第 四十五 節
克勞福德在他妻子身旁打著瞌睡,快到凌晨三點鐘的時候,他醒了,貝拉呼吸一時硬
塞,在床上動了一下。他坐直身子,拉過她的手。
「貝拉?」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吐了出來。她睜開了眼,多少天來這還是第一次。克勞福德將
臉緊緊地湊到她的面前,不過他認為她是看不見他了。
「貝拉,我愛你,孩子。他說。或者她還能聽得見呢。
恐懼掃過他的胸腔四壁,彷彿屋子裡的一只蝙蝠,在他身體內打著轉。稍後,他控制住
了。
他想給她找點什麼東西來,什麼東西都行,卻又不願讓她感覺他松開了她的手。
他將耳朵貼到她的胸口,他聽到一記微弱的心跳,一聲撲動,然後,她的心髒停止了,
什麼也聽不到了,只有一陣奇異的充滿涼意的衝擊聲。他不知道這聲音是來自她的胸腔,還
僅僅是他自己耳朵裡發出的。
「願上帝賜福於你,讓你永遠和他……以及你的家人在一起。」克勞福德說,他希望他
的話能夠實現。
他從床上把她抱起來靠床頭板坐著。他將她緊抱在懷裡,她的大腦在慢慢死去,他用下
巴將紗中從她剩下的一點頭髮上推開。他沒有哭。他已經哭夠了。
克勞福德給她換上她最喜愛的也是她最好的睡袍,然後在那架得高高的床邊坐了一會
兒,抓著她的一只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這手方掌,靈巧,一生從事園藝的印痕都留在了上
面,而今被靜脈注射的針頭紮得是斑斑點點。
當她從花園走進屋子裡來的時候,她的手聞起來如百裡香一般芬芳。
(「這東西想起來就像是你手指上弄上了雞蛋清一樣。」在學校時女孩子們曾這樣跟貝
拉談論起性的問題。她和克勞福德曾在床上笑談過這事兒,多少年前,多少年後,去年,都
曾笑談過。別想這個了,想點好的事兒,純潔的事兒。那可就是純潔的事啊!她戴著圓帽和
白手套,正乘著電梯上樓去,那是他第一次吹口哨,吹一支由,跳起比津舞」改編的充滿激
情的曲子。在房間裡,她還笑他,口袋裡亂七八糟東西裝得滿滿的,像個孩子。)
克勞福德試著走到隔壁房間去——只要他想,仍然可以回過頭從打開的門看到她,看到
她在床頭燈溫暖的燈光裡安詳地躺著。他在等,等待她的身體變成一件儀式性的物,離開
他,離開那個他在床上抱著的人,離開那個他此時心中依然視為自己終身伴侶的人,那樣,
他才能叫他們來把她弄走。
他垂著空空的雙手,手掌朝前垂在身體的兩側。他站在窗口,眼望著空空的東方。他並
不在等待黎明;東方不過是窗戶的朝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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