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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濱本已相當沉不住氣了。 「人生,真是不可理喻。」 正實正在談論人生哲學。 「哦!」 「人生實在短暫,人只要一死亡人生便結束了。而且人類,很容易就結束生命。」 好不容易提及死亡。 「被車撞死,在建築工地下面步行時上面掉下東西砸傷人,有時搭乘的電車兩車相撞而死亡……。真的,人 類能生存下來實在是費疑索思……」 是的,所以希望你盡早自殺! 「照這麼說來,我認識的人──」 這傢伙!是在愚弄人呀!濱本不自覺地將手伸進上衣裡面。 「喔,對了。我不可以太耽誤你的時間,抱歉,我嚕嚕囌囌說了一大串話。但是你肯傾聽我的苦訴,我的心 情感覺舒暢了許多。」 濱本的心情也舒暢了許多。 「哦,不,甚麼話……這不算甚麼。」 「不過有件事也很奇怪。」 「甚麼事?」 「沒有,我將自己心中堆積的苦悶全部傾吐出來之後,似乎……我已不打算自殺了。」 「你說甚麼?」 「我覺得自殺是一種卑怯的行為!對了,我要活下來,用我這雙手逮捕犯人歸案!濱本先生,真謝謝你,這 全是拜你所賜。──那麼,我回到醫院……」 濱本木然不知所措,只是一逕看著正實往展覽會場外走去,好不容易才恢復意識。 「喂,等一下!」 「甚麼事?」 「你若是走出去我可就傷腦筋了。」 「為甚麼呢?」 濱本掏出手槍。 「我要你死在這裡!」 這次輪到正實以錯愕的表情看著濱本。 「呃……你是開玩笑吧?」 「我不是開玩笑!你真是一個難纏的小子!」 「那麼真的要射殺我?……」 「沒錯,你並不是我第一個射死的人,島野記者、你家隔壁鄰居的角田,也都是我幹的!」 「你究竟為了甚麼……金錢嗎?」 「那也有關係。」 濱本頷首示意,「不過,正確的說我是要排遣寂寞,打發時間而殺人。」 「打發時間?」 「你說的沒錯。辦理殺人案件我幾乎厭惡到極點!那時發現殺人犯,盡是一些愚蠢的傢伙,一下子就知道犯 人是誰,不消片刻便逮捕到犯人歸案,接著便坦白招供……。有時我期望遇見一位能和我鬥智的犯人,但是希望 卻是渺不可期。」 「照你這麼說來,你殺人……」 「這情形酷似文藝批評大師想著作一部小說,一旦發現市面上盡是銷售令人不堪卒讀的名著時,其心情便是 期待自己能早日完成一部名著,我自己也想嘗試殺人的滋味,殺人是那麼困難嗎?那麼備受良心斥責而坐立不安 嗎?我自己也想體驗殺人的經驗。──不過,殺人是件易如反掌事,我絲毫沒有內疚或良心不安。」 最後覺得一股恐懼感也隨之竄升,滲入正實的骨髓,正實臉上僅有的一絲血色也失去了。 「呃,你在這裡射殺我的話,看起來不像是自殺。」 「沒關係,沒有人會懷疑我,我是魔鬼刑事組長,也深得警政署長和縣警局局長的信任,大家都不會想到是 我殺了你,只要沒有當場看到,誰也不會料想到。」 「果然不出我所料!」 突然,入口處傳來聲音,濱本嚇得跳起來。 「是誰?」 「是我,濱本,把槍丟掉!」 入口處的大門靜靜開著,大森手持一把手槍在面前。 「課長!」 正實兩眼瞪得大大的。 「我一聽到你離開醫院就到處搜找你,在這間飯店的櫃台,打聽到你好像進入這間飯店,我來得正是時候。 濱本,早點把槍丟掉!」 正實這時也恢復過來了,掏出皮帶裡預藏的一把手槍。──濱本看見兩把手槍瞄準他的胸膛,冷冷笑道: 「事情到了這地步,要我投降那……」 「等一下!」 大森大聲呼嚷道,是因為瞥見濱本將手槍抵住自己的太陽穴。濱本射出的子彈貫穿了他自己的頭部。 「甚麼?不在房間裡?」 國宮對著聽筒大聲罵道:「仔細搜查!香代子手上一定握有鑽石。怎樣?若沒瞧見香代子人影時,隨便她那 個小孩也可以,先抓來稍後可以威脅香代子。噢對了,不過,現在要抓活的回來,事情解決後再幹掉。──不論 如何她是我們的商業敵人,絕不能讓她活著。」 國宮重重地甩下聽筒。 「混蛋……這些飯桶每次都辦不了大事……」 「你在找我嗎?」 突然門口有人開口問道,國宮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你……」克己倚身靠在大門,直盯著國宮。 「我也是早川家的一分子。──你請我殺橘,實際就是一個陷阱。」 「不對!那是──」 「不要再強辯了,你告訴我實情吧,你為何要抓我弟弟、妹妹和我母親?」 國宮怯生生地站起身來。──克己的手上,不知何時已握有一把裝有滅音器的手槍,宛如變魔術的手法,國 宮再次跌坐在沙發上。 「請告訴我,商業競爭敵人究竟是甚麼意思?」 「你,全然不知實情嗎?」 「知道甚麼?」 「你母親是一位專門偷竊美術品的小偷,經常盜竊我看中的東西,你母親一定也偷了橘的鑽石。」 「繼續說下去!」克己不假辭色語調平抑說道。 「而且你妹妹是一位詐欺犯,經常以各種不同的名字,周旋於男人之間。──你不知道這事嗎?」 「繼續說下去!」 「正好這是個絕好時機,我打算好好報復你母親,你一如我所料走進我的圈套,你兩名弟弟,和妹妹,早川 一家人現在都聚集在大亨飯店,我收買了一名男子,殺掉你們全家,然後再以殺人嫌犯罪名讓警方逮捕他,可是 你們偏偏僥倖逃過,不過現在,你的么弟一定已冷冰冰地躺在二樓的展示會場。」 克己默默不語扣引扳機。 「請你離開我妹妹!」 圭介開口說道,「你的生活方式,只會使我妹妹過不幸的生活!」 橘直直地盯著圭介。 「真是一對手足情深的兄妹。──我很羨慕。」 圭介起初擔心該不會又被那些肌肉扎實的保鑣擊昏吧,不過開口說話時心中逐漸湧現安全感和信心。 「我妹妹是真心的愛你,不過正因為這樣,你不覺得應該離開她嗎?」 「我也深愛你妹妹。」橘開口辯解道,「我這麼一大把年紀還談戀愛,你會覺得真是一件羞恥的事……不過 我是真心愛你妹妹的,我希望你能諒解我,我的確如你所說的,不是一名正正當當的國民,但我還沒做過不可饒 恕的事來。」 「我腦裡只想到我妹妹,說得坦白些,我對你孤寂的人生全然不感興趣,妹妹愛你,但不能過幸福的生活, 我只知道這一點。」 這時,有人敲若房門。 「好像有客人來,抱歉請你等一下?」 「好的。」 橘帶圭介走進臥室關起房門,有客人來,在這時候究竟有何事,圭介心裡打算悄悄窺視一下外面的情形,橘 打開大門的同時,圭介也悄悄打開寢室房門一小細縫。 「啊,請進!」 橘退到一旁,讓客人走進房裡,圭介禁不住差一點尖叫出來。走進房裡來的正是母親香代子。 「──好久不見了,香代子。」 「彼此彼此,你,老囉!」 「真是了不起!」 香代子將鑽石攤放在桌上,發出一聲讚嘆。「你真不賴,竟能短時間內從箱子裡偷出鑽石!」 「而且關起箱子歸回原處,用布覆蓋著。他做事可真是一板一眼的。」 「他叫甚麼?」 「他在這裡叫福地。利用職權潛進會場裡雖然要花點時間,不過時間已綽綽有餘。」 「鑽石交給我保管,我絕不會讓鑽石長腳不見的,你儘管放心。」 「拜託妳了。」 「你能領到一筆保險金嗎?」 「或許,但是不能馬上領到……」 「國宮那邊沒關係吧?」 「他一定急得直跺腳。不過,鑽石不可以交給警方處理……」 香代子慢條斯理地將鑽石放進袋裡,一面問道: 「──事到如今說不定你不想解釋……你為甚麼一直不露面呢?」 橘──早川哲郎嘴角泛出笑意。 「因為我是一名膽小鬼!」 「膽小鬼?」 「船沉沒時,我忘了船裡還有其他的船員而逃出去,這是身為船長不被准許的行為,結果,被路過的漁船解 救──與其放棄船長責任遭人抨擊,還不如殉職被人視為英雄來得恰當。我萬萬沒想到田村為了脫卻自己罪行, 竟然那樣胡亂供述作證。──真是害妳吃苦了,抱歉。」 「不,事情已經過去了。」 「經過數年,我在中東的碼頭遇見田村,才知道這事情。我當時聽了楞住,將他的頭壓進水裡。」 「他死了嗎?」 「我沒有意思殺他,不過最後他還是死了,發現他的屍體是一位日本人,之後他就掌握了我的弱點,而我就 聽其命令行事,那便是我以前提及的,投資股東其中的一位。」 「──我昨天接到你的電話時,我真是驚愕得差點丟了性命,看見你歸國的報紙照片,我以為是一位外形極 酷似的人,真沒想到──」 「我才是,得知妳以偷竊維生時才嚇一大跳呢。」 「彼此彼此。」 「真的。」 兩人笑作一堆。 「不過你幹了一件大案子!」 香代子開口說道,「是那幾位股東的錢吧?」 「對方有意除掉我。他們才是毫無義理的人。」 「你說得也沒錯。──你今後打算怎麼辦?」 早川哲郎攤了攤手。 「我打算明天搬出大亨飯店。那些保鑣都是一些忠心耿耿的部下。保險金一拿到手,我打算用盡各種方法潛 回中東。」 「回中東?」 「熟人到處都是,而且我留在日本即使是九命怪貓也抵不過他們所派的殺手。」 「──哎,你。」 「嗯?」 「你為何要將冒險偷竊來的鑽石,交給我保管呢?」 「我認為,至少可以彌補我一些罪過。……昨天在這飯店見到妳時,我覺得是神的引導。事到如今,我無法 得知妳和孩子們住在何處是何職業,只得放棄找尋你們……」 「這不是神的引導,是鑽石的引導。」 「真是的。」 早川哲郎噗哧地笑道,「──大家,沒事吧?」 「嗯。」 「托妳的福。」 「若是能再見一次面那就太好了。」 「不……。通俗劇是不行的。」 「我正好有照片,是今年元月照的。」 「讓我過目一下。」 「拿去!」 香代子從手提包裡掏出一張照片,早川哲郎只是一逕地注視照片。 「──怎樣?你已經認不出來了吧?」 「啊……。這女孩……是美香嗎?」 「是的,她已經長得婷婷玉立了!」 「這位是克己、圭介──」 「最小的是正實。你要這張照片嗎?」 沉默良久。 「噢,對了。──妳給我嗎?」 「是呀。」 「請不要跟孩子提我就是橘。」 「──如果你希望這樣的話。」 「拜託!」 香代子泰然自若地手拿鑽石袋子。 「那麼,買主到時再和你連絡。」 「不,不用了。」 「為甚麼?我們約好一人一半的。」 「我打算全部給妳,也包括給孩子們。」 「不行。你不是只有你一個人,你還有幾位隨從──。我們再連絡吧!」 「我曉得了。」 「下一次再好好聊聊。」 「哦。──就這麼決定。」 「一定哦!」 「沒關係嗎?妳就這樣拿在手上?」 「輕輕鬆鬆。我這樣拿在手上,誰也不會覺得奇怪。」 「這種事,我覺得妳是上上人選。」 「那麼再見了!」 「再見……」 ──圭介耳中傳來關門聲。 真是令人無法置信。方才的交談有如夢幻般──不然的話,便是電視劇裡的劇本……。一定是這樣沒錯。 圭介走出寢室。──早川哲郎有如石像一般,一動也不動的逕自佇立在房子正中央。忙不迭的甩甩頭,看圭 介。 「──你是圭介?」 圭介默默不語頷首示意。 「你會笑我吧?『我還沒做過不可饒恕的過錯』!──讓你見笑了。」 早川哲郎一下子老了許多。 「──圭介。」 「是的。」 「我打算寫兩封信。一封給你母親,另一封──是以橘源一郎的身分寫給美香。你能替我轉交給她們兩位 嗎?」 「可以。」 「我信中打算寫我得了不治的絕症,已經活不久了,因此自殺結束自己性命。」 「──爸爸!」 早川哲郎嘴角泛出笑意。 「這是我好久不曾聽過的一句話。──請你務必將這兩封信分別交給她們兩人。」 「我知道。」 「而且──我們兩人做個承諾。你絕對不可以將今天聽到的祕密告訴任何人。」 「我答應。」 「謝謝。那麼我立刻寫信,你等我一下。」 「好的。」 圭介坐在沙發上,注視著面向書桌的父親的背影。 突然意識到,已經夜幕低垂了。 克己默默不語扣引扳機。一聲槍響,國宮的身體從沙發上彈起來,接著身體便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板上。 沒有閒暇細細體會國宮話中的含意。克己衝出國宮的房間,不耐煩地靜待電梯的到來,最後一溜煙疾步下樓 梯。二樓周遭的景致,飛也似地竄到後腦勺。 「正實……你不可以死!」 喃喃自語祈禱著。疾步走在二樓的走廊上。──在拐彎時,眼簾映入展示會場前的人潮,駐足不前。警察、 攝影記者、報社記者……。正實被人解決性命了嗎?瞬間,冷不防地打了一個寒顫。不過── 「請不要妨礙我們工作!請讓開!」 似曾聽過,在人群夾雜裡聽到的尖叫聲。 「沒事吧!……」 不自覺的長吁了一口氣。 注視前方,看見正實胡亂闖過新聞傳播人群闢出一條路來,正實好不容易才意識到克己的存在。 「哥哥!那不是哥哥嗎?」 疾步衝向前去。 「你究竟在這裡做甚麼?」 「我甚麼事也沒做。我想看看你是否無恙……」 「因此你特地跑來這間飯店?」 「我聽到你被麻醉瓦斯弄得昏迷不省人事,我便立刻趕來這裡。你已經沒事了嗎?」 「嗯!我已經沒事了。」 正實故意用力握緊拳頭,不過看起來樣子頗滑稽,克己不禁噗哧笑出來。 「你若沒事,那就太好了。」 「哥哥,謝謝你!我真高興,真的唷!」 克己望著有事待辦折返回去的正實的背影時,情不自覺的想──我的家人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 國宮說母親是小偷,妹妹是詐欺犯。國宮那一席話對克己而言是一個很大的衝擊。但不可思議的是,這事件 似乎並不值得大驚小怪。──雖然母親是小偷,但母親還是母親妹妹還是妹妹。支持全家人的精神支柱是早川一 家人生來的人情味、溫馨……。 岐子坐在床上,一直靜靜地等待著。──已經過了好久了,圭介沒事吧?現在大概又像貨物那樣被人運 走……。岐子心裡一念及此,不由得坐立難安。但岐子一直告訴自己,正如圭介所言一直待在這裡是最好的方 法。 真的不知不覺間,迷戀起那位沒有安全感、做事有點魯莽的男子。岐子自己雖不認為母性愛很強烈,但事情 演變到這種局面、說不定自己果真有強烈的母性愛。 你若活著回來,我要嫁給你,自己竟然告訴圭介這種不害臊的承諾。不過,一點也不打算食言,自己答應許 配給他又算得了甚麼?圭介若能平安回來的話……。 數次從床上起來踱步到窗前,眺望闇暗的戶外景致時,好不容易聽到有人敲門聲。 「來了!」 飛也似的衝向前打開房門,圭介佇立在眼前。 「你回來了!」 不禁開口叫嚷,緊緊擁抱住圭介。 後退數步,岐子臉上充滿擔心的神情。看到圭介滿是憔悴的神情而吃了一驚。 「──怎麼了?」 圭介默默不語走進房間,挫敗地跌坐在沙發上。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樣。 「發生了甚麼事?」 圭介悄悄伸出兩手緊握住岐子的右手,以教人猜不透滿是哀傷的眼神,注視著岐子。 「妳甚麼都不要問。──拜託!」 「好的,不過你沒事吧?」 「嗯,我很好。」 圭介說完這話,從口袋裡掏出二封信來,靜靜地擱置在桌上……。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 *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SSX 掃描, SSX 校正 * * http://www.sky-era.com/silencer/index-big5.htm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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