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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母刑警系列 之四
日文原名:ゆネ一度ソ……
【第一章】
井田用顫抖的手握緊匕首。
女人看了就笑起來。
「少來這一套吧。你沒那種膽量的──來,錢拿出來。」
井田搖搖頭。
「我殺了你!像你這種女人……我殺了你!」
「哎喲喲,那麼臉青青,手又抖的──小心別刺到自己哦。」
「閉嘴!」
井田往前踏出一步。然而握刀的手抖得更厲害,汗水從額頭滴落。
「別令人笑話了。」女人挑釁地說。「如果你做那種事,你就是殺人兇手,要坐
牢的。可以嗎?」
「我才不管。」
「是?那麼,你的家人呢?殺人兇手的妻子,殺人兇手的孩子。他們會遭別人白
眼看待。必須避人眼目躲起來生活。那樣也可以嗎?」
女人的話確實擊中井田的弱點。他的眼睛盯著匕首。他的手已經不抖了,取代的
是失去力量。
「趕快放下錢就走吧。」
女人誇張地說,把口中的香煙噴向井田的臉。
井田把匕首慢慢收進大衣口袋後,從上衣的內袋掏出一個信封。女人一把搶奪過
去。
「對嘛。從一開始做好孩子不就好了。」說著,她看看信封內。「好少啊。」
「手頭不方便。」井田用蚊子似的聲音說。
「算了。我是很親切的。下次記得多帶一點。」女人把信封迅速放進手袋裡。
「那麼,下個月見。」
她輕輕吹著口哨走了。
大樓的山谷間──風發出悲聲吹過。
井田暫時心神恍惚地佇立著,最終無力地邁步。
井田已四十五歲。和妻子及兩個女兒四口子樂也融融。他是個老實的上班族,平
時不沾酒也對賭博沒興趣,是很認真的人。
可他絕不是沒有人情味的冷漠性格,他有人望,是個受下屬愛戴的科長。
這樣的他,為何陷入這種窘境呢?
那要從去年年底忘年會的夜晚開始說起。
站在科長的立場,他多少勉強多喝了幾杯,但也不至於醉醺醺的。跟大家分手
後,他邁步走。在暗暗的路邊,女人蹲在那裡,井田出於親切心,上前搭訕。
女人傾訴說突然覺得頭暈。她看起來相當不舒服,於是井田截了計程車,把女人
送回距離只有五分鐘的那女人住的公寓裡去。
女人一個人生活,總不能把她丟在公寓門前不理,於是送她到房間。女人喝了甚
麼藥,好像完全回復了。
井田正要回去時,女人挽留他說至少喝杯茶才走──女人看起來像正經的OL,
房間也相應地予人簡樸清潔的印象。
井田覺得卻之不恭,於是喝了一杯紅茶──不曉得加了甚麼在裡面,井田的視線
燃起鮮紅色,覺得血脈賁張。他從未對女人有過如此強烈的欲望。
女人在他面前一絲不掛。他忘記一切,向她飛撲過去……
第二天醒來時,已經不見女人的蹤影。井田抱著正在激烈地痛苦的頭,匆匆收拾
衣裝,離開那間公寓。
他對妻子辯解說喝醉了不舒服,在酒店過夜──他想以後永遠都不做這種事。
不安的日子持續著,擔心那女的來找他算賬,新年過去了,一直平安無事地過了
三個月,井田也開始淡忘了那女人的事。
然後有一天,女人打電話來公司──用話恐嚇。可他無法拒絕。
女人清清楚楚地把他拍進照片和八厘米菲林裡。井田被她叫去那幢公寓,讓他看
小電影,使他因自己在毫無記憶的時間內所演出的狂態所震慄──那些東西遠遠地越
過正常性愛的範圍。
自此以後,井田每月付錢給女人──起初是合理的數額,但月復一月地,逐漸增
重了負擔。
加上女人不時到公司來敲詐金錢。
錢的調動也到了界限。所有家庭都是這樣,家計由妻子負責,丈夫個人自由使用
的錢也是有限。
井田被逼得走投無路──如果說出一切的話,也許妻子能諒解。但公司方面如
何?──井田可以支配相當數目的錢。公司方面當然以後都不會信任他了。
井田有氣無力地走下地鐵的樓梯。他的步伐仿如走下十八層地獄般,永無翻身之
日……
「真的可以嗎?警部。」香月弓江說。
「當然。若有猶豫,我就不會帶你來這裡了。」警視廳搜查一科的警部大谷努堅
決地說。「抑或──你不願意?」
大谷的部下兼戀人香月弓江嫣然一笑。
「若有猶豫,我就不跟你來了。」
「好!」
二人走出升降機──在上班時間的白天,警部和刑警相偕走進去的,乃是有點與
身份不符的愛情酒店。
「──這個房間啊──好厲害。」
工作上的關係,大谷也來過這種地方,跟平時的目的不同,畢竟有點困惑失措。
「偶爾做做壞事也不錯。」
弓江反而比較大方。
「那麼……」
大谷假咳一聲,擁抱弓江。二人嘴脣相遇,弓江心蕩神馳。
「今天不會有干擾吧。」
「是的。我把傳呼機放在一邊,即使老媽子有千里眼,她也不會找到這裡來
的。」
大谷和母親相依為命,母親黏著兒子,總愛干擾他和弓江之間的關係。因此大谷
不得不耍手段撇開母親的追蹤。
「那麼……我去沖個花灑。」
弓江羞紅著臉說。
弓江在浴室沖花灑期間,大谷像動物園裡的狗熊般東張西望踱來踱去。
「──讓你久等了。」
弓江的聲音使大谷轉過身來。
弓江在發燙的裸身上裹著浴巾站在那裡。大谷彷彿中了哥羅芳似的暈了一陣。
「你好美!」
大谷走近弓江,伸手繞在她那略帶濕氣的背上。
「就這樣……上床……」
大谷輕輕抱起弓江,把她放在特大號的床上,然後……
傳來敲門聲。
「警部,有誰在──」
「怎麼?」大谷不耐煩地抬起頭來。「不管他。」
他又低頭去吻弓江。
「又敲門了。」
「唉!」
「是不是你母親?」
「不可能!」大谷走向門邊。「──誰?」
「對不起。」傳來男聲。「請開一下門。」
到底怎麼了?……沒法子,大谷把門打開。
一名小個子男人站在那裡。
「有甚麼事──」
話沒說完,大谷的眼睛停留在男人的手上。
──是血!
「拜託。」男人呆然若失的樣子。「請打電話去櫃台。我的手──不能打電話。
請告訴櫃台,我殺了那女人。」
「小努,我找了你好久。」
大谷的母親從走廊走過來。如往常一樣,提著便當袋子。
「媽咪!不是告訴你不要來現場嗎?」
大谷發出不勝其煩的聲音。
「唷,難得做好了便當,無論如何都要吃的。」
大谷的母親完全不理的樣子,好奇地東張西望。
「這種酒店我第一次來,頂漂亮的嘛。」
「警部──」弓江走過來,發現了大谷的母親,鞠躬施禮說「你好」。
「咦,你好。」
「警部,有本驗屍官……」
「來了嗎?我馬上來。」
「吃了飯才去吧。你去說一聲。」大谷的母親說。
「明白。」弓江忍俊回答。
「香月君,等等!媽咪,我待會一定吃,你放著,先回去吧。」
「唷,是嗎?好哇。我在這裡等好了。」
大谷嘆息,聳聳肩。
走進房間時,驗屍官有本很愉快地站在那裡。
「──怎樣?」
「有點奇怪的事件。」
「是嗎?──我還以為這是極單純的事件哪。」
「發現屍體的,聽說是你?」
「嗯……還好……」
「不是跟那位小姐在一起嗎?嘿?」
有本嘲諷地笑了。
「有本先生!請回到工作的事上。」
「明白明白。」
有本醫生走進浴室。大谷和弓江跟著他走──這種酒店的浴室都是特大號的,大
概是為那些也要在這裡交戰的情侶而預備的吧。
女人躺在淋浴身體的墊子上。當然全身赤條條。
旁腹有傷口,被開著的水沖洗過的關係吧,只黏著少量的血。
女人約莫廿七、八歲,從輪廓來說,屬於美女的族類。
身材均勻而豐腴。
「甚麼地方奇怪?」大谷問。
「死因。」
「死因?不是刺傷嗎?」
「不太清楚。」
「請說清楚些。」
有本把屍體翻過去伏臥著。弓江禁不住「啊」了一聲。
女人的背上,有個紅色的洞。
「被槍殺的?」大谷彎下身去。「剛才沒察覺。」
「看樣子,兇手好像把她殺了兩次。」有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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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小努,紅蘿蔔也要吃的。」大谷的母親說。
「明白了,媽咪。」
大谷連忙把紅蘿蔔塞進嘴巴,眼睛翻白。
這是一流酒店中的餐廳,不是家裡的飯桌。大谷心神不寧,擔心被人看見那一
幕。
「聽說是很過份的女人?」大谷的母親問。同席的弓江點點頭。
「被她盯上的男人,她會假裝身體不舒服,讓對方送她回公寓。然後表示請喝
茶,讓對方喝下有幻覺劑的紅茶。」
「幻覺劑是不是會使人傻愣愣的那種東西?」
「它會刺激性慾。」
「喂,香月君──」
「啊,對不起。」弓江有點臉紅。
「有啥關係?然後怎樣?」大谷的母親好像被挑起了好奇心。
「即是任意接受女性的誘惑,做出一些平時想像不到的反常性行為。」
「是不是叫SM的玩意兒?」
「媽咪,你怎知道那些──」大谷嚇一跳。
「我也有讀周刊雜誌的。」
「女人把那些收錄在針孔攝錄機內,以它為材料去勒索男人。」
「那麼,那女人是天譴了。」
「說是天譴,犯罪就是犯罪。」大谷說。「──啊,吃得好飽。」
「今晚吃得好多呢。好偉大,小努。」
「媽咪,拜託──」
說著,大谷悄悄和弓江交換一瞥,聳聳肩苦笑。
「不過,警部。」弓江說。「我覺得,那叫宮尾伸子的女人,不單只是勒索前田
一個。」
「說的也是。」大谷點點頭。
「如此一來,那刀傷和子彈傷又是怎麼回事?」
「你是說,那是不同的人做的意思?」
「如果不這樣想就奇怪了。現在前田雖被拘捕,可他否認他用槍打那女人,也沒
找到手槍。」
「若是這樣,等於說前田故意把遭射殺的屍體再刺死了。」
「他大概不知道吧。」弓江熱心地說。「我們也沒察覺。宮尾伸子倒在墊子上─
─也許看起來像很舒服地在鬆弛的樣子。看到之後,前田怒火中燒──」
「這麼說,當時開槍的人還在那房間裡囉。」
「會不會躲在甚麼地方?那個房間有好多地方可以藏身。」
「可是,會有槍聲吧。」大谷說。「那是絕技了。」
突然,大谷的母親說話了。
「那是小努不對。」
「怎麼,媽咪,突然說這個?」
「還沒做就用頭腦去決定事情。有些事看起來好難,做起來卻很簡單;相反地,
有些事你覺得好簡單,做起來卻很難。」
大谷對母親的訓詞假咳幾聲。
「那個──也是──不過──」
弓江忍住笑意說:
「說起來就很難了。哪一個才是致命傷,也使前田的罪名有所改變。」
「有本一定頭都大了。」大谷愉快地說。
傳呼機作響。大谷趕快停止它,站起來走開,剩下大谷的母親和弓江。
「哎,弓江小姐。」
「是。」
「當時我偶然聽到的,聽說是你和小努發現命案的是嗎?」
「是的。」
「你們在那個地方幹甚麼?」
「那個──呃──」弓江移開視線。「我們有別的搜查……」
「搜查呀──不是互相搜來搜去嗎?」
「怎會……」
弓江想說怎會有那種事,卻遲疑了。她想反抗說,我們又沒有做甚麼壞事。
「無論如何,你已是大人,做甚麼都無所謂,可是小努還不懂世故,是小孩子,
如果一不小心……」
你要捉住一個三十多歲的兒子不放。弓江好想反駁她,可是打消了念頭。如果跟
她吵架就玩完了。大谷的母親也看準這個吧。
弓江微微一笑,說:「我會小心的。」
「喂,糟糕。」大谷苦著臉回來就座。
「怎麼了?」
「有本打來的。」
「知道了甚麼?」
「不,死因還不能確定是哪一個……」
「被槍殺或刺殺,哪個是直接死因?」
「不單如此。」
「咦?」
「小努,那是甚麼意思?」
「即是說,宮尾伸子在被刺和被槍殺之前,她被下毒了。」
「啊?不可能吧!」弓江也瞠目。
「真的。從房間裡的威士忌酒杯,驗出了青酸鉀。」
「嚇壞人。」大谷的母親說。「那個女人連續被殺了三次啊。」
「奇怪。」大谷擦著汗說。
「已經無處可找了。」弓江也氣喘不已。
其他刑警早已調查過,大谷和弓江再一次到宮尾伸子的公寓翻箱倒櫃地尋找一
遍。
可是,宮尾伸子用來勒索的菲林,卻遍尋不獲。
「怎麼回事?」
「其中一個可能是除了前田以外,同樣被宮尾伸子恐嚇的受害者偷偷潛入盜走
了。」
「另外一個可能性是從一開始就沒有擺在這裡。」
「若是第一種的情形,怎地沒有到處搜尋的形跡。」
「那第二種情形……」
「嗯,那個可能性較大。」大谷說。「而且,即使她沒被殺,平時也擔心有人進
來偷那些菲林,所以想到擺在這裡很危險吧。」
「也許她有共犯者──男人。」
「你也這樣想?」
「一定有人在操縱她。」
「好,過濾她身邊的人事物。」
「是!」
二人離開宮尾伸子的公寓。已近午夜十二時。
「要你陪我做麻煩的事了。」
「工作嘛,請別說那種事。」
「說的也是……」
二人上車後,很自然地接吻。
「──怎樣?」
「甚麼?」
「待會兒要不要……去酒店?」
「謝謝你的邀請。」
「不行?」
「現在沒有那個心情,對不起。」
「不用勉強。」大谷微笑。
大谷開動引擎──弓江不經意地望向車窗外面。
「警部!」她說。
「怎麼了?」
「有燈光在動的房間,是不是宮尾伸子的房間?」
大谷下車,抬眼看公寓。
的確,窗簾上不時有光在一閃一閃地動著。
「是那個房間!有人在使用電筒!走!」
「是!」
二人趕忙回到公寓去。
來到門前,二人躡手躡足地走近去,豎耳聽裡頭的聲響。
傳來輕微「咯噠咯噠」移動物體的聲音。
「在找東西呢。」弓江低語。
「找菲林吧──我衝進去制伏他。」
「你一個人沒關係?」
「連你也越來越像我母親了。」大谷苦笑。「咱們是刑警哦。」
「明白。」
「你在這裡等候。假如他逃出來的話,你擋住他。」
「是──小心。」
弓江稍微退後,拔出手槍。
大谷伸手搭住門鈕,回頭向弓江點點頭。
門快速打開,大谷飛身而入。弓江握緊手槍。
裡頭傳來「蓬」地物體倒地的聲音。隔了一會,一名中年男子開門跑出來。
「停!」弓江尖聲說。
男人佇立一瞬,見是女人,拔腿就跑。
「停止!」弓江喊,手槍朝上扣扳機。
男人慌忙止步,舉起雙手。
「到這邊來!」弓江的聲音尖銳。
「明白了。我不跑,不要開槍。」
男人無力地說。彷彿放棄了,步伐也凌亂。
門開啟,大谷走出來。
「警部!你沒事吧?」弓江喊。
「還好。」大谷摩挲著頭部。
「你被打了?」
「不是!我沒打他!」男人分辯。
「是的。因我匆匆跑進去,黑暗中碰到柱子。」大谷說。
即使是這種場合,弓江也必須強忍著笑意。原來警部是個冒失的「馬大哈」。
「總之,你進去吧。」大谷說。
回到房間,大谷問:「你叫甚麼名字?」
「井田。」
「井田……你和宮尾伸子是甚麼關係?」
井田聳聳肩。
「你們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殺死她的前田,據說一直被她恐嚇。你也是?」
「是的。」
井田所說的一切,跟前田沒有兩樣。
「於是你想來這裡尋找菲林……」
「對。」
「警方已經徹底搜尋過了。你有沒有甚麼頭緒?」
「沒有。」井田搖搖頭。「只是想到萬一……」
「好像到處都找不到的樣子。」
「會在甚麼地方呢?」
「不曉得。現在是你答我的時間哦。」
「萬分抱歉。」
這時,弓江打岔。
「即使發現了菲林,我們也不會公諸於世的。」
「多謝。」井田稍微恢復精神。
「你似乎被宮尾伸子折磨得很苦的樣子。」
「簡直是地獄。她是惡魔。」井田安靜地說。那句話含有真實感。
「你認識嫌兇前田嗎?」
「不認識!不過,我很感謝他。」
當然的感想。
大谷和弓江對望一眼。
「你也想過要殺了她嗎?」
「當然!可是!想到家人的事,畢竟不敢做到那個地步……」
到底他是說真心話,還是用嘴巴敷衍……
「宮尾伸子被殺時,你在哪兒?」
「是前天中午時分吧。」
「是的。」
「多半……為了工作去了交易客戶那裡。不過時間不確定。」
「換句話說,你也能拐去那間酒店囉。」
「為甚麼?」井田驚訝地問。「兇手不是捉到了──」
「那個有點奇怪。」
大谷說明宮尾伸子的死因好像有三個時,井田十分震驚。
「好意外!那麼,你們認為其中一個是我做的嗎?」
「怎麼樣?」
「很遺憾,我實在沒那種膽量。」
「是嗎?不過,大致上你要協助調查。」
「明白。」
「對了,宮尾伸子有沒有戀人?」
「不曉得……」井田擰擰頭。
「搞不好,菲林就收在男人那裡。」
井田的臉僵了。
「即是又繼續勒索……」
「假如對方聯絡你,請通知我們。警方絕不公佈菲林的內容。」大谷堅決地說。
井田點點頭。
「是不是向你太太坦言真相的好?如果有必要,我們可以作證,那不是你的責
任。」弓江插嘴。
井田的臉上終於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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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如此棘手的案子是第一次。」有本噘噘嘴。
「哪個是直接死因,還無法作出判斷嗎?」
大谷拿開白布,俯視宮尾伸子那冰冷的屍體。
「法醫學教授也很傷腦筋。」
「知道順序嗎?」
「當然。最初是毒殺。不過,致死量才一點點。也許因人而異,也會足以致
命。」
「接下去呢?」
「手槍。小型的二二口徑吧。子彈打進肺裡。」
「肺──即是沒打中要害了。」
「是的。」
「如果光是中彈,可能死不去?」
「如果盡快取出子彈的話,大概挽得回性命的。」
「刀傷呢?」
「刺中旁腹──會因出血量過多而死,但不會當場死亡。」
「那要起訴前田殺人就難了。」
「傷害罪,或傷害致死吧。」
這樣一來,罪刑就有很大差別。
「警部!」
弓江快步走過來。
「怎麼了?」
「查出宮尾伸子有個胞弟。」
「弟弟?」
「對。品行惡劣,住在那附近。」
「好,過去看看。」
弓江向有本致意一番,有本嘲笑說:「你們不能找個浪漫一點的地點幽會嗎?」
「這裡呀。」
大谷仰視那幢廉價公寓說。
「二樓。」弓江說。
二人悄悄踏著吱吱作響的樓梯上去。
來到其中一道門前,弓江點點頭示意──豎耳一聽,傳來男女的笑聲和碰杯聲。
看樣子是在舉行宴會。
大谷敲敲門。
「好遲啊。」聲音說。
門打開,一名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人探臉出來。見到大谷,他問:「你是誰?」
「警察。有話要問你。」
「跑啊!」男人大聲喊。
來不及防備。將近十名男女從裡頭陸陸續續衝出來。大谷因這突發的災難而坐跌
在走廊上。
「好傢伙!別跑!」
當他爬起來時,最後一名已消失在樓梯下面。
「你還好吧?」
「嗯──畜牲!」
「其中也有裸女。一定是可疑的派對。」
「調查屋內。」
房間裡面是漆黑的。傳來喀噠喀噠的聲音,深處的牆壁上,正在上映八厘米電
影。是男女糾纏的小電影。
「警部,那個……」
「嗯。是真人上陣。厲害!」
大谷嚥了一口垂液。
「警部!請看清楚。是井田和宮尾伸子啊!」弓江捅一捅大谷。
「對,我懂。我就猜你會這樣說。」
大谷連忙辯白。
開燈後,弓江停止菲林──窄小的房間裡,啤酒空瓶、煙蒂、杯碟等散亂滿地,
沒有落腳之處。
「──難怪他們跑掉。」大谷拾起其中一個煙蒂,嗅了一下味道。「是大麻。」
「真是的,盡做蠢事……」弓江搖搖頭。「那麼年輕,沒有別的正經事好做了
嗎?」
「把菲林先倒轉回去。其他的也要帶回去調查。」
「是。」
弓江先把菲林倒轉回去,再把放映機旁的幾卷菲林照著光看。
「那也是嗎?」
「太小了,看不清楚。必須放出來看才知道。」
「馬上帶回去放映來看吧。」
「請不要那麼開心。」弓江瞪著大谷。
帶回警視廳的菲林之中,除了三卷以外,都是市面上買到的春宮片。
那三卷好像就是用來恐嚇的材料。一卷是井田,一卷是前田。還有一卷是誰呢?
──不過,知道了長相,就能找到本人。
正在搜查一科的會議室放映最後一卷時,有本走過來。
「怎麼,很開心吧。」
「請別說古怪的話。」弓江白他一眼。
「這不是春宮片嗎?」
「是宮尾伸子用來恐嚇的材料。」大谷說。
「即是真人上陣囉?不容錯過。」
「連有本先生也……男人為何都這樣?」
「別這麼說。這是自然,人之本性也。」有本笑著看畫面,突然提出說:「喂,
停止放映!」
「咦?為甚麼?」
大谷停止菲林。
「不,稍微捲回去一點。我想看男主角的臉。」
「你認識他?那就得幫助了──恰好這一個不曉得是誰。」
稍微把菲林打回去停止。男人的臉相當清楚地特寫。
「中西!肯定是中西!」有本發出驚愕的聲音。
「他是甚麼人?」
「在醫學部和我同期的人。最近很少見面。肯定沒錯!」
「得幫助了,省了不少功夫。你知道他現在做甚麼嗎?」
「開業醫生。」
有本露出理所當然的表情說。
「為何有本醫生又不開業?」弓江問。
「我一直考試落第嘛。」
不曉得有本認真到甚麼地步。
「不過,中西成績優秀,為人認真。」
「那樣的人為何做這種事……」
「就因他是那樣的人。」有本說。「若是常去風月場所玩的男人,就不會中那種
女人的圈套了。他一無所知,反而受騙。然後,僅僅一次的失敗就要了他的命……」
有本嘆息著說,搖搖頭。
弓江看了兩遍〈中西醫院〉的看板。
聽說是開業醫生,她以為一定是門面堂皇,車庫裡擺著外國車的漂亮房子,豈料
非常破爛不堪。
也不至於髒兮兮的,卻是木造房子,地震的時候,會像火柴盒般壓個稀巴爛。
是不是門可羅雀,生意蕭條?
打開入口的門,她又大吃一驚。玄關裡排滿了拖鞋,候診室擠滿了人。
幾乎都是與錢無緣的母子。孩子吵鬧,嬰孩哇哇哭叫,一片騷鬧。
弓江本來想亮出警察證,推開病人走進去,卻又有所顧忌,於是決定站在候診室
的角落輪候。
在那期間,病人絡繹不絕,生意興隆。
為何如此破破爛爛?弓江不解。看了一會,她明白了。
在窗口拿藥時,有好多人不付錢的關係。
「對不起,今天還沒領薪水──」
外表和善的護士盈盈地笑著說:「沒關係。改天再給好了。」
這樣子是不可能賺大錢的。
弓江向旁邊一名哄著嬰孩的主婦搭訕:「這是一位好醫生吧。」
「對呀。又能延後付錢。真的不好意思──而且,醫術又好,若是困難的病就當
場轉送去綜合醫院。真的,現在沒有這種好醫生的了。」
弓江有點討厭自己今次的任務。
過了中午,終於輪到自己了。
走進診症室時,那名映現在菲林上的男人,正在匆匆忙忙地吃著杯麵。
「稍等一下──馬上吃完了。」
「沒有午休時間嗎?」弓江驚訝地問。
「只有沒有病人的時候,醫院才能休息。」中西醫生說著,把空了的麵杯擺在旁
邊。「好了,哪兒不舒服?」
他用使人安心的笑臉問。
「我不是病人。」
「哦?」
「我是警視廳搜查一科的人。為著宮尾伸子遭殺害事件,有兩三件事想請教。我
想請你同行。」
「原來如此。」中西點點頭。「明白了。」然後向接待處喊一聲:「喂,治
子。」
「她是你太太?」
「沒有餘裕聘請護士──不過,刑警小姐,為何你等到現在呢?」
被他一問,弓江也窮於回答。
「我覺得……對病人不起。」
中西笑了一下。
「你是很特別的刑警。」
「甚麼事?老公。」
中西的妻子從接待處探臉出來。
「我有急事,必須出去一趟。」
「可是病人……」
「沒法子。你叫他們明天再來吧。」
弓江禁不住站起來,遲疑地說:「呃……等你診症完畢也可以。」
「可是你──」
「沒關係。我的上司是很通情達理的人。」弓江在古怪的地方誇耀她的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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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投降了。」
大谷邊啃漢堡包邊說。
陽光溫煦的公園板凳上。他和弓江在吃著午餐──若是二人多好,可惜母親循例
黏在一旁。
「怎樣?小努,媽咪親手做的漢堡包。」
「嗯,好吃。」
「連我也有一份,不好意思。」弓江說。
「沒關係。你的是另外做的。」大谷的母親瞇瞇笑。「小努的是純牛肉,你的是
牛豬滲雜的肉。」
大谷嗆到了翻眼白。母親慌忙把咖啡倒給他。
「不過,小努,那三個不都是認真的好人嗎?反而那女的是無可救藥的壞人。不
如放過他們算了。」
「那可不行,媽咪。罪就是罪。」
「是嗎?換作大岡越前……」
「你看太多電視武俠片了,媽咪。」大谷苦笑。
「可在現實裡,前田能否因殺人罪被起訴也是問題哦──我想到了。」
「想到甚麼?」
「那三個人若是事先互相取得聯絡又如何?」
「即是串謀──」
「對宮尾伸子被殺了三次。然後,被她勒索的也是三個人。」
「是嗎……」
「中西是醫生,他能得到青酸鉀,也知道讓她喝多少份量最好。然後,井田用槍
打她。前田用刀刺她。多半都是中西指示的吧?他只要告訴他們,應該開槍打哪裡,
用刀刺哪裡就不會造成致命傷……」
「為甚麼要那麼麻煩?」
「他們三個覺得,被她勒索的事遲早會顯露出來,所以講好預防措施。」
「即是說,只要做到那個程度就確實會死,但不會一一被追究殺人罪……」
「你覺得怎樣?」
大谷點點頭。
「不愧是──」
「不愧是小努!」大谷的母親說。
「媽咪,剛才你所說的──」
「弓江小姐,你也要好好記住小努所說的一切哦。」
「謝謝。」弓江微笑。
「總之,首先必須證實他們三個是互相認識的才行。」大谷盤起胳膊沉思。
「小努,多吃一個漢堡包吧。」
大谷不情不願地看著母親。
「會不會太老套了?」弓江說。
「沒法子。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大谷說。
「有誰來了。」弓江拿起手邊的耳機說。
某酒店的一室。隔壁房間安裝了竊聽器,三個男人被傳呼出來。
「最初是前田。他們三個是相隔十五分鐘叫來的。」大谷也聽著耳機說。
目前前田在保釋中。
「太早到了……」聽見他在喃喃自語。
「果然是前田。」弓江說。
「接下來是井田。」
過了十分鐘左右,腳步聲接近。傳來開門聲。
「來了!」
弓江開了錄音機的掣。
「對不起……」井田的聲音。「呃……你是不是前田先生?」
「是的。」
「我叫井田。我也是被那女人勒索過的人。」
「是嗎?大家都有難堪的回憶了。」
「你代替大家給那女人制裁,真是感謝。」
「不不,我刺她時,她好像已經瀕死的了。一定是有別的甚麼人替天行道。」
──聽著隔壁的對話,弓江和大谷面面相覷。
又過了十五分鐘,另外一個走進來。
「──你也被宮尾伸子勒索過?」
「是的──啊,你是前田先生吧。你好……」
「我叫井田。」
「我是中西。」
結束打招呼後,中西接下去說:「對了,今天是誰傳呼大家的?」
「不曉得。我只接到通知說有話要在這裡談……」
「可是沒人來呀。」
「怎麼辦?」
「再等一會好了。」
隔了一陣空檔。
「井田先生的工作是──」
「普通上班族。」
「我是醫生。」
「那可不得了,被她敲詐。」
「可我是個窮醫生──」
弓江摘下耳機,說:「警部,怎麼辦?」
「傷腦筋,這樣子指望落空了。」
「會不會察覺被竊聽,他們故意佯裝不認識?」
「那可太高明了,比演員更像演員。」
「那麼──」
「不曉得!畜牲,我投降了。」
「隔壁三個怎麼辦?」
「放他們走吧。」大谷生氣地說。
「弓江小姐一個人生活,不容易哪。」
大谷的母親提出稀奇的話題。
晚餐席上。三人走進一家火鍋店。
「可是,習慣了。」弓江微笑。
「錢也浪費了。」
「是的。」
「所以應該趕快結婚。」大谷打蛇隨棍上。「這樣就不必浪費錢了。」
「那可不一定。」大谷的母親說。「也有搬回老家去住的辦法可行。」
她想說的是這個吧。大谷為難地看著母親,母親當然不當一回事。
「女人要負責家計,每一分錢的出入都要好好計算過才行。」
母親的話變成教訓。
「那種知識,你要在老家向母親學習。」
她想把弓江趕回老家去。假如弓江回家的話,說不定她會炸掉那條鐵路,使弓江
回不來。
「即使一點點錢的移動,主婦也都知道嗎?」弓江問。
「當然啦。除非是錢多的人,大部份的家庭都要量入為出很小心用錢的。」大谷
的母親說。
弓江沉思片刻。然後喃喃地說:「對呀……一定是這樣。」
「怎麼了?」大谷擔心地問。
「警部,現在去工作行嗎?」
「工作?」
「我想馬上確定一些事。」
「好。明白。」大谷站起來。
「小努!你再多吃一片肉吧!」大谷的母親大聲說。
大谷紅著臉,順從地把熱騰騰的肉片塞進嘴裡,燙得直翻眼白。
「──終於完畢了。」
中西醫生伸個大懶腰。
「辛苦了。」妻子治子微笑。
「冬天到了,感冒又開始流行了。」中西說。
「又要大赤字了。」
治子的說法含有愉快的迴響。
「抱歉,害你受苦。」
「在說甚麼呀。」治子笑了。
電話作響。治子接聽。
「中西醫院──請稍候。」
「誰?」
「他說是警察。男的。」
「明白。」中西接過話筒。「我是中西──是。不過為何──」
治子擔心地看著他。
「明白了。」
「怎麼了?老公。」
「他叫我去一趟。」
「甚麼事呢?」
「不曉得。別擔心。我出去一下。」
「嗯……」
中西出去以後,治子坐在窗口,開始計算錢的收支。
「你是中西太太吧。」
突然傳來聲音,治子嚇了一跳。
「誰?」
「警務人員。嚇到你了,抱歉。」弓江說。
「有甚麼事嗎?」
「你丈夫受到恐嚇的事,管理財政的你當然知道了。」
「你在說甚麼?」
「然後暗中調查是怎樣的內情。徹底調查後,知道宮尾伸子是個何等過份的女
人,於是你決定要採取行動。」
「我根本不懂你在講甚麼。」
「應該馬上就察覺的──宮尾伸子被殺是在白天。你丈夫忙著診症,他沒時間出
去殺人。
「如此一來──是太太你做的。」
「我做甚麼?」
「你調查到其他兩個──井田和前田的事。於是你們二位太太聚集,決定殺了那
個女人。首領當然是你。你有醫學知識,也有決斷力。你想出了三人用不同的方法殺
死宮尾伸子。不,實際上是三個一起殺她的吧。」
「你……」治子欲言又止,終於放棄了。「明白了。誠如所言。」
「為何前田女士的丈夫……」
「我們三個殺了那女人,離開酒店房間後,前田先生來了。他發現妻子的樣子有
古怪,隨後跟蹤而來。然後在房中發現女人的屍體。他一心以為是太太殺的,因此決
心頂罪。」
「明白了。」弓江點點頭。
「──你不拘捕我嗎?」
「我希望你去自首。為了那種女人,你們做了愚昧的事,不過,人命畢竟是生
命。」
「假如──我不自首呢?」
「沒有證據,我也不能拘捕你。我不會說出去的。不過,人只要一次失足,就會
一輩子受苦,那又何必呢?」弓江說。
「那些太太會判刑吧。」大谷的母親說。
「多半吧。不過,一定很輕。」
「也是。世人不知情嘛。」
「周刊雜誌寫的全是同情的報導。」弓江說。
在搜查一科的房間裡,大家圍著大谷的母親吃便當的風景。
「好太太不惜為丈夫殺人啊。」大谷的母親說。
「媽咪,這樣說得太過份了吧。」
「是?弓江小姐怎樣想?」
「我贊成你母親的說法。」
大谷喜形於色地注視二人交換微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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