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呃……對不起。」
涼子戰戰兢兢地說。
「甚麼?」
在路邊抽煙的貨車司機懶洋洋地回過頭來,見到涼子悚然一驚。
「──啊,不好意思!我沒留意到。」
他慌忙扔掉香煙,用鞋子踩熄。
「呃──」
「我馬上把車開走!有點打瞌睡嘛,只是抽根煙而已!真的。我馬上開走就
是!」
「不,不是的──」
司機根本沒聽見涼子的說話,他趕忙跳上貨車,立刻發出引擎聲把車開走了。
「真是……」涼子歎息,「誤解了!」
發怨言也無濟於事。
確實,這裡是禁止泊車的區域,所以當司機回頭時見到穿制服的女警,大吃一
驚,這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川原涼子並不是來抓違例泊車的人的。
「應該是在這一帶才是……」
涼子環視周圍,喃喃自語。
這是秋天的黃昏,還有一段日子天氣才會變冷,但黑夜卻一天比一天提早來臨。
這一帶住宅區離開明亮的商店街頗遠,街道也已經暗下來了。
加上行人不多,即使要問路,也找不著一間商店。
涼子拿出字條再看一遍時,街上傳來輕快的腳步聲,想到此人可能知道地點……
涼子抬頭一看,卻叫她失望不已。
一名年長的婦人穿著和服走過來。她手裡拿著包袱包,大概是去哪個人家登門造
訪的吧。
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懂得回答涼子的問題。
涼子放棄了,往前邁步時──
「哎,Madam。」
那名和服婦人喊住她。這裡只有她和涼子兩人,被她喊的肯定是涼子了。
「甚麼事?」涼子問。
萬一是問路的怎麼辦?涼子忐忑不安。
可是,那婦人實際上問的事卻叫涼子嚇了一跳。
「你……現在是不是要去『殺人現場』?」
「啊……是的。」
「好極了。那就一起走吧。」
「呃……你也是?」
「對──對了,現場在哪兒?」
「我不曉得……我有地址,依據字條在尋找著。」涼子搖搖頭。
「哦,是?」那婦人並沒有表示為難的樣子,「稍等。」
她作個深呼吸,閉起眼睛,彷彿在集中精神暝想的樣子……
然後霍地張開眼睛。
「嗯!這邊。」
她很有自信地往前走。
涼子慌忙地追上去。
「你怎知道是這邊?」
「有小努的味道嘛。」
「小努?」
「是誰叫你來這裡的?」她反問。
涼子說:「呃……上司吩咐下來,從今天起,我是隸屬於大谷警部的部下。」
「哦,是嗎?」那婦人用不太一樣的眼光打量著涼子,「──唔,沒關係。你一
直穿制服嗎?」
「不,不是的,今天我沒空換上便服。」涼子說,「咦,巡邏車!果然是在這裡
啊!」
穿過房子和房子之間的細縫時,她們見到一間大宅(與這稱呼相稱的堂皇住宅)
前面停了幾部巡邏車,有警員在進進出出。
五、六名附近的居民在外面駐足圍觀,但因天色開始昏暗的關係,大家並沒有站
太久。
「呃──」
涼子想走上前喊其中一名警官。
「沒關係。來吧。」
那婦人迅速走向玄關。
「可是……哎……」
涼子又慌忙追上去。
「受害者名叫北中茂也,五十歲。」香月弓江說,「他是K工業集團的老闆。不
愧是大老闆的住宅呢。」
「嗯……」大谷努環視客廳,「沒有不必要的豪華裝飾,品味相當不錯。」
「警部。」弓江苦笑,「我們不是來給室內佈置評分的。」
「明白。」大谷點點頭,「不過,只要好好了解受害人的性格,也許能夠掌握到
線索的。」
倒在客廳的,乃是一個頭髮半白、體格健碩的男人──即是這大宅的主人,K工
業集團的領導人北中茂也。
晨褸打扮,後腦凹陷下去,像是被重物襲擊過的樣子。
「屍體發現者呢?」大谷問。
「任職幫傭的女孩。北中茂也的夫人在十年前過世,他跟女兒生活在一起,好像
一直有僱用女傭。」弓江說。
「嗯哼。死了相當久吧?驗屍官呢?」
「我想快來了……也許找不到地點吧。」弓江看看腕錶,「要見見發現者嗎?」
「這樣等也是浪費時間。見見她吧。」
「我去叫她來。」
弓江走進深處去。
──大谷努是搜查一科的精幹警部,外表不像刑警,風度翩翩,相貌端正,服裝
時髦,即使長期通宵埋伏監視也沒有邋遢的樣子。
年輕的香月弓江刑警是大谷的忠實部下,同時也是「忠實的戀人」。
大谷有某種獨特的「特徵」,這種特徵對大谷和弓江之間的戀情造成微妙的影
響……
「──我叫足立道子。」
帶紅的臉,身材結實的女孩,尚未平息激動的樣子。
「辛苦了……坐在那裡吧。」大谷說。
在屍體旁邊談話的關係,即使不是外行人也會有些緊張吧。
「足立道子,廿一歲。目前在上大學,下課後過來預備晚餐和第二天的飯食。」
「你有上大學?了不起。」大谷佩服地點點頭,「那麼,今天幾點鐘來這裡?」
「大概……四點多吧。」
「原來如此。」大谷做紀錄,「你來到一看,他就是這種狀態嗎?」
「對。因我有鑰匙。」
──換句話說,她能隨時在這房子裡出入的意思。
可是,沒有懷疑足立道子的理由。
「我和往常一樣,從玄關走進來。」足立道子接下去說,「然後發現鞋子……老
爺的鞋子脫掉,扔在那裡似的,其中一隻翻過來……我還以為他昨晚喝醉了才回
家。」
「喝醉回家的話,就會那樣亂扔鞋子?」
「對。他是個細心的人,平時脫下來的鞋子一定整整齊齊地擺放的。」
「玄關有好好上鎖嗎?」弓江問。
「有,上鎖了。」
「唔……然後你怎樣?」
「我先窺望客廳,發現老爺倒在地上,大吃一驚,嚇得腳都軟了……大概過了十
五分鐘,我才打電話報警。」
說著期間,這位幫傭的女孩的樣子也沉著了不少。
「你是直接來客廳的嗎?抑或去過別的房間才來這兒?」
「呃……怎樣呢?」足立道子沉思,「──對。我想……我是先去廚房的。」
「廚房?」
「我去超市買了食品,有些必須要存進冰箱──例如冷凍食品之類。」
「原來如此,你先收拾那些東西,然後才來這裡的吧。」
「是的。」足立道子舒一口氣地說著,突然抬起頭,「厚子。」
一名年輕女孩站在客廳門口,她手裡提著肩袋。
「道子,發生甚麼事?」
「厚子……呃──事情很嚴重……」
「你是這家的小姐吧?」大谷站起來說。
「是的──那是家父嗎?」
大概是大學生吧。長髮披肩直垂而下,白皙的肌膚非常顯眼。
「是的。很不幸,他被殺了。」大谷說。
「爸爸他……」
「厚子。」足立道子站起來,想走過去時──
「道子,你做了甚麼?」女孩突然質問道子,「保護我爸爸,這不是你的職責
嗎?」
足立道子垂下眼睛。
「萬分抱歉。」
「我不要。我才不看屍體哪。道子,你看好了!我……頭痛,我上去睡覺!」
「厚子……」
來不及喊住,北中厚子已衝出客廳去了。
「她叫厚子嗎?」弓江說。
「是……現在是大學四年生。廿二歲,和我只相差一歲的關係,我們彼此互稱名
字。」道子說,「呃──厚子性格非常好勝,她不想被人見到她哭泣或激動的場
面。」
「原來如此。」大谷點點頭,「等她平靜下來,再慢慢問話好了。」
「警部……」弓江說,「有訪客。」
見到母親走進來,大谷歎息。
「媽咪……你來啦。」他說,「我們正等驗屍官來。」
「唷,是嗎?沒關係,你慢慢工作,我等就是了。」大谷母親微笑著說。
「警部。」弓江小小聲說,「何不借用廚房吃便當?驗屍的有本先生如果來了,
我叫你。」
「──就這樣吧。」大谷轉向目瞪口呆的足立道子,「不好意思,可以借用廚房
嗎?」
「是……請便。」
「還要茶水供應。」大谷母親補充,「不是好茶可不行哦。我家小努最講究茶的
味道了。」
「媽咪……」大谷心神不寧的樣子。
「對對對。弓江小姐。」
「是。」
「長久以來辛苦你了。去了新的職場也要加油哦。」
弓江呆了。
「甚麼事呀?」
「代替你的人,剛才和我一起來的──川原小姐,不用客氣,進來吧。」
穿制服的川原涼子,誠惶誠恐地走進客廳時,現場氣氛立刻繃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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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請多多指教。」川原涼子鞠躬。
「唷,何等清新可愛啊!你說呢?弓江小姐。」大谷母親說。
「嗯。」弓江板起臉孔,「我以前也是這樣的。」
「以前呀。」大谷母親強調著說。
「媽咪,這煮物好吃!」
大谷冒著汗,設法緩和氣氛。
「當然啦,因為含有媽媽的愛心嘛。所以小努不需要太太呢。」
弓江早已習慣和大谷母親針鋒相對,即使有點生氣,表面上還是裝著若無其事。
可是,川原涼子的登場乃是事先沒法預期的事。
從弓江來看,川原涼子的確可愛──弓江也能保持冷靜去承認這事實。
「可是,科長也沒事先通知一聲就把你調過來。」大谷說,「事前說一聲不就好
了。」
「只要在大谷警部身邊觀摩你的工作,那就夠了。」川原涼子說。
「如何?這種謙虛。這種女孩是日本女性的榜樣哦。」大谷母親話中帶刺地說。
「媽咪……」大谷歎息。
就這時候──
「對不起。」
探臉進來的,是一名五十開外的紳士,怎麼看都不像刑警。
「──甚麼事?」大谷問。
「有個名叫川原涼子的有來這兒嗎?」
涼子直眨巴眼。
「爸爸!」她說,「到底怎麼了?」
「涼子!你果然在這裡。」那名紳士走進來,「我是她父親,名叫川原浩。」
紳士自我介紹。
「爸爸。呃──這位是大谷警部和……他母親,這位是香月師姐。」
「小女承蒙關照。」川原致意一番。
「──啊,他擅自闖進來,擋也擋不住。」年輕刑警從後面探頭說。
「沒關係。」大谷揚揚手,「──川原先生。有甚麼事嗎?」
「當然。」川原點點頭,「我想帶涼子回家。」
大谷大吃一驚。
「帶她回家?可是……是否有甚麼特別要事?」
川原挺起胸膛。
「在我那裡,下午五點鐘就結束工作。」他說,「涼子是獨女,而且不懂人情世
故。如果回家遲了,說不定會遇到危險。身為父親的,有義務保護未嫁的閨女吧。」
「啊……」大谷啞然。
「但是……」弓江說,「這是殺人事件的搜查工作。涼子小姐參加這個搜查的關
係,不可能五點鐘就回去……」
「請稍等。」川原打斷她的話,「那麼,從事搜查時,萬一涼子有不測的話,你
說怎麼辦?」
「甚麼怎麼辦──」
「我是父親,我有權把女兒帶回去!」
說畢,川原浩一把揪住涼子的手。
涼子被父親拉扯著走,險些兒摔倒。
──大谷和大谷母親,以及弓江一時也說不出話來,望著空出來的椅子……
「好厲害。」大谷母親搖頭,竟然坐言起行,馬上把女兒帶走了!而且做女兒的
也沒說不願意──一看就知道,那女孩有戀父情意結!」
大谷和弓江同時咳起來。
「小努!你感冒啦?弓江小姐,不行啊,你不能讓小努感冒的!」
「媽咪,不是感冒。」大谷說,「不過……傷腦筋。科長會說甚麼呢?」
「那種女孩,革她的職吧!」大谷母親的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在工作場所,
家長竟然以那種樣子出現,是沒有常識的行為。」
弓江露出一個生硬的笑臉。
「說的也是……」
「若是疼愛孩子,就必須讓他一個人『行走』才行。那才是真正的愛心。弓江小
姐,你要好好記住哦。」
「是,伯母。」
弓江用奇妙的表情說。
──驗屍官來了,大谷他們終於可以開始工作。
但驗屍並不能查出意外的事實。
「唔,他是中午過後遇害的吧。」有本驗屍官說,「穿著晨褸,難道不用上
班?」
「他是企業大老闆哦。」大谷說。
「是嗎?──好哇,可以隨時睡覺。」有本露出大大感慨的樣子,「喂,怎樣才
能成為大老闆?」他一本正經地問。
「可以把屍體運走了嗎?」有聲音喊。
「嗯,可以了。」有本說,「不介意吧?」
「嗯……只不過……」
大谷猶豫時,弓江說:「請等一等!」
弓江趕快跑上二樓去。
「尚未找到兇器。」大谷說,「你認為是怎樣的東西?」
「不曉得……起碼不是鐵棒之類的細長物體。後腦的傷痕說明兇器是幅度寬的東
西。」
「寬幅度的東西。」大谷點點頭,「說要徹底地搜查,這房子也相當大。」
「加油。」有本「蓬」的一聲拍拍大谷的肩膀,「啊,伯母總是那麼精神奕奕
的。」
「謝謝。」大谷母親笑瞇瞇地,「我不能留下小努死去呀。」
這時,弓江走回來了,說:
「厚子小姐現在……」
北中厚子表情僵硬地走進來。
「先前失禮了。」她彬彬有禮地鞠躬,「事情太過突然……不過,已經沒事
了。」
「他們要把令尊的遺體運走,基本上要通知你一聲。」
「多謝。」
厚子的眼睛紅而充血,從而知道她哭過。
厚子走到父親的屍旁,跪下來,一直俯視他。
「──對於憎恨令尊的人,你有頭緒嗎?」弓江說。
厚子慢慢地抬起頭來。
「有。」
「誰?」
厚子的視線回到屍體上。
「一定是她──名叫結城苗子的女人。」
弓江記錄在本子上。
「這女人是……」
「家父的情人。」厚子說,「不過,對家父來說,她只是普通的遊戲對象,家父
對她,不是真的愛情。」
「她是怎樣的女人?」
「本來是家父的秘書,不久就很順利地討好家父……我最討厭她那種人。」
厚子露出很厭惡的神色。
「可是……你說那女人殺了令尊,不是很奇怪嗎?」
「不曉得。」厚子聳聳肩,「總之,請你們好好調查,看看那女人在暗地裡做了
甚麼。」
「厚子。」足立道子探頭進來,「結城小姐來了,怎麼辦?」
大谷和弓江飛快地交換一瞥。
「可以帶她進來吧。」大谷問。
厚子說:「我頭痛,失陪了。」
她又上樓去了。
──一會兒,一名年約三十,身材苗條的女人走進來。
「結城小姐?」大谷說。
「是……」結城苗子點點頭,「呃──是真的嗎?北中先生……」
說到一半,她自己發現了屍體,倒抽了一口涼氣。
然後慢慢走過去──當場崩跌,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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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呃……」川原涼子戰戰兢兢地說,「警部……昨天對不起。」
「嗨,是你。」大谷抬起頭來,「對了,從今天起穿便服啦。」
「是的。請指教。」穿著樸素套裝的涼子鞠躬,「香月師姐很生氣吧。」
「哦,她沒事的。」大谷站起來,「來,出動吧。」他催促。
「香月師姐呢?」
「在那邊會合。毋須擔心。」
「是。」
正要步出搜查一科時,涼子小小聲說:
「昨天的事,科長……」
「我甚麼也沒告訴他,沒關係。」
「不好意思。」
涼子舒了一口氣。
──川原涼子坐進大谷所駛的車。
「去甚麼地方?」涼子問。
「結城苗子那裡。啊,她是死者北中的情人。」
「是嗎?」
車子穿過午休以前的商業街。
「──川原君。」大谷說。
「甚麼事?」
「你父親向來都是那樣的嗎?」
涼子滿臉通紅。
「真是……羞愧。家父相信每個家庭都是一樣的。而我卻認為孩子因人而異,有
的讓他自由會變好,有的置之不理卻會變壞。」
「是吧。」那是大谷聽著就不舒服的話,「川原君……昨天你也看到了……」
「伯母的事吧。我以前就知道了。」
「以前?」大谷歎息,「──是吧。老媽子向來就有名。」
「不,不是那個意思──」涼子欲言又止,「呃……因我一直以來都對警部非常
感興趣的關係。這種說法也許很不禮貌。」
「對我感興趣?」
「對。」
大谷在紅燈前停下車來,注視涼子的側臉。涼子臉紅了。
「跟我交往不容易哦。」大谷說,「因我老媽是那副德性的關係。」
「況且,你有香月師姐了。這點我很明白。」涼子說,「是我自己心裡的問題。
請別擺在心上。」
大谷被涼子語調中的單純打動了。當然,這跟他對弓江的感覺是完全不同,他是
想以對待部下的身份指導涼子做事。
不過,她父親那樣子每天傍晚五點鐘來接她的話,也很傷腦筋就是了。
──大谷的車在某座大廈前停下時,弓江快步走過來。
「嗨,你等了很久嗎?」
大谷開門走下車。
「十分鐘前剛到的。」弓江察覺到川原涼子,「咦,你來啦?」
「我不會打擾你們的。」涼子謙虛地說,「可以一起嗎?」
弓江飛快地望了大谷一眼,立刻笑臉相迎。
「當然。早日獨當一面吧。」她輕拍涼子的肩,「──死者北中茂也的私人辦公
室,在這大廈裡。」
「結城苗子就在那裡嗎?」
「應該是的。」
「好,走吧。」
三人走進新型的高層大廈中,乘升降機往二十樓。
由於是租賃大廈的關係,單是二十樓就有好幾家小公司。
其中一道門貼上「北中事務所」的名牌。敲門後,門立刻開啟。
「──啊,我在等著。」結城苗子探頭出來,「請進,裡頭亂糟糟的。」
走進去時,大谷等人嚇了一跳。
所謂的「事務所」,應該是擺滿辦公室儀器之類的才是──
「這裡是用來幹甚麼的?」涼子問。
「誠如所見。」結城苗子稍微低著頭說,「與其說是事務所,這裡對北中先生來
說,乃是他歇息的地方。」
睡床、飯桌、冰箱。
即是等於一房公寓的佈置。
「那麼,你也在這裡住宿囉。」弓江問。
「不是。」苗子搖搖頭,「確實──我和北中先生是情侶關係,不過,他是鰥
夫,我是單身女子,我想並沒有特別該受譴責之處。」
「那當然。」弓江說,「倘若聽起來有譴責之意,那我道歉。」
「對不起。」苗子歎息,「由於受到公司的人諸多批評,說我用美色誆騙北中先
生……」
「厚子小姐也這樣想吧。」
「我知道厚子小姐對我有反感。不過,公司的人應該沒權利干涉別人的愛情才
是。」
「結城小姐。」大谷說,「你已經辭職了嗎?」
「是的。我和北中先生──有了這種關係之後不久,他就叫我辭職了。他說在旁
人眼中,難免會出現某些問題。」
「原來如此。」
「於是,他租下這間辦公室。」苗子環視室內,「在這裡可以無拘無束地放鬆一
下,做自己所喜歡的事。」
「換句話說……在家裡他不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嗎?」弓江問。
「嗯。厚子小姐廿二歲了,是很敏感的年紀。他說不希望在家裡讓她嗅到『女人
的味道』。起初他也隱瞞和我之間的事,但厚子小姐很快就察覺了。」
「當然會察覺了。」涼子聽了馬上說,「女兒對父親的事是最敏感的。」
「是吧。北中先生在家裡時,好像挺重視『剛強的父親』的形象,連吃餐也勉強
自己吃厚厚的牛扒。」
「牛扒?」
「那個幫傭的女孩……名叫道子吧,他經常叫她購買幾公斤重的肉塊冷凍起
來。」
「其實他並不想吃?」
「在這裡時,他通常是吃泡菜和白飯──還說好好吃的。」苗子微笑。
「──對了。」大谷提出要點,「既然他是被殺的,即是有兇手,當然也有動機
了。你從北中先生口中有聽到甚麼蛛絲馬跡嗎?」
「──我想過的。」苗子點點頭,「我在回想他說過的話。可是,無論怎麼想也
毫無頭緒。至少在這裡時,他不談工作的事,他大概不願意去想不愉快的事吧。」
「那麼,有沒有想像得到的──」
「很遺憾。」苗子搖搖頭,「厚子小姐好像認為是我做的,假使是我覬覦財產,
但卻不正式結婚的話,我殺他又有何益處?」
「明白。」大谷點點頭,「那麼……如果想到甚麼的話,請聯絡我們。」
「是。」苗子鞠躬,「──我暫時會在這裡收拾整理。收拾完畢之後,我想搬去
遠的地方,這沒關係吧?」
「我們不會阻止你,但在事件解決以前,若能避免遠行就感激不盡了。」大谷
說。
「遵命。我會這樣做的。」苗子平靜地點點頭。
「那麼,我們回去啦。」
大谷打開房門,出到走廊。
「──甚麼事?」
眼前站著一個微胖的男人,怎地對大谷怒目而視。
「啊!」苗子越過大谷的肩膀看到那男人,「木村先生──」
「果然!是這男的嗎?」
那男人怒吼著,舉起拳頭揍向大谷。
可是,大谷迅速閃開。男人控制不住勢頭,整個人踏入房內。
「休得對警部無禮!」弓江把男人的胳膊扭上去,「川原師妹!」
「是!」涼子從弓江手中接過男人的胳膊,隨著「嘿!」的一聲,男人騰空打個
圈摔在地上,暈死過去。
「──精彩。」弓江說。
「小意思。」涼子也很開心,「如實習時的情況。」
「──這男的是誰?」大谷問。
「啊……」苗子俯視暈倒在地的男人,「他叫木村,是北中先生公司裡的部
長。」
「部長?他為何要揍我?」
「誤會吧。呃──他以為刑警先生是我的情人。」
「情人?他和你是怎樣的關係?」
苗子難以啟齒似地說:
「我在公司上班時木村對我糾纏不休。但我對他不假詞色。不久,我和北中先生
有了關係……當然,他是木村的上司,所以他不敢再纏住我。」
「然後──」
「北中先生過世以後,他又故態復萌……我已告訴他幾次不可能的了。」
聽了苗子的話,大谷說:
「把他擺在這裡也是礙手礙腳的──你們可以把他抬出去嗎?」
「當然。」弓江拍拍手腕,「把他扔到哪兒去呢?」
「是一般家居垃圾,還是大件的家居垃圾?」涼子說。
「總之,先抬出去再決定吧。」大谷正經八百地說,「那麼,告辭了。」
弓江和涼子聯手把那叫木村的男人搬了出去。這比抬屍體輕鬆多了……
「好痛……」木村摩娑腰骨,「兩個女人合起來欺負我,不是很過份嗎?」
「太誇張了。」弓江笑說,「對了,你和結城苗子是怎樣的關係?」
這是一間靠近北中事務所大廈附近的咖啡店──木村甦醒後,表現得有點不好意
思。
「我和苗子……以前就有了關係。」木村說。
「以前?多久以前?」
「在北中社長看上她以前。」
「那麼說──你和她是不倫關係?」
「嗯……算是這樣吧。」
木村多少有點難言之隱。
弓江和大谷對望一眼。
當然,木村有可能胡說八道。不過,在目前的環境,苗子說謊也不出奇。
「那個並不犯法吧。」木村不服氣的樣子,「我並沒有施加暴力哦。」
「你不是想揍警部嗎?」涼子反駁。
「那倒是……」
「木村先生。」大谷說,「有人有理由想殺北中先生嗎?」
「不是我!」木村臉都白了。
「我沒說是你。」
「那就好……的確,社長最近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
「有甚麼原因嗎?」
「不,我沒聽說。不過──」
「甚麼呢?」
「他好像……為女人的事苦惱的樣子。」
「為何你這樣想?」
「事情發生前幾天,我們在社長室開會,他突然沉默不語,然後說『女人實在難
以理解』。我以為他和苗子發生磨擦甚麼的。」
「你怎知道是為了苗子小姐的事?」
「不,那是我的估計。」
木村撫著腰,離開咖啡室。
「我去把車開過來。」
弓江先行出去。
「──警部。」涼子說。
「嗯?」
「你在懷疑結城苗子嗎?」
「為甚麼懷疑她?」
「我在想……苗子可能仍和木村交往。」
「哦……也許。」大谷點點頭,「為何你這樣想?」
「我……」她有點遲疑地說,「我和有婦之夫談過戀愛。已經結束好幾年了。」
「你嗎?……是嗎?」
「即使是沒有結果的愛情,有時也是幸福的。」
「也許吧。」大谷點點頭。
突然有人來到桌子旁邊。
「涼子!這個人是誰?」有人怒吼。
「爸爸!」涼子抬頭看到父親,瞪大了眼,「你怎會來這兒?」
「你對這位先生好像有古怪的感覺,所以我跟蹤你們。」川原說,「豈有此理!
你說的有婦之夫是誰?」
「爸爸,不要這樣。我在工作啊。」涼子漲紅了臉。
「不行。你先回家好了。爸爸要和大谷先生談判一下,使你能夠順利調職。」
「爸爸……」涼子歎息。
就這時候──
「小努!」大谷母親走進來,「點心時間!」
大谷和涼子齊聲歎息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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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你在忙甚麼?」
北中厚子走進廚房說。
「厚子。」站在流理台前的足立道子回過頭來,「晚餐我想弄牛扒,現在先把肉
塊解凍再切片。」
「哦……爸爸喜歡吃牛扒呀。」厚子說,「道子,多謝你。」
「少來這一套。」道子有點難為情,「我只是盡力而為罷了。」
「不過──家裡只有我一個的話,已經不能讓你留在這裡幫忙了。」
「嗯。不過,至少讓我多留幾天──」
「當然,如果你馬上不來的話,我也很傷腦筋。」厚子搭住她的肩膀,越肩窺
看,「嘩,好大塊肉。我們兩個人吃嗎?」
「不是。上次那幾位刑警說今晚會來。」
「啊,對了。那個人──叫做大谷吧,相當有型哦。」
「不過,女朋友已在他身邊了。」
「他的女部下?」
「不僅是部下。他倆是情侶。」
「嘿!道子好敏銳。」厚子佩服地說。
「請幫個忙。」
「當然。」
厚子幫忙切大肉塊。
「──切厚一點吧。老爺經常都吃這麼大片的。」
道子突然停下手來。
「那個女人也會來哦。」
「哪個女人?」
「結城苗子小姐。」
厚子的表情僵住了。
「為何她會來?」
「好像是刑警先生邀請她的。」
「哦……也好。為了以後的事,我也想跟她好好談一次。」厚子說,「好了,待
會應該怎麼做才是?」
「噢,好厲害的牛扒。」大谷瞠目。
「不少於二百克吧。」弓江苦笑,「瘦身計劃泡湯了。」
「請用吧。」
道子忙碌地跑上跑下。
「我也做些甚麼好嗎?」苗子說。
「不用了。」厚子冷冷地拒絕。
弓江和川原涼子,道子和結城苗子──只有大谷是「萬綠叢中一點紅」。
「兇手有了眉目?」厚子問。
「就看各位了。」弓江回答,「如果大家都不坦白的話,兇手是找不到的。」
「坦白?」厚子反問,「甚麼意思?」
「厚子小姐,最近一個月來,你和你父親吵得很厲害吧。」
厚子語塞。
「──的確,我們吵過架,但沒甚麼大不了的。因為我們時常都吵架。」她噘起
嘴巴,「你的意思不可能是說我殺了父親吧?」
「不。不過,那不是太簡單的吵架也是事實吧?聽說是為了男朋友的事,你們吵
得很厲害。」
弓江的話使厚子垂下眼眸。
「嗯……總之,爸爸把我當小孩子,暗中派人調查我男朋友的家庭背景和人品甚
麼的。然後叫我不要和他交往……我生氣起來才吵架的。」厚子說,「不過,我沒有
殺他。我準備離開這裡倒是事實。」
「孩子總有一天要踏上旅程的。」大谷說,「──結城小姐,你隱瞞了你和木村
先生的事吧。」
苗子停下手來。
「那是……已經結束了。我不想別人誤會我和北中先生的交往目的。」她說。
「你和那位部長還藕斷絲連?」厚子吃驚不已,「居然還以爸爸的情人自居
啊。」
「好了好了。」大谷打岔進來,「愛情的真實情況如何,只有當事人知道。再過
幾年的話,我想厚子小姐也會明白的。」
「是嗎?」
「一定的──那麼,領受牛扒大餐啦。」
當大谷拿起刀叉的時候,卻飛來一把尖聲。
「小努!」大谷母親衝進來,「──慢著!」
她按住兒子的手。
「媽咪!怎麼了?」
大谷嚇了一跳。
「這是幾年前的事了。」大谷母親娓娓道來,「我認識一個人,她把咖喱冷凍起
來。滿滿一大鍋的,連同鍋子一起放進冷凍庫。當她再拿出來時,一時疏忽沒拿好極
凍的鍋子。她的手一痛,連忙鬆手時,那鍋子便掉在腳上,受了相當嚴重的傷哦。」
「媽咪,那個怎麼了?」
「是不是還沒發現殺死北中茂也的兇器?」
「對。怎麼樣?」
「冷凍了的肉塊又如何?」
一時間,誰也不說話。
「──幾公斤重的大肉塊冷凍起來時硬如鐵塊……倘若使勁地砸下去的話,那完
全是兇器啊。」
「媽咪……」大谷俯視眼前的牛扒,「即是說……這牛扒是兇器?」
「仔細調查看看,可能沾著人的血哦。」
大家慌忙放下刀叉。
「那叫北中茂也的,很疼愛女兒吧。」大谷母親說,「所以大概很苦惱吧。眼看
著女兒一天一天成長,他禁止不住自己的心情,向身邊的其他女子出手了。」
「──不可能。」厚子說,「你是說道子?」
道子回到廚房去了。
「我一眼就看出來了。」大谷母親說,「她懷孕了。」
「道子嗎?真的?」厚子啞然,「那是……」
「是你爸爸的骨肉哦。」
「──道子。」厚子喃喃地說,「她去了哪兒?」
大谷他們迅速站起來,然後跑向廚房。
「──怎會這樣。」苗子說,「道子殺了那個人?」
「大概為了肚中孩子的事而起爭執吧!想到厚子小姐的事,他多半不希望她生下
來。」大谷母親說。
大谷返回來了。
「趕上了。」他歎息,「她準備用菜刀刺喉嚨。」
「好極了。獲救了吧。」
「總算及時阻止了──不過,幸好我沒吃這塊牛扒。」
「我真是料事如神。」大谷母親拿出包袱包來,「我把便當帶來了。」
──道子臉色蒼白地鞠躬說:
「厚子,萬分抱歉。」
「道子……如果告訴我不就好了。」
厚子始終站著不動。
「實在說不出口……你父親比誰都珍惜你。他擁抱我的時候,把我當作是你的替
身……」
「別說了!」厚子捉住道子的手,「你一定要回來哦。我會盡力照顧你的。」
道子低著頭,在弓江的催促下,往玄關走去。
「──心情好沉重啊。」涼子說。
「可不是。不過,殺人都是一念之差的事。」大谷說,「你覺得很難受嗎?」
「不。」涼子堅定地搖搖頭,「我想一直留在你身邊學習。」
「哎喲喲。」大谷母親苦笑,「那就傷腦筋了。」
「你認為我不能稱職嗎?」
「我沒這樣說──」
大谷母親望向玄關。
「涼子!我來接你啦!」
傳來川原浩的聲音。
「爸爸真是……」
涼子臉都紅了。
「那個你要想辦法才行。」大谷母親說著,轉向寶貝兒子,提醒他說,「小努!
不行啊,配菜也要好好地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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