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說歸說,信歸信。
大致上,仁仔所說的「說中」的,到目前為止也至少有一件吧。
「賭那匹馬絕對贏。」相信仁仔所說的人卻輸了大錢。
儘管如此,令人覺得「這次好像是真的」的事,也許該說是仁仔的才能也說不
定。
不過,無論賭馬也好,腳車競賽也罷,即使不中也沒太大害處。若是「這種事」
的話,事情就另當別論。
阿初也非常明白。不過,他還是相信了仁仔所說的話。
「誰也不喜歡惹麻煩。只不過被搶一點錢罷了。又怎會向警方投案呢?」
只是仔細想想,世上不可能有那麼便宜的事。
可是,當阿初察覺不對勁時,他手裡已握住槍,「啪」地把門打開,大聲喊說:
「大家不准動!」
怎麼想都好,他都是「後知後覺」的人。
「──大家不准動!」阿初大聲喊。
在場那班人,當然一齊回過頭來。到此為止是跟預定所想的一樣。
可是,當大家見到阿初和仁仔手裡的槍時,卻沒有全身發抖,跪下求情說:
「請饒命!」
「值錢的東西全部給你!」
他們以甚麼稀有動物闖進來似的目光看著兩人,並不表示關心,甚至有人把視線
移回看到一半的雜誌上,也有人發出漠不關心的「哼」聲。
然後,其中一名外表和衣著都很出色的男人,用理所當然的語調說:
「外面很冷吧。臉青青的。到這邊的暖爐來暖暖身吧。」
阿初差一點說「多謝」。
「胡說甚麼!喂,不要亂來哦。大家把錢拿出來!還有,把戴在身上的寶石摘下
來!」
這些台詞事前已在腦海中練習了無數次,所以阿初很流利地便脫口而出。
可是,一名年長女士卻一派從容不迫地笑起來。
「有甚麼好笑!」
阿初生氣地瞪視那女士,可是對方一點也不畏縮地說:
「因你說戴在身上的寶石嘛!那是當你襲擊哪兒的豪華派對時說的台詞。在這種
地方,你想有誰會把昂貴的寶石戴在身上?」
──阿初怒不可遏,但他不得不承認那女人說得也有道理。
然而,阿初也氣仁仔甚麼也沒說過。
「喂!你說點甚麼吧!」
他用手肘捅一捅仁仔的側腹,比所有人的臉色更蒼白的仁仔竟然說:
「啊……晚上好。」
──鄉下的火車站。
周圍幾乎沒有人家,那只是為了裝卸貨物而造的車站。
這個車站的候車室裡之所以聚集了七八名前來避寒的乘客,是因最後一班火車在
這車站前面不遠處發生故障,大家不能動彈的關係。其實,阿初和仁仔也坐在那班火
車上。
大部份乘客都乘了為他們預備的公車去了下一個車站,但無論怎樣都要等到天
亮,才有返東京的火車來。
若是這樣,在那裡也是等的關係,於是好些人就留下來了。
「──喂,聽懂沒有?」阿初說,「趕快把錢拿出來!」
「冷靜點!長夜漫漫。」
說話的是先前那個從容不迫的男人。
阿初打量一遍這些乘客。
那男的和兩名女子好像是一道的樣子。一個是取笑阿初的年長女士,另一個是年
輕女子。但那年輕女子一直沉默不語,只望著阿初和仁仔,沒有放鬆過眼神。
稍微離遠坐在板凳上的,是個六十多歲,態度傲慢的男人,穿著皮大衣,看起來
很高級似的。他是有錢人吧,阿初想。
這男的也有兩名女子陪伴。一個五十歲左右,瘦削而嚴肅的女人。另外一個是看
起來只有廿四、五歲的年輕女子。不過,橫看豎看也不像是那女人或男人的女兒。大
體上她根本不屬於任何一方的人。
可是,跟另一個三人組的年輕女子相比,這邊這個予人疲倦的感覺,似乎比兩名
年紀大的男女更蒼老──她的相貌稱得上是美女,但身上的皮草大衣並沒有使她看起
來更高貴。
其他兩個──這對似乎是夫婦,雙方都是四十多歲。
男的對阿初和仁仔的舉動並沒有太驚訝的樣子,只繼續翻雜誌。
「老公……」
他妻子臉青青地捉住丈夫的手臂。
顯示出跟阿初預期的反應一樣的只有這個女人,阿初甚至想多謝她……
「別管它。」丈夫搖搖頭,「反正是小混混罷了。」
「但是……」
「別小看我們!」仁仔也有點火大的樣子,「這是真東西哦!」
「哎呀,何必生氣呢。」那名滋油淡定的年長女士說,「小努,人家說要錢喎,
必須把錢包拿出來啦。」
「也是,媽咪。」
母親和兒子呀──稱呼母親「媽咪」有點不相稱之感。
被稱「小努」的男人,從外套的內袋掏出鈔票夾,遞給阿初。
「來,拿去吧。不過,現今是信用咭的時代,現款不多哦。」
總之,阿初把那個鈔票夾「啪」地搶走了。
「──好,女的也要。」
「香月君。拿給他吧。」
「是。」年輕的打開手袋,「錢帶得不多,全是硬幣,很重哦。」
她掏出一個紅色錢包。
「領受了。下一個是那邊的老頭子。」阿初對仁仔說,「喂,你去拿吧。」
「嗯嗯……」仁仔緊張得牙齒直打冷顫,「快!快拿出來……」
伸出來的手在哆嗦,毫無威勢可言。
「老公……」五十歲左右的瘦女人說,「怎麼辦?」
年過六十的有錢男人,彷彿一生下來就沒笑過的樣子,他飛快地瞥了仁仔一眼,
然後說:「我沒錢給這種人。」
他一點也沒有生氣或倔強的樣子,而是用很普通的語調說話。
仁仔不知如何是好,為難地望著阿初。
阿初歎息──為何我會跟這種傢伙幹這種勾當?
「喂,老頭子。」阿初重新握著手槍,「你沒看見這個嗎?」
「看得很清楚。」對方反唇相譏,「想開槍就開吧。與其給錢你們,倒不如被槍
打死的好。」
阿初啞然。他知道對方是認真的。竟有這種人嗎?
「把錢拿出來的好。」跟「小努」一起的「香月君」說,「你的同伴可能會受傷
哦。」
「請不要多管閒事。」老人說,「是我自己的錢。我要怎樣是我的自由。」
「久保山先生。」說話的是看雜誌的中年男人,「身為你的律師,我認為你照著
那位小姐的話去做的好。」
「律師?」阿初說。
「嗯。如果你們被捕的話,我可以為你們辯護。不過,必須先付律師費。」
真是的,怎樣的一班人!完全不把人看在眼裡!
「怎樣?」阿初怒吼著,槍口轉向久保山老人身邊的年輕女子,「這婆娘死了我
可不管。」
老人飛快地望那年輕女子一眼。女的默默無言,只是面無血色。
老人的臉上浮現出某種狡黠的表情。
「這樣吧。」他說,「我不給錢。取代的,讓你把這女的為所欲為。」
「你說甚麼?」阿初呆若木雞。
「不是有用實物支付這回事嗎?你們拿到錢之後便去買女人,跟在此佔有女人都
是一樣的事。」久保山說。
阿初以為那女的會憤怒地說些甚麼。可是女的一直默不吭聲,只是咬緊嘴唇而
已。
「不壞嘛。」仁仔說,「這女的合我的口味。」
「荒謬之至!」叫做香月的女子說,「不能做那種事!」
「少管閒事。」久保山反唇相譏,「這女的是我的所有物。我要怎樣是我自由─
─是吧!」
他向女的叨念一句。
臉色發白的女人慢吞吞地點一下頭。
「好。那麼,你被他們嫖也沒有怨言吧。」
「──是。」女人輕聲答。
「那就不客氣了。」
仁仔幹勁十足的樣子。
勢利眼的傢伙。阿初驚愕地說:「你以為有那種時間嗎?」
「馬上完事的──喂,站起來。」仁仔催促女人,「阿初,你來看守這些人。我
到那邊的房間享受一下,很快的。」
「笨蛋!」
竟然叫出名字來!阿初緊張地握住手槍,擺起架勢。
「停止!趕快溜啊!」他說。
仁仔把女人扶起來。
女人被仁仔挽著臂,也不作甚麼反抗就站起來。
「到這邊來吧。」
仁仔拉住女人,把她帶去火車站深處的門。
「不行!」名叫香月的女人站起來,「停止!」
「坐下!」阿初喊的時候──
火車站的燈突然熄滅,漆黑一片。阿初被甚麼人碰撞了一下,整個人摔倒在地。
手槍也從他的手飛掉了。
「──大家小心!」
「開燈啊!」
「怎麼回事?」
好幾把聲音交錯著,然後,槍聲在黑暗中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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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列車開進月台。
月台上,聚集了好些警官及刑警,吸引了其他乘客的注目。
列車停下來,車門隨著「咻」的響音開啟,大谷率先下到月台上。
「警部,辛苦了──」
刑警們走上前去。
從當中傳來喊聲:「警部!」
一名女子衝過去,一把抱住大谷。
「喂,川原君──」大谷慌了,「你怎麼了?冷靜!」
「對不起!」
警視廳搜查一科的刑警部長大谷努,飛快地回望列車。
「香月君──先把那兩個人帶走。」
「是。」香月弓江嘲諷地說,「如果我妨礙你們的話,我也消失好了。」
「呃……」大谷的新部下川原涼子臉都紅了,「弓江師姐,不好意思。謠傳警部
受了傷的關係,所以見到他平安無事,我太高興之餘,便禁不住……」
「──小努,原諒她吧。」大谷母親走下火車,「涼子小姐純情又可愛,永遠不
要失去那種純情哦。」
「是。」
弓江和大谷交換一瞥。
很明顯地,大谷母親是對弓江指桑罵槐,不過,弓江早已摸透了大谷母親的性
格,不會為這種事生氣。
「──香月君,把他們兩個帶上巡邏車吧。」大谷說。
「是。」
「小努,你累吧。今天要好好休息一天才行。」
「那可不行。媽咪,剛發生了殺人事件。」
「警部,我送伯母回家好嗎?」弓江說。
「可以麻煩你嗎?」
「我一個人回家。」大谷母親氣鼓鼓的樣子,「抑或……涼子小姐送我?」
「哦……警部──」
「那麼,川原君,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遵命。」
其實川原涼子很想跟著大谷去查案的。
但她不敢說,只跟大谷母親一起往前走。在弓江的催促下,兩名扣上手銬的男人
從火車上走下來。
月台上的乘客們嘁嘁喳喳地圍聚過來。
「盡快把他們帶走。」
大谷對前來迎接的刑警們說。
「等一等!」說話的是阿初。
「甚麼?有話要說的話,待會讓你說個夠。你也不願意在這種地方當眾出洋相
吧。」
「嗯……多謝關照。」阿初鞠躬,「不過,相信我!我沒做過!」
「我也是。」仁仔噘起嘴巴,「你好詐,阿初,只把自己當好人。」
「怎樣呢?」久保山勇一郎的妻子貴子從火車上下來了,「殺了外子,居然還厚
顏無恥地說這種話……」
「我們沒做過。」
阿初的聲音變得軟弱無力。
律師永山夫婦從火車上走下來。
「夫人。」永山修對久保山夫人說,「我知道你很難過,而且有許多麻煩的事要
處理。可以讓我陪著你嗎?」
「嗯!我也不曉得怎麼做才是。永山先生,一切靠你了。」
「遵命。倫子,你先回家吧。」
他的妻子有點不滿的表情,但甚麼也沒說。
過了一陣子,那個女人出來了。
「──那麼,我們先回去了。」
久保山貴子向大谷鞠躬致意。
「我們會保持聯絡的。你先生的遺體,暫時由警方保管。」
「拜託了。」貴子說,「永山先生,走吧。」
她率先邁步走在前頭。
這時,兩臂被刑警捉住的阿初回過頭來。
「我真的沒做過。」他說,「相信我!」
阿初不是向著大谷他們說,而是看著那名佇立在火車門前的女人──有希,說
的。
「喂,走吧。」
在刑警的催促下,阿初往前走了幾步──
突然,阿初大叫一聲。
「不是我!」
他撞向旁邊的刑警。
由於他一直沒表示反抗的樣子,警方大概疏忽了吧。阿初甩脫兩名刑警,衝進眼
前看熱鬧的人群中。
「嘩啊!」
響起驚呼哀鳴,人牆迅速分開。
「別讓他跑了!」
大谷往前衝。當然,弓江和其他刑警也去追阿初。
阿初往樓梯直衝──大谷母親和川原涼子就在面前。
「伯母!」涼子庇護著擋在大谷母親前面,「小心……嘿!」
涼子沉身使出招數。阿初的身體浮上半空,然後被摔在月台上。
阿初呻吟一聲,暈死過去。
「做得好!」大谷跑過來,「──這傢伙做事不乾脆,臨死不屈啊。」
「可是,小努。」大谷母親說,「萬一這孩子真的沒做呢?」
聽了那句話,大谷和弓江面面相覷……
「高井初。廿七歲。另外一個是大田久仁也,昵稱『仁仔』──他也是廿七
歲。」
大谷把手上的文件伏在桌上。
「他們幹了不少壞事。無論怎麼判決,都要入獄幾年。」
「可是,警部,」弓江說,「有沒有加上殺人罪,結果就大不相同。他們兩個都
堅持沒做過,不是嗎?」
大谷和弓江,以及文文靜靜的川原涼子,三人同在警視廳地庫的食堂吃著午餐。
「嗯……他們所說的話誰也不相信,所以在鬧情緒……的確,那個狀況下能不能
殺死久保山勇一郎也是問題。」
「當時漆黑一片哦。」弓江說,「雖然子彈偶然打中死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香月師姐,你和警部一同置身險境呀。」川原涼子一臉陶醉(?)地說,
「好棒啊!這樣不是更加深你倆的愛情了嗎?」
「當時沒時間去考慮那種事。」弓江冷淡地說。
「咦,伯母──」
「啊?來了嗎?」大谷心頭一震的樣子。
大谷母親老遠就看到了自己的兒子。
「小努!」她的聲音響遍食堂,「好極了!」
她走過來。
「甚麼好極了?媽咪,我已經吃過午餐了。」
「不行。」大谷母親不為所動,「這種店是為提高利潤而開設的,即是金錢重於
愛心。那種人所做的東西不會有足夠的營養!」
店裡的人就站在旁邊,大谷有如坐針氈般不安。
「明白,明白──啊,便當我待會慢慢吃好了。」
「是?」大谷母親一屁股坐下來,「弓江小姐,你可不能代小努吃哦。」
「當然不會了,伯母。」
「涼子小姐。你也替我監視一下吧。」
她把用包袱布包著的「三層」便當擺在桌上。
「我也不能代他吃吧……」涼子喃喃地說。
「對了,小努。那兩個人說了甚麼?」
「沒說甚麼──總是左閃右避的支吾其詞。只是清清楚楚地表示自己沒殺人。」
「還有問題。」弓江說,「說到頭,那兩個人為何在那種地方做案。」
「唔──他們碰巧同乘一部列車,好像是名叫仁仔那個頭腦比較簡單的提議
的。」
「碰巧帶著槍嗎?」
「根據他們的說法是,他們一直有槍,但沒有使用的機會,遇到麻煩的事而搭上
那班火車……他們的話一點也靠不住。」大谷搖搖頭。
「假如真的想搶劫,為何那時候燈會熄掉?」
「嗯……大概是瞬間的停電吧?並沒有特別的故障,很快又亮起來了。」
「假使有人蓄意謀殺久保山先生的話,他是那時候被幹的嗎?」弓江說,「警部
用身體去撞高井初吧。」
「嗯。我感覺到當時他的槍掉了。但在黑暗中有人拾起來,開槍打死了久保
山。」大谷說,「目前正在檢查子彈,我想很快會查到是從哪一支槍發出來的。」
「是吧。」弓江點點頭,「──警部。」
女侍應拿著電話跑過來。
「大谷先生。電話。」
「謝謝。」大谷接過電話,「喂,我是……嗯……甚麼?」
大谷瞪大了眼。
弓江和涼子對望了一眼。
「怎麼了?小努。」大谷母親問,「是不是掉了錢包?」
大谷掛斷電話。
「糟糕!檢查子彈的結果發現,槍擊久保山的並不是那兩個人所帶的任何一支
槍。」
「那麼說……兇手另有其人?」
「只能這樣想了。嗚呼!回到起點了。」大谷站起來,「香月君,出動吧!」
「是!」
弓江站起來時,大谷母親叨念說:「記得好好吃便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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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開門的是那名年輕女子。
「你好。記得我嗎?」弓江說。
「啊──當時那位刑警小姐呀。」有希說,「請。」
久保山的大宅豪華得令人瞠目。
「了不起的豪宅。」弓江被引到寬敞的客廳,「太太她……」
「她出去了。去了永山先生那裡。」
「那位律師先生呀。」
「嗯──她丈夫死了,她好像更年輕了。」有希慵懶地沉身在沙發上,「有事
嗎?」
「警部去造訪永山先生了,而我有事向你請教。」
弓江說明子彈的事。
「那麼,殺死那個人的是別人囉?」
「你好像不太關心似的。」
「那種事情──」有希有點臉紅,「我習慣了不表露感情的關係。」
「當時,久保山先生說你是他的『所有物』。雖然對死者不敬,但我非常生氣。
那是甚麼意思?」
有希聳聳肩。
「誠如他所言。」
「可是,他把你交給那兩個男人來代替錢,不是太過份了嗎?」
「我──也許你知道了,我是久保山的情婦。」有希說,「家父債台高築走投無
路時,久保山用那筆債務相等的價錢買了我。」
「那麼,你父親把你賣了?」
「對──我也覺得與其和父親兩個捱窮,不如在久保山這裡過奢侈的生活……結
果,家父無法重新振作,自殺身亡。」
有希幾乎沒有露出感情地說。
「那是……你幾歲的時候?」
有希第一次表示遲疑。
「十四。」她說,「十年前。」
從十四歲起當「情婦」?弓江說不出話來。這同時意味著,久保山的妻子貴子讓
有希住在這大宅已有十年了。
「今後你打算怎樣?」弓江問。
「不曉得……當貴子女士稍微平靜下來以後,大概會把我趕走吧。她很吝嗇,錢
也不會給我吧──也許找個地方死掉吧。」
她像是說著別人的事一樣。
「你才廿四歲吧?隨時能夠從頭開始的。」
有希笑了一下。
「我從十四歲起,每晚被那個人帶上床哦。然後,貴子女士知道也裝作沒看到─
─實在提不起勁去工作。」
弓江也明白有希的心情。不,實在無法想像那種境遇……
「當時的情形,可以讓我知道嗎?」弓江重振心情,「漆黑一片時,你正被那叫
仁仔的男人帶著走吧。」
「嗯。很遺憾,沒機會嚐到那孩子的滋味。」有希聳聳肩。
「仁仔──他全名叫做大田久仁也,當時他放開你的手嗎?」
「當時?怎樣呢?」有希想了一下,「──忘了。周圍發生甚麼事,我一點也不
關心。」
弓江了解有希的心情。結果,她無法問出更多的內情。
「那麼,就這樣吧。」弓江站起來,「如果知道兇手的話,我會聯絡你。」
「拜託了。」有希說,「我想送他感謝狀。」
分不出是玩笑或認真的語調。
弓江走到大大的玄關上。
「單是這個玄關,就比我的公寓還大。」她笑說。
「想不想住住看?單是走路也很累哦。」
有希打開玄關的門──
「你在呀。」
永山律師的妻子倫子站在眼前。她用陰沉的眼神瞪著有希。
「甚麼事?」
「停止勾引我老公!」
倫子嚷叫著,然後平手摑了有希一巴掌。
弓江啞然。
「好好玩。要不要再來?」
有希上前扭打倫子。
「甚麼嘛,你這──」
「囉嗦!」
弓江啞然望著兩個女人扭打成一團……
「──涼子師妹。」弓江說,「我們停止扭打好不好?」
「啊?」
「沒甚麼。」弓江搖搖頭,「警部,快吃便當吧。」
「嗯。」
餐廳的角落桌子,大谷飛快地左顧右盼。
「你們多吃一點。要不然對不起餐廳。」
說著,大谷戰戰兢兢地打開包袱包,開始吃他母親手做的便當。
託福,弓江和涼子吩咐了三道冷盤……
「不過,有希那女人怪可憐的。」涼子說。
「唔──有各種人生哪。」
「不過,她有充份的動機殺死久保山。」大谷點點頭,「當然,他老婆也是。」
「當時有希和大田在一起……能夠殺久保山勇一郎的,大概是他妻子貴子吧。」
「不曉得。在那個狀況下,誰能殺人……還沒找到兇器哪。」
「也許有必要再徹底調查那個車站一次。」
「嗯,是的。」大谷停下拿餐具的手,「召集那個車站的關係者,再到那現場!
那個是好主意。」
「即刻部署。」弓江用餐巾擦嘴站起來。
「──警部。」
「嗯?」大谷追蹤弓江的視線,「──不是那個律師嗎?」
在男侍應的引路下就座的,乃是永山。
「我等同伴來了才點菜。」永山說,「給我一杯雪梨酒。」
「知道。」
大谷等人互相對望──誰會來呢?
永山完全沒察覺大谷他們的樣子。
「看看誰會來吧。」大谷說。
不需要等太久。
「他來了。」
男侍應帶路,乃是盛裝打扮,判若兩人的有希。
「──她剛才跟倫子女士扭打過的,真是好膽色。」弓江說。
「雖然聽不見二人的談話,但不妨先好好觀察情勢的發展。」
大谷背向二人的關係,不能盯著他們。
「永山握住有希的手。」弓江做實況轉播,「相當親熱的感覺。」
「弓江師姐。」涼子望向餐廳門口,「律師太太。」
倫子趾高氣昂地走進來,發現丈夫和有希的桌子,停下腳步。
永山察覺了倫子,於是放開了有希的手。
倫子走向二人的桌子,正要開口的時候。
「小努!」
聲音響遍店內。
「媽咪!」
「有沒有好好吃便當?」大谷母親走過來,「──很好!小菜不要剩下,統統吃
完它哦。」
「知道了,媽咪。」
大谷感到餐廳客人的視線全集中在他背部──當中當然包括永山夫婦和有希在內
──他徒有歎息的份兒。
「原來你在這裡!」
從大谷母親後面走過來的是──
「爸爸!怎麼了?」涼子瞠目。
「甚麼怎麼的?」涼子的父親川原浩憤然說,「我不是說過,晚上值勤時,一定
要打電話回家嗎!」
「甚麼值勤……爸爸,我們只是在一起用餐而已。」
「跟上司一起吃飯,當然算是工作。」川原主張,「用酒灌醉我女兒,其後說不
定會做出豈有此理的危險行為。」
「喂。」大谷母親捅一捅川原,「你是說我家小努是那種花花公子嗎?」
「不,這是一般論。」
「這個情形分明就是──」
「兩位。」大谷趕忙打圓場,「這裡是餐廳。不是站著爭論的地方,是坐下來吃
東西的地方。兩位和我們一起吧。這樣一來,川原先生也放心吧。」
川原和大谷母親對望一眼。
「好。那就一同坐席吧。」
如此這般──桌子多拉一張過來,兩位「家長」一同坐下來吃晚餐。
大谷和弓江,以及羞紅著臉低下頭的涼子,在這情況下實在沒有餘裕去監視永山
的桌子。
不過──被大谷他們桌子的光景弄得不知所措吧,永山夫婦和有希反而能平靜地
用餐。
──吃完主菜的涼子,離位去洗手間。
「真是的……」盥洗台的鏡子裡照出她那張通紅的臉,她歎息連連,「實在羞死
人了。」
這時,有希倏地出現。
「唷,刑警小姐。」有希走進來,和她並肩洗手,「──那位是令尊嗎?」
「嗯,我是獨女,他才那樣子的。」
「不過──好棒啊。」有希窺視著鏡中說。
「棒?」
「父母為孩子的事操心──理所當然的事,不是很棒嗎?」
涼子甚麼也答不上來。加上從弓江口中聽到有關有希的事,更加沒話好說。
「如果我也有那種父親的話,多好。」有希笑一笑,「假如現在我父親活著出現
在眼前,我一定殺了他。」
開玩笑的認真說法。涼子無話可說,說句「先失陪了」,便想離開洗手間。
「假如……」有希說。
「啊?」
涼子停步,回過頭來。
「假如我知道兇手是誰,我會告訴你。你父親會很高興吧?」
「多謝……」
涼子先道謝一番。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我想快到了。」弓江說,「不過警部──真的跟當時一樣的感覺。」
「嗯。」
大谷環視這鄉下的火車站驛舍。
載著涉案者的列車尚未到達。時間肖有餘裕。
「警部。」川原涼子說,「久保山勇一郎是幹甚麼發達的?」
「不曉得。聽說是靠相當毒辣的生意手段起家的。不過,那個跟殺人命案是兩回
事。」
「嗯,明白。今晚只缺久保山吧。」
傳來列車接近的聲音。
「來了。」
弓江出到月台上。
列車開進月台,慢慢停車。
「本來這只是一個讓火車通過的車站,只是應我們特別要求而停站的。」弓江
說,「啊,下來了。」
在幾名刑警的圍繞下,高井初和仁仔──大田久仁也下來了。
「好奇吧。」仁仔笑了,「可以把手銬解開嗎?」
「當然。」大谷點點頭,「替他解開。」
手銬真的被解開了,二人反而大吃一驚。
「──周圍有許多刑警,你們想逃也逃不掉。況且,如果那樣做的話,等於承認
殺人。你們不會做那種愚昧的事吧?」
「啊,手變輕了。」阿初摸摸手脖子。
「來,進去吧。」
其他人也從列車上走下來。
久保山的未亡人貴子,衣著打扮比那晚艷麗多了。
永山、倫子,最後是有希……
不,大谷母親也從有希後面出現。
「媽咪,在這邊。」大谷喊,「帶來了嗎?」
「我辦事你放心。雖然本人不願意。」
大谷母親回頭一看,川原浩居然也出現了。
「爸爸!」涼子瞠目,「真是的!你又來監視我工作了!」
涼子好生氣。
「不是的。」大谷搖搖頭,「你父親是受邀前來扮演這裡欠缺的久保山勇一郎的
替身的。」
「受害者的替身?」涼子嚇一跳,「爸爸……」
「不會有事的。」弓江笑說,「──好了,請跟上次一樣坐下來吧。」
「我知道。萬一我有事的話,就當作是為了幫你而死,我也滿足了。」
大家魚貫地走進火車站的驛舍,坐在跟那晚相同的位置上。
由於涼子當時不在,所以離遠站著。
其他刑警們則在驛舍外面等候。
列車開走後,車站靜了下來。
「──好了。」大谷看看腕錶,「現在跟當時大致上是相同的時間。高井和大田
──你們跟當時一樣行動吧。」
「一樣的行動……」仁仔戲謔地說,「手裡有槍才行啊。」
「這個拿著。」
弓江從膠袋掏出兩把塑膠水槍。
「用這種東西做案嗎?」仁仔發出可憐兮兮的聲音。
「不要埋怨──來,從你們進來的地方做起吧。」大谷說。
「文娛演出會開始了。」
仁仔笑說,但阿初的表情卻有點沉重。
二人站在門口,面面相覷。
「──是誰先說的?」仁仔問。
「我。」阿初假咳一聲,喊說,「大家不准動!」
──多多少少有點混亂的場面,總算順利地進行「再現」了。
「好。接下來是有希小姐和仁仔一起走向那道門的方向去。」大谷說。
「這回沒有干擾就好了。」仁仔笑一笑,「來,走吧。」
他催促有希。
有希站起來,跟仁仔一起走。弓江霍地站起來喊:
「慢著!」
就在這時候──燈光突然熄滅。
「好有真實感啊。」傳來仁仔的聲音,「接個吻也無妨吧──」
突然,黑暗中響起槍聲。
「剛才是誰開槍?」弓江說,「開燈!」
驛舍中明亮起來時,所有人暫時不動。仁仔倒在地上,然後,血灘慢慢地在他身
體下面擴散。
外面的刑警打開門,佇立不動。
「有希小姐……」涼子說。
「是。」有希把手裡的槍扔到涼子面前,「你可以逮捕我啦。」
「有希……你……」
永山站起來。
「是我叫他們做的。」有希說,「──在列車上,我上洗手間時,這兩個小混混
走過來,然後用槍指著我,叫我把錢拿出來。可是,我身上並沒有帶太多錢,於是我
向他們提出,問他們能不能幫我殺了久保山。」
有希聳聳肩。
「當時列車發生故障,大家在這個車站進退維谷。剛好有幾個人決定留在這裡。
我認為這是好機會,於是委託他們在這裡動手。」她看看大谷他們一行人,「但做夢
也想不到會有刑警先生在一起。」
「手槍是怎麼回事?」
「是我帶來的。這是不久前我買毒品時一起買的。我不曉得買槍會有何用途,半
帶好玩才買的。」
「然後?」大谷問。
「這時他們兩個走進來,他們知道燈掣在哪裡,本來預定一進來就關燈,趁著黑
暗幹的。萬一被捕時,我會把我的槍借給他們。只要立刻放進手袋,警方也不會料到
除了他們兩個以外還有人帶槍吧。沒有找到兇器的關係,殺人罪就不成立了。」
「可是,燈真的熄滅了。」
「對。我也嚇了一跳。」
「在這種地方,瞬間的停電並不稀奇。當時也是這樣停電的吧。」川原說。
「可是,在漆黑之中,那麼短的時間竟然殺到人。」大谷說,「那麼,為何現在
殺了仁仔?」
「不曉得。」有希聳聳肩,「我對這個人看不順眼。」
「怎會這樣……」永山搖搖頭,「大谷警部,馬上把這男的送去醫院。」
「沒用的。」
「可是,你怎知道他沒得救?!」
「不,沒用的。」大谷重複,「因為他根本沒死。」
仁仔爬起身來──大家啞然。
「嘻嘻。出色的演技吧?」仁仔笑了,「有沒有片酬支取?」
「別得意忘形。」有希目瞪口呆。
「我確實──開槍了的。」
「有希小姐。」弓江說,「是我悄悄把它偷出來,用空槍對換了。」
「啊?」
「我們了解你的心情,但這是荒謬的事。大家都在利用你的不幸。」
有希全身乏力似地跌在地上,然後喃喃地說:
「我……好想幫助人……好想討人歡喜……」
「明白。不過,替人承擔殺人罪,並不是親切的表現哦。」
「怎麼會這樣。」阿初說,「那麼,你是故意替人承擔罪名的嗎?」
「從十四歲起,雖然有希小姐有足夠的金錢使用,但是沒有人喜歡她,疼愛她。
她就是在這環境中長大。」弓江說,「如果有人向她懇求一些事情的話,她會高興得
不能自已。」
「好浪費呀。」大谷母親說,「人生有子萬事足。你要好好努力才行!」
「不,我是有女萬事足。」川原說,「一有男朋友接近她,我就把他們一個一個
驅逐打散!人生沒有比這更有趣的了。」
「爸爸……」
涼子用羞愧的表情說。
這時,有希笑了──那是普通女孩子的笑聲,在驛舍中愉快地迴響著。
「老實說吧。」阿初說,「委託我和仁仔做這件工作的,是那位大嬸。」
「你胡說甚麼!」
未亡人臉紅耳赤。
「夫人,鎮定些。」永山著慌了,「你甚麼也不能說!」
「哼,甚麼嘛。」貴子看著有希,「這種小毛賊,以及那種當男人玩具的女人,
他們的證詞有何意義可言!」
「總之,讓我們好好檢討一下吧。」大谷站起來,「把這兩個人帶走。」
有希問:「我沒關係嗎?」
「大概捱一頓罵吧。」
「是嗎?──抱歉。」有希轉向涼子說。
阿初走近有希。
「呃……」
「甚麼?」
「其實你非常可愛。」阿初紅著臉,「只是這句話。」
有希呆了片刻,然後滿臉緋紅,望著阿初被帶走的背影……
「貴子終於招供了。」大谷說,「原訂程序是仁仔把有希帶進小房間,關燈,貴
子把槍交給阿初,由他開槍打死她丈夫的。」
「那麼,計劃被打亂了。」弓江說。
大谷、弓江和涼子三人,正在午後的茶座休息。
「因我撞倒阿初的關係。沒法子,她只好自己動手了。」
「目標是錢嗎?」涼子問。
「當然也有多年的憎恨在內吧。跟永山之間有曖昧關係的,好像是貴子本人。」
「那麼,有希呢?」
「她對貴子一直有虧疚的感覺。於是接受後者的懇求,故意明目張膽地跟永山見
面,做她的替身。」
「真是不幸。」涼子皺眉頭,「手槍也是貴子的嗎?」
「不,是仁仔多帶來的。他在列車上把它賣給貴子。」
「那麼,是貴子向那兩個人提出殺夫計劃的囉。」
「是的──唔,貴子也有值得同情之處吧。」大谷說。
這時,傳來聲音:
「有了有了。」
有希走過來。
「咦,怎麼作此裝扮?」弓江問。
蓋因有希穿著有點土里土氣的事務服。
「今天,有一間小公司聘用我了。」有希雙眼發亮,「我生平第一次付錢買這種
衣服,高興之餘,所以穿來了。」
她洋溢著當普通人的喜悅。
「蛋糕和咖啡。」有希大聲吩咐,「OL就這樣做的吧?」
弓江和涼子對望一眼。
「──小心發胖哦。」弓江忠告一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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