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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母刑警系列 之二十二
【第一章】
「咦,又是她……」香月弓江說。
「甚麼事?」
警視廳搜查一科的警部大谷努走下車問。
「不……你發現了嗎?站在馬路對面的女人。」
大谷是資深刑警。即使弓江這麼說,他也不會明目張膽地回頭去看。
「領帶有沒有歪?」
他假裝看車子的旁鏡確定領帶的位置,其實是看馬路對面的女人。
年齡不詳。應該過了五十歲吧。說不定接近六十了。無論如何,予人相當蒼老的
感覺。
女人的衣著不太光鮮。穿著陳舊的大衣,一直站在寒風中。
「來,進去吧。」大谷催促著。
十二月的第一日,他和弓江來到一家餐廳吃稍早的聖誕(?)晚餐。
「歡迎光臨。」
大門開啟,相熟的餐廳經理出來迎迓。
「正在恭候大駕。」
「謝了。」大谷把大衣和圍巾交給對方,「還很安靜哪。」
「是的。還要過十天才開始擁擠的。」
「到時我們會很忙──今天有些甚麼好材料介紹?」
二人被引領到桌前,餐廳深處一個特別幽靜的位子。
「──好棒的餐廳呢。」
弓江今晚也是竭盡所能,作漂亮的打扮。
「留下你母親沒關係嗎?」
「沒關係。」大谷苦笑,「我已告訴她,今晚是我和你兩個而已。她也不曉得是
在這家餐廳。無論她怎麼神通廣大,老媽子也不會找遍全東京的餐廳的。」
他們首先拿起香檳,乾杯。
──警部和部下女刑警。雖不曉得是幾時,但有案件發生了就隨時被傳呼。大谷
和弓江卻在內心祈願,今晚平安無事……
挑了菜餚,大谷舒了一口氣。
「對對。剛才站在馬路對面的女人怎麼了?」大谷想起來,問道。
「這三天來,她總是在附近出現。」
「真的?」大谷瞠目,「我完全沒察覺到。」
「前天離開警視廳時,她就是那樣子站在馬路對面……我記得她一直目送我們的
車子離去。」
「昨天呢?」
「她在警部的住家旁邊。我們當時坐在車上,而她站在電杆柱背後。」
「是嗎……」
「令人在意得很,可她看起來卻沒有加害別人的意圖,我也就沒說出來。」
「這麼說,她知道我住哪裡了。然後,今天便站在餐廳前面呀。」大谷歪歪脖
子。
「她可能是警部的大fans哦。」
弓江笑了。
白葡萄酒端上來了,大谷試味。
「──不錯。很清爽。」
「過獎了。」
有點裝腔作勢的飲料總管,把酒倒進弓江的玻璃杯裡的時候……
「慢著。」弓江說,「給多一個杯子。」
「啊?」
不可能!大谷回頭去看餐廳入口之前,已聽見一把熟悉的聲音。
「好極了!你們果然在這裡。」
大谷母親有點氣喘喘地向二人的桌子走過來。
「媽咪……」
「放心,我不會干擾你們的。」
說歸說,大谷母親卻在空椅子上坐下來。
「伯母,難得你來了,不如一起吧。」
「是?那麼,順便多一個人也可以囉。」
「多一個人?」
「你去叫她進來。」
大谷母親吩咐店裡的人,自己則脫下大衣。
「媽咪,為何你會知道這裡……」
「你不是撥了訂位的電話號碼嗎?其後,我再按了重撥的鍵,它就接來這裡
了。」
大谷無言以對。弓江憋住笑意。
「──啊,來了來了。」大谷母親揮揮手,「在這兒!」
她的聲音響遍整間餐廳。
大谷和弓江面面相覷。走過來的,就是那個站在馬路對面的女人。
「──佐伯伸一?」大谷反問,「那個……搞不好是──」
「他是上次我們逮捕的人吧。」弓江說。
「是的。」那女士說,「我是佐怕信江。伸一的母親。」
「哦……」
「信江是我的老朋友。」大谷母親說,「她很早就死了丈夫,非常辛苦才把兒子
養大成人。你該明白為何我那麼同情她了吧。」
「十分明白。不過媽咪,那件事和公事是兩回事啊。」
「我明白。我又沒說叫你釋放她的兒子。」即使說了也辦不到。
「被殺的是倉田良子吧。」弓江說。
「對。她是很好的人。」佐伯信江點點頭,「她和伸一也相處融洽,跟他感情很
好。伸一是不可能殺那個人的。」
大谷一臉困惑的表情。
「哎,媽咪……在這裡不方便談這些……改天再談好了。今晚請先回去!」
「小努!」大谷母親挺直背脊,「我不記得有這樣教過你!」
「媽咪──」
「如果伸一先生是無辜的話,就等於把無罪的人關進拘留所去受折磨了。那種事
只是一天也是羞恥的!」
「總之,願聽其詳。」弓江調停地說,「只不過……我們都餓了。可以邊說邊聽
嗎?」
「也好。我也餓了。信江,你也一起吃吧。」
「可是……」
「萬一你病了,便不能救兒子了。所以必須好好吃飯才行。沒關係。小兒的薪水
付得起的。」
大谷歎息不已……
「嗚呼……」上車後,大谷沉默片刻,終於搖搖頭說,「荒謬的晚餐!」
「不過,珍惜多年友情,正是伯母的為人作風。」弓江說。
「蠻不講理──站在佐伯信江的立場,她大概不接受兒子是兇手的事吧。但是事
實上當時是有人目擊殺人的,當事人也認罪了,竟然說兇手另有其人……」
──時間已經頗晚。
為了等候喝過酒的大谷酒醒的關係,所以時間已經很晚了。
「不過,確實動機不明。」弓江說,「雖然他認了罪,但卻絕口不提有關殺人的
理由。」
「嗯──說的也是。」
大谷感到為難。蓋因一起吃飯時,大谷母親保證:
「沒問題!小努會再一次調查清楚的!」
「雖然不是不可能,但總不能把現在承辦中的案件丟開一邊去調查這件案。除非
找到新的證據……」大谷說。
「我懂。」弓江點點頭,「不過,伯母相信他是無辜呀。」
「真是傷腦筋。」
弓江微笑說:
「我可以拿幾天假期麼?」
「那個沒問題。可是你──」
「交給我辦。我大致上從頭開始調查一遍。只要讓她接受佐伯伸一確實是兇手就
行了吧?」
「我想她可以接受事實的。不好意思,那麼……」
「是。」弓江點點頭。
剛好車子遇上紅燈停下來。大谷傾過身子,悄悄吻了弓江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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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嗯……當然沒關係。」
穿上筆挺辦公室制服的安井淑子點點頭說。
「不好意思。難得的午休時間。」弓江說,「邊吃邊聊好了。」
「嗯。」
意粉、沙律、咖啡。年輕OL們喜歡的午餐組合。
弓江也一起吃著同樣的午餐。
「這不是正式的調查,不要告訴任何人。」
弓江再三提醒她。
「是──佐伯先生真是不幸。其實他是個溫柔體貼的好人。」安井淑子說,「公
司內也有好幾個女孩傾慕他。大家都知道佐伯先生是鰥夫,有個五歲的小男孩,有人
甚至表示『他是佐伯先生的兒子,我樂意照顧他』的意思。」
「他叫正也君吧。」
「對──佐伯先生把他帶去公司舉行的旅行,他成為大家的偶像。他真的好可
愛!」
悲劇發生在旅行地點。
──佐伯伸一的妻子因意外死亡,當時兒子正也才兩歲。
當然,自此以後便由伸一的母親信江幫忙做家務。信江沒有回去老家,留在伸一
父子居住的公寓一同生活。
「死去的倉田良子是在同一科工作的吧?」
「是的。」淑子點點頭,「良子和佐伯先生的戀情之所以被社內知悉,是因二人
在升降機前約好一起回家的事偶然被其他女孩聽見了的關係,之前大家都完全被蒙在
鼓裡。」
「那是幾時的事?」
「旅行之前兩三個星期吧。大家都覺得是個『大打擊』!」
「你也是?」
「當然啦!不過,我很快就恢復過來了。也有人因此而請假兩三天。」淑子說。
「那麼──也有人憎恨倉田良子嗎?」
安井淑子露出困惑不已的樣子。
「這個……我不知道大家在想甚麼。」
弓江聽了,也感到赫然。
「那當然。抱歉。」
「那裡──不過,據我所知,不會有人憎恨良子的──因為沒有一個女孩不曾受
過良子的照顧,她真是一個很能幹、很棒的人。」
其實沒必要講到這個地步。不過,「好人」往往隱瞞著別人想像不到的事實就是
了。
「倉田良子三十歲……」
「對。很知性,待人接物溫柔大方,絕對不會歇斯底里……她是好人。」淑子點
頭。
「那麼,當晚的事,請你再說一遍。」
「嗯。回想起來也令人好難受……」淑子說。
意粉的碟子已經空了。
「──佐伯先生,請開始預備。」淑子喊住佐伯伸一。
「啊,是嗎?」佐伯拍一下自己的額頭,「我忘了!」
「討厭。沒有佐伯先生的魔術表演就不成宴會了。」淑子說。
「可是……對了,我把正也帶來的關係,忘了帶道具來啊!」
「嗄?」
淑子臉都白了──她是負責今年的社員旅行宴會的。
「沒法子。」佐伯站起來,「安井君,你來代替我做點甚麼吧。」
「我?──我不行啊。歌唱不好,又不會跳舞。」
「那麼,做最簡單的便好了。」
「最簡單的?」
「從頭頂澆酒。」
「──那種東西有甚麼好玩?」
「好玩。你看吧。」
佐伯在杯子裡滿滿地斟了酒。
「把這個從頭澆下去。」
「不要,那種玩意──哎呀!」
佐伯突然在淑子的頭頂上把杯子倒過來。淑子禁不住縮起脖子。
可是,淑子一點也沒被淋濕。
「抱歉抱歉。」
佐伯笑了,搖搖空杯子給她看。
「你調換了呀!討厭!」
淑子瞪了佐伯一眼。
「別生氣。我都預備好了。」
「壞心眼。」淑子噘起嘴巴,「我向良子小姐告狀去!」
廿八歲的淑子,對三十五歲的佐伯像朋友一樣說話。也許那是他的品德良好的緣
故。
「好吧,我去預備一下。地點在哪兒?」
「這邊。」
可以容納一百人的大廳──所謂的公司宴會,似乎到處都大同小異。
「喂,正也。」
佐伯向自己兒子招招手,正也卻已成為女性陣營的「寵物」。
「正也君,你不能走!」
「跟姐姐們在一起比較好吧?」
正也大受歡迎,自是不在話下。
「──你要乖乖聽話哦。」佐伯苦笑。
淑子走出大廳,穿過走廊,出到舞台背後。這麼大型的宴會廳,自然有鋪上榻榻
米的休息室。
「這裡可以嗎?」
「可以。」佐伯環視房間,「那麼,我去把道具拿過來。十分鐘的表演,沒問
題。」
「是。拜託了。」
淑子鞠個大躬。
正要回去大廳那裡時,倉田良子走過來。
「啊,良子。」
「辛苦你了。」良子微笑,「佐伯先生在不在?」
「在裡面。他的魔術表演是壓軸好戲,正在預備。」
「會順利嗎?」
「良子,他有表演過魔術給你看嗎?」
「他?唔……握住手閉起眼睛,睜開眼時,戒指已套在左手。」
「靠得住!──好,請慢慢來。」
淑子笑著回去大廳。
「──喂,安井君。」
喊她的是野村科長。
「是。甚麼事?」
「啤酒不夠了。你去叫人提早拿出來。」
「是。」
其實,負責飲料的是別人,但她知道這樣說的話會使野村不高興,於是率直地點
點頭。
世界上有所謂「小器」的上司。野村正是那種類型。
據說沒有其他適當的人選,野村才當上科長的……在工作上,佐伯比較有能力,
如果沒有了佐伯,野村恐怕撐不下去吧。
淑子找到宴會的負責人,吩咐了啤酒的事。
「是那位科長說的吧。」那位負責人笑了,「已經吩咐了三四次啦。我馬上預
備。」
「不好意思。」
淑子有點臉紅。
在公司裡,野村也常做這種事。同樣的事吩咐兩三個人去辦,事後卻惱怒說:
「重複了,浪費資源!」──因這緣故,凡是野村吩咐的事,大家都事先檢查一遍才
去做。
淑子正要回去大廳時,正也一個人搖搖擺擺地走過來。
「正也君,怎麼了?」
可愛的兒童浴衣(單和服式)打扮,臉型相當俊美。
「小便。」
「唷,是?那麼,到這邊來。」
「爸爸呢?」
「他在預備魔術表演的東西。正也君,爸爸不在也可以自己去小便吧。」
「我會。」他一個人在生氣,「我在幼稚園也常自己去小便的。」
「是呀,抱歉抱歉──喏,這邊。」
淑子幫他把男廁的重門打開。
正也一個人走進去,回過頭來。
「姐姐,你在這兒等我?」
「我?也好……如果你要我等,我就等你好了。」
「我……都可以。」
一個人進去有點怕吧。拚命逞強的樣子好滑稽。
「那麼,姐姐也去小便好了。正也君,如果你先出來的話,會等我嗎?」
「嗯,可以呀。」
正也舒一口氣的樣子。
淑子走進女廁,用水冷卻一下發燙的臉,呼了一口氣。
她原本就不喜歡這種宴會。這跟學生時代一群合得來的朋友熱鬧一番的情況不一
樣,通常上下級的關係也被帶進宴會裡。
「──正也君。好了沒?」她出到走廊上喊,「──正也君?」
沒有回音。她遲疑著該不該進去,於是等了一會,但正也一直也沒有出來。
怎麼辦?正在困擾時,公司的男同事來了,淑子請他看看裡面的情形。
「──不在。」他出來說,「是不是一個人先走了?」
「是嗎?給你添麻煩了。」
淑子舒一口氣,回去大廳。
「──怎麼樣?」
野村還在煩躁不安。
「馬上送來。」
在淑子回答以前,啤酒送上來了。
「真是的,磨磨蹭蹭的……」
野村嘀嘀咕咕地抱怨。
「我去看看佐伯先生的情形。」
淑子不想待在他身邊,說完就立刻走開。
「──他就會發怨言罷了。」
她喃喃地說著,從走廊走向舞台後方。
淑子拉開帷幕屏風,嚷著說:
「佐伯先生。準備得怎樣?」
淑子凍僵似的佇立不動。
佐伯擺起握刀的架勢,對著倉田良子──這是哪門子的玩笑?
看著期間,刀子插在倉田良子的腹部。
良子喊著,踉蹌後退,刀刺下去了,她跪在榻榻米上。
「淑子!」她說,「淑子……」
良子倒在原地,血在榻榻米上擴散。
「──佐伯先生。」淑子呆然,「這是怎麼一回事?」
「誠如所見。」佐伯的表情蒼白如紙,「我不想驚擾大家。你去把旅館的人叫
來。在警察來到以前,保持安靜。」
「真的……呃……」
「好了,你若受到牽連可麻煩了。快去叫甚麼人來。」
「──是。」
淑子晃盪著出到走廊。碰巧看見剛才那位宴會負責人,他走過來搭訕。
「有沒有甚麼不夠的嗎?」
「呃……」
「甚麼?」
「對不起……警察不夠。請帶他們過來。」
事後,聽說淑子是這樣答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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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結果,就是甚麼也沒改變囉。」大谷說。
「嗯……怎麼看都是安井淑子目擊佐伯刺死倉田良子的一幕……」
弓江搖搖頭。
「可是,還是不知道他為何要殺她吧。」
說話的是大谷的新部下川原涼子。
「就是呀。此人承認罪行但不肯說出動機來。」
──弓江休假到今天。吃午飯的同時,順便向大谷報告查訪經過。
「安井淑子會不會撒謊呢?」涼子問。
「那個我也想到了。但她的口供和佐伯的供述一致,說是謊言嘛……」
「沒法子了。」大谷聳聳肩,「我對老媽子說說看。不好意思,要你特地請
假。」
「那個沒關係。」弓江喝著咖啡說,「幫不上忙也很遺憾。」
「呃……」川原涼子說,「今天我可以早退麼?」
「可以是可以的……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的。我也想──試試去查訪那件案子。」
「唷。」弓江光火了,「你這樣說,我一定是看漏了甚麼啦。」
「不是不是!不是那個意思。」涼子連忙強調,「我只是想到,假如對方不知道
我是刑警的話,說不定會告訴我一些不同的內幕。因為他們不認識我。」
「說的也是。那麼,你去看看如何?」
弓江也不會窮追猛打。在旁觀看的大谷冒著冷汗,周到地說:
「有點過意不去。給你們添麻煩了……」
「請問……」
「咦?」安井淑子抬起頭來,「甚麼事?」
「你是……安井小姐吧?我是做兼職的,他們叫我來找安井小姐。」
「是嗎?我沒聽說。真討厭。沒關係。不是你的錯。」淑子快口說,「每次都是
這樣。」
忙的時候,無論怎麼要求也不讓我用兼職。等我忙得告一段落時,兼職卻來
了……
「那麼──沒有工作嗎?」
「沒有那回事。即使不急的事,先做一些的話,以後就輕鬆了。」淑子站起來,
「到這邊來吧──你叫甚麼名字?」
「川原涼子。」
「涼爽的涼嗎?大學生?真好哇,那麼年輕。」
涼子舒一口氣。首先順利潛入了。
大體上,所謂的公司組織,不同部門彼此都不清楚別的科在做甚麼。
於是涼子也就「若無其事」地照著安井淑子所吩咐的去做,跑去跟影印機打交道
了。
影印室是最適合「收集情報」的地方。
「那麼,拜託了。」
淑子離開後,涼子開始依照吩咐影印。
兩三分鐘後,一名看來是來消磨時間的女子走進來。
「我要花時間的,請先用吧。」涼子說。
「沒關係。你慢慢做吧。我等你。」那女子開始吸煙,「──工讀生?」
「嗯。」
「誰的工作?」
「安井小姐的。」
「嗯哼。見過她那邊的科長了嗎?」
「科長先生?沒有。」
「哦。」
好像有弦外之音。
「科長先生怎麼了?」
「如果見到他的話,他一定不會把你交給安井,而是自己直接教你的。」
她的話,話中含笑。
這時,門開啟。
「喂,有沒有見到安井君?」
有個臉色陰沉的中年男人探臉進來。
「不曉得──剛才我們在談論科長先生哪。」那女子笑了一下,「那麼,可以讓
我先影印嗎?」
「好的,請。」
涼子退到一邊去。那女子只影印了一張文件就走了出去。
「你是……做兼職的?」
那位科長──叫做野村的男人──走進來問。
「是的。安井小姐託我影印這個。」
「是嗎?」
野村沒有離開的打算,他走到涼子身邊。
「呃……安井小姐──」
「沒關係。不急不急。」他搖搖頭,「你是大學生?」
「是。」
「是嗎?──唔,嬌嫩欲滴,皮膚與其他女人不一樣。」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涼子
的臉,「影印室的機器好熱,你可以休息一下,慢慢做也可以。」
「是。」
「說是當科長嘛,其實好累。津貼有限,是很不化算的職位。」
野村毫不顧忌地打量著涼子。
「你的身材很好咧。」
「是嗎?」
「大學畢業後,想不想來我們公司工作?」
涼子笑了。
「不曉得……我沒考慮到那種事。」
「是嗎?如果有意思的話,可以找我商量哦。」
「謝謝。到時請多多指教。」
「嗯……你今天趕不趕時間回家?如果有時間,我們去喝茶,我慢慢向你說明我
們公司的事。」
涼子大吃一驚──這人好厚顏無恥!
當然,無論怎麼想,他都是在「誘惑」涼子。可是,他的外表不像是會做那種事
的人,所以格外叫人不寒而慄。
涼子不知如何回答時,門啪地打開,安井淑子站在那裡。
「啊,安井小姐,剛剛印完了。」涼子說。
「是?辛苦了。那麼,幫忙整理發票吧。」
說話時,淑子的眼睛不是看著涼子,而是看著野村科長。
「那麼說,安井淑子和野村『有路』?」
聽了涼子的話後,弓江瞪大了眼。
「我想肯定沒錯。過後,安井淑子非常不高興。」
大谷聽了那些話也在沉思。
──他們等涼子「下班」後,三個人在車上討論這事。
「即使野村和安井淑子之間有甚麼,那個和這次的案件並沒有關聯吧。」
「可是警部,令人在意呀。」弓江說,「在安井淑子的目擊證詞中,假如有甚麼
隱瞞的事……應該是有某種理由才會隱瞞的。」
「是吧。再向安井淑子問一次話嗎?」
「不,更好的辦法是……」
涼子說到一半,弓江打斷了。
「那可不行。」
「啊?可是──」
「我知道你在想甚麼。但是不行。你父親可能會瘋起來。」
「可是,跟野村接觸是較快能接近事實的行動啊。因我只不過是做兼職的,對方
也沒戒心。」
「喂喂──要小心啊。」
「警部,求求你,讓我去做吧。」涼子說。
「若是那樣,我就負責監視好了。但萬一你被他帶去酒店怎麼辦?」
「我不是小孩子。我能保護自己。」涼子反駁,「──啊,出來了。」
車子停在那間公司大樓附近的路上。從大樓湧出來的男女群中,可以見到野村的
身影。
「那麼,我去了。」
來不及阻止,涼子便下車了。
「──嗚呼,傷腦筋。」大谷說,「怎麼搞的?」
「我跟她去好了。」
「但──」
「為了警部。」
「為了我?」
「萬一涼子發生事的話,她的父親可能會來殺警部啊。」
大谷再也無法阻止弓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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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好開心啊。」野村說,「你竟然在等我,令我受寵若驚。」
「謝謝。」涼子讓他倒啤酒,「我不太能喝的。已經夠了……」
「沒關係吧。今時今日的女大學生,沒有喝兩三杯啤酒就醉的。」
小小的酒廊,稱不上時髦漂亮,卻像是野村常來的店子。
「見到安井小姐時,我對她有點興趣。」
「安井君?為何對她有興趣?」
「科長先生和她很熟吧?憑眼神就知道。當她看到我和科長私下在一起時,她氣
得眼睛往上吊哪!」
「喂……太誇張了。」野村苦笑,「那女孩……怎麼說呢?是談話對象。」
「談話也有很多種呀。」
涼子稍微歪起脖子賣弄風情。
「的確如此……」野村把聲音放輕,「我和她也上過酒店。那是所謂的──形勢
所趨吧,她並不是特別怎樣的女人。」
「咦。」涼子說,「上過酒店了,還不是『怎樣的女人』呀。」
「你別那麼大聲──哎,你有男朋友嗎?」
「你看呢?」
「像你那麼可愛的,不可能不受歡迎。」
「好會說呀。」涼子笑了,「啊,有點醉了。」
她伸個懶腰。
「趕時間嗎?遲回家,家裡會囉唆?」
「沒有。」
「那麼……前面的酒店,氣氛相當不錯。」
「可是……」涼子表現遲疑,「安井小姐好可怕。」
「沒關係。她不知道的。是不?」
「唔哼。」
「那麼,走吧。」
野村的眼睛發光──涼子不寒而慄。何等卑鄙下流的傢伙!
「那麼,休息一下好了。休息而已。」
「好哇。那麼,休息一小時左右。」
野村幹勁十足的樣子。
二人出到外面,因風冷而縮起脖子。
「畢竟太冷了,回家算了。」
「在說甚麼!我來給你溫暖。」
野村摟住涼子的肩膀。
「休息哦。」
「休息,我明白。」
野村半強硬地把涼子帶進一條小路──前面有好幾間小酒店毗鄰而立。
「這間酒店。很便宜,相當──」
「相當安靜吧。」聲音說。
野村回過頭去。
「──淑子。」
「我就猜到是這回事。」安井淑子向兩人走過來,「我也沒等多久。這個人的作
事程序是固定了的,連他幾時會來這間酒店我也知道。」
「淑子,話先說在前頭,我……」
「我知道呀。不過,你給我記住。你的人生掌握在我的手中。我也可以捏碎你的
人生哦。」
淑子的話使野村臉色一變。
「淑子──」
「慢慢來吧。我不打擾你了。」她說,「別忘了,我和良子是不同的。」
淑子快步走開了。
野村上前追了兩三步就停步。
然後訕笑著回頭說:
「真是的,女人一生氣就沒法應付……」
他的話打住了。因為涼子已迅速閃入酒店的圍柵內側,藏起來。
「被她跑啦。畜牲!」
野村有點洩氣,然後聳起肩膀,嘟嘟嚷嚷地回到大路去了。
涼子稍微探臉張望一下,舒一口氣,走出大路。
「真有你的。」
弓江不知從哪兒出現。
「啊……你看到了?」
「你真的想進去嗎?」
弓江抬頭望那間酒店。
「為了得到情報嘛。當然是『休息』罷了。」
弓江笑了。
「這樣反而對那位科長好囉。」她說,「好了,趕快向警部報告吧。」
兩人邁步。
「──令人在意啊。」涼子說。
「安井淑子剛才那句話?對呀。『我和良子是不同的』這句話是甚麼意思呢?」
「良子是否跟那個科長也有一手?」
「不會吧。」弓江說,然後補充,「不過,男女之間的事是誰也不知道的。」
「──嗨。」
大谷打開盤訊室的門走出來。
「發生甚麼事?」弓江問,「我聽到傳話,嚇得馬上飛來。」
「對不起。因為突然把佐伯帶來這裡了。」
已經很晚了──大谷問:
「你們掌握到甚麼嗎?」
弓江和涼子把事情說一遍,大谷沉吟片刻。
「──看來果然有我們不知道的內幕。即使佐伯是兇手,一切若不搞清楚的話,
感覺也不舒服的吧。」
「是呀。警部,為何把佐伯帶來這裡?」
大谷來不及回答弓江的疑問──
「小努!等了很久嗎?」
大谷母親發出往常熱鬧的聲音姍姍來遲。佐伯信江也跟在後面。
「媽咪,沒等多久啊。」大谷說,「請別太大聲說話。」
「唷。」大谷母親露出僵硬的表情,「你因我的事羞恥嗎?沒想到小努如此不
孝……」
「不是的。」大谷慌忙說,「把佐伯帶來的事,科長是不知道的,萬一洩露出去
會很麻煩。」
「沒事的。」大谷母親不當一回事的樣子,「假如人家批評的話,你叫他來找
我。我會狠狠地教訓他。」
「不能做那種事啊。」
「那麼,你就叫弓江或涼子小姐其中一個負起責任,說是她自作主張的不就好
了。」
大谷母親橫蠻地說。
「總之……佐伯女士,令郎在這房間內。」
佐伯信江深深一鞠躬。
「多謝。」
「警部,怎麼做啊?」弓江擔心地問。
「沒事的。」
大谷母親依然作出擔保。
總之──大谷一行人魚貫地走進盤訊室去了。
「──媽。」
佐伯伸一霍地起身。
「伸一……怎樣?」
信江一直盯著兒子的臉,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的樣子。
「嗯……很好。」佐伯重新坐好,「正也呢?」
「他很好。我告訴他,你爸爸出門工作了,他一直嚷著問:『爸爸幾時回來?』
甚麼的。」
「是嗎……應該怎麼對他說好呢?」
佐伯搖搖頭。
「只能告訴他真相。」信江說。
「可是……不要告訴正也,他太小了。明白嗎?」佐伯探前身子說。
「不行,我要告訴他真相。」
「媽──」
「伸一。我最了解你的為人。你是不會殺人的。」
「那是──」
「如果你真的殺了良子小姐,為甚麼無法說明理由呢?」
佐伯語塞。
「──只有那個實在不能說出來。」
他垂下眼瞼。
「你有沒有說謊,是瞞騙不了做父母的。」
「媽──」
「說出真相吧!」
信江的聲音尖銳得如同另一個人。
「不行──不行的。」佐伯搖搖頭。
「是嗎……既然這樣──」
信江霍地站起來。不知何時,她的右手已握住一把刀。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時,
信江把那把刀插在自己胸前。
弓江等人倒抽一口涼氣。
「媽!」
佐伯伸一站起來。信江無力地跪在地上。
「伸一……把真相……告訴我……」
她辛苦地說著,整個人趴跌下去。
「不好了!快去叫人來!」弓江喊。
「慢著!」信江抬起頭來,「請等一等……等到這孩子說出真相之後……」
「媽……」
由於佐伯被手銬扣在椅子上,他只能站起來而已。
「原諒我……是的……不是我做的。」他呻吟著說。
「趕快救救她!」
「是誰刺殺良子小姐的?」
信江用燃燒的眼光瞪著兒子。
「那是……」佐伯遲疑不決地說,「──迫不得已。搞錯了。」
「那麼……」弓江啞然。
「是──正也君……」
「刀子的關係。」佐伯說,「我正在預備魔術表演道具時,良子來了。然後她幫
我時,正也走過來。我忙著做準備,正也就擺弄魔術的道具玩耍。在那當中,有一把
刀刃會縮進去的刀。正也掄起那把刀威嚇良子,良子以為那是魔術刀,便說『你試試
看吧』。正也嘿一聲用力刺下去,良子就倒了。我以為她是故意裝假的……我說『不
要打擾我們』,把正也趕出走廊去,然後回來一看……良子真的流血倒在那裡。那是
一把真刀。」
「然後?」大谷催促。
「良子說,這只是搞錯了,絕對不要責怪正也。」
「警部。」涼子說,「趕快護理佐伯女士吧!」
這時──信江突然站了起來。
「媽!」
「看不出來?是魔術用的刀啊!」
信江把刀刃縮進去的刀拿給他看。
「這是媽咪出的主意吧。」大谷沉著臉說。
「我希望他說出真相嘛。」大谷母親若無其事地說,「那麼,良子小姐在庇護正
也君囉。」
「出血太厲害,良子感到自己已經沒救了。然後,她把真刀拔出來,遞給我,叫
我把魔術用的刀拿來。然後……她說有人來的時候,叫我當著那人面前用那個刺
她。」
「是嗎?」弓江點點頭,「根據安井淑子的說法,她是看到你刺下去的情形,然
後走出走廊叫人來的。」
「在那期間,她再把刀調換一次呀。」大谷母親說,「好驚人的意志力!」
「那一定是──」涼子說,「良子小姐的贖罪方式吧。」
佐伯看著涼子。
「你知道啦?」他歎息,「是的──野村科長和良子有過短暫的關係。她與我交
往期間,兩人之間仍持續那關係,事後良子非常在意那件事。」
「於是你這樣做來庇護正也君,準備自己承擔殺人罪嗎?」
「他是個神經質的孩子。」佐伯說,「五歲了,他也多少知道自己的情況。萬一
被他知道自己殺了人,那是何等大的打擊──」
「不對。」信江說,「應該把真相告訴他才是。那孩子不會永遠長不大。沒關
係,他會跨過去的。」
「可是,媽……」
「慢著。」弓江說,「搞不好,那不是正也君的錯。」
佐伯狐疑地說:
「可是,那孩子確實刺死了良子啊!」
「你確實認為是他刺死良子小姐的吧。」弓江說。
「沒錯……」
「刀有兩把是不是?」
「是的。事後無論怎麼想,我都想不起為甚麼會搞成那種局面。」
佐伯抱頭苦惱地說。
弓江和涼子悄悄對望一眼……
「──科長。」淑子喊。
「是你……」野村舒一口氣的樣子,「你想怎樣?我要從家裡出來也好不容
易。」
公園裡十分安靜──嚴寒之中,長椅上也沒有人影。
「這種說法是甚麼意思?……不是科長把我叫出來的嗎?」淑子很不高興的樣
子,「反正就是分手的話吧?」
「喂……我們之間本來就是那種『契約』的,不是嗎?」
「契約呀……」淑子聳聳肩,「良子居然能夠忍受啊。」
「不要提良子的事。」野村移開視線。
「她是你唯一真心愛上的女人──對吧。」
「已經過去了。」
「騙人。你還喜歡她的。否則,你就不會偷換刀子了。」
「閉嘴!」野村打斷她的話,「不要胡亂講話!」
「已經太遲了。」
「一點也不遲!」
「──剛才是誰在說話?」野村說。
「啊?」
兩人環視四周時,不知何時,有人從背後的草叢中站起來。
「是你偷偷換掉刀子的吧!好過份!」
她們是弓江和涼子兩人。
「你們……」
「她也是刑警哦。」
弓江「介紹」涼子。
淑子咚地跌坐在長椅上。
「──我看到這個人偷換了一把刀。」淑子說,「可是……做那種事是不能得到
幸福的。」
「對呀!總之,我們請這位科長先生一起去警局一趟吧。」
野村鐵青著臉大嚷:
「我甚麼也沒做!不要!」
「明白嗎?倉田良子小姐當時拒絕接受治療,為的是免除正也君的罪名哦。」弓
江說。
淑子哭了。然後,野村嘀嘀咕咕地被帶走了……
「──多謝你們。」
佐伯信江鞠躬致謝。
「彼此彼此。」大谷微笑,「如果不是你的堅持,我們永遠不會知道真相。」
「承蒙諒解……」
信江擦眼淚。
「──小努!」大谷母親走進餐廳內,「我和信江出街。晚一點回去哦。」
「是,媽咪。」大谷目送母親她們離去,說道,「幸好老媽子也有朋友。」
「不過,就憑伯母一句話,就救了佐伯先生呢。」弓江拿著刀叉說。
「真的──做母親的好堅強啊。」涼子說。
驀地抬起頭來說:「父親也是。」
放眼看去,但見涼子的父親川原浩大踏步走過來。
「──不好了!」涼子說,「我和野村在酒店前的一幕,被朋友瞧見了!」
「涼子!回去!」川原浩瞪視大谷,「刑警這份工作,連女性的貞操也要犧牲
嗎!」
「爸爸……」
「冷靜些。」大谷哄慰著說。這種時候,他好希望母親在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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