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求求你!」
突然,那女人一把抓住田倉的手腕,提出了一個令田倉瞠目結舌的要求:「做我
的男朋友!」
田倉良介是個男人,而且是個單身男人。
雖然他本人自詡一表人才,其實也不過相貌平平。但是,如果加上豐富的學識和
幽默感,再加上單身男人的身份,這樣的黃金王老五,身邊要是沒有幾個女人對他著
迷,那才是怪事。
話雖如此,正在派對會場裡閒逛的田倉面對一個陌生女人突然提出「做我的男朋
友」的要求,仍然令他大驚失色。
這種事在現實世界裡幾乎不可能發生,更別說,那女人身上不僅具有年長女性的
沉穩,而且散發著一種成熟的魅力,這更讓田倉覺得恍如置身夢中。
「我叫真知子,你呢?」她小聲問。
「良介,田倉良介。」田倉回答。
自助餐派對通常都比較吵鬧,加上今晚還有樂隊在現場演奏,更是喧鬧異常。
「請問你是……」
「噓!」
話還未說完,田倉感到,自己的手被這個叫真知子的女人狠狠地握緊了。
「哇,好痛啊!」
他剛想發脾氣,只見真知子的臉上突然堆滿了甜甜的笑:「喲,西垣社長!好久
沒見了呀!」
田倉覺得,眼前這個表情尷尬,大約有五十開外的男人很面熟。
「不要叫社長吧,這麼見外。」那男人說。
「咳,也的確就是外人嘛,是吧?」
這女人伶牙俐齒的。田倉看到,這位著名貿易公司的社長被打斷了話,一時語
塞,只能勉強地陪笑著。
「你還是這麼尖酸刻薄呀!」西垣說著,視線隨即落在田倉身上。
「這位是?」
「良介。」
真知子把田倉的手腕捉得更緊了:「我現在的男朋友。挺可愛的吧?」
看到西垣臉上不加掩飾地流露出的妒忌,田倉極為吃驚──通常,像他這種有身
份有地位的人,決不會在這種場合流露出自己的真實感情。
「那可真值得慶賀。」西垣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是不是在靠真知子混飯吃
呀?」
「你是想說人家吃軟飯嗎?太失禮了!」真知子責怪道。
「我是宮島勉的秘書。」田倉忍不住回敬了一句。
西垣睜大了眼睛:「宮島先生?那可是……失敬了……對不起!」
「西垣,太太在那邊等你呢。」
「真知子,你真厲害。」
「不信你往會場入口處看一看。」
「算了,別開那樣的玩笑。真知子,我知道你還在為上次的事生氣,但是──」
「你太太過來了!」
「知道了,知道了,她過來就讓她先等著。你能否再給我一個機會?拜託了。」
西垣仁志,N貿易社的社長,完全不知道背後真的站著自己的太太:「我們單獨
見一次面好嗎?真知子,我答應你甚麼也不幹。」
田倉真為他感到害臊。
「單獨見面幹甚麼?」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西垣仁志臉上的表情漸漸僵住:「你……」
慢慢轉過身,西垣就好像見鬼一樣:「你不是去了巴黎嗎?」
「是呀!」表情陰森的夫人回答:「和朋友吃完午飯就回來了。不過我的朋友和
你的朋友可不一樣呀,你可別混為一談。」
「你在說甚麼呢?」
西垣想裝傻:「啊,這位……是……前澤真知子,她專門為外國客人策劃各種活
動。我們也請她搞過幾次活動,她,十分優秀……」西垣越解釋,夫人的臉色就越難
看。
「就是……,這樣吧。」連西垣自己也知道事情不妙,他徒勞的說明也因此嘎然
而止:「要走了嗎?啊?在這裡遇上也是緣份,一起去吃個飯吧。」
「你過來!」夫人突然抓住西垣的手腕,將他拖起來:「你給我好好地說清楚,
反正夜晚很長呀!」說完便拖著丈夫向門口走去。
田倉和真知子目送著他們:
「真可怕呢。」
「真可怕呀。」
兩人幾乎是同時說出這句話,又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對不起。」真知子放開田倉:「那社長死纏爛打的,所以不知怎麼辦好。」
「不,謝謝你讓我看到了這麼有趣的故事。」
「喲,是嘲笑?聽說宮島勉挖苦別人的本事簡直無與倫比。」
「我一定會把你的評價傳達給他。」
「哎喲,不要吧,我不知道你是宮島勉的秘書。如果有讓你不快之處──」
「別擔心。我只是有點吃驚,並沒有不快。」
「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真知子鬆了一口氣,取出一張名片送到田倉面前:
「我叫前澤真知子。」
「謝謝。」
這時,接待處的女職員走過來:「真知子!我在到處找你。」
「甚麼事?」
「有人在大堂等你呢。」
說著遞上一張紙條。
真知子看了一眼紙條轉身對田倉說:「田倉先生,我想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五
分鐘,可以嗎?」
「可以呀。」田倉今天反正無事可幹。老闆宮島嫌麻煩,不喜歡這種派對,就把
招待券給了秘書:「去吃晚飯吧,免費的。」
在此之前,田倉已經吃足了幾大碟,正準備走了。所以,聽了真知子的話,他便
跟在真知子後面,分開人群往外走。
大堂裡,一個像剛從學校下課的少女手上拿著書包,穿著校服正站在那裡東張西
望。看見真知子,她高興地一邊揮手一邊大叫:「媽媽!」
「智子。今天這麼晚才放學?」
「有課外活動啊。」那少女看了看田倉:「這個人是媽媽的情人?」
「喂!只是熟人罷了!田倉先生,這是我女兒智子,今年十四歲,正在讀中學二
年級。」
智子很像母親,看上去聰明機敏,而且一對大眼睛也和母親十分相似。
「晚安!」田倉說:「與其做你媽媽的情人,不如做你的好呢。」
「喲,可是你大我很多呀,我十八歲時,叔叔你幾歲呢?」
第一次被人叫「叔叔」,田倉真覺得有點受刺激。
「你不是和爸爸在一起嗎?」真知子問女兒。
「爸爸在對面,他有點害羞呢。」
「真是的……去把他叫來!」
「是!」智子剛要跑開:「叔叔,請幫我拿一下!」說著便把書包塞到田倉手
中,一溜煙跑走了。
「對不起,獨生女就是這麼嬌生慣養。」
「不,很漂亮的千金嘛。如果我年輕五、六歲,會等她長大呢。」田倉說。
這個人似曾相識。不過在前澤眼裡,外國人個個都長得差不多。
就像在外國人眼裡,東南亞或者中東的人個個都長得差不多一樣。
那個金髮的高個子男人從自動扶手電梯走下來,看見坐在沙發上的前澤時,說了
聲:「嗨!」
「啊?」前澤心想:糟了,不知以前在哪裡見過。
「你是真知子先生?」
前澤愣了一下:「啊,是的,我是。」
於是,對方興高采烈滔滔不絕,好像是在講英語。但他到底講了些甚麼,前澤一
句也聽不明白。
「噢,是。」雖然並不知道對方在講甚麼,他卻出於禮貌又點頭又搖頭,這是最
常見的日本人的應對方式。
這時,智子跑過來:「爸爸!」
「智子,媽媽在嗎?」
「在。」
「快叫她來!快!」
智子一看到眼前的情形,立即明白了爸爸的窘況,又轉身往回跑。
──真知子先生。前澤已經習慣了被人這樣稱呼。
毫無辦法。真知子在工作場合的稱呼不是「前澤真知子」而是「真知子」,也因
為「真知子」這個名字讓外國人叫起來比較容易。
前澤勇士是真知子的丈夫,所以就變成了「真知子先生」。
因此,雖然前澤從來記不住對方,卻總會有一些外國人親切地和他打招呼。
前澤即使有事要找妻子,也極不情願在派對上露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不願
意碰上那些外國人。
「爸爸,我把媽媽帶來了!」智子跑得氣喘如牛。
真知子不能像女兒那樣跑得裙子飛起來,所以落後了幾步。
「哈囉!史提芬!」
這一聲招呼搭救了丈夫。
「爸爸?你沒事吧?」智子看見爸爸的額上已佈滿了冷汗,不由擔心地問:
「帶手帕了嗎?」
「帶了。前澤點點頭,取出手帕擦汗:「謝謝,你就像是超人啊。」
「甚麼意思?」
「啊,沒甚麼。」前澤目送真知子和史提芬一邊說話一邊走回派對會場。
智子說:「爸爸也學學英語怎麼樣?」
「我可沒有語言天份。」前澤說完又接著問:「你是誰?」
不知甚麼時候,田倉站了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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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喂──真知子先生!」
大叫聲在職員飯堂響起,接著就從各個角落裡傳出一片笑聲。
「真不錯,可以靠太太賺錢生活!」
「我也想做個『老婆先生』呀。」
這些人自顧自地說笑。
前澤只好當作充耳不聞,低頭吃著面前的套餐。但是,已經聽見了的話,又不可
能從耳朵裡再擠出去。
終於,他感到面頰發熱。這樣一來,臉就越來越紅了。
「不用硬著頭皮吃這裡的套餐呀。」
世界上怎麼總是有一些這樣喜歡無事生非的傢伙。
「太太現在不知在哪裡吃法國餐呢?」
這都是一些和前澤同時一起進公司的人,就是所謂的「同期」。因為是同期,所
以總覺得關係應當特別好吧?其實不然。
在大家彼此都一樣的時候,情況尚好。可是一旦有人稍微出人頭地,過不了多
久,關係就會立即破裂了。
特別是知道某人的妻子比丈夫多嫌幾倍錢的時候,出於妒忌和吃醋,他們的風涼
話就會沒完沒了。
「前澤,能否借點錢給我?反正你有的是錢!」
「怎麼樣,一百萬、二百萬?同期友誼嘛,借點錢給我有甚麼不行?」
一個身穿工作服的年輕女人,手持茶壺走過來:「喝茶嗎?」
「啊!謝謝!」
「我也要。哎喲,真想找個這麼能幹的老婆呀!」
「是嗎?」和前澤同在一部門的須田美香,今年只有二十六歲。
「謝謝……喂!滿了呀!喂!須田!」
茶杯放在托盤裡。
須田不停地往茶杯中倒入熱茶,明明溢出來了仍不停手。
「好燙!你幹甚麼!」
從茶杯中溢出來的茶,又從托盤裡溢出來,沿著桌子一直流到那個男職員的褲子
上。
「哎喲!」
須田美香終於放下茶壺:「反正你好像甚麼都不嫌多呀。」
須田是聽到這些人在講前澤的風涼話,一氣之下過來抱不平的。
「前澤,喝茶嗎?」
「謝謝,我已經吃完了。」前澤拿起托盤站起來。
對仍在嘀嘀咕咕的同事,他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因為他相信,如果是自己,就絕
不會說出那麼無聊的話。
走出職員飯堂,看了看手錶,午休還剩二十分鐘。吃得太快了。
「前澤。」
回頭一看,是須田美香:「找個地方喝杯茶吧?」
「好呀,你不吃飯了?」
「我在減肥──開玩笑的。我知道附近有間喫茶店,那裡的雞蛋三文治很好
吃。」須田美香微笑著說。
「你別介意那班傢伙說的話!」須田真的要了雞蛋三文治,邊吃邊說。
「我知道。」前澤喝著咖啡:「你也不要那麼亂來,小心他們欺負你。」
「我不怕!我才不會一聲不響地讓他們欺負呢。」
這倒很有可能。
「不過,也許是我多管閒事……」
「甚麼?」
「太太也應該為你想一想吧?再怎麼說,也不能只為了自己……」話說了一半:
「對不起,我不該多管閒事!」
「沒事。」前澤搖搖頭:「知道你是出於一片好意。不過,我老婆也沒想到會搞
成這樣。」
「賢內助『真知子先生』」──最近,一家周刊就以此為標題,刊登了一篇報
導,也因此,才使前澤屢屢被同事嘲笑。
據說記者在採訪真知子時,聽那些外國人說了「真知子先生」的事,於是就做了
這樣的報導。真知子平時其實很忌諱別人這樣稱呼自己的先生,看了報導,馬上打電
話表示抗議。不過既然已經刊登了,抗議又有甚麼用。
「真知子現在正負責一個大計劃,因為想做一點宣傳,所以才接受了採訪。」前
澤解釋著。
須田美香微笑:「你真體貼。」
「不是的啦。」老實說,這真的不是裝模作樣,前澤是由衷地尊敬太太。
她主辦演講會或研討會時,有時甚至要同時指揮幾十個工作人員,而且,她能操
流利的英文、德文和法文。
說真的,前澤一直不太明白,真知子為甚麼會和自己結婚。
他們曾是同一所高中的同學,前澤比真知子高一屆。考大學時,前澤好不容易才
考上了私立大學的文學部,而真知子卻輕鬆地進入了國立大學,並且以第一名的優異
成績畢業。
但是,最先迷上自己的卻是真知子。她不請自來,到前澤一個人住的公寓,幾乎
是強行地和前澤開始同居,後來在她二十五歲時結婚。女兒智子出世後,雖然要靠丈
夫接送智子上幼稚園,但是在育兒方面,真知子一點也沒偷懶。
如今,智子都已經十四歲了。
結婚二十年了,直到今天前澤都不明白──真知子到底喜歡自己甚麼?
「聽說你太太邀請到了喬治.班格拉?真了不起呀!」美香說。
「啊,是吧。其實,我也是只知道他的名字。」
「那個人不是擅於預測市場動向的經濟學家嗎?」
「嗯,聽說全世界都搶著請他演講呢,得到他的同意真的十分不容易。」
「是嗎?」
「據說演講費也十分厲害。」
「到底要多少錢呀?」
「這個,我沒有問,怕聽了大受刺激!」前澤笑了。
真知子一時甚麼話都說不出來。
對方立場強硬。說到底,這是「賣方市場」。
世界上是有所謂公認常識的。但是,如果那東西有很多人搶著買,這種情況下,
常識往往就失去了意義。
「明白了……」真知子好不容易擠出這三個字。「絕不會再變了吧?」
「你如果不信任我,應該從一開始就直接和喬治聯繫。」大倉傲慢地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真知子說:「只是,萬一班格拉來不了,這個計劃就難
辦,所以特別叮囑一句。」
「你不信任我也無所謂呀。我們的日程排得很滿。老實說,你們的計劃是最不賺
錢的,用的時間還最多。」
真知子竭力抑壓自己湧上來的不快:「但是,班格拉是研究經營學的學者,而不
是偶像,出席這類演講會和研討會才是正經的工作。」
大倉也找不到反駁的話:「那倒是。」他勉強地點點頭:「所以我才決定幫忙
呀。」
「拜託了。」真知子行了個禮。
「交給我吧,不過你要相信我。」大倉仍在冷嘲熱諷,但此時真知子胸中的愁悶
已經一掃而光。
「合約怎麼辦?」真知子問。
「需要嗎?」
「當然。因為這是一個大計劃,而且有了合約,班格拉也可以放心了。」
「那就簽合約。不過這需要時間,我要和他的經理人聯絡,等待對方答覆。」
「想說明一下,因為這筆錢數額很大,如果沒有一個正式的手續,恐怕也很難向
大家交代。」
「那麼,這樣好了,先以我個人的名義簽一個誓約書給你,等收到合約後,我再
和你聯絡。」
真知子有些猶豫。不過,事到如今,她實在不願再和這個周身銅臭味的男人糾
纏。
「就這樣吧。」真知子說:「請代問候班格拉先生。」
「明白了。」大倉炫耀般看了看腕上的金錶:「還有一點時間。怎麼樣?一起工
作也算是我們有緣份,到哪裡喝一杯吧?」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很親熱。
真知子委婉地拒絕了:「難得你邀請啊。不過,今天女兒過生日,我們一家三口
要一起吃飯。」說著站起來:「那麼,合約的事就拜託了!」
在遇到「危險誘惑」時,真知子總是用這一招來應付。
「你怎麼了?」宮島勉皺著眉頭問:「不像平常的你啊,怎麼一直在發呆?」
「對不起。」田倉目送著走出休息室的女人:「那就是我說過的真知子。」
「啊,是那位真知子先生的太太吧。」
「這個說法很傳神呢。」
「也不過是一種說法而已。」宮島勉說。
「我聽到了他們剛才的對話。」田倉偷偷望了一眼。大倉這個名字,他也記住
了。
「很可疑的男人!」宮島說。
「你也那樣想嗎?」
「當然。以前,我曾經被人花言巧語地騙去幾億圓,那時候的對手,就是這種
人。」
「先生也有被騙的經驗?」
「別看笑話,失敗誰都會經歷過。問題是你能不能從失敗中學到點甚麼。」
宮島合上手頭的文件:「好像沒甚麼問題呀。」
「那就好。啊,對不起,我是說真知子的事。」
「也許需要用到一億圓?」
「但願不會是那樣的結局吧。那個女人不喜歡依賴別人,萬一有甚麼事,肯定也
是要自己想辦法解決的。」
大富翁宮島勉雖然家財萬貫,但卻沒有一個繼承人。於是,才想出了把錢送給急
需的人──「贈送一億圓」這個遊戲。
秘書田倉負責為他尋找贈送的對象。
條件是不僅真正需要錢,還要有「戲劇性」。
「好了,走吧。」宮島站起來。
田倉手執帳單朝櫃台走去。這時,大倉又迎來了一個新客人。
「──班格拉。」
聽到這個名字,田倉不由地向大倉那邊張望了一下。
憑著田倉超群的記憶力,他記得,坐在大倉對面的那個男人,是某間大型廣告代
理店的部長。不,好像做了董事吧……
對,他叫安田。
田倉真想聽聽他們到底在說些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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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原來是你呀──」
田倉說:「接待處說是一位女客人,我還以為是誰呢。」
「對不起,打擾你工作了……」
前澤智子──真知子的女兒──禮貌地行了個禮。
「沒甚麼。放學了?來,到這邊來。」田倉把提著書包,穿著校服的智子帶到大
堂的沙發上。
「出了甚麼事?」田倉問。
少女面色凝重,吞吞吐吐:「我……有事相求……」
「說說看?」田倉催促說。
「請和媽媽分手!」
田倉一時語塞:「──你是不是誤會了?我和你母親有那種關係嗎?」
「沒有嗎?」
「沒有!絕無此事!」
智子盯著田倉的臉仔仔細細地端詳了好一會兒:
「──明白了。」她立即渾身輕鬆地說:「不是就太好了!」
「但是,你為甚麼提出這問題?」
「媽媽最近很反常。已經有一個星期了。人也瘦了,很憔悴。爸爸很替她擔心,
想問問她吧,她卻發脾氣說甚麼事也沒有。我們不知道該怎麼辦。」
「是嗎?」
「所以我才想,會不會是……所以……對不起。」
這一次,輪到田倉仔仔細細地端詳了智子半天,突然笑了:「小鬼靈精!」
「甚麼?」
「其實你才不是真的懷疑我呢。你是想讓我幫助你,對不對?」
智子伸了伸舌頭:「被你看穿了!」
挺惹人喜歡的孩子。
「好吧,我也有點替你媽媽擔心了。查查原因吧。」
「拜託你了!」
智子突然紅著臉冒出一句話:「我喜歡像田倉你這種類型的人!」
「喂喂──」
「是真的!」
「那可讓我更擔心!」
田倉苦笑著。「但是,發生了甚麼事?這一個月她的情況如何?」
「幾乎每天都要到半夜才回家,說是要準備外國人的演講會。」
「啊,是請那個喬治.班格拉吧。」
「可能是吧。不過,以前不管多忙,媽媽從來不會拿我和爸爸出氣。」
「等一下。」田倉想了想:「──你等我一下。」
「是。」
田倉轉身回到辦公室。
他給一位熟悉的財經雜誌編輯打了個電話:「我很想知道,班格拉的演講會是由
哪裡舉辦?」
「我也是昨天才聽說這事,是廣告代理《G》舉辦呀。」
「是嗎……關於這事有甚麼傳聞嗎?」
「聽說本來是別人請來的,但《G》出了雙倍的演講費,搶了人家的生意。」
果然不出所料。
「聽說好像是班格拉的代理和大倉合作。大倉這小子臭名遠播。不過,聽說已經
事先付足了金額演講費。」
「事先全付了?」
「大倉不是那麼有錢的傢伙,大家都在傳言他後面有人撐腰吧。」
「知道背後是誰嗎?」
「我可以查一查……你怎麼關心起這事來了?」
「是我可愛的女朋友託我打聽呀。」
「真的嗎?」
「你不相信吧!」
田倉笑了:「班格拉的演講費是多少,你知道嗎?」
「聽說是一千萬圓。」
田倉啞然。
真知子終於在N酒店大堂裡等到了大倉。
他仍是那樣喜歡炫耀,誇張地看看金錶,後面還跟著一個女秘書。
「──啊,你好你好!」
看到真知子,大倉臉上的表情凝住了一下,馬上又換回平時看不起人的笑容。
「大倉,請說明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真知子說。
「沒有甚麼怎麼回事──有其他買手出更高的價,我就賣了給他。我也不能叫喬
治別選《G》呀。」
「你不是答應了我,還交了誓約書嗎?」
大倉笑了:
「當時,我真的是打算幫你的。但事情是在不斷地變化,這畢竟是做生意嘛!誓
約書沒有任何法律效力,它又不是合約!」
真知子早就預料到大倉會那麼說。雖然明知說也是徒然的,她還是不甘心。
「如果這是班格拉先生本人的決定,那我也沒辦法。但是,連我提前預定的會
場,你都自作主張幫我解約拿去用了,豈不是太過份了?」
「自作主張?你說甚麼!」
大倉裝出一副無辜的表情:「我不知道呀,我去查詢的時候,他們說你已經取消
了預約。我想你也很為難,再要付解約手續費就太可憐了。雖然這不是我的責任,但
是多少也可以幫到你,所以我就和他們說,我會用那個禮堂,叫他們不要再收你的解
約費。」
「你還想要我感謝你吧!」
「我當然不會那樣要求你。」
大倉轉頭對跟在身後的那個年客女孩說:「你可不要變成這麼可怕的女人呀,女
人一不可愛就完了。」
真知子忍了又忍,才壓抑住掌摑大倉的衝動──這種人渣,不值得跟他生氣。
「我很忙,再見吧。」
大倉剛要邁步,從真知子背後,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
「大倉,你在幹甚麼!我在等你呢。」
這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真知子轉過頭去:
是N貿易公司西垣社長的夫人。
夫人對大倉說:「我們還有些細節要談,快走吧!」
大倉答了一聲「是」,就緊跟在西垣夫人後面走了,臨走還不忘炫耀:
「西垣夫人一直在喬治這件事上幫助我呢!」
真知子終於明白,是誰把喬治的演講費抬高了一倍,而且還提前付了錢。
不過,為甚麼呢?的確,西垣一直都有追求真知子的意思,但是真知子卻一直在
拒絕他呀。
那位太太就是因此而報復真知子嗎?但她本來是應該責備自己的丈夫的。
一想到是這些無聊的事破壞了她的精心安排,真知子欲哭無淚,一時站在大堂不
能動彈。
「老公,」真知子說:「對不起。」
「──甚麼?」
前澤已經睡得迷迷糊糊。
「算了,你睡吧,我不想吵醒你。」
臥室裡很暗,很靜。
「真知子……」
「我可以去你那兒嗎?」
真知子穿過兩張床之間的窄道,上了丈夫的床。
「不用道歉呀。」前澤說:「夫婦嘛。」
「是呀……」
已經是夜晚一點多了,真知子和前澤靜靜地依偎著。
不一會兒,寢室在黑暗中漸漸升溫……
「──你擔心了?」真知子問。
這已是一個小時以後了。
「說不擔心是假的。」
「我應該告訴你的──本想不讓你擔心,卻反而令你更擔心了。」
「演講會出了問題嗎?」
前澤已經聽智子說了,但是佯做不知情。讓真知子自己說出來很重要。
聽了真知子的話,前澤也很生氣:
「那個班格拉也真卑鄙。演講要一千萬?發瘋了吧!」
「是呀,我也以為他是個有知識的人,真令人失望啊。」
「不用理他,那種傢伙,很快就會消失的。」
「是啊,我也明白。只是……要想想辦法。」
「甚麼?」
「為了開這次會,我到處找人贊助,找了近百家公司,其中有七家肯出錢,現在
怎麼可以取消。準備工作也已經用了一些錢。」
「可是,那個班格拉不來了呀。」
「我會向大家交代清楚,但是我想用一些甚麼來代替他。還有,召集來的工作人
員,也不能辜負了他們呀。」
「用甚麼能代替他呢?」
「我不想再請名人了。我想搞一個小規模的交流會,讓那些在日本企業工作的外
國人參加,並且讓他們在會上自由地交換意見,這樣大家都會很高興。」
「這主意不錯!」
「只是……贊助單位要是能接受這個想法就好了……」
「不用擔心,試試看吧。那是你的拿手好戲吧?」
「也是。」
真知子笑了:「謝謝,老公。」
她輕吻了丈夫……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爸爸,你沒事吧?」智子問。
「怎麼?我有甚麼地方讓你不放心嗎?」
「有啊。」
有時,智子坦率得讓人很難堪。
「啊,那個人來了──」
出現在約定等待的休息室門口的人,以前也見過。
他看見前澤,就微笑著向他們走來。
「哈囉!真知子先生!」
大得像皮手套一樣的手,緊緊地握住了前澤的手。
「我、我見到你很高興。」
前澤用芵語說。
「發音真差。」智子小聲嘟嚷。
對方是德國人,叫漢斯,在商社工作。
「你好嗎?我昨天和真知子通過電話,真知子的聲音很好聽。」
他開始說一口流利的日語,前澤瞠目結舌,同時也鬆了口氣。
「智子──我女兒。」
「我叫智子。」智子爽快地伸出手,用德語說:「午安。」
「午安!你和真知子很像呀。」
漢斯很高興地笑著。
智子這傢伙甚麼時候學會用德語問安了?
「其實……漢斯,我有個請求……」前澤說。
「請講!」漢斯點頭。
「我想送給真知子一份禮物。為此,請助我一臂之力。」
「禮物?」
「今年,是我和真知子結婚二十周年……」
「二十年!可喜可賀!」漢斯笑著:「很高興可以幫助你。我能做甚麼?」
前澤稍微鬆了口氣,拿出手帕擦拭額上的汗。
「請向你的伙伴們──在日本工作的外國人說,請他們參加真知子舉辦的研討
會,人越多越好。」
前澤說完這幾句話,已經竭疲力盡。用日語都這麼費力,如果是用片言隻語的英
語,會多麼悲慘啊。
「明白了。」
漢斯微笑著:「我一定會盡力而為。」
「謝謝!」前澤深深鞠了一躬。
「爸爸,德文是說Danke呀。」智子插嘴。
漢斯大笑起來:「真知子先生,你是個好丈夫呢,為了你,我一定會盡力!」
漢斯的大手,再一次握住了前澤的手。
──與漢斯道別後,前澤和智子一起走到大堂。
智子說:「爸爸,只要下決心去做的話,也會做得到的。」
「呀,人還是要有誠意的。」說完,前澤又想起,有些人即使跟他講誠意也是沒
有用的。
「爸爸,是田倉先生。」
「──誰?」
前澤一時想不起來:「啊啊,宮島先生的秘書呢。」
田倉說:「我有幾句話。」
「請說吧。」
「班格拉的演講會被《G》搶去了。」
「我知道了。真知子也曾為此十分消沉……不過,現在不要緊了,她已經重新計
劃了別的活動。」
「這件事不太順利。」
「怎麼?」
「提供贊助的七間公司開始發難,說沒有班格拉就不出錢。現在你太太正在拚命
周旋。但是,看來有五間都會退出呢。」
「那……只剩下兩間?」
「至多兩間。前澤,讓我出錢幫助你們吧!」
「你?」
「正確來說應該是宮島。」田倉說。
「那太好了!那麼快點告訴真知子……」
「請等一等。」
田倉阻止住他:「這裡有一億圓,我們提供給你,隨你怎樣去使用。」
前澤傻了。
「一億圓?」
「了不起!」智子感動了:「爸爸,我們是好朋友呢。」
「──你好。」
真知子行了個禮。
大倉的臉色立即陰沉起來。
「你真難纏,又來做甚麼?現在做甚麼都太晚了。」
「你是甚麼意思?」
「別裝傻。我知道,七個贊助商中有六個已經退出了。一個贊助商可出不起班格
拉的講演賞!」
真知子笑了:「你誤會了。我今天是來看一看會場的,是在那邊的小會場。」
大倉有些意外。
「真的要搞嗎?你哪有錢?」
「有人贊助我們。」真知子說:「雖然不是像你們那樣,在大會場召集兩千人
來。到時候見。」
「到時候?」
「我們的研討會偶然地安排在同一天。」
「甚麼?」
大倉很不屑:「誰會去啊,我們請來的班格拉有足夠的吸引力!」
而人相遇在舉行研討會的會場,一邊是容納兩千人的大會場,一邊是容納一百人
的小會場。
「聽著!」
大倉威脅說:「如果你有甚麼妨礙我們的舉動,我決不會放過你的!」
「你說甚麼?」
真知子直視著大倉:「是誰妨礙了誰?」
「我不想和你在這裡爭吵。」
大倉說:「明天我們賣入場券。」
「多少錢一張?讓我參考一下!」
「三萬圓。」大倉回答:「雖說貴了一點,但是這種費用多數是由公司出的。」
「祝你盛況空前!」
真知子行了個禮,走向小會場。
大倉笑了笑,看著大會場,自言自語了一句:
「我要把這裡裝飾得更豪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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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來介紹。」
田倉說:「這位是宮島,這位是前澤真知子。」
真知子的臉頰泛起了紅潮:
「你竟親自光臨!託你的福,才能這樣──」
「不不,」宮島不好意思地打斷她的話:「盛況呀。」
他看著小會場拂擠的人群說:
「託你的福──外國朋友都來了。」
「這就是所謂的得道多助呀。」
宮島微笑著:「好了,我們自己找節目,你去招呼其他客人吧。」
「是!」
宮島和田倉看著穿著嶄新套裝的真知子在客人之間穿梭。
「──田倉。」前澤走過來,樂呵呵地與他們打招呼:
「今天我請了假,也來幫忙接待。」
「這位就是『真知子先生』吧?」宮島與他握手。
「真不知該說甚麼來感謝你。」
前澤衷心地說:「今天的真知子好像格外明艷照人。」
「爸爸,漢斯叫你呀。」
智子也在人群中忙碌。
「知道了──喂,如果有不會說日文的人,馬上去找翻譯的姐姐來呀!」
前澤很快就被高大的外國人擋住看不見了。
「──偶爾地,人多也不錯吧?」田倉問。
「是嗎?但是,因為你說有意思,我才來的,氣氛的確不錯,但是沒意思呀。」
田倉笑笑:「別急,很快就要見分曉了。」
真知子的這個研討會盛況空前。
唯一沒退出的贊助商是一家洋酒廠家,免費提供香檳,這就像為在場人士的舌頭
添加了潤滑油。
「──該帶大家入席了。」真知子拍拍智子的肩膀,給女兒安排了任務。
「早知道宮島先生你來,就應該讓你做演講嘉賓。」
宮島連忙推辭:「我可不擅長在大庭廣眾前說話。」
「倒讓他的秘書說個不停呢。」田倉嘲笑著。
外面一陣騷動。
真知子看了看禮堂外面,
「──班格拉來了。」
大倉和西垣也一起來了。
班格拉看上去似乎是個很趾高氣揚的男人。在眾人的簇擁下,他走進了大會場。
「聽說三萬圓一張的票,當天就銷售一空。」
真知子說:「不過也不錯,那和用偶像吸引人來沒甚麼分別。」
「是呀,只有真正想做的事,才會成功。」
研討會開始了一小時。
田倉向宮島點頭示意,兩個人來到大堂,前澤正站在那裡。
「怎麼樣?」田倉問。
「開始不耐煩了。」
前澤看了看錶:「還有十分鐘。」
大倉正在大會場的大堂中暴跳如雷:「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點也不明白啊!票明明都賣出去了……」
西垣的職員們個個呆若木雞。
「只差十分鐘就要開始了,才來了不到一百人!怎麼辦?」
大倉臉色鐵青,汗水把一張臉塗得亮晶晶的,從小會場這邊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還來了一百人嗎?」
田倉回答:「要買光全部票確實有些困難。」
宮島看著田倉:
「是嗎?這就是一億圓的用處嗎?」
「三萬圓的票──兩千張就是六千萬。剩下的錢足夠付這研討會的費用了。」
前澤說:「請人去把票全買下來了。不過,看來還是漏買了一百張。」
宮島笑了。
正在這時,大會場那邊騷亂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西垣在大罵大倉:「快想辦法!這是你的責任呀!」
大倉臉色慘白,呆呆地站著。
「──演講時間到了。」
田倉說:「班格拉生氣走了嗎?」
「甚麼?」
真知子來到大堂:「對面的情況很不尋常呢。」
大倉從大會場直朝小會場跑過來。
「真知子……幫幫我!」
大倉聲音在發抖。
「到底怎麼了?」
「沒有人來。連一百人也不到。求求你……你們的客人可以請他們過來聽嗎?」
「你說甚麼?」
大倉突然跪在地上:「拜託了,我求求你!」
真知子面不改色地說:
「你覺得可以嗎?現在大家都在熱烈討論,沒人有興趣聽班格拉說話呀。」
「真知子……」
「請站起來!」
宮島說:「這是你自己的責任,後果也要自負。大家分工,到街上找人回來吧,
多少會有一些用呢。」
大倉搖搖晃晃地走出去了。
「不值得同情!」
真知子說:「不過,為甚麼沒有人來呢?」
「世界上有很多不可思議的事。」
前澤回答:「走吧,我們還是進去吧。」
「唔,再過三十分鐘就休息──討論如果熱烈,就繼續進行。」
真知子快步走回會場。
「──是安田!」田倉說。
《G》的董事安田正在向大倉惡狠狠地說著甚麼,隨後大步走了出去。
不知他說了甚麼,令大倉當場跌坐了。
看到這情景,田倉說:「恐怕他在這一行裡再也幹不下去了。」
「我們也回去吧。」宮島說。
「再看一會兒吧。」
「浪費時間!」
「讓我也看看!」
不知甚麼時候,智子也走了過來。
「那就再留一會兒吧。」宮島看見智子,這樣說。
──大會場那邊,班格拉氣惱地走掉了。入場的約一百人鼓噪起來嚷著要退票。
「──我滿足於做真知子先生。」
前澤說:「想想看,為這種事煩惱,本身正是因為男人認為自己比女人優越。」
「爸爸!」智子跑來。
「怎麼了?」
「快來!大家都在等你呀。」
「甚麼?」
「要為你和媽媽慶祝結婚二十周年。大家都不肯散會。」
「我沒做這個安排呀。」
「來吧!快!」
前澤被智子拖走了。
「哎喲喲──那麼,回去吧!」
「唔……」
宮島沉吟片刻:「反正已到現在了,不如看到最後吧。」
說完逕自向小會場走去。
「先生!──真是!」
宮島似乎對美少女特別有興趣。
這倒讓田倉真的有點擔心起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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