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姊妹之臥底老師
7、實習生

    隆一聲,腦袋作響。
    綾子在想,究竟發生什麼事。怎會遇到這種豈有此理事……
    正覺得天旋地轉之際,綾子暈倒在原地。
    「老師!不要緊吧?」學生們從四方奔過來。
    啊……我要死了;綾子想。不過也好,若是在一群可愛學生的圍繞之下結束一生的
話……
    「被我的發球打中了!」原知子說。「老師,振作些!」
    「嗯……」
    綾子被扶起後,環視四周。
    難道這裡是天國?
    不,天國不會鑲地板的,應是大理石之類更堂皇的裝飾。
    對了。這裡是K女校的體育館,換句話說,我還活著。
    「老師,站得起來嗎?」
    在幾個學生的扶持下,綾子終於站了起來。
    「嗯……沒事了。」
    「坐在那邊的凳子比較好。」
    「好……對不起,讓我坐一會。你們繼續比賽好了。」
    「是。」
    除了原知子外,其他女孩都往排球場去了。
    在知子的幫助下,綾子終於坐在角落的長凳上,用毛巾揩一揩沒出汗的額頭。
    「我發球很有力,不曉得飛到哪兒去了。」知子說。
    「沒關係。你回去吧,松井同學。」
    「我不是松井。」
    「野田?中野?黑川?……啊,原田。」
    「我是原知子。」
    「啊,是嗎?」綾子終於想起來。「臉孔和名字總是不一致。來,你去吧!」
    「是!」
    原知子精神奕奕地跑到球場去了。
    綾子目送她的背影,歎一口氣。干嘛我要來做這種事。

    「請無論如何找到殺死小西榮的兇手才好。」吉尺君代鞠躬。
    「嗯……」國友和夕裡子面面相覷。
    可是,其中一名「嫌兇」親自鞠躬委託「替我找兇手」的事,畢竟使國友為難。
    而且,命案不屬於國友的管區。
    君代的話中意思,並非由於「我受賺疑,替我找到兇手澄清罪名」,而是完全沒想
到自已被懷疑的樣子。
    也許她以為只要說「我沒做過」,別人就有義務去相信她也說不定。
    「早苗依然想不起自己是誰。」君代說。「於是我想到了,若是從小西榮一的事,
能夠喚醒她的記憶的話——」
    夕裡子覺得她的理由有點自私。本來她想用錢使對方收手,現在卻想利用那個契機
來喚醒女兒的記憶……
    不過,站在為人母親的立場,她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或沼本都沒做的關係,我認為兇手是在當晚出席派對的客人之中。除了廚師和
侍者之外,就是學校的人了。」
    「那麼,可以正式向K女校提出麼?」國友問。
    「若是可能,是否可以悄悄進行?」
    「所謂的悄悄——」
    「小女目前休學中,過一段時間才上學。到時萬一我們的事給學校添麻煩的話……」
    「可是你說悄悄進行,難道有什麼好辦法?」
    「有哇,只要有人去當教師就行了。」
    夕裡子啞然,恰好珠美不在,不然一定瓜瓜叫說「盜用我的想法」了。
    「可是,臨時臨急的,找不到有資格當教師的人呀。」
    「總找得到的。」君代說。「只要有我的推薦,那間學校大致上都會接受的。那間
學校的體育館和泳池,是我出錢建的。」
    夕裡子和國友明白了。
    如此一來,侯補人選只有一個。夕裡子和珠美都要上學,況且,無論夕裡子怎樣努
力都好,總不能教同年的學生。
    「太危險啦。」君代回去以後,國友提出反對。「那是兇殺案的搜查哦。」
    「我曉得……但我們不是完全不相干呀,小西榮一的簿子上有我的地址和名字也是
事實。」
    「嘿,那點我也很在意。」
    實際上,承辦此案的刑警也認為夕裡子有點嫌疑。
    對方不像國友那麼熟識夕裡子,也是難怪。在某種意義上,國友也希望早日找到真
兇歸案。
    「萬一真兇在學校裡,揭穿綾子的身分……」
    「我想沒問題。」夕裡子說。
    「為什麼?」
    「你想,誰會想到姐姐是偵探?」
    國友不由點點頭。

    「不行啊!」綾子赫然回到現實。
    「不管怎樣自稱『不是真教師』,現在起碼對學生而言是『老師』。不能做這種事!
作為教師的義務——」
    綾子想起昨天第一次來到這同學校時,見到校長吉村省三的事。
    吉村省三是個高大威猛,充滿活力的男人。
    「佐佐木綾子小姐嗎?請。」
    踏入校長室時,校長以洪亮的聲音請她就座。
    由於用佐佐本不太好,因此使用以前用過的「佐佐木」作名字,少了一支橫木。
    「請多多指教。」
    本來想說我是個笨拙的人,才疏學淺之類,終於省略掉。
    「哦,你很年輕。」吉村校長注視綾子。「二十歲嗎?」
    「是的。」
    「對我已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喔,這樣子就洩露年齡啦。」吉村豪爽地笑。
    「但你看來十分年輕。」綾子說。
    吉村彷彿受寵若驚的樣子。
    「是嗎?那真叫人開心。」他假咳一聲。「我聽吉尺太太說了大概情形了。」
    「嗯。」
    我沒聽說,綾子想說,好不容易才閉口不語。
    「現在對教書有熱情的年輕人愈來愈少了。像你這樣的年輕老師,真叫人壯膽。」
    「我——只是個實習生。」
    「我了解的。不過,你又年輕又漂亮,好羨慕!」
    「呃。」
    「我也幾乎想做學生哪。」
    綾子想像吉村穿著外套格子裙的裝束上課的姿態,有一瞬間的不寒而怵。
    「你擔任的是體育老師吧!」吉村說。
    這是大問題。
    「不要!」綾子曾經向夕裡子抗議。
    什麼運動都不行的體育教師,豈不淒慘?可是夕裡子保證說:
    「不要緊!女校的體育嘛,只是玩玩罷了。」又說:「不然姐姐有自信教什麼?」
    遇到這樣直接又「殘酷」的質問時,最終綾子只好接受「體育教師」的使命。
    可是吉村校長拍桌子說:「普通女校都不重視體育,有些學校隨便搪塞,當作小孩
子玩游戲了事。但我校不一樣!」他大義凜然的說。「我校的體育以嚴格出名,教師與
學生成為一體,一起流汗,這樣可以產生教師和學生的心靈溝通。」
    相當不同的說法哪,綾子想。
    不過,除了怕自己不行這點之外,綾子對吉村校長的話既感動又起共鳴……

    「不行!」又在發呆了。
    放眼一看,學生們已停止活動,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天。
    這可不行!雖然我是冒牌教師,畢竟還是要跟學生一起跑,一起流汗,一起笑,一
起哭才是……
    這才是所謂的「教育」!
    原本的目的已從綾子腦海中消失,不由自主的被眼前事實同化了。
    綾子站起來走過去,發出最嚴肅的聲音說:「大家在干什麼?必須好好認真的打球
才行!」
    所有人都嚇一大跳。
    「老師……」原知子說。
    「什麼?」
    「課已經上完了,剛剛響鐘啦。」
    「是嗎……」綾子羞紅了臉,再一次覺得夕裡子的可惡。
    「好,下課。」綾子說。
    學生們哄然笑彎了腰。
    「我說了什麼好笑的話?」綾子獨自站在那兒發愣……

    綾子的情緒十分低落。
    這是常有的事,但是今天尤其嚴重。
    怎麼說,第一天上了三小時體育課,其間被排球擊中三次,引起貧血兩次,在打過
蠟的體育館地板上滑跌三次……
    腰痛頭暈,好悲慘的一日。
    從明天起由夕裡子代課好了。
    綾子如此決定。
    走進職員室,咚地坐在椅子上——「好累!」
    只要站著看就行了,夕裡子說。那樣「站著看」相當不輕松。
    這樣下去,搞不好在死於絕症之前,折斷頸骨死掉,綾子想。
    「佐佐木老師。」女人的聲音。
    佐佐木?啊,我就是佐佐木。
    需要一點時間才意識到,這樣下去,也許結婚時要丈夫改姓的好。
    「是!」
    抬起臉一看,一個上了年紀的女性在冷冷地俯視自己。
    「我叫木暮。」
    木暮。對了,派對那天有出席的人。年過七十了,絲毫沒有倦容。
    因為她不是體育老師,綾子想。
    「木暮老師嗎?我是佐佐木綾子,請多多指教。」
    正當站起來致意時,木暮正子說。
    「你知道嗎?這是我的座位。」
    ——綾子的情緒更加低落了。
    不過,怎麼說,這是無經驗教師的頭一日。也許不必看得太嚴重。
    在桌前的綾子暫時動彈不得。可能因著病痛腐蝕我的身體所致,綾子想。不然怎會
如此疲憊而且不想動?
    其實僅僅「過度疲勞」而已。
    「老師。」有聲音喊。綾子沒有回過頭去。
    好像是學生的聲音,多半是找別的老師有事吧?應該不會有學生找我才對。
    是的。沒有人會關心我……
    「佐佐木老師。」
    「嗯?」
    回頭一看,原知子和兩三個女生站在那裡。「有什麼事?」
    會不會說叫我自動辭職?綾子想到的是相當厲害的被害妄想。
    「這是給你的,請。」
    桌上擺的是一只小瓶子。
    「這是什麼?」
    「營養劑。」原知子說。「老師的身體必須壯實一些才行。」
    「對。不過,大家都說老師很可愛,很喜歡你。」
    她們魚貫著走出去。
    綾子的心火熱起來—何等可愛的學生!
    「都是好孩子……」綾子含著眼淚,打開瓶蓋。「我領受了。」
    然後一口氣喝光。

    「沒事吧?」
    窺望的是個頭髮梳得服服貼貼,有點裝模作樣的年輕男子。
    「我……」綾子想抬起頭來,卻皺起眉頭。只覺頭痛得厲害,而且頭暈。
    「終於清醒了。」男人笑一笑。「三村老師,她已經沒事啦。」
    「喂。」一個年輕女教師探臉進來。「感覺怎樣?」
    「不太……好。」綾子望望左右。「這是什麼地方?」
    「保健室。」三村昌子說。
    她是歷史老師,綾子想起來了。
    「我是教英語的宮永。」裝模作樣的男人說,他大約二十七、八歲左右。「今早我
出去辦事,沒來得及打招呼。」
    「你好。」綾子繼續躺在床上。「我——怎麼啦?」
    「你的酒量不好?」
    「完全不能喝酒。」
    「那就糟了。」富永說。「學生們的惡作劇。她們讓你喝了飲料對不?」
    「嘿,是營養劑,她們說可強身健體。」
    「其實是拔蘭地哦,酒性很烈,不能喝的人受不住的。」
    「啊。」
    「你一轉眼就暈倒了,急性酒精中毒。」
    「即是喝醉了。」三村昌子說。
    「嚇一跳……」綾子說著,慢慢坐起身子。
    「大家都愛捉弄新老師。」宮永笑道。
    「但她是實習生哦,好過分。」三村昌子皺眉,「記不記得是哪些學生?告訴班主
任,請她留意的好。」
    綾子搖搖頭說。「不,不要緊。」
    「可是——」
    「我想她們是為了使我有精神,以為我能喝的關係,如果受責備多可憐。」
    「好完美的信賴。」宮永嘲諷的說。「就怕沒完沒了……」
    「與你無關吧!」三村昌子瞪著他。
    兩人年紀差不多一樣。
    「我已經沒事了。對不起。」綾子說。
    「腳步不穩哪。」宮永伸出手來,「我送你回去好嗎?」
    「護送的狼是可怕的。」三村說。
    「喂,別說得那麼難聽!」
    「現在一—幾點了?」綾子問。
    「晚上七點。」
    「唉——我必須回去了。」
    走了幾步,又搖搖晃晃。
    「小心!」三村昌子慌忙扶住她。「那不如到附近喝杯咖啡,等稍微清醒才回去好
了。」
    「對不起……」綾子口齒不清的說。

    「有留意到嗎,吉尺早苗休學了。」
    「怎樣呢?真令人擔心。」
    「你為何擔心她?」
    「她是我學生嘛。」
    「還有其他理由嘛。」
    「你想說什麼?」三村昌子狠狠地瞪著宮永。
    綾子覺得精神好多了。
    吉尺早苗——綾子察覺他們是在說那女孩的事。
    「聽說吉尺——家裡非常富裕。」綾子說。「聽學生說的。」
    「在這間學校的家長中,以她家為首富了。」宮永說。
    「不過身體很弱,怪可憐的。」三村說。
    「是嗎?我不同情她。」宮永聳聳肩。「上次去了她的大公館後,我的看法完全改
變啦。」
    「怎麼……又不是她的錯。生來就有錢嘛。」
    「生日也請近百位客人,不尋常嘛。」
    「這麼說來,這兩個人都出席了派對了。」
    「那個學生叫吉尺早苗。」三村昌子向綾子說明。「前些時候,她家開派對,我們
也受邀請。」
    「其他老師都去了嗎?」
    「不是全部,大部分罷了,校長先生也去了。」
    「他稍微遲到。」宮永說。「大概轉去女人那裡風流吧!」
    「他說有會議……」三村說。
    「好令人懷疑,誰不知道他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校長先生嗎?」綾子大吃一驚。
    的確,她也覺得校長相當有男性魅力,但是根本沒意識到他是「男人」。
    「你也小心的好。」宮永對綾子說。「他有對可愛女孩下手快的獨特評價。」
    「你只教人壞事。」三村昌子苦笑。
    「本校是女校,不大容許學生結交異牲吧!」綾子說。
    「外表是的。不過,現在的女孩們呀,即使用繩子綁住也有辦法跑掉的。」宮永說。
    「適當的交往也是有必要的。」三村昌子說。「如果嚴格禁止,他們索性偷偷見面,
反而造成不良的後果。」
    「可是—一自由就麻煩啦。」
    「那豈不是程度上問題?」
    「可是,自從上次的事件以後,理事會變得神經質啦。」
    「上次的事件?」綾子問:「什麼事件喔?」
    「其實是——」
    「等等。」三村昌子悄聲說。「局長來了。」
    「嘎!」
    不知何時,進來一個胖墩墩的男人,在進門附近的位子上翻看報紙。
    記得今早介紹過了,綾子想。
    「他是事務局長大內。」宮永低聲說。「小心,那傢伙神出鬼沒。」
    「在學校是當權派。」三村昌子點頭。「可別被他盯上了。」
    綾子望望那男人,叫大內嗎?
    給人穩重印象的男子。綾子呆呆地盯著看。這樣不帶先入為主觀念看人,反而意外
地看穿一個人的內心。
    據綾子所見,起碼大內不會給人陰險冷酷之感。當然,雖然稱不上豁達開朗,卻有
種寂寞的陰影背負在身上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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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子的偵探小屋出品  Y﹒Y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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