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log

        一道深紅色的光閃過狹小的艦橋,警報瘋狂地怒號,船身猶如解體般地猛烈
震動。Chakotay奮力曲膝好讓自己扣住固定在他的領航座上,迅速地在控制面
板上設定另一執行程序,而不願回頭望向他恐慌的船員。如果他這麼做的話,他
就必須要照料他們,然而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了。戰鬥的時間,悲悼的時間,他試
著安慰自己。Chakotay已不記得曾聽說過先族們的高尚臉孔。他只想到古老印
地安人是否曾面對過像現在的情勢。

        船艦的引擎間歇性地推動,隨後猛然地將他們以斜角地盤旋甩出。

        另一道閃光從Chakotay眼前的螢幕掠過,這次船身似乎要壓垮他,使得他
必須緊抓著控制臺。

        「直接命中。」Tuvok冷靜地坐在他的工作站前,就好像是坐在星球表面上
一般——平穩,不搖晃。在船內不正常的昏暗照明下,深胡桃色皮膚與頭髮的瓦
肯人幾乎不容易讓人看到。Chakotay沒有興趣看Tuvok的表情——瓦肯人訓練
他們冷靜的表情和語氣,在這種戰況下算是個可以令人穩定的因素。「光盾輸出
在百分之六十……」

        「一道燃料線路斷裂,」Torres的聲音從Chakotay視線外傳來。「正在補
償中……」這一次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船腹受到光雷的攻擊而裂開。即使如此,
聽到Torres絕望地咆哮並重重敲擊後方的控制面板,他還是不由得地面露了輕
輕的微笑。

        「該死!」她的聲音裡明白地顯出克林貢式的憤怒,一項她所不願承認來自
母親基因的遺傳。「我們只能維持在推進動力。我沒有辦法再——」

        Chakotay感到攻擊將要來臨,希望下一回合不要使他們的引擎爆破。「想些
有建設性點的方法。」

        Torres以拉丁語調怒聲說道。「我怎麼去對這部卅九年的重建引擎去做什麼
『建設性』的東西——」

        「馬奎斯艦(Maquis ship)!」螢幕上出現卡達西安的灰色皮革臉孔。「這裡
是卡達西安四品軍官Gul Evek。關掉你們的引擎投降——」

        Chakotay很快地在領航座上關閉通訊頻道。

        「啟動Ω轉進模式……」就好像是從火焰怒吼中脫離般,Chakotay將短髮
的頭部傾斜以閃避落下的火花之雨,並鍵入程序。「標定!」

        船隻就像一隻狂犬般地開始奔馳。

        當Chakotay年紀小時,為了成人式而踏出他旅程的第一步,他與父親和叔
叔向西行,將近三天不眠不休地在叢林中求生,如同他的祖先一樣,並在父親與
叔叔於他稚嫩的臉上刺上第一道刺青時,詠著歌以保持勇敢。記住你是從哪裡來
的,他們曾經這麼說過。每當你見到鏡中的影像時,記住在五百年前,先人們在
數光年遠處的森林中,用他們的刀和箭,擲著予與盾,和一波波的無禮侵略者戰
鬥,因此才會有像你和其他的孩子們,而且流傳下我們民族數世紀以來的圖騰。
然而他的父親並未提到,儘管Chakotay的祖父曾參與過那些神聖的戰役,那些
無禮的侵略者最後還是奪取了土地,重新劃分他們的部族,以道德和真理之名,
盡一切可能地消滅他們的信仰、語言和圖騰。然而Chakotay已經瞭解。他從歷
史影帶與博物館藏中探尋——瞭解到屬於他和他的同胞們,所謂的寬和與自由安
享沃土並非一直存在。而且他強烈地感激那些為他們生活存續而戰的每個人。

        然而現在,於他先祖稱為家園的行星數萬哩之外,Chakotay發覺自己和一
群自豪的殖民者在一起,就是為了保衛他們的家園、同胞以及生活方式,完全如
同許久以前地球上的印地安人一樣。無論聯邦如何地相信與卡達西安人的條
約——無論有多少次某個將軍宣稱,對他們要放棄邊界殖民地給卡達西安統治而
表示遺憾——Chakotay不能讓自己信服就像其它歷史故事一樣,統治者可以強
壓無力人民的意願。

        他不能讓這件事在這兒發生。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就愧對了他的祖父。

        某些東西從後方推了船身一把,而Tuvok平靜地報告,「光盾輸出在百分之
五十。」

        該死。Chakotay手不離控制面板朝向Torres。「我要更多的動力。」

        「好吧……」她眨眨眼,深深的眉間皺紋下閃爍著超過Chakotay所知道的
輪機方面的計策。「好吧,」她重述一次,「將武器系統離線。我們可以將所有
動力轉移給引擎部分。」

        Tuvok抬頭露出彎曲的眉毛。「考慮現在的情況,我會質疑這項提議。」

        「有什麼關係?」Torres尖銳地瞪了一眼。「反正我們也絲毫無法損害到
他們的光盾。」她面對Chakotay不悅的嘆息,顯出了充滿鬥志的眼神,無論是
不是來自於半克林貢血統,使得目光似乎熱切地可以熔解純氘。「這就是你想要
的『建設性』。」

        不是「想要」——而是別無選擇。這之間有些區別。

        隨著卡達西安戰艦再次擊中他們的光盾,Chakotoy轉回他的控制面板。
「Tuvok,關掉所有的光砲系統。」他給了Torres一個希望的神色。「如果妳
能給我三十秒鐘的全速推進動力,我就可以將我們帶往惡地(The Bandland)。」
這是他們所有的最佳選擇,雖然這項選擇不令人滿意。

        「光砲離線,」Tuvok報告。他的語氣聽來如同瓦肯人般的不悅。

        「將最後的光雷投向他們,」Chakotay告訴他,他的心已經開始在建立一
條向惡地的電漿風暴迷宮的航道。「然後給我從光雷轉來的動力……」

        「瞭解。」Tuvok點頭上膛。「發射光雷。」

        每當光雷一發射,這艘小船艦就向前推動晃動。射向卡達西安船艦的光雷依
然無法穿透過他們的光盾,但這只有更加鼓動著Chakotay。

        「你是否讀到任何前方的電漿風暴?」他向Tuvok問道。

        「一處,」瓦肯人回答。「座標:么–拐–么點四三。」

        Chakotay點首說道。「那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這艘船就如同一隻失去心智的猛瑪象以回應他的命令——緩慢,跛行。我們
必須要離開這裡,Chakotay心裡想著,奇異地感到似乎遭遇到出乎預料般。當
他們向右下方沈落時,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猛力地推動著他們。由於沒有咒罵與警
訊的現象告訴他這並不是卡達西安光雷所造成的。

        「電漿風暴增加了百分之十四……」Tuvok的深黑色雙眼緊盯著偵測器。
「……百分之廿……百分之廿五……」

        Chakotay並不需要這位瓦肯人來告知他這個空間逐漸地在瘋狂地扭曲中。這
也是他所希望的。「穩住!」

        吞噬他們的風暴足以匹敵任何卡達西安戰艦的攻擊,但它卻是令人樂意接受
的,即使那熟悉的風暴幾乎將他小小的船艦扯碎也不會使Chakotay感到更糟。
電磁效應形成的火光烈焰盤旋在視螢幕之前,就好像活生生的觸鬚用力地狂敲馬
奎斯艦一般。這是一股Chakotay所誠心敬畏的力量。在蔓藤環繞之間不穩定的
晃動中,他計算著離最後一次卡達西安開火的時間,然後笑了。

        似乎讀出Chakotay的心思,Tuvok從武器工作站前自動地報告,「卡達西
安艦並未降低動力。他們跟著我們一起進來了。」

        Chakotay見到一道可以吞沒他們的電漿帶。「Gul Evek一定會記住他這大
膽的一天。」

        Tuvok從他的偵測器中插入影像至主螢幕的一角,好讓Chakotay能夠不中
斷導航工作而能同時觀看。很值得分心一看,Chakotay承認。巨大的卡達西安
艦從各個方向受到電漿放電的衝擊而跳動扭曲。Chakotay確認出他們的模
式——全然地想要嘗試跟隨馬奎斯艦進入漩渦的航道。當他們穿過電漿針狀放電
帶後,他很想見見他們到底會發生什麼事。

        Evek的船艦突然向旁傾倒——Chakotay假設他們應該是要避開火光裙帶掃
過它的船腹——然而這只是讓它的上半身捲入一道突如其來的貪婪籐鬚中罷
了,並使得那兒留下一道閃光與碎屑。他很快地看了一眼,發現戰艦已經離開了
視界範圍內,只有盤旋繞轉的發光殘屑。

        「他們以所有的卡達西安通訊頻道發出了求救訊號,」Tuvok報告。這意指
他們大多數的人還活著。真糟糕。

        Torres發出鼻吼並高興地在她的面板上敲了一下。「將這麼大的船隻帶進惡
地裡來,Evek真是傻瓜。」

        「將任何船隻帶進惡地來的都是傻瓜,」Chakotay提醒她,而她報以面露
尖齒的笑容並隨意地擺擺手。

        Chakotay依然笑著環視過Tuvok而將目光回到他的控制台。「你能夠定出
一條穿出這些電漿場的航道出來嗎,Mr. Tuvok?」

        「風暴活動在這附近作典型的擴張。」在卡達西安人離開偵測器的範圍後
Tuvok靜靜地掃瞄了四周環境一會兒。「我可以定出一條航道,」他最後終於確
定,「但恐怕這是一條迂迴曲折的路程。」

        Chakotay輕鬆地聳肩道,「反正我們現在不急。」

        Tuvok似乎對這種幽默不感興趣——畢竟,沒有曲速以及微小的推進動力,
他們也急不起來——不過Chakotay已學得趁機對瓦肯人一板一眼的態度來點俏
皮話。在這幾天的馬奎斯艦裡,幽默完全失去了。

        Chakotay等著他的電腦自動控制啟動後,雙手撐著面板站起來。突然湧起的
背部酸痛,提醒他已經在狹窄的領航座上駝背坐了相當久的時間。他鬆鬆面部肌
肉並伸展手臂摸到天花板。即使船身現在仍因電漿放電而跳動搖擺不定,能夠站
著一會兒還真是不錯。他這個年紀已經不適合玩躲貓貓的遊戲了。

        Torres仍緊守她的工作站,要求損害報告以及對船上其它單位下指令,同時
整理腳邊散亂的纜線。其他的船員從各處來來往往,嘈雜的聲音聽來是如此地令
人喜悅,在長時間的沈靜戰鬥後總於鬆了下來。這對他們實在是難能可貴的,
Chakotay心裡頭想道。這麼多的殖民者來到馬奎斯艦上,就是為了想要拯救自己
和他們的家人,並不是因為他們想死。在這非軍事區裡,一個月前從弗朗基商人
那兒花高價走私進來這艘狹小閉鎖的船艦,大家聚集在此就足以證明他們抗爭的
決心。自從他們安置這艘船到泰利柯夫(Terikof)小行星帶整修後,他就想可能會
漸漸犧牲許多非常好的船員。就和往常一樣無可避免。

        他走過Torres時拍了她的背,而她驚訝地回過頭。對她疑惑的表情,他面
帶笑容地伸出姆指,讚賞她這幾個小時來的表現。她低聲咕噥並在深褚色的臉上
微露紅暈,這是一個純克林貢人所不會表現出來的。然後她點個頭回身繼續工
作。瞭解她已經知道了這項恭維,即使這有些令她不自在,Chakotay疲倦地走
至指揮中心後方,想找尋那股頭上的虹色煙霧散出的來源。

        「我聽說有艘聯邦的無畏級星艦,」Torres突然說道。彷彿知道她該對
Chakotay的讚許有所反應,但又好像不是。「配有生化神經電路系統,曾安然穿
過電漿風暴……」

        煙霧是從大氣調節器下方的柵欄裡洩出來的,被緊急照明與火花照耀著。
Chakotay打開柵欄並吐出一大口濁氣,跪下來檢視著受損的控制面板。「我們找
到了一個新的躲藏地點,」他對Torres說道。

        她停口不語,而他利用時間找到自動滅火控制鈕並以姆指將它扳上到動作模
式。鈍氣以冰冷狂風衝出而環繞他身旁,他立刻收手好讓滅火氣體能夠運作。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被抓到後會如何?」在他重新安置好柵欄後Torres
問道。指數顯示功能已幾近極限,然而就算滅火失敗也不會再多增加什麼傷害。

        Chakotay心裡盤算著或許他無法完成這項修護工作,可能要找些技術員來接
手。「我的曾祖父有句〝poktoy〞。」他邊說邊鑽進控制面板間,「有句諺語,
他傳給我的祖父,祖父傳給我父親,父親再傳給我。『Coya anochta zab。』」
回收系統因無數次的光雷攻擊而融合,受損嚴重到他竟無法看出讀數。他終於舉
手投降放棄修理。「意思是說『不要向後看。』」

        Torres幾乎要笑出來,Chakotay回以幽默的微笑,當他想到這幾個字用來
形容他們剛遭遇的戰鬥是適合不過了。帶到你所能拿到的地方,他自責著。幽默
並不會隨時光臨,記得嗎?很難存疑。

        「非常奇怪……」

        Tuvok的聲音從武器控制台後傳來,而瓦肯人似乎不覺得自己正在說話。
Chakotay看著他細長黝黑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流利地操作,想要重新確認那可能只
有瓦肯人才看得到的東西。

        明顯地滿意於自己的發現,Tuvok揚起一道眉毛並迅速地掃過一系列讀
值。「我們剛剛穿過某種的同調迅子束。」

        Chakotay的心臟重擊著他的肺部。要是說卡達西安人有了新的武器系統……
他屏除這種想法,不願現在就如此假設。「來源?」他回到艦橋前方問道。

        Tuvok再次地查詢他的讀值。「不明。」當Chakotay站在他後方壓著他,
Torres也緊隨他的腳步湊近身子,瓦肯人則是指出一段無法理解的讀值。「現在
那裡顯示有道堅實的波正向我們而來。」

        Chakotay猛然轉頭望向視螢幕,但除了電漿擾動外沒有發現其它現象,然後
失望地回身看著一團科學圖象化的表示,一團無特別形狀並暈開的物質流動。「這
是另一道風暴嗎?」

        Tuvok搖頭。「這並不是電漿現象。電腦無法辨認。」

        「接上螢幕。」

        電漿風暴在視螢幕前後狂亂旋轉盤繞,將投射出來的影像扭曲削轉。
Chakotay見到一道閃爍的巨大牆壁在他們後方,吞噬所有其行進路途上的風暴,
使他不由得瞠目結舌。

        「以現在的速度,」Tuvok平靜地報告道,「它將與我們在不到卅秒內交會。」

        並且活生生地吞掉我們。Chakotay將身子拋離武器控制台回到駕駛座。「推
進動力發動機中還有任何東西嗎,B'Elanna?」他向後方的Torres問道。

        她在損害的設備當中奮力操作,咒罵咆哮著控制台所告訴她的事實。「一定
還會有的。」

        「它依舊超越我們的速度,」Tuvok插口道。

        Chakotay沒時間再多加理會。「給我最大推進出力。」

        「已經執行,」Torres回答。

        但即使傾斜前進,他還是可以感到滾滾波濤正向他們而來——就像逼近的熊
熊烈焰,或是夜晚掠食的貓頭鷹一般。他祈禱著,不要這樣。在我們渡過所有事
情之後,請別讓我們就這樣地死去!

        「不明波動持續加速。」瓦肯人深沈的語氣中強調地在倒數。「將在八秒後
交會……五秒……」

        Chakotay再次用腳扣住座椅,雙手停在控制面板上,但是這次他無法下命令
以防止他船艦的遇難。

        不要這樣!

        首先是警報,接著是尖叫,然後是金屬扭曲的呻吟。他咬緊牙關,希望能夠
閉上他的耳朵。該死的聯邦天真條約,該死的卡達西安人逼他們到這裡來,該死
的無論什麼東西追逐他們,敲擊他們,抓住他們,像對一條腐魚般地撕裂他們,
將船隻的內臟擠壓流出,然後永遠地化成分子,一切都化成無——

        不要這樣——!  

                            CHAPTER1

        「Kathryn Janeway上校,這裡是奧克蘭控制中心。妳可以在聯邦刑事感化
院,三號降落臺降落。」

        眨眨雙眼將自己帶回現實中來,Janeway下意識地敲了通訊徽章。「Janeway
呼叫奧克蘭中心,瞭解。降落程序么–三–么–點–拐。」

        「瞭解,Janeway,」明朗的紐西蘭腔語調從通訊的另一端傳來。「祝妳愉
快。」

        她照自動方式設定導航程序,細長的穿梭機飛過崎嶇的岩石山脈。

        伴隨清淨海風的油綠紐西蘭北島,彷彿柔和地緊抱Janeway的心。即使是在
溫和的舊金山,海岸線仍然是一道灰色影帶。雲霧,岩石,紅松,以及樹林和白
雪等美麗景觀飛馳在她的下方。看來似乎將這些美景給刑犯實在太過浪費了。無
論她如何盡力地告訴自己罪犯也是人,該享有某些尊嚴和權利,她仍不能說服自
己去相信重刑犯在這兒會感陰鬱和乏味。當Alcatraz依然畏縮在舊金山灣中,為
何要將紐西蘭這塊可以做為國家公園的地來做此用途。無論如何,那些在奧克蘭
海灘下晒太陽的罪犯們或許會思考,他們永遠不想要再結束監獄生活,不用去安
排時間做規定外的工作,在某些方面就如同渡假一般。

        這種想法不公平,她責備自己。他們在這裡辛勤工作,而且像這類型的重生
設施比起古老的懲罰系統,效能要來的好多了。然而,由於她自己不容許犯錯的
個性,使她的心理深深地惱怒於自己剛才曾有看低罪犯的想法。

        刑事感化院收到了她的進入許可碼,然後她就讓院方的電腦自動地帶領穿梭
機最後一段行程並且降落。靜止下來的感覺真好——即使只有幾分鐘——讓她幾
天以來纏繞於心的思考暫時休息一下。Mark,以一位平民愛侶盡可能地支持她
的方式,從未質疑於她離開的事情(即使在他們倆在一起的時候),從未要求比
較他與星艦對她的重要性。甚至當Bear生病時,那可憐的天使,Mark毫無猶豫
地親自帶她去看獸醫,讓那隻大狗將她的頭倚靠在他的腿上,這意指著在那接下
來的一星期內他的褲子上總是沾滿褐色的毛。Janeway知道他是多麼地討厭處理
狗毛。

        為什麼事情總是突然地來到?她無力地嘆息問道。她心裡的一部分仍然未忘
記今早才在整理Bear的狗屋,仍然想著她為何突然增胖而且庸懶無精打采的模
樣。如果我在出遠門時她發生了什麼事,我會厭惡我自己的。

        而且要是因為她不能早一天領著航海家號出航,而使得她那不聽話的安全官
出了什麼事,她也會厭惡自己。沒有比這更重要的。

        傳達室在大門在等著她。走到兩棟拘留所建築間的開闊空間裡,Janeway再
度地發覺空氣的清新,以及美麗的蔚藍天空。她想著,我需要度個假了。但現在
並不是個好時候。她經由聲紋與視網膜辨視後走進了大門,然後安全系統通知
她,「拘留者Thomas E. Paris在船艦引擎修護區。請問你需要安全車載你過去
嗎?」

        「不用,」她告訴電腦。「我自己走過去。」

        電腦未作任何回應;她並不理會地開始走入。

        雖然說感化所內的訪客不多,但她路過見到的拘留者並未對她的來臨帶有多
大興趣。她並不認為他們知道自己要來。比較可能的,應該是一個星艦軍官的來
訪只不過意謂著,在這裡某人會有麻煩了,而每個人都不希望自己就是那個「某
人」。

        她在修護區外的人行道看到Paris,在那兒見得到的一位拘留者——應該是
說,只有半位拘留者。他的上半驅幹被一個小行星大小的長能量線圈所遮蓋著,
他的襯衫隨意地丟在機器的控制面板上,並且一個看不到的電漿熔接器在他身邊
不規則地閃著火花。Janeway仔細地看著他所被指派的工作——他的工作層級可
以不受監視,而他修理的機具明顯地保有機動性——並且注意到他右腳踝上的電
子腳鐐在這個時刻根本無法阻擋他逃離這座島嶼。假設他逃走,或許他會被找
到,但卻不能防止他的脫逃。他依然留在這兒的事實代表著,他被拘押是為了他
的復職,或者是為了他的智慧。她還不是很了解他。

        長長地吸一口氣來清清她的思緒和她臉上的不悅表情,她將雙手扣在身後。
「Tom Paris?」她如同剛剛來到一般地招喚著,認為在此時沒有必要採較低的
姿態。至少不需要對這個孩子,在尚未真正瞭解他進來的原因之前。

        機器腹部閃爍火光突然地消失,在她的視野當中留下黑暗髒污的景象。Paris
躺在滑板上,從下方很平順地將整個身子滑出來,並且將蓋住他雙眼的視覺器打
開,如同舉起一幅名貴炫耀的太陽眼鏡一般。汗水從他的胸口與平坦的小腹上閃
耀著光澤,而且Janeway也注意到他在項圈下與手銬上透出紅赤的蒼白皮膚。看
來是尚未完全適應紐西蘭的明亮冬天艷陽。

        「Kathryn Janeway,」她自我介紹道。她並未伸出手來,看樣子對方也沒
有這方面的期待。「我和你的父親在阿爾巴塔尼(Al-Batani)號上共事過。我想我
們能否到別的地方談談。」

        一個奇異的微笑似乎讓她想起了他的父親。Janeway想著在這張表情之下代
表著什麼。「談什麼?」Paris依然躺在滑板上問道。

        「有關於我們想要你為我們做的一件工作。」

        他笑出聲音來——如同他微笑一樣的奇異——並伸出手拍著他上方的機
器。「我現在已經在做一件『工作』了」,他嘲諷地正經說道。「為聯邦做的工
作。」

        含有敵意的態度,Janeway早已得到警告,但她也不期望會有多好的氣氛出
現。十幾年來的工作經驗已經使她有能力調整自己的語調和表情。「我已聽說重
生委員會對你的表現很滿意。他們允許我和你討論這件事。」

        Paris以伶俐的眼光詳視著她。然後他聳聳肩,似乎要將剛引起他想到的一
些事情拋開,並優美地站起身來,顯示他來此之前所受到的訓練。他張開手臂面
對著她,露齒笑著。「那麼我想我是你的人囉。」

        只有我能決定是否用你,Janeway想著,她的表情盡可能地保持冷酷與嚴
謹。而且只有我能決定是否需要你。她沒有時間和他講這些。



        一座公園。這個該死的感化院裡竟然有座公園。Janeway與Paris走過綠草
夾道,享受著這個地方的恬靜氣息。Paris迂迴曲折地走著,看來好像是要避免
他們的談話影響到鴿子。而且,他的舉止中表現了某種程度的體面,讓Janeway
開始認為在這個叛逆的孩子裡頭還有更多不為人知的地方。若沒有猜錯的話,他
確實是個很複雜的年輕人。她不曉得這次的任務是否會因此而更形複雜。

        「你的父親指導過我很多,」在他們之間過度長的沈默之後她說道。「在亞
里亞士探險(Arias Expedition)任務中我是他的科學軍官。」

        Paris若有所思地點頭。「妳一定表現的不錯。我的父親只會接受最好和最
耀眼的人。」令她很驚訝地,他的語氣中並沒有預期的憎惡。或許最壞的一部分
是在他的內心深處。

        她趁著彼此保持理性氣氛時接續道。「我正要出一個任務,是要找尋一週前
在惡地失縱的馬基艦。」

        「要我是妳的話,我不會去。」

        他不經意的回答讓她覺得好像是在評論一場球賽,而不是討論未編入星域圖
的旅程探索。「真的嗎?」她乾涸地回答。

        他再度點頭,這次看來更加地認真,並且敢與她的目光交會,好像是要確定
她有聽到一般。「我從未見過一艘聯邦星艦可以穿過電漿風暴的。」

        「你沒有見過航海家號,」她告訴他,並得意於他眼神中透露出來羨慕的情
緒。「我們希望你一起參與。」

        無論他原先心中有什麼感興,此時他只有被悲苦所取代。「你們要我帶你們
去抓我以前的同僚?」他並不是在發問,而是他知道就是如此安排,於是帶著一
半生氣,一半譏嘲的笑容。「我在被補前只在馬基裡待了幾個星期,上校。我
不知道他們的最佳躲藏地點在哪兒。」

        「你是我們這兒最瞭解那個星域的人。」他知道這是事實。

        「這艘馬基艦有什麼特別重要的地方嗎?」

        一個公平的質問,尤其在現在星艦並不會在那些星域中,去追擊那些打了就
跑的入侵者。「我的安全軍官在艦上。是潛入在其中的密探。他應在這六天內會
有兩次的報告傳過來。」她眨眼想著那天晚上無法入眠地等著,那忠實朋友的消
息。「但他沒有消息。」

        Paris囁聲地說了一些她沒有聽見的玩笑話。「或許只有妳的安全軍官失蹤
罷了。」

        這種可能性聽來傷人,但……「或許吧。」

        她給了他時間考慮一下這項提議,急切地想知道他的回答,他是他們唯一的
實際希望的想法,不知是否會嚇壞了他。當她的目光從遠處山脈的高塔轉回來
時,發現Paris正有些吃驚地盯著自己。他們的眼神交會了一下,然後他臉紅地
轉開。

        Janeway謹慎地避開她的眼睛,假裝沒有注意到。

        「這艘船是由前星艦軍官叫做Chakotay所指揮的,」她繼續說著,好讓他
在下決定之前有些機會跟上他們的對話。「我知道你認識他。」

        「沒錯。」他露出笑容,似乎回想起了他們在星艦學院時的狂歡週末,或是
興奮地彼此擁抱以慶祝第一份派任工作。

        Janeway仔細地看著他。「我聽說,你們兩個相處得不是很好。」

        他大笑著,擺著手臂似乎要開脫任何他和Chakotay間的責任關係。
「Chakotay會告訴妳他是為了主義而離開星艦,」Paris解釋道。「為了保衛他
的家園抵抗卡達西安人。」他快樂地雙手抱在胸前。「我呢,則是另一類型的,
被迫放棄。他認為我是個僱傭兵——只要能償還酒吧錢就會為任何人戰鬥。麻煩的
是——」他再度地聳肩笑著。「他說對了。」

        他轉身背對著她,緩緩悠閒地走在陽光照耀的小徑上,就像他的生活一般不
知通向何方。「我本身是沒有什麼問題去幫你們追縱我那位在馬基的『朋友』,
上校。我所想知道的是——」他回過身來。「我可以得到什麼?」

        這就是你們這類人所要的,她心想。然而,此時她必須承認她並不是來這裡
和Paris交換他的自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自私表現方式。像Paris的這種人只是
對此多了一層藝術性罷了。

        「你幫我們找到那艘船,」Janeway告訴他。「我們在下次的假釋評鑑時幫
你。」

        「嗯啍。」Paris向她來回搖擺手指,然後指向腳鐐。「我要先解開腳鐐。
然後我才能幫妳。」

        Janeway早已料到——事實上,她已經安排好這件事了。如果重生委員會不
致於拖延太久的話,那麼現在就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和Paris爭論這件事。而且假
如Paris已經準備好她的要求,Janeway也同樣地不想浪費時間和委員會爭論這
些瑣碎的腳鐐問題,因為一當離開地球,拘禁腳鐐就一點都沒有功用。然而,她
還是只能向Paris說道「我會考慮這件事的。」

        他轉轉眼睛似乎表示這對他沒什麼差別,然後斜眼望向迷人的白色山脈。

        「正式編制上,你在任務中是星艦的觀察員。」

        「觀察員?」在他年輕的臉上明顯地表露出受辱的感覺。「該死,我是妳所
能找到的最佳領航員。」

        她聳聳肩,模仿他的動作,不帶興趣地重申。「你會是一個觀察員,」她這
次更堅定地說道。「一當任務結束,你就解除船員登記。」

        Paris只有嘆息。「這就是我的生活。」

        想到在一年前他搞砸了他的職責,她不能不嚴格地要求他,不能讓他在這個
政府供應的樂園中腐朽。步身向前——突然靠近地讓他嚇住並想要後退——她用
一隻手抬起他的臉頰。小孩似的恐懼在他的眼中只有讓他看起來更加年輕。

        「如果我的艦上任何一個船員因為你的失誤而受傷,」她非常柔和地告訴他,
「你就不需要擔心你的腳鐐問題,先生。我保證會讓你永遠見不到陽光。」

        Paris不發一言地看著Janeway緊盯著他,不發一見地看著她放手,不發一言
地看著她離開。

        誰知道?她心想。或許他還值得塑造。



                            CHAPTER3

        還有可能更糟糕,Harry Kim告訴自己。他的自傲可能與愚笨一般,要不是
他的老練同僚過來插手,他可能就會忘了要如何去對待弗朗基人。然而自傲——
不像愚笨——並不是Kim的最大問題。當他應該高興於弄清楚事情之時,他所
感到的只是困窘和幼稚。

        Kim看著在身邊高挺斯文的男子。我永遠不會這麼帥,或是這麼高,他想著。
對於像他這種總是會讓陌生人毫無顧忌就接近的類型,總是感到有那麼一些的不
公平。他打賭絕對不會有個女人曾經親吻Tom Paris的臉頰說道,「你長得真可
愛!」

        走向航海家號的路途不長但卻是擁擠與嘈雜。Kim昨天就來到深太空九
號——花了段時間和金錢在這兒的商店裡,到過難吃的克林貢餐廳,觀賞過一齣
由泰勒萊特(Tellarite)人演出的舞台劇「櫻桃園」(他覺得演得糟透了),並且和
一位友善的醫療少尉一起打了場球賽。即便如此,當他一踏入艦內之後,所有前
兩天來所遭遇的種種事情突然在他心裡一掃而空,只知道:這裡就是我的家。

        他在船艦的艙口跌了一下使得Paris從後方撞上。為了不讓人看到他的臉紅
面孔,他快步地走進開放的走道,並向他的同伴招手。

        沒什麼特別的激動心情,Paris走進了艙門,他的圍巾依然掛在肩頭。Kim
看著那年長的人左右地觀看,就好像個高中生受邀到他同學家裡去一樣地禮貌表
現,並從他的腳步聲聽出他並非如同他一樣地興奮。只有他自己,Harry Kim,
浪漫地看待這實際上只不過是一份工作罷了。

        「我想這對你來說,可能早就習慣於,」他大聲故作成熟道,「登上一艘新
的船艦……」

        一道奇異的笑容泛起於Paris的臉上,伴著輕笑他搖著頭說道。「不盡然。」

        這奇怪的回答在某種程度上使得Kim得到肯定。「我想你的第一項工作職
務一定讓你永生難忘。當我今早登艦時,我禁不住地……我就像個呆頭鵝……」

        「是呀。」在Paris眼內的疏離感消失,他溫柔地對著Kim微笑,並回想到
他在星艦服役中短暫的最美好時光。「我當時也有這樣的感覺。」

        Kim似乎突然想起。「你是否已經去報到了?」見到Paris搖首,Kim微笑
著招手要他跟隨。「來——我帶你到醫務室去。」

        「醫務室?」Paris怔了一會兒,然後換邊掛了圍巾快步地跟上。「為什麼
我們不直接到艦橋報到?」

        「呃,實際上我也不確定。」事實上,他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問題。「我也沒
去到艦橋,」他不舒服地承認。「不過Fitzgerald醫師總是在醫務室裡,而且似
乎,他是除了艦長與第一軍官Cavit外最大的軍官。」

        Paris斜著點頭。「到就到醫務室去吧。」

        他們在路途中都保持沈默。在這廿分鐘的的行走中,Kim至少有兩三次想
要起個話題。但是,他那受學院訓練的心無法聰明地開啟適當的話頭,於是Kim
就只能很不自在地忍受這段沈靜,而Paris卻是邊走邊吹著口哨並向每個打開的
艙房探頭探腦。甚至等他們到了醫務室的門口,Kim所能想到的就只有說,
「呃……就是這裡,」好像他加入星艦就只有學到陳述明顯的事情。

        至少在進醫務室前,Paris以點頭微笑回答了他。

        醫務室裡雖然設備齊全但還算狹小,因為所有的人員還在自己的艙房內忙著
安頓,所以這兒並不能稱得算忙碌。Fitzgerald醫師對著牆上的電腦面板上的不
可解陣列符號聚精會神,就好像跟Kim幾個小時前來訪時一般的姿式。醫師的
遲鈍華麗外表並不讓Kim感到多少友善氣氛;看著他不耐地向瓦肯助手揮手,
並未使這年輕少尉改變多少他的第一印象。

        「執行第三級診斷程序,」Fitzgerald惱火說道,彷彿這瓦肯人是他所見過
最愚昧的生物。「好好確定——」在她移動後,他轉身想要呼叫某些東西,於是
他見到站在門口的Kim和Paris,並因受到打擾而譏刺地說道。「我有什麼可以
幫忙的嗎?」

        Kim又感到熟悉的困窘,並對於醫師的惡意有些不滿。

        「Tom Paris,向你報到。」Paris以一種Kim所深深羨慕的自信,向他自
我介紹,即使這得到對方的一道不悅目光。

        「喔……是的……那個……」醫師的嘴形厭惡地扭曲。「……是那個『觀察
員』……」

        Paris露齒點頭笑著。「就是我。」他等待了一會兒,讓沈寂在彼此之間延
伸開來,這使得少尉有點忍不住想要打破僵局插口。在此之前,Paris得意地向
Fitzgerald說道,「事實上,我現在好像就正在觀察一些問題發生……,醫師。」

        Fitzgerald笑著,並非真正地反應他的情緒。「在你被配置在卡爾狄克一號
時,我剛好是那邊醫院的外科醫生。」醫師以看好戲地心態得意地望著Paris的
表情。不過當Kim轉頭看著他的同伴時,他只是在Paris臉上見到微笑。「當然,
我們那時並未見過面,」醫師說道。

        Paris點點頭似乎這已經解釋了一切事情,但並未回話。

        Fitzgerald轉身把玩性地檢查在他身旁的資料晶片。「你的醫療紀錄我已經
從你最後一次的……『工作崗站』那邊收到了,Mr. Paris。」他看看Paris。「我
想一切都還正常。艦長問過我你是否已經登艦。你應該去向她報到了。」

        「我也還沒向艦長致上我的敬意。」Kim敲敲Paris的手臂想要在氣氛更顯
緊張之前離去。

        「那麼呢,Mr. Kim,」Fitzgerald很顯然地想著同樣的事,「有你來擔任
新的執行軍官真是件很適合的事。」

        是呀,你也是該死地適合職務,Kim自己心裡想著。他相當不悅地走出到
走道上,並想著要是他母親知道他會有這種粗鄙想法時是什麼樣子。等著自動門
嘶的一聲關上後,他看著Paris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很訝異地,Paris只是嘆口氣拍拍他的背部。「那是個很長的故事,Harry,
而且我已經懶得再提了。」他臉上擠出微笑說道。「我相信不久後在這兒的人就
會告訴你了。」

        唯一的問題是,Kim並不確定這是不是他想要聽的故事。


                            CHAPTER4

        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了,而在出發前根本就沒有休閒的時間。Janeway在
另一項子空間佇列的問題上做完整理後用力眨眨雙眼,並在準備室的複製機托盤
上見到兩杯咖啡,她卻不知是何時點的。然後她突然帶著自愉地瞭解到,並聽著
Mark從螢幕那端傳來的聲音。當他在整晚的準備之後,他們總是輪流地為對方
沖泡咖啡。她習慣性地都會為他叫一杯。只有這麼一次,她無法將這杯遞給他,
並接受他的一吻。

        拿起溫熱的陶杯,她好好地整理了一下手邊散亂的面板。即使如此,面板仍
舊是佔滿了桌子,使得她必須要將咖啡杯放在她伸手可及的位置之外。

        「醫師有來電,」Mark告訴她,就好樣她沒有跟上前一句話一樣。但Janeway
知道在出任務之前,他早己適應了她的這種模樣。

        她輕啜一口咖啡,並從高高的一堆報告書中取出最上面的一份。「然後怎
樣……?」

        「然後,」他沾沾自喜地說道,「我猜對了。」

        Janeway要搶在舌頭打結前回應道。「她懷孕了?!」

        他臉上的微笑給了肯定的答案。「小狗將在七週後出生。」

        七週後?看來似乎她在懷孕的中期才知道這件事。Janeway拍拍自己的頭,
幾乎無法安排要如何去做。「Mark,」她最後大聲地說道,「你必須要將她帶
回家去!」

        「為什麼要我?我才剛將地毯清理完!」

        「她現在有小孩了,」Janeway反對地說道。她幾乎快要大吼出口地說道。
「我不能將她留在狗屋內,因為我將要去——」

        「這算是一種愛屋及烏的要求嗎?」Mark甜美地插口。

        Janeway對他笑著。「是的。」

        他嘆口氣並以殉道烈士的語氣說道。「我怎能拒絕妳呢?」

        「謝謝你,蜜糖。」

        「妳什麼時候要走?」

        這個問題只有再度提醒她在準備室桌上的堆積如山工作,她突然地感到一陣
疲倦之意。「在我將這些系統狀況報告核對完之後。」她一邊說著一邊拿起面板
看著。

        「好吧,」Mark告訴她。「我不會再打擾妳了。」

        「嘿……」將目光移開面板,Janeway看著他的臉顯示在螢幕上,因為彼此
間數光年距離而感到不悅。「你從沒有打擾到我,」她柔和地告訴他。「除了你
以我喜歡的方式打擾我。知道嗎?」

        他回應著她的目光。「是的,艦長。」

        「幾個星期後再見。」只要幾個星期就夠了,從他們現在的情況分析。應該
不會太久就可以搞定。「喔!對了,Mark——到我的房子去帶回那間狗屋。她
住在那兒會比較習慣。」

        「我已經帶過來了,」他嘲弄著她。「就在幾個小時之前。」

        Janeway想要故意生氣,但是就跟往常一樣,無法對抗他的幽默。親吻她自
己的手指,然後將手指放在螢幕上他嘴唇的位置。只要幾個星期。他比了個再見
的手勢回應她的動作,然後關掉頻道好讓她專心工作。

        工作當然很多,雖然並不算是相當難做。在這個地方批准,在那個地方簽可。
Janeway在許多報告後附上她的指印並在後方附上一些意見。她很驚訝於自己不
知在何時已經可以見到咖啡杯的底盤了。至少在桌子中間的一堆文件已經處理得
差不多了。即使是一些小小的成就感,也總是能夠令人寬心不少。

        Janeway站起身來將空杯放回複製機的托盤上,並在尚未決定是否要再來一
杯之前,門鈴聲音響起。「請進。」

        他從奧克蘭的簡短對談印象中立刻就認出了Paris,而另一個孩子——Harry 
Kim——則是今天中午她在結束船員清單中看到。在好好地剪了頭髮之後,Paris
看來比較整齊並可以讓人接受。Kim看起來年輕地到不適合在各種這星域中的
酒店,更不用提他的恐懼了。「各位先生,歡迎登上航海家號。」

        Paris奇異莊重地頭著頭,而Kim則是用力地動動僵直的身軀。「謝謝,sir,」
年輕少尉摒住呼吸道。

        「Mr. Kim……」Janeway按下複製機的按鈕,看著兩個杯子緩緩地消失在
裡頭。「在你出錯之前請儘管放輕鬆。」

        她認為他已經在所謂的放鬆了,然而他的姿勢並未改變。

        Janeway收起手臂並背對複製機面向他。「Mr. Kim,儘管有星艦的禮儀規
定,我還是不希望被稱作『sir。』」

        他紅著臉並生硬地點頭。「我很抱歉……ma'am?」

        「『Ma'am』在私底下已經可以接受了,但我還是比較喜歡『艦長。』」
她等著他的頭上下振動表示瞭解後,走向門邊並指著準備室的另一方。「我們正
準備要出發。我向你們展示一下艦橋。」他們跟著她的腳步,Paris在開始起步
前則是先整整圍巾。Janeway在想著他到底帶了什麼私人物品上來,或者他是將
所有在奧克蘭可以拿到的東西都帶過來,就只是想在這裡表現出一幅事不關己的
模樣。

        「你們到這兒之前有沒有遇上什麼問題,Mr. Paris?」她只是想隨便聊
聊——所以無論是Paris或是Kim都不需要太過在意——但是她知道,Paris一定
是將這聯想到某些另有所指的意圖。「一點都沒有——『艦長。』」

        好吧,至少她可以確定感化所並沒有送錯人過來。

        分隔準備室和艦橋的門以低沈的嗡嗡聲開啟。Janeway全身回應著這些聲
音,好像是一位舞者伴隨著韻律舞動她的步伐。Cavit,在駕駛座的Stadi下方,
在他的工作崗位向上點頭一望,而Janeway略帶微笑地回應。不知如何去解釋,
她已經愛上這艘船了——愛上她精緻的強力大腦,愛上她設計上的效率,並等不
及想要以曲速十級全速開動。步下至主指揮層板,她站著將一隻手放在指揮座
上。

        「我的第一軍官,Cavit少校。」她以手勢要Kim和Paris向前與Cavit握手
打聲招呼。「Kim少尉,Mr. Paris,」她相互地介紹。

        Cavit在和Paris握手前有那麼一會兒的停滯,但他的笑容依然帶著些微的勉
強。「歡迎登艦。」

        Janeway心想待會要和Cavit私下談談。她需要告訴他應該注意到更多的禮
節。

        她拉開Kim並引著他向另一邊的執行工作臺。「這就是你的工作站。你願
意接掌嗎?」

        他有些吃驚地看著,但還是開心地笑。「是的,ma'am。」

        Janeway抑住了想要拍拍他腦扚的念頭。「現在不是私人時間,Mr. Kim,」
她比個手勢要他入座。「我會告訴你什麼時候該怎麼稱呼。」

        將手握在背後,Janeway緩緩地走著繞了艦橋一圈——表面上是要視察每個
人的工作,然而在實際上,她是在享受著伴隨每艘新星艦的自由與責任氣息。艦
橋很小,這群新船員的協合已經開始運作。他們將會是出色的,Janeway很高興
地想著。這是一艘新的船艦,而她相當榮幸能成為它的艦長。

        在這麼一股協調之中卻有著一個獨立的部分,Paris將圍巾掛在身上站著,
靜靜地看著各個工作站和職務,而他的過去卻將他阻絕在這些之外。Janeway無
法不在心裡同情他。面對你過去的行為結果是段相當艱苦的成長課程。而且,在
所有的生涯課程之中,有時候一些有前途的人,他過去所犯的大錯會將你永遠吞
噬著他。看來並不公平,但這就是現實。即使有個身為將軍的父親也無法改變。
所以,要是Paris不能坦然地適應自己必須站在航海家號船員的一旁的話,那麼
這幾個星期只是他問題的開端——因為,以Janeway到目前為止看到的來判斷,
她並不認為Paris會這麼快地就改變。

        再度走上指揮層,她以目光向Cavit示意。時候到了,她心想。而他點點頭,
彷彿不用言語就可以瞭解。

        「Stadi中尉——」第一軍官的聲音在繁忙的艦橋內響起,引起所有人的注
意。「設定航路並準備出發作業。」

        Stadi點頭,彎下頭來看著原本就已經在操作的手指。「航路輸入完畢。主
控中心已經淨道。」

        「準備噴射推進。」

        「噴射推進器準備完畢,」Kim有一點大聲地報告。Janeway為他緊張的興
奮而笑著。

        我知道你是怎樣的感覺。

        坐在艦長座上,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即使她的每顆神經細胞都期待著。長長
地吸了一口氣以做準備,她抬起頭來下著簡單的命令,「啟動。」


                            CHAPTER5

        並不是一個好的開端,Tom Paris在餐廳內打著哈欠並枺枺後頸。在航海家
號上不到廿四小時內,他已使自己在全體艦橋船員面前看起來就像個傻瓜,並耗
了一堆時間在房裡睡大頭覺。他告訴自己這就是床——遠比刑事墾荒地的還要柔
軟以及具備真正的外型——船內艙房的寧靜也是在喧鬧的紐西蘭夜晚大不相
同。然而調整了環境「音樂」並未對他心裡的挫折感有多大的幫助,而艙房內的
床也未讓他感到更加地舒服。剝奪了這無害的幻像,Paris最後還是無法成眠,
由於在這次任務中他的緊張,他的不確定感,以及他毫無希望能改變任何人對他
的看法。

        而現在有一個。

        Kim是第一個在那小型咖啡聚會裡抬起頭來,高興且羞赧地看著他的人。
Cavit和Fitzgerald兩人甚至對於他的存在都毫無感覺的模樣,就好像他們覺得有
權利在這兒高聲地談論著他,甚且不值得和他們共同呼吸著同樣空氣一般。很痛
苦地查覺到他們可能是對的,Paris自行地走向食物複製機,即使他現在一點都
不覺到餓。

        「蕃茄湯。」

        機器自行地運轉一會兒,但卻沒有食物出現在托盤上。「這臺複製機有十四
種不同的蕃茄湯,」一個禮貌的女性聲音從機器裡響起。「有稻米。有蔬菜。有
波利安——」

        「純的。」他是純食者。

        「請指定熱或冷。」

        Paris將額頭撞在牆上,想著在這艘船上即使是電腦也對他不懷任何好意。
「熱的,」他有些激動地說道。「熱的,純蕃茄湯。」似乎在他的生命中沒有什
麼是簡單的事。

        就在複製機忙著製造出一碗純蕃茄湯時,Cavit和Fitzerald離開了。Paris
正感到手上的湯非常燙手,他見到另一端的Kim也正好望向他,若有所思地看
著他後低下頭來。Paris試著不跟那孩子生氣。嘿,他告訴自己,你知道這不會
一直下去。總有一天,就如Janeway讓他登上航海家號一樣,他期盼有個第二次
機會,他也希望他的過去能夠遠離自己好讓他找到改變的方向。他想即使是曲速
9.9級也不會這麼快。

        他滑進Kim對面的座位並注意到這個年輕人的視線竟低頭看著他的食物。
「怎樣,沒錯吧?」Paris說道,想要投以他最快活的微笑以驅散他們之間的不
舒暢。「我告訴過你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人告訴你。」

        Kim繼續盯著食物盤托一會兒,然後好像下定決心般抬頭很嚴肅地看著
Paris。「是真的嗎?」

        我再也不知道什麼是「真的」,他很想這麼說,但卻聽到自己的嘴巴回答,
「那件事故是我的錯嗎?是的。領航錯誤。但這讓我花了一段時間才承認。」他
竟然沒有勇氣再耍嘴皮,而他只能將視線移開看著湯面。它看來與其說是紅色倒
不如說是橘色,並帶著一點薑的味道。「十四種的配方,但就是無法做出純蕃茄
湯……」

        「他們說你竄改紀錄……」

        Paris用湯匙輕觸了一下。「沒錯。」

        Kim將自己的器皿傾放在桌上。「為什麼?」就好像他從未想過——好像他
完全無法想像某些愚蠢永遠不能成為實際一樣。

        「那有什麼差別?」Paris說道,期望這個對搬弄事非沒有免疫力的Kim能
夠瞭解是不太可能的。「我說了謊。」

        「但是後來你自首,」Kim堅持地說道。「並且承認是你的錯。」

        Paris抬頭看著他,聳聳肩。這是他當時想到所能做的最誠實舉動,即使如
此也不代表什麼。「我會告訴你事實,Harry,」他嘆口氣,將湯推到一旁。「我
所該做的就是我應該閉上我的嘴巴。但我沒有辦法。那三個死去軍官的鬼魂在半
夜裡跑找我並教導我聖誕節的意義……」突然間他因自己的懺悔而感到不好意
思,於是跳過這段說道。「所以我認罪了,」他說完了,雖然不算完整。「我所
犯的最大錯誤。但這並不是最後的錯誤。在他們將我逐出星艦之後,我繼續找尋
新的戰鬥場,而我找上了馬基游擊隊……」他回想起這段回憶。「在我的第一項
指派任務中,我就被補了。」

        Kim玩弄著他的食物一會兒,他黑色的眼睛看來正在深思。「你一定過得十
分辛苦,」他最後說道,「尤其是身為將軍的兒子。」

        在聽到對方最後的話,Paris不願意地想起他看著父親的影像,並不由得地
想到為何在他所有的快樂時光中,都沒有父親的存在。「坦白地說,我想我父親
比我過得更辛苦。」

        倏然站起,他拿起他那無用的湯並帶到複製機去倒掉。為何他要為不是他所
點的湯付出信用額度?

        「聽好,」他在將碗滑入投擲口時告訴Kim,「我知道那些傢伙叫你要離
開我一點。」他回頭說道。「你知道嗎?你應該要好好地聽他們的話。我並不是
個會給你帶來好運的人。」

        Kim搖頭皺眉。「我並不需要別人為我選擇朋友。」然後他微笑著,就好像
是為自己的決定而驕傲。

        Paris大笑出口來並揉揉自己的眼睛。聽聽別人的勸告並不會令你受傷害,
他想著。特別是當你要選擇的朋友沒有比我好些。但當他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時,
他的通訊徽章響起令他嚇一跳。他幾乎快忘了有多久沒聽過這種聲音了。

        「Janeway呼叫Paris。」

        Paris敲了他的徽章,將他的感覺再度地拉回到整個組織裡。「請說。」

        「立刻向艦橋報到,」Janeway告訴他。「我們接近惡地了。」



        Paris在走進艦橋的第一眼就認出了惡地。並不是眾星和星雲密布,而是在
黑暗的背景中瘋狂地閃著電漿以及如鞭抽打的火焰。當他第一次和Chakotay領
航到這片雜亂之中只感到胃部的冰冷,無論那印第安人曾多麼地沾沾自喜保證不
會有馬基游擊船隻在這風暴中被扯裂——至少不是最近。當時,Paris曾安慰地
告訴自己,只要在惡地的保護下,沒有一艘星艦可以有足夠小的船身以及足夠強
的火力去追逐馬基游擊隊。現在,在這隻建造用來追逐他們的獵犬內,他為自己
以往的自信感到愚蠢,並擔心他前些日子對安全顧慮是多餘的。

        Janeway從戰術工作臺望向開啟的門,她的臉上表情如同焊上不為所動的面
具,就和第一次在奧克蘭見面一樣。他現在是要實現諾言的時候了——顯而易見
地她並不喜歡他,但是至少她並不覺得需要在其他的船員中宣傳她的看法。不像
Cavit,當Janeway以手示意後才不願意地從艦長身邊移開好讓Paris得以靠近工
作臺。

        你早啊,Mr. Cavit,Paris對他受擾的笑容在心裡說道。

        「卡達西安人給我們最後已知馬基船艦的位置。」Janeway在戰術顯示幕上
向站在安全軍官後的Paris顯示道。不知道她是忘了Cavit的無言騷擾還是純然地
故意忽視,Paris分辨不出。「而我們有它失蹤當天的電漿風暴活動圖。要是能
得到些幫助,我們就可以描出他們的航線了。」

        隨著她的引導——不管那是什麼——Paris從Cavit身邊擠入並低頭好好地看
著讀值。電漿放電閃光以消逝的火花佈滿整個顯示幕,伴著這些光亮,馬基游擊
隊的路途在當中呈鋸齒狀地迂迴其中。卡達西安人在他們被迫放棄追逐地點做了
個黑色記號,而一道虛線則是表示在此之後他們偵測到的馬基游擊隊路徑。「我
會猜他們是想到泰利柯夫小行星帶的一個M級小行星去。」

        「那會帶他們到這裡去,」Cavit在沒有被問道即向安全軍官解釋道,有些
不舒服地在Paris後傾身指著顯示幕的一角。

        安全上尉點點頭,而顯示幕上的影像消失又自動重建,消失又重建。「電漿
風暴會迫使他們朝這個方向去。」

        Janeway點頭說道。「調整我們的航道來配合,」她告訴Cavit。

        「是的,艦長。」

        第一軍官似乎很高興可以離開那擁擠的戰術工作站,並很快地步下上層甲板
和Stadi討論意見。啊,Stadi。她在旅途中算是與他呈半友好狀態。現在,她正
忙著執行Cavit的指示而沒空向他瞧上一眼。喔,很好。Paris以一道嘆息向她道
聲再會,並且跟Janeway到了她艦長座旁。

        「卡達西安人宣稱他們迫使馬基艦進入電漿風暴中,在那兒它被破壞了。」
Janeway皺眉就坐。「但是我們的探測器並沒有測到任何船艦殘骸。」

        「電漿風暴有可能會不留下任何殘骸,」Paris指出。

        Janeway搖著頭向上看著他。「我們還是沒有能夠測到他們曲速核心破壞時
的共振波跡象。」這是事實,所以Paris沒有提出任何建議。

        「艦長……」Kim半轉著他的座位,好像深怕他的手離開控制臺一樣。「我
讀到一道同調迅子束正對我們掃瞄。」

        Janeway身體向前傾。「來源,Mr. Kim?」

        他轉回他的工作站。「我不能確定,」他承認道。然後他突然地用力眨眼,
並在他的手回到控制臺前停滯了一會兒。「另外還有一道平移波正朝向我們而
來……」

        艦長倏然站起。「接上螢幕。」

        當Kim接上影像後,Paris從未見過這種白色同調的能量橫過主螢幕。雖然
知道船艦和那翻動扭曲的波還有數十萬公里的距離,Paris還是得抓住指揮座的
背後以保持自己不被這景像給嚇倒。

        Janeway向前數步靠近那惡魔般的影像,就好像是她想從電腦不能告訴她的
當中看出一些東西來。「分析。」

        「某種偏極磁場變動,」Kim報告。

        Cavit靠著戰術工作站旁的護欄說道。「我們或許可以用重力子場來分散它。」

        Janeway並不朝向他點頭說道。「就這麼做。」

        Cavit很快地將安全軍官示離面板,同時艦長宣布,「紅色驚戒,」並以手
靠著Stadi的肩頭上。「將我們駛離它,上尉。」

        「新航向,」領航員確認。「四–么–點–么–八–洞。」

        「啟動重力子場,」第一軍官同時報告,這時Paris感到全艦因為放出一道
強力能量而振動。

        不像那近過來的反常平移波,放出並膨脹的重力子場沒有任何可見的目視軌
跡,去朝向急湧而來的敵人。Paris心想他可以見到平移波的整體性應該在某一
點會遭破壞。但是影像並看不出什麼端倪,而且在一會兒之後Kim很緊張地報
告,「重力子場沒有效果。」他的心開始加速跳動了。

        「全速推進動力,」Janeway命令。

        Stadi來不及回話就開始執行,船身反應它的動力而嗡嗡作響。Paris突然強
烈地希望,找個工作站坐下,希望能以某種方式來幫忙。

        Kim依然盯著他的讀值。「能量波將在廿秒後交會……」

        「我們可以作曲速飛行嗎?」

        Stadi搖著頭,仍舊努力地操作中。「除非我們先離開這電漿場,艦長。」

        「……八秒……」

        大步地走回去,Janeway重擊她指揮座臂上的艦內通訊裝置。「準備接受衝
擊!」

        「……三秒……」

        當艦長的聲音還在各層甲板中回響時,上帝之手抓緊這艘船並將它拋向虛
無。

        *               *               *

        「報告!」

        Paris聽到Janeway的高聲命令而清醒過來。他用力眨眼,恢復了熟悉的感
覺,他知道了自己正臉部朝下趴著,而四方都有火焰伺機欲吞噬他。他奮力地以
雙膝跪起,但他不記得自己應該朝哪個方向去。

        「船殼破裂,第十四層甲板!」Kim已經回到了他的控制臺,檢視著掃瞄
過的螢幕資訊,即使他的臉上顯出拳頭大的灼傷以及手臂上的傷痕。「向輪機室
的通訊線路全部當機——現在重新建立中……」

        Paris蹣跚地走向破碎控制臺邊靜止攤趴的Stadi。在他身後,他聽到Janeway
踢開掉落天花板的碎屑,並且過一會兒才知道在她旁邊的殘片中,那個紅黑色的
物體是一個人的身體。

        「修護隊!」Janeway在警報聲中大喊並奮力地移開身旁的殘骸破片。「封
住第十四層甲板的破裂——」

        「傷亡報告傳送,」一個新的聲音從戰術工作站響起。「醫務室沒有反應。」

        當Paris推推Stadi的肩膀,發覺她並無任何反應。這是個錯誤,他不應該期
望任何人還能在領航工作站前,於這種程度的爆炸中還能夠生存;不應該對不是
他所造成和所能控制的事情,感到如此的無力挫折和憤恨。

        「艦橋呼叫醫務室。」艦長站在他的後方,很顯然已經放棄援救那壓在掉落
天花板下的受害者。「醫師,你聽得到嗎?」

        Cavit。這個名字突然在Paris聽到一陣爆破聲時想起。從平移波抓住他們之
後,他就沒聽到Cavit的聲音,也沒有聽到Janeway問起她的第一軍官。這意謂
著她已經知道情況。Janeway走向Stadi所躺的地方。

        學習艦長的鎮定,Paris慢慢地站起來並顯出他希望被認為是勇敢的表情。
「她已經死了。」假如他的語調有些不夠穩定,她希望艦長能夠瞭解。

        「艦長……?」Kim突然插入。一個令人樂於接受的打擾,因為她不確實
自己還能在Paris面前保持住多久沈穩的表情。「艦長,有東西在那裡!」

        她轉頭面向著他,再度走過艦橋靠在他身後的欄杆上。「我需要更清楚的敘
述,Mr. Kim。」

        「我不知道。」他不假思索地說道,而Paris可以看到少尉的神色裡露出困
窘的表情,然而他還是努力地匯整資料回答。「我在解讀……我不確定我讀到的
是什麼!」

        「你能不能恢復主視螢幕的功能?」

        「我試試看……」

        就如同在平靜的水面上濺起一道水花,Paris已經準備好在螢幕上接受另一
次的驚異。螢幕上伴隨嘶嘶聲響泛起波浪,影像分離又努力地重疊整合。一開始,
Paris以為那是座城市,Kim應該是不知怎地截收到了附近行星的影像通訊。然
後漸漸地可以看到在那奇怪結構的四周空間布滿了眾星,Paris才知道他認為是
建築物的東西只是一群奇形怪狀的支柱,拱門,高塔的組合,高聳橫布在某種的
細長,平坦軌道建築的表面上。在尖塔之間脈動與跳躍著能量交換,最後將脈衝
投入無窮遠的星空之中。就好像是一座燈塔,Paris心想。或是個無線電波訊號
站。

        在那巨型陣列天線的腹側,一個小小的物質閃耀這大型設備遺漏的光。從螢
幕的下方一角,由那偷來船身的登記,Paris知道那是馬基游擊艦。

        「艦長……」Kim的語氣太過於平靜,幾乎是被他周遭的混亂而麻木了。
「如果這些偵測器功能正常的話,我們現在已經距原先的位置有七萬光年之遠。」
他抬頭看著Janeway,目瞪口呆以致於不知何謂害怕。「我們在銀河系的另外一
端!」


                            CHAPTER6

        銀河系的另一端。Janeway很小心地走離Paris和破壞的駕駛座,雙手靠在
受煙燻黑的欄杆,好像自己有個東西可以依靠,而不致於在她的船員面表現軟弱
的一面。

        銀河系的另一端!

        在學院裡他們並沒有訓練妳去準備聽到這些事情。交涉,戰鬥,大大小小的
船務政策,是所有身為一個艦長所可能預期面對的星際冒險——這些事情曾填滿
了Janeway過去職業的日日夜夜,直到現在妳的主控軍官告訴妳已經被傳送到七
萬光年外,此時應該遵照什麼樣的程序行事?

        所以她還是回到基本面上。「馬基船如何?」

        Kim低頭眨著眼,彷彿艦橋上依然有煙霧刺激他的眼睛。「我在馬基船內沒
有讀到任何生命跡象。」

        「至於那個——」Janeway瞧了航海家號主螢幕上那多刺的物體。「——那
個矩陣天線如何?」

        「我們的偵測器無法穿透它。」

        她看著從那結構物中心放出來規律的閃光一會兒,見到它照向遠方後又息
滅。「對那些脈波有什麼分析結果嗎,Mr. Kim?」

        「巨大的輻射能量脈衝……」他呼叫出更多的讀值,Janeway則是耐心地等
候這堆混沌沈澱下來。在螢幕的下方,Paris將Stadi的屍體移到一旁並開始消滅
駕駛控制座的火。「它們看來像是直接射向附近的G型星系,」Kim最後報告。

        「試試對著矩陣天線呼叫。」

        少尉點頭接受指令,而Paris從駕駛座旁向上望,就好像在等著Janeway對
他下令清理殘屑並檢查有什麼工作站可以使用。你在這兒不是軍官,她不悅地想
著。我不會給你一絲一毫的責任,尤其在這樣的狀況下。但這並不是目前她想要
有的對抗。

        通訊徽章的聲音響起,正好給她一個藉口離開Paris的視線而不需特別的忽
略他。她敲了徽章回應呼叫。

        「——輪機室呼叫艦橋——」通訊頻道有些間離,不過即便如此仍無法掩住
年輕輪機工程師Carey的驚慌聲音。「我們這裡有嚴重的傷亡——輪機長已經死
了……可能曲速動力核心破裂……」

        「守住所有的動力系統,」Janeway命令道。「我現在過去。」

        Kim在她急忙走向升降梯時抬起頭來。「矩陣天線沒有回應。」

        她原先也沒有期望。否則情況就太簡單了。「少尉——」她以手勢要Kim
離開他的工作。「到醫務室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Mr. Rollins,你控制艦
橋。」

        升降梯門只開了一半,她走進裡頭試試看,要是升降梯故障的話,所有人都
將淒慘到走階梯和使用緊急滑桿的情況。但是當她的手敲了一下之後,裡頭的控
制面板亮起,而且當她命令它起動時亦發出確認的聲響。在關上的自動門中她回
身看了艦橋最後一眼,再度驚訝於裡頭的傷亡情形,但是最令她感到驚訝的是
Paris臉上的絕對失望神情,很痛苦地查覺到他被遺棄在那兒,當艦上還有這麼
多要做的事情之時。



        當船身第一次受到巨大外部撞擊而振動時,Fitzgerald醫師禁止他的護士,
T'Prena,去呼叫詢問艦橋發生了什麼事。身為這偉大星艦的支援單位,他不認
為在危機時期他們有任何權利去打擾指揮部的船員,或是詢問指揮部他們該怎麼
做。「艦長知道怎麼做對他們的船艦最好,」他喜歡抬摃。「我們知道怎麼做對
他們的船員最好。」有時候,當無法有什麼幫助時,專注於自己指定的職務是最
好的辦法。

        現在,Fitzgerald反而希望他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一直不使用記事板上的校正樣本來作細胞診斷程序,而是利用T'Prena的
記憶,以保持這位瓦肯人的忙碌。畢竟,要讓一個瓦肯人分心是件困難的事——
至於是否判斷正確則是另一回事。瓦肯人在不高興時不會焦躁或緊張地嘮叨;他
們就跟平常一般。他們甚至拒絕承認會感到不高興。但是在長期於瓦肯科學院裡
實習,Fitzgerald可以學得比判斷內分泌激動更多。他同樣知道,瓦肯人在很多
方面都和地球人一樣;他們只是選擇不讓情緒控制他們的行動和生活罷了。即使
當他們會被認為有情緒上的行為時,他們也會確定自已有著合乎邏輯的理由。無
論這會使得他們毫無感情或僅僅是嚴格拘束,Fitzgerald一直無法知道。同樣
地,他知道了當他學到了如何辨認瓦肯人稍縱即逝的感覺線索,他就很高興於身
為醫師的自己可以利用這項優勢——就像地球病人一樣,他能夠在瓦肯人自己瞭
解之前就能夠辨斷出瓦肯人的心靈需要。他以這項技巧而自豪。並不是所有的醫
師都能誇稱瞭解怎麼樣對瓦肯人最好,所以Fitzgerald一當有機會就證明這點。

        但是當然不能在瓦肯人面前說出來。

        我只是想做到最好。這也是他向來的態度。他認真地將他的職責看做是保護
船員的健康和幸福,並且絕對不讓他們受到傷害。即使是Paris,他昨天無禮談
論的對象——所有Fitzgerald想做的只是保護任何航海家號上的年輕人不再遭到
卡爾狄克一號船員的悲慘命運。所有他該注意的是那些相信並對Paris有好感的
孩子,就像年輕的Harry Kim,若Paris認為他足以擔當駕駛穿梭機,掌管武器
系統,控制引擎,那麼船上一百五十條無辜的性命就將會喪失。這種可能性遠遠
比Paris所能做的任何事,更加令他恐懼不已。醫官甚至還嘗試向Kim少尉解釋。
「你知道,這樣對你最好,」在食堂裡他語重心長地說道。「像這樣的人永遠不
會對你有任何好處。」他只是想要保護每個人。

        因此當船身劇烈振動並將醫務室帶入一片黑暗中,Fitzgerald心裡所想到的
第一件事就是保護T'Prena。他的第一任妻子或許會稱他為沙文主義者,會說他
不認為女人——即使是瓦肯女人——會有能力照顧自己。但是如果Fitzgerald是
這麼在意別人想法的話,他至少就會跟他的一個配偶維持住婚姻。將手臂伸至
T'Prena的肩膀,他將她緊緊地抱住靠在診斷儀旁,至少他們可以依著安嵌在牆
壁的設備,而不是被四處拋離並撞擊如桌椅之類的物品。醫師很自豪於他的快速
正確反應。「我想最好我們順著到走道去。」

        然後診斷儀爆炸了。

        竄出火苗的撞擊以及空氣的巨響幾乎要剝離他頭上的皮膚和耳膜。他很高興
衝擊過大而不致驚嚎——他的第一口吸氣可能已燒灼而閉住他的肺,讓他過了五
到七分鐘就會無助無聲地窒息。假設他能夠活那麼久的話。他用力地敲著桌面感
到麻木,他知道他的神經系統已經嚴重受損,他的血壓已經降到七十以下。當
然——三度灼傷。從他身上的痛與毫無感覺的繭混合來看,他估計他在第一次爆
炸中已經燒毀至少百分之四十的皮膚表面。這並不是令人喜歡的統計。

        老天,你已經開始像個瓦肯人一樣地幫自己診斷!

        T'Prena。

        Fitzgerald震驚地想起了她,並在這緊急中突然地空白了意識。她現在並不
是他的護士——如果她因為診斷儀爆炸而受傷,那她就是他的病人而他竟忘了這
點。如果她死了,如果他害了她……!他在這一生中從未殺害任何人。即使是意
外,即使是失誤,即使是某些自己不夠完善的考慮。他盲目地拖著身體橫過翻騰
煙霧的地板,並在他胸中響起了醫師誓言的第一句。第一,不要造成傷害。

        「……T'Prena……?」

        她是個瓦肯人——假如她能夠回答的話,她一定會。在布滿濃煙的黑暗中尋
找,這想法使他的心感疼痛不已。「護士……?我是Fitzgerald醫生……」他咳
嗽,而痛苦幾乎將他體內分離。

        他用手找到了她,他的眼睛受煙霧的刺激過重而無法再看見她。她制服的前
方被炸開,在布質邊緣已經熔焦與燒毀。當他的手最後終於找到她的肩關節,他
向下找尋她的手腕。細小而冰冷,她的脈搏不穩定地跳動猶如垂死小鳥的掙扎。

        這不會是我的過失!我不會讓我的病人死去!

        「……電腦……」Fitzgerald聽到濃煙密佈房間另一頭的工作站緩慢地反
應。「……啟動緊急……」T'Prena的脈搏持續在他顫抖的手中減弱。他緊緊握
住,希望能夠變強,希望能夠保留。

        「……緊急醫療……」

        脈搏漸漸變弱,變細,消逝……

        Fitzgerald很痛苦地呼吸著,而T'Prena的手突然地就在她心跳停止的那一刻
完全變冷。沒有病人了,他告訴自己。沒有必要再撐下去了。他是個醫生,而就
在他的手上一個生命已經消失。將他的頭低下靠在她身旁的地板,Fitzgerald閉
上雙眼讓最後的黑暗擁抱他。



        輪機室就像是深層的地獄。

        Janeway在走出升降梯之前吸了一口氣,試著想要看一次就夠了。她算出在
大門口的地上有三個覆上油布的死者。她突然感到憂慮他們要如何處理這些屍
體。這也並未常在學院裡被談起。一小群工程師已經在幫那些傷者扶至走道上,
另外一些人則是跪在受到重傷的同伴身旁,她不能讓自己去相信他們如何存活下
來——即使醫務室只有這裡一半的損害。從擴音器裡傳出毫不受影響的語調,「警
告。曲速核心出現微小裂縫。即將產生破裂……警告。曲速核心……」

        Janeway直接走向被兩個工程師撐起的Carey。「曲速核心的壓力是多少?」

        他臉上表情因畏懼而扭曲。「二千一百仟巴斯卡,並持續下降中。」

        「鎖定住磁力壓縮器。」

        「艦長……」他跟隨她更深入走進輪機室。「如果我們在這種壓力下將它們
鎖住,我們可能沒有辦法再重新啟動二鋰反應。」

        「……警告。曲速核心出現微小裂縫……」

        「我們沒有選擇了,」Janeway告訴他。為了留下來,為了存活,為了任何
事情。「我們必需在整個封鎖之前就將反應速率降下。」

        否則其它什麼都不重要了。而且,對Janeway來說,這根本就不是選擇。」



        該死。該死的她!她直接見到他的目光,知道他在Stadi的身邊,然後故意
在艦橋上忽視他就好像他是敵人一樣。她認為他會怎麼做?她認為他會怎樣地搞
砸,和現在已經形成的損害相比?

        這就是你的自我衡量嗎,Paris?你還能將一切弄得更糟嗎?

        而他又有多少證據能證明Janeway是錯的?

        「我測到裡頭有火勢。」Kim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索,並將Paris帶回黑暗
雜亂的醫務室門外走道,而且可嗅出裡頭有血肉燒焦的惡臭。他從艦橋就跟著
Kim一路走來,因為沒有其它的事好做。而少來這裡料理好一些事情,至少可以
對其他的船員有所幫助,即使Janeway不認為Paris有什麼用。「我們開門的時
候要當心點,」Kim說道。

        假設能夠打得開的話。就讓少尉去緊盯著他的三度儀,Paris使力敲擊入口
左邊的緊急控制板直到門板發出嚇人的聲音爆開。Kim喘息跳開,而Paris從牆
壁裡拉出滅火器並向他招招手。「拿著這個,」他不自覺地面帶微笑,以此與
Kim交換他的三度儀。「我先進去——反正我是消耗品。」

        Kim投以驚異的眼光,但只能無言地點首,並且在Paris推開門進去時,如
同拿著相位槍一般地舞動著滅火器。

        在Paris將門推開一旁的那一刻時,濃煙向他們噴出並帶著腐臭的氣味。將
臉摀在手掌中嚴重地咳嗽,Paris蹣跚地走進室內,在黑暗中拿著三度儀試圖找
尋生命跡象。醫務室另一頭的工作站面板上閃著細微的一點一點黃金亮光,Paris
走向在工作站基臺邊纏繞的兩個身影,而Kim則是幾乎窒息地突然衝室內。Paris
在尚未以三度儀確認他的恐懼之前就知道Fitzgerald和護士已經死了。

        「爆炸發生的時候他們一定就在這工作站的旁邊。」他關上三度儀。

        在頭上的風扇大聲呼號,燈光開始閃爍,而受損的工作站則是慵懶微弱地發
出聲音。從檢查桌上拉起床單,Paris急忙地將它蓋在兩人的身體上。在外的走
道已經傳來有人走近的腳步聲——毫無疑問,有傷者來了,而且還有更多的人會
來。Paris可以想到,沒有比病人見到你的醫師已經死去更令人失望的事了。

        「電腦!」Kim跑過去扶住第一個來到的船員,他是身穿工程黃金制服的
灼傷患者。「啟動緊急醫療全像程式!」

        一道閃光出現在這損壞的房間裡,Paris一開始以為是傳送機的光芒。然
後,一個身穿藍色星艦制服無特徵的男人,不帶任何表情地突然出現在Kim的
身邊,隨著他扶著已昏迷的工程師到病床上。Paris揮去他的訝異之感而趕過去
幫忙。

        「請敘述緊急醫療的性質,」新出現的身影看著一群群湧進的傷者。

        「複雜性衝擊外傷,」Kim告訴他,而全像影像立即一閃開始反應。在Paris
都來不急抹去汗水的一瞬間,虛擬醫師已經出現在醫務室另一端的病床上,曲起
一隻受傷的腿並撕開燒焦的外衣。

        像是經某些資料程序處理後,全像影像的眼睛眨了一下,但他的臉上依然不
帶任何感情。「你們醫師的情況?」他一邊將手移至傷患一邊說道。

        Paris只有聳聳肩而Kim則是看著他。你怎麼去向電腦程式解釋說整艘船已
經陷入一片完全無序的混亂當中?

        「他已經死了,」Kim最後只能回答,而全像影像則是反應道,「點四cc
的trianoline。」

        Kim不確定地向前走了幾步。「Trianoline?」

        醫師抬起頭用冷冰冰不屑的表情看著Kim,Paris只能假設這情緒是內建在
程式之中的——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無論是否從真實的醫師複製表情樣本
到這人工智能當中。這表情看來就跟Paris所見過那些自以為是的醫生一模一
樣——他覺得有些愚蠢和不悅地說道,「我們也失去了護士。」

        這個回答已經夠了,雖然無法平息全像影像那份惱怒的神色。一眨眼,醫師
就已經出現在醫藥櫃前,選取注射器和噴灑罐。「預計多久可以得到醫務人員的
補充?」

        醫師極其迅速地洗淨腿上的傷口並將其縫合,以未來的復原來說Paris認為
這的確是最好不過的處理方式。這位前任領航員無法不想到,這個工程師的意識
喪失或許是件好事——看來我們的全像醫師沒有將所謂的不舒適和病患心理列
入考慮。

        「三度儀。」一瞬間他又出現在另一張床上,將一隻手放在新患者額頭上的
土灰色瘀傷,儘管那年輕女子發出嘶嘶的抗議。

        不能確定要怎麼做,將他的三度儀丟給Kim並讓少尉將它拿到全像影像的
視線中。這孩子將這裝置拿著從一旁碰著醫師,Paris則猜想影像的手臂應該不
像人類的皮膚一樣有觸覺的功用。他心裡暗暗發誓在這次任務中他絕對不要受
傷。

        醫師看著三度儀,然後很粗暴地將它推回給Kim。「醫療用三度儀。」

        少尉紅著臉點頭,走過十幾個等候的傷患在另一邊找到了正確的設備。全像
影像這次接受了,但卻沒有任何一個謝字。

        「人員補充必須盡快地實行。我只是設計來作短期醫療急救的援助。」

        Paris輕輕笑出聲來,想到這艘船上還有多少人需要他來做醫療急救的援助。
「呃,我們可能要麻煩你好幾天了,醫師。」

        全像影像抬頭看著他,讓Paris幾乎錯認為是受辱的表情。不過這是他自己
的情緒投射罷了。一種全世界共通的反應臉色。

        醫師完成了另一位傷患的消毒噴灑。「沒有必要擔心,」他關上三度儀並對
Paris說道。「我有能力治療任何受傷與疾病。」在他語氣中並沒有任何的熱心
和保證。「沒有腦震盪現象。你會好起來的。」然後,粗魯地對Kim說道,「洗
淨傷口。」

        是呀,醫師,你可以治療受傷和疾病,Paris看著醫師影像重新出現在另一
邊包紮的傷患,無禮地命令站在附近的船員。你現在所要做的就只是治療傷患就
好了。



        Janeway看著Carey和他的助手以閃電般的強光封住核心。臭氧似乎如開花
一般閃著火花照耀了整個輪機室。有那麼恐懼的一刻,Janeway想像著曲速核心
外洩並無法控制,然後吞噬這艘船艦,船員,以及他們所有未來的希望,化為一
道原子火焰而消失無蹤。然後力場的初始放電漸漸變成深沈的穩定光芒,而核心
另一邊的氮氣將這些擠壓朦朧化最後消失。她看著Carey顯出奇怪的沈靜。

        「解開磁力壓縮器,」她鎮靜地告訴他。

        Carey點頭並到他的工作站前壓下控制。「壓縮器上線。」

        能量沿著線路再度將這艘船帶回生命。他們的生與死,都依靠著這物質–反
物質組件了。Janeway在身後緊握住拳頭,祈禱著。「壓力?」

        「二千五百仟巴斯卡……」工程師笑著抬起頭來。「而且呈穩定狀態。」

        感謝老天,感謝老天!放鬆之後是一股疲憊的波潮籠罩著她。她向Carey伸
出大姆指,但通訊器聲響打斷了他們。

        「艦橋呼叫Janeway。」透過通訊器的Rollins音調顯得驚慌。「我們受到矩
陣天線的掃瞄,艦長——它能夠穿透我們的光盾——」

        Janeway轉身背對輪機室的喧雜,想要專心於漸漸細小的訊號。「什麼樣子
的掃瞄?」

        她花了將近十秒鐘才知道她聽到的是沈默,而不是訊號中斷。

        「艦橋?Janeway呼叫艦橋!回答!」

        接下來的是冰冷的沈寂,而傳送的光芒如同蛇一般地閃爍在她的眼角。
Janeway回過身來,見到Carey正吃驚地盯著一個年輕工程師逐漸變淡的側影。
這孩子完全呆滯地看著他的組成原子散去消失。

        「啟動緊急——!」

        毫無預驚之下,外星傳送光束包住她,阻塞她的呼吸,攫取她的話。Janeway
只能無言地憤怒,看著身邊的輪機室漸漸變暗,變淡,然後消失無蹤。



        偵測器讀出撞傷,水腫,並有局部性的血腫現象。建議療法:消炎處理,並
運用冷敷直到船艦回到非戰鬥狀態時再做進一步觀察處理。

        「你傷得不重,」病患給予決定序號30告知。「你可以回去工作了。」

        突然,光傳系統運作而將病患從病床上消失。

        經過偵測,證實了在醫務室內沒有任何高層有機生物存在。決定序號1047
啟動全像介面執行惱怒表情顯示,並轉譯為語言型態。一道與艦橋通訊頻道開
啟,語言副程式執行。「這裡是緊急醫療全像醫師。我並未收到任何病患經由光
傳離開病床的允許。」四十萬微秒經過並未從內部通訊得到回應。「喂?醫務室
呼叫艦橋。」

        意外離機副程式在一百萬零七五百廿微秒後自動啟動。

        「我相信有人忘了關閉我的程式執行,」語言副程式再度向空盪盪的星艦報
告。「請回答……」


                            CHAPTER7

        清淨的小池塘閃爍著點點粼光,並在擺動的楊柳條之間,反射出猶如中國景
泰藍一般的天空。而在一旁的白色木屋,其百葉窗與亭台欄杆亦帶著相同顏色,
彷彿是很久以前的景物畫。Paris知道這並不可能,但眼前的景象卻與七萬光年
外地球上的中西部十分地神似。

        「過來這裡……過來呀……」

        Paris對這沒聽過的聲音而驚奇地四下張望,並差點和同樣不知所措的Harry 
Kim相撞在一起。所有的船員都在這兒,Paris明瞭了狀況後將手扶住Kim以免
他跌倒。大家都散佈在穀倉和樹林邊,而且很明顯地都並未受到傷害或是拘禁。
在房屋旁的延長柵欄下,Janeway和一群工程師毫無頭緒地晃來晃去,而有一位
身著花邊居家洋裝與圍裙的灰髮婦人,笑容可鞠地在階梯上向他們招手。

        「我自己作了檸檬汁和一些點心食品,」她高興地呼道。

        拍拍Kim的肩頭示意跟上來,Paris走上前和Janeway等人會合。「艦
長……?」他突然吞下要說的話。你想要問什麼?「這個女士是誰?」「我們怎
麼會來這裡?」她只是艦長,Paris提醒自己,她不是全知的人。

        雖然,有些時候艦長必須兩者兼備。「不要相信你的眼睛,Mr. Paris,」
她的眼睛盯著她的三度儀,對著那位正微笑地耐心等候的老婦人。「我們剛被傳
送了一百公里遠——」Janeway看看那位女士,然後皺眉而抬起頭來。「我們在
陣列天線裡面。」

        在她身旁,Kim也拿著他自己的三度儀偵測著亭台欄杆和修整平順的草
皮。「沒有任何穩定物質的跡象。這一切都是某種的全象投射。」

        Janeway點點頭並將三度儀掛回腰帶上。在他們上方,冰塊叮叮噹噹地落入
玻璃杯內的清脆聲響引起了Paris的注意。婦人手上拿著前一刻還沒有的透明果
汁杯並提高她的音調。「可憐的孩子!你們一定累壞了。坐著休息一下……來杯
冰涼的飲料……」她將邊緣嵌著黃色水果的的高腳杯遞給了他們。

        Janeway很禮貌地舉起雙手表示拒絕之意。「不,謝謝妳。我的名字是Kathryn 
Janeway,聯邦星艦航海家號的艦長——」

        「就把這裡當作是妳的家。」依然保持笑容的老婦人將杯子推給了在一旁不
知如何應對的工程師,然後她將手在圍裙上抹了抹。「鄰居們就快要來了。」不
知是什麼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然後她的笑容更顯得開闊。「瞧,他們來了。」

        一群嘻笑的人們毫無預警地出現在他們身邊,他們推拉著船員,緊握他們的
手,親吻他們的臉頰。感覺上就好像是滑稽的家庭團圓劇一樣,而他們之間卻彼
此都不認識。Paris發現他夾在Kim和一位身穿藍白花紋褐髮的年輕女子之間。
「我們很高興你們的到來,」她帶著害羞的笑容。然而她目光中的嚴謹卻一點都
沒有害羞的意思。Kim只是紅著臉不發一言,而Paris只能不含任何歡喜地回以
愚蠢的一笑。

        「現在我們可以開始了,」老婦人拍手宣布道。「你們大家都受邀參加我們
的歡迎會!」

        一位駝背的白髮老人提著他的斑鳩琴咯咯地笑著。「來點音樂吧!」

        以一支腳支撐在木質階梯上,老人用他的腳跟踏著四拍子的節奏,然後他彈
著斑鳩琴引起眾人的歡唱。與Janeway和Kim肩併著肩,Paris一點也不感高興
地看著這些鄉村土風舞與民歌。那又怎麼樣呢,帶著過去一年來嘲諷的心理,看
來我們並不是在堪薩斯州嘛。



        Janeway踱步到欄柵的另一頭去,對於不知在哪兒一定有人在監視著他們的
感覺,令她十分不愉快,雙手握拳地坐在欄柵之上。在這片完美到不可能的草坪
上,他們的「主人」在那兒鋪著美麗的地毯。現在他們拿著盛有食物飲料的杯盤
遊走於船員間,如老友般地熱情邀請他們加入。Janeway已經下令所有人都不准
接受食物和飲料,即使Kim堅持從三度儀得知所有一切都是全象影像,並不會
有什麼傷害。或許是這樣吧。但是她並不想僥倖。

        Paris穿過那群野餐者,悠閒地從紅綠相間的大穀倉後出現。就在這無從得
知情況的等待時間裡——就在她真正注意到Paris往自己走過來時——Janeway
幾乎快忘了他和其他船員不一樣,並不是航海家號或其它任何船艦的人員。突然
之間,他的行為舉止以及思想似乎已像個有責任的成人一般,而Janeway並未曾
對他有這方面的預期。

        你知道你的問題在哪兒嗎,Mr. Paris?她看著他慢下步伐以讓Kim能夠跟
得上。你並未準備好相信你自己可以作出正確的決定,因此你就譏嘲每個強要你
作決斷的人。就像星艦,他的父親,Janeway。

        她必須承認,Paris在意外發生後於艦橋的表現不錯,而當時就是應該有明
快的行動。他視探了Stadi,報告他的發現,閉口不喧譁,並讓出必要的空間出
來。同樣地,現在他確實不慌張地服從Janeway直接的命令——就好像他有自信
能夠完成她所有的要求,並且他也急切地向她和自己證明這點。她想到星艦的正
式紀錄中,對他作出叛逆個性的評估真是個錯誤,於是她不由得露出怪異的笑
容。他並不是叛逆,他只不過是不夠確定罷了,而他們會很快地對他解禁,並會
再度將他重新登錄為軍官的。要是他們再讓他保持未授階軍士兩年,他很可能就
不會在這兒了。

        這也意思著就在現在,我們沒有一個人應該在這兒。Janeway很不悅地嘆口
氣拋掉這個想法並推著他的腿。再去想那些應該如何等等的東西已經沒有任何意
思了。就像Paris,她要做的是決定現在要怎麼去做,而不是掛心於「當時要是…」
的已發生事情。

        Paris和Kim走到台階下和她會合,彼此之間形成一個小圈以防止他們的對
談被旁聽。「船員們都散布在這個農場上,艦長,」Paris報告,「但大家都隨
時待命。」

        至少這還有點安慰效果。Janeway抬頭並算了下在視線中的人員。「繼續移
動,」她告訴Paris和Kim。「掃瞄這個區域。看看是否能找到可能是全像投影
機之類的東西。」

        「來點新鮮的玉米如何?」

        她猛然地轉身向後一望,並因為老婦人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為她自己
預期可以聽到全像影像靠近的腳步聲而感到荒謬,Janeway可不喜歡這種可以自
由靠近別人的未知種族。她做個手勢要Paris和Kim離開去忙他們的事,然後起
身站在老婦人面前,就好像可以阻擋全像影像跟著那兩個年輕人一樣。積習總是
難改。「妳能夠告訴我為什麼我們會到這兒?」她無視於盤上的玉米問道。

        老婦人揚起頭來,臉上那股不恰當的笑容從未消失。「我們不想對你們造成
傷害——若已造成困擾也請原諒。在這段等待的時間請你們輕鬆一下。」

        她再度將冒著熱氣的盤子遞給Janeway,但艦長輕輕地推開一旁,皺起眉頭
問道。「等待什麼?」

        「有沒有人肚子餓了呀?」老婦人向著大家呼喊。她繞過Janeway走下階梯
並快樂地展示餐盤。「過來吧,將這兒當作自己的家。很抱歉造成困擾……」

        很顯然地這個程式——或是其它什麼東西——並未內建處理這直接的問題
程序。Janeway從她腰帶拿起三度儀掃瞄婦人的離去。沒什麼新發現,也沒什麼
有用的情報。她嘆息地收起設備。

        在人群之中,有隻毛茸茸的大狗邊跑邊跳地穿過草坪,來到了Janeway的面
前。從牠的黃灰色外毛與快樂的眼睛讓她想起了Bear,而這隻狗所追逐的溼濘
皮球則滾到了她的腳下。突然之間勾起了她的思鄉情緒。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
Bear,Mark,或者是地球,而且現在眼前的這隻狗,這個地方,這些人們卻都
不是真實的。完全不像七萬光年外的一切。

        拾起潮溼的皮球,她將其丟向開闊的草坪並看著它落下。狗兒叫了一聲後興
奮地拔足追過去。Janeway轉身背對牠,寧可將她的心思放在她帶來的船員們
上。



        有隻狗兒不知在追逐著什麼東西,突然地從旁穿過Paris的腳邊,差點將他
給絆倒。他看見牠在身後數十公尺處停下來打滾,不禁對著自己傻笑。他甚至還
可以聞到剛剛牠經過身邊時所留下來的氣味。

        那又怎麼樣?他觀察著這有趣動物的移動,氣味,以及聲音等的細節。甚至
在牠耳內的一根全像細毛都能隨風飛揚。外星全像術設備應該就像地球人製作的
一樣——徹底地將所有的資訊細節帶入模擬之中。為什要耗費如此的記憶空間和
程序處理,來模擬出那幾乎沒有人會去在意的細微支節。

        狗兒高興地吠叫,然後抓住小球後又再度滾落。Paris搖搖頭。稱呼他們為
外星人的這個觀點,他自我提醒,只是我們並沒有去瞭解他們,以及套用地球人
觀點來評量他們罷了。如果這個原則在銀何的另一端不成立,那麼還有哪裡可以
適用呢?他將三度儀從腰帶上抽出,並快步地跟上已經走到房屋一角的Kim。

        Kim並不是那兒唯一等待Paris的人。

        「蔬菜儲藏窖就在這兒,」女孩面帶笑容說道。她向前指著數公尺外的地面
上,有兩片木門的傾斜木箱。

        Kim立即將他的三度儀朝向她所指的地方。「在那下面是什麼?」Paris很
驚異於Kim的天真無知。

        「蕃茄……羊蔥……」女孩將手臂環住Paris並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不
過那是私人地方……」

        我想也是。畢竟,這可能是全像影像程式設計師所決定的。女孩抬頭對他笑
著,彷彿有生命一般,而且Paris必須承認他內分系統的確因她的外表而有所反
應。

        Kim嘆口氣並背向他們二人。「Paris,她只是個全像影像。」

        他聳聳肩,忽視臉頰上逐漸升起的紅暈。「不要感到不好意思。」實在很難
回以明朗的笑容。想到外星人是如何細膩地開發這些程式,Paris不禁懷疑他們
是否在所有方面都做得和真的一樣。

        Kim突然輕輕地發了吃驚的叫聲,將Paris從幻想中帶回現實來。他把精神
重新集中。「怎麼了?」

        「細小分散的生命訊號……」手指敲了敲三度儀以讀出數值,他向四周掃了
一遍,最後漸漸地在草原角落的一座穀倉慢了下來。「在那穀倉裡頭是什麼?」
他邊朝那個方向走過去,邊問著女孩。

        「沒有什麼。」她有些出乎預料地緊張。「只不過是一堆乾草而已。」他感
到她的手指緊抓住他的手臂,但不知是要將他拉向另一方還是單純地要阻止他跟
上去,Paris無法判斷。「來……」她柔聲說道。「我帶你到池邊去。」

        到底是怎麼了?池子並不比榖倉,或那隻狗,或這位女孩更真實多少。Kim
的讀值此時可能是最確實的東西。突然間,她的接觸和語調讓他感到毛骨悚然。
他甩開她的手,並跟上Kim看著他三度儀上閃爍的訊號。

        「在裡頭沒有什麼特別的,」女孩在身後喊著。「那只是個陰暗發臭的榖倉。」

        的確,榖倉聞起來像是臭氧更甚於動物的氣味,而它敞開的大門就像是可以
吸收光線的貪婪黑洞。Paris即使只是在外看著,就感到建築物的外型輪廓特別
鮮明。

        「你要不要吃些滷蛋?」

        Paris不回話地步入這深邃建築。

        不知如何,這兒令人感到些涼意,而透過牆壁縫細的陽光似乎未能改善裡頭
的陰暗。在中央有座巨大碎型外觀的物件,在背光之處形成了空間中的陰影。乾
草,Paris微笑著辨識出頭緒。這個農場少女說的沒錯——而且味道真的很不好
聞。

        他見到Kim毫不在意地到處掃瞄,於是他斜眼看著少尉三度儀,而女孩卻
從後拉扯他的袖子。「看吧?這兒只有乾草而已。」

        Paris並未答話。在他身旁,Kim舉起三度儀並皺著眉抬起頭來。

        「在那裡有個生命型態,」少尉停了一會了報告道。「只有一個。」

        Paris在他後方四處看著所謂的「生命型態」。「在哪裡?」

        Kim緩緩地轉身,他的眼盯著讀值,將偵測單元朝向農場女孩,乾草堆,以
及牆壁。「到處都有,」他平靜地說道。朝向乾草堆的後方時,三度儀高聲地響
起。「我還讀到某種矩陣處理裝置。很可能就是全像製造機——Paris!」Kim
猛然轉過頭來,拉著Paris的手臂並以三度儀指著榖倉的後牆。「人類生命訊號!
就在那兒!」

        一道閃光似乎在建築物內爆炸,而將所有影子給推開。Paris用手擋住眼睛
阻隔強光,而Kim則跌跌撞撞地靠在他身邊。就在閃光要結束之前,在他們之
前出現了逐漸膨脹的厚重雨雲。Paris將Kim拉到他的身後,並以斜眼看著農場
女孩火紅著雙眼重新物質化出現在他們面前。「我還沒有為你們準備好,」她以
蒼老的聲音宣告。

        大狗同時地在他們身後的黑暗中狂吠。Paris回過頭來很吃驚地面對那隻
狗,在心志尚未完全會整之前即下意識地敲了通訊勳章。「Paris呼叫
Janeway——!」

        他並未感覺受到重擊——只有當女孩的拳頭接觸到他時,在他的頭顱內有一
股疼痛爆發,並且在他倒下之前見到黑暗朝他而來。



        她敲了敲通訊勳章大聲地回應。「這裡是Janeway。」跳著土風舞和野餐的
人們圍繞著她,拍著手應和著彈撥斑鳩琴的老人。她背對眾人想要從這堆人造喧
鬧中獲取些安靜。「Paris?」

        Janeway向欄腳下圍繞的工程師們招手,緊抓住這片短暫的沈寂。「過來!」

        從屋角她見先聽到了那隻大狗——牠的叫聲從打開的穀倉門口漏出,低沈的
狂吠,如同自地獄逃出的惡魔一般。很荒謬地居然令她想起了Bear,當郵差太
過於靠近房屋時的景象,她並因此而奇異地感到後悔與恐懼的綜合情緒。然後
Kim的大叫聲音混入了犬吠之中,Janeway立刻示意所有的工程師們在倉門口外
集結並進入了昏暗的倉庫中。

        有那麼一會兒她的眼睛拒絕適應這突如其來的黑暗。狂叫與巨響自各個方向
侵襲著她,然後世界又突然清淅地聚焦起來。她見到Kim的衣袖被狗牙撕裂一
角且背靠著空的鐵籠。而Paris,倒在女孩的腳邊並奮力地想要站起身子。Janway
要拿起她的相位槍向前方揮動——然後突然失望地想到他們全都沒有武器,沒有
反擊能力,只是被拘禁的一群人罷了。伴著一聲巨響,在身後穀倉的大門猛然關
下,僅能更證明了他們的立場而已。

        「很好。既然沒有人願意嘗嘗這些玉米的話……」

        這句話來自於彈斑鳩琴的老人,但卻是那位祖母型婦人的身影出現在
Janeway的眼前。在她身旁,環繞她身邊,在每個地方,一瞬之間所有在劇本中
的鄉村民眾全都出現了,而倉內似乎變得十分擁擠。面帶怒容拿起他們的乾草
叉,Janeway有股想要嘲笑這陳腔濫調的劇情,要不是這些農夫們真的十分危險
的話。

        「我們要提早預定的計劃了,」老婦人以蒼老的男聲說道。

        Janeway正要開口表達抗議問道,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梗在喉嚨。從這群農夫
背後,一陣低沈的嗡嗡聲響起,穀倉的牆壁如同老婦人的奶油般漸漸融解。Kim
屏息並移開視線,但是Janeway卻目不轉睛地緊盯著看清各個細節,要是他們之
中能有任何人能活下來的話,畢竟還可以留下些有用的資訊來分析。

        一個比航海家號中最長的走道都要深遠的房間,延伸到穀倉後看不見的距離
外。許多石板井然有序地延著牆壁移動,就彷彿是森嚴殯儀館內的檢驗桌,每片
石板上都躺著一個赤裸的人體。從金屬天花板伸下的無數支管線與偵測器貫穿過
身體——好像維生系統,但其上的物體卻沒有生命維持的模樣。Janeway想看清
楚是什麼樣的液體或氣體流過管子時,她卻注意到了距她三張床外,那張平順黝
黑的瓦肯人臉孔。

        強光,猶如太陽的白亮與刺痛,從全像農民處投射過來。他們全然地消失,
吞沒所有的影像與聲音,穀倉和所有的東西全都消失了,直到Janeway模模糊糊
地感到自己被抬起,固定,降落——

        然後她因背部的敲碰而重新恢復意識。身在一間小室中,瞧著上方羅列的一
排偵測器和針頭。Janeway想要反抗,想要在第一支伸出的工具接觸她赤裸的身
子之前轉動身體,以表示自己依然存活與恐懼的證明。就在她左邊某處,Kim
大聲喊叫。不!她的心抗議道。我不允許這件事發生!他們不准這樣對我的船
員!

        然後偵測器依然殘酷地接近,冰冷的金屬碰觸溫熱的肌膚,並無視於她的痛
苦與驚恐以及氣憤,穿入她的胸口。她不願這樣死去——不願意在這酷刑室中讓
那不知明人士滿意地觀賞自己因痛楚而放棄。但當第二個偵測器穿過背骨與肌肉
時,她發覺她的身體不給她任何選擇。她的心無聲地崩潰,即使她的靈魂依舊不
斷地咒罵那個折磨者。


                            CHAPTER8

        她靜靜地醒來——沒有喧鬧,沒有外傷。就好像有人切換她腦子的開關一
樣。她的思想一陣空白,然後她睜開雙眼見到室內的燈光,沒有震盪或恐懼或苦
惱。將自己的身子撐起跪著,Janeway抬頭看看四周。

        她在輪機室中。Carey以及他的小隊人員散布在各區,就在他們被傳送之前
的同一位置,有些人坐著等待不知如何是好,其他人挺直身體就好像剛從十分不
舒服的睡夢中醒來。在Janeway身旁,封閉曲速核心的運作正進行中,引擎的嗡
嗡聲與黯然的光輝,完全猶如他們沒有離開過這裡一樣。

        不過Janeway知道這不是事實。

        她爬起來,幫助Carey站穩,然後敲了通訊勳章。「Janeway呼叫艦橋。有
人在嗎?」

        「是的,艦長。」Rollins的聲音聽來有點阻塞迷糊。「我們在這裡。」

        「我們在那兒待了多久?」

        在這段沈默之中Janeway猜想他應該是在檢查他工作站上的讀數。她利用時
間算著她所能見到的工程師人數,來和她記憶中的數目比較。「將近有三天,」
Janeway剛剛確認人數無缺後傳來了Rollins的回答。「艦長,馬基游擊艦正開始
啟動它的引擎。」

        「牽引住他們!」Janeway搖著頭回答Carey的疑慮目光,而後走向升降梯,
向全艦所有通訊接受器宣告。「所有資深軍官,立刻向艦橋報到!」



        Paris睜開眼睛就認出了醫務室。船員們從各個工作站邊,病床上爬起。原
先覆蓋著Fitzgerald和死去護士的消毒白布整齊地折疊安放在掛號台上,然而屍
體卻不見了。應該是全像醫師吧。他是在外星陣列天線攫取所有航海家號人員
後,唯一留下來的人。Paris四處張望想在人群裡找到Kim,而醫師卻將他的注
意力從其他病人上轉移,重新物質化出現在Paris眼前。「你能夠解釋到底發生
了什麼事嗎?」

        找不到Kim。到處都沒有看到。在禮貌上,Paris轉身回頭想盡快地回答醫
師的問題,然後突然想起他並非在和一個真實的人類交談,而且見他已受到病患
的招喚,身影閃爍消失至另一端去了。他已經受夠了全象科技了。這次醫師回來
時Paris背對著不理會他,走到最近的工作站電腦介面端說道,「電腦,標出Kim
少尉的位置。」

        「Kim少尉不在艦上。」

        他並不遲疑等到電腦給予所有完整的答覆。Paris心裡不安地敲了通訊勳
章。「Paris呼叫Janeway艦長。」

        她幾乎和電腦一樣迅速地回答。「請說。」

        「Kim並沒有和我們一起回來。他一定還在陣列天線上。」

        「知道了。」在她堅定的聲音裡有嘶嘶的聲音,Paris可以認出那是升降梯
開啟的聲音,並伴隨著艦橋內清理時的噪音,之後她下著命令。「電腦,有多少
船員現在不在艦上?」

        「一個人,」冰冷的機械式回答。Paris快速地衝出醫務室前往艦橋。「Harry 
Kim少尉。」



        「呼叫馬基游擊艦。」

        雖然Rollins正努力地回復受損的連線通訊系統,Janeway試著不讓自己顯得
煩燥不安。即便如此,她還是必須步下至主指揮層,將身子倚靠在指揮座上,看
著那位在螢幕上出現的巨大美洲原住民的影像。「Chakotay指揮官,我是Kathryn 
Janeway艦長。」

        他瞇著眼睛。「妳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在他身後,是一面燒焦得如同黑
暗夜空的工作站。有個彎身在運作中面板上的黑皮膚軍官,抬起頭來聽著Janeway
的聲音,而她立刻就認出了那雙溫和智慧的雙眼,即使在他尚未走進亮光顯出他
瓦肯特徵之前。

        「在未被陣列天線帶來這兒之前,我們正執行追尋你們的任務,」Janeway
假裝未注意到那位瓦肯人對著Chakotay說道。「我們的一個船員失蹤了。」她
很自得於自己平和無偏見的語調。他並不是敵人,她提醒自己對於Chakotay的
關係。不是敵人,在這個地方。至少她知道了Tuvok依然安然無恙地活著。「他
是否意外地被傳送到你們艦上去了?」

        Chakotay緩緩地搖頭。「不,」在他臉上浮現了不確定的疑慮神情,然後馬
基指揮官很不悅地體認現狀,「我們的一個成員也失蹤了。B'Elanna Torres,我
的一位工程師。」

        Janeway很難想像一個星艦新進少尉和一個馬基游擊隊工程師會有什麼共通
之處。「指揮官,」她最後還是說道,「你跟我有相同的麻煩。我想這該是我們
共同合作來解決的時候了,不是嗎?」

        Chakotay哼了一聲。「我們怎麼可能……」他在尚未說完之前即用力地搖著
頭。

        「我完全知道你們在非軍事區內犯下的罪行而遭到通緝,」Janeway無力地
擺動著手。「但是,Chakotay,非軍事區在幾千光年的距離之外。我想那對我
們來講並沒有多大意義,不是嗎?」

        他緊盯著她一會兒,然後轉頭看著Tuvok似乎在徵詢意見。Tuvok僅是向
指揮官揚起一道眉毛,而Janeway幾乎快為了這熟悉的動作笑了出來。當Chakotay
回過頭來,他簡短地點了點頭。「我們有三個人會傳到你們艦上。」在她尚未來
得及表示意見之前他就切斷了通訊。

        還不錯,Janeway想著。至少事情能保持在我的控制之下。她走離了艦橋中
心,很快地瞥了一眼剛剛從升降梯趕過來的Paris。她有些意外地見到他赤裸裸
的慌張神情。畢竟這些混亂可能對他的未來影響是好的。

        「他們減低引擎的出力,」Rollins報告道。「降下他們的光盾。」

        Janeway只遲疑了一下子即下令Rollins照做——不過航海家號並沒有光盾可
以降下。一個問題是,如果Chakotay的船艦狀況比他們好的話該如何去處理。
轉身向著艦橋中央,Janeway將手倚靠在護欄上等待。

        一絲絲細微的傳送光束在艦橋內擴散出來,伴隨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嗡嗡聲。
物質化光束在損壞的駕駛座邊聚合,Janeway此時則步下至她的指揮座旁等著游
擊隊員的原子穩定化。

        他們固化成三個獨立的人,Chakotay在中間,每個人都抽出相位槍面對他
們。Tuvok一當傳送結束之後就放下武器,但Janeway還是聽到Paris的低聲咒
罵,並且艦橋上六七個航海家號船員離開自己的工作站,抽出個人的相位槍相互
對峙。

        她向身旁的Rollins上尉說道。「放下你的武器!」他遲疑了一下,然後紅
著臉瞭解自己違反了直接的命令,並無聲地將相位槍放回他的腰帶。在她的身
後,Janeway聽到Paris指示其他人照辦。

        「你在這裡不會需要用到它的。」她指著Chakotay的相位槍,等待著。

        Janeway想到一個身在馬基游擊隊的人,應該十分地無法去信任別人。體認
到自己被聯邦所遺棄,然後被星艦所追擊,最後被同樣奮戰的一群人,因協議上
的條件所欺騙。見到Chakotay更是令她確認了這些情緒。然後,在一陣子詳視
了她以及在其身邊的船員之後,他慢慢地收起了相位槍並要他的同伴照做。

        對於馬基游擊隊的領導者,她必須十分難堪地摧毀他在此地的立場。「很高
興見到你回來,Tuvok。」

        Chakotay好像身受重擊一樣,兩隻眼睛緊盯著那瓦肯人。將雙手握在身後,
Tuvok轉向他的馬基艦長很禮貌地述說道,「我必須要告知你,我是被指派來滲
入你們的,長官。我是Janeway艦長的安全主任官。」

        Chakotay看起來就像是不知應對這個瓦肯人還是對自己生氣。「你是不是要
將我們送到他們的監牢中呀,瓦肯人?」

        「我的任務是收集馬基游擊隊活動的資料。」但是Tuvok微傾著頭想了想他
的述句。「然後將你們送到『他們的監牢中。』沒錯。」

        Chakotay緊咬牙關握住拳頭,Janeway不自主地猜想他是如何地克制自己的
脾氣不爆發出來。然而他深黑的目光落在Janeway的身後,而他氣憤的神色此時
只剩下冷冰冰的憎惡。「我看你也有貢獻嘛!」

        「很高興見到你,Chakotay。」Paris油腔活調地回答。

        「至少這個瓦肯人還在執行他身為星艦軍官的職務,」游擊隊員吐了一口痰。
「但是你……!」他惡狠狠地指向Paris。「你為了什麼背叛我們?出獄?減刑
假釋?這次的代價是多少?」

        Janeway並不等著看到Chakotay的話對Paris剛建立起的自尊有何影響。毅
然地走向另一位指揮官前,她將手掌靠住他的胸前警告。「你正在對我的一個船
員講話,」她平穩地告訴他。「我希望你能對待他如同我尊重地對待你的人員一
般。」Chakotay不情願地後退了一步,於是她放下手臂讓出空間來。雖然,他
惡狠狠的眼光仍然未曾離開Paris的身上,但這也不致使得Janeway感到訝異。
「現在,」她嘗試著將游擊隊員的注意又轉回當下的重點。「我們有許多該做的
事情,而我建議先專注在找回船員和帶我們回家這兩件事情上。」

        Tuvok忠實地走離Chakotay到Janeway的身旁。「根據我起先的偵查,艦長,
我相信我們面對的是位於陣列天線上的一個生命實體。我認為他曾掃瞄過我們的
電腦以找出讓我們感到舒適的全象環境。在某種效果上,就像是個接待室——以
安撫我們,更優先於生物檢測的目的。」

        「一項監視檢測嗎?」Paris問道。

        Tuvok有力地點頭——並非對著Janeway,也不是對著這個看來沒有官階的
新船員。Janeway提醒自己等會要和Tuvok簡述這狀況。「這是最合邏輯的解釋,」
瓦肯人說道。「否則我們不會毫無傷害地被釋回。」

        Paris輕輕地哼了一聲。「並不是所有的人。」

        這將他們帶回來面對這不確定的外星人。「準備好壓縮相位來福槍,」
Janeway向Tuvok命令。「在第二傳送室和我們會合。我們要回去。我們分成兩
隊。Mr. Tuvok,在Chakotay和我下去找尋Kim和Torres時,你的工作就是盡
可能地收集陣列天線的資料。」她微皺眉頭看著模糊螢幕上的外星建築。「它帶
我們來到這裡;我們必須假設它可以送我們回家。」

        當Tuvok領著Chakotay和另一位馬基游擊隊員到升降梯時,Janeway回身
對著Rollins和艦橋上待命的船員。「Mr. Rollins,維持紅色警戒。保持將我們
鎖定在傳送頻道——」

        「艦長?」

        她原本一邊下命令一邊轉身起步離開,卻突然發現Paris正擋在她面前。她
訝異地見到在年輕人臉上顯現出來的勇氣。

        「我希望能和妳一起去,」他簡單地述說道。

        在她的腦中閃著一奈秒的爭論。「如果這是因為剛剛Chakotay對你說了什
麼——」

        「並不是這樣。」Paris走上台階站在她身旁,他的語氣十分地認真。「我
只是……」似乎在臉上飄過一陣紅暈。「……不想見到Harry發生什麼事,」他
困窘地說完。他看到她從上到下仔細地打量著,而在他的眼神之上並沒有他一貫
的輕率氣息。

        畢竟沒有白費。Janeway拍拍他的肩膀,點頭示意並再度向門口移動。「來
吧。」


                            CHAPTER9

        野鴉群依然恬靜地漫游在如鏡的全像池塘上。楊柳條因夏日的和風唏簌作
響,而太陽正以四十五度角懸掛在藍白農屋的尖頂上。像是永恆的六月下午,就
如同他們離開時一模一樣,但卻少了活潑的狗兒以及農民們的喧鬧。只有彈斑鳩
琴的老人還留著,坐在門廊階梯上,雙眼閉著沈思彷彿想從琴弦上得出什麼體
悟。Janeway想著模擬出這片景像的外星人,是否認為這位老人和這棟農舍,是
對於安撫現在來者的最佳化結果,還是說,這只是他的全象設備系統對每位新訪
客所能儲存的最大圖像空間限制。

        Tuvok打開他的三度儀並讓它的聲響超過斑鳩琴聲。「沒有任何人型生命型
態的跡象,艦長。」他再度關上裝置。「Kim和Torres並不在三度儀偵測的範
圍內。他們很可能已經不在陣列天線上了。」

        Chakotay將他的壓縮來福槍對著斑鳩琴老人。「他可以告訴我們他們現在在
哪兒。」

        沒錯,是有可能。但Janeway並沒有自信可保證他會說。以左手拿著來福槍,
她拍拍馬基隊員要他站到一旁,並指示他和Tuvok在一起。她不希望這位瓦肯人
到處走動查訪時身邊沒有人保護。「維持你的通訊,」她告訴Tuvok。「我不想
再失去任何人了。」

        瓦肯人點點頭,然後再次打開他的三度儀四處做掃瞄,他低著頭仔細讀著各
種讀值來引導他要往何而去。揮著手要Paris和Chakotay跟著她,且在步向房舍
之前,Janeway無聲地解開了來福槍的保險栓。除非必要,她並不想使用槍,然
而她也不願再度缺乏防衛。

        在階梯上的那個全象人型停止悠悠琴聲,打開雙眼說道,「你們為什麼回來?
你們沒有我所需要的。」

        Janeway抑制自己想拍掉他手上斑鳩琴的衝動。「我不知道你需要什麼。而
且,說實在的,我也不在乎。我只是想要回我的船員,以及將我們所有人送回家
罷了。」

        「那麼,現在……」全象人對著她顯出老人瘦弱的笑容。「你們不是喜好相
互爭鬥微小的兩足動物嗎?」

        「這種微小的兩足動物,」Janeway劈頭便道,「並不喜歡被人所綁架。」

        它聳聳肩,再度彈起琴來。「這是必須的。」

        她不用回頭就可以感到Chakotay開始衝上前來,而她以手肘擋著這印地安
人的胸膛。頗令她訝異地,他靜靜地服從了她的動作,然而卻是充滿失望地抓住
她的手臂,大聲對它叫著,「我們的人在哪裡?」

        他平靜的語調並未受到影響。「他們已經不在這兒了。」

        「你對他們做了什麼?」Janeway追問。

        「你們沒有我所需要的,」全象人型回答,就好像在回答另外的問題,或許
說是不想回答。「而他們就有可能。」弦音突然不悅快地顫動了一下,似乎走了
調,但全象人型並未多加注意。「你們必須要離開他們。」

        Chakotay搖頭。「我們不會這麼做。」

        扭曲的琴聲又重新回到和諧的旋律。點著頭配合著節奏,老人不再多言。

        Janeway嘆口氣放下她阻擋Chakotay的手臂。「我們是他們的指揮官,」她
嚴正地說道。「我們完全地受託於他們的安全。他們是我們的責任。這或許是你
所不能瞭解的觀念——」

        「不,」這是第一次從它的眼中看到完全的生命。不是投射,不是影像,而
是一個真正的活生生實體,透過這個老人的外表所顯現出來。Janeway想要在它
消失之前,更進一步地攫取住它。「我瞭解,」外星人告訴她。「但我沒有其它
選擇。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Janeway摒住呼吸深怕刺破這段對談。「為了什麼事情?」

        「我必須償還我永遠無法付清的債。」他的表情看來淒苦。「但我的尋求一
直都沒有成功。」

        她回頭向Paris與Chakotay瞧了一眼,然而只見到他們相同的困惑眼神。「告
訴我我你在尋求什麼?」她重新面對全象人型,希望這會被認為是誠懇的開放態
度。「或許我們可以幫助你。」

        「妳?」它嗤之以鼻地嘲笑——一個令人吃驚的人類聲音。「我用超越你們
所能理解的各種方法,找尋了整個宇宙。你們是無能為力的。」低頭失望地嘆息,
而Janeway突然發現所有的琴弦都已經斷了。「你們可以自由地離開。如果可以
歸還你們的人,我保證我會這樣做的。」

        「這還不夠,」Chakotay大聲吼道。「你將我們帶到七十光年遠的這裡來!
我們沒有辦法回去,除非你送我們回去——而且在找回我們的船員之前,我們不
會離開。」

        全象人型倏地站起,抱著斑鳩琴看著野鴉與池塘中的陽光倒影。「送你們回
去是件十分複雜的工作,」它嘆口氣道。「難道你不知道嗎?我沒有時間了……」
明亮的池塘逐漸黯淡,黑暗吞噬著楊柳樹,然後是太陽,天空。「……沒有時間
了……」

        不知怎地,在Janeway尚未完全理解這片光亮的人工世界是如何消失之
前——

        她已經回到了航海家號上,面對著其他四位跟她一起下去的船員,不知該說
什麼才好,不知他們是怎麼被帶回來的。

        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與其說是聽到,不如說是他感覺到那些聲音。

* 他恢復清醒了……*

        然後一道灼熱的光芒照耀著他畫眼睛,而Kim在一會兒之後才知道他是透
過他眼皮感受到光亮,穿過粉紅色的組織與黑色的夢魘。他眨著雙眼,不斷地感
到亮光如熱燄般燃燒整個頭部。他想要告訴他們移開燈光,但口內卻只能發出朦
朧的呻吟。

        在他的思緒回復之後亮光才降下,而在他的視覺清淅之後痛苦才消失。

        他的上方突然有張面孔顯現。我的上方?他正躺臥著。意識在一瞬之間突然
恢復。他平躺臥著,在張床上,並且感到有點冷。而他上方的一張柔和男性的臉
孔屬於一個他所不認識的人,一個美麗的年輕人,若不是他那雙充滿智慧的大眼
睛。他對著Kim微笑,溫和地問道,*你覺得如何!?*

        糟透了,Kim心想。我甚至看不見你的嘴唇在動。但他只是不確定地吸了
口氣說道,「我在這裡做什麼?我在哪裡?」

        一絲很像是不悅的神情閃過他的面容,而他轉頭向著右方的人。Kim跟著
他的視線,見到一個同樣不確定然卻很漂亮的女人。她拍了男人的肩膀似乎告訴
男人離開,然後她移到Kim的床邊。

        他突然想到自己應該是在某種的醫療設施當中。這氣味——防腐但令人作
嘔——且這顏色——乾淨但單調——在在都顯現出這過大病房內的全然平靜氣
息。

        「拜託你,先不要移動身子。」她輕聲細語地說道,然而這抑揚語調卻令人
感到有些做作的不自然。「你病得很重。」

        「病得很重?」他一點都不覺得。困惑嗎,或許。吃驚嗎,沒錯。他以手肘
撐起身子,並想要踢開覆在他身上的白色被單。「一定是搞錯了,」他無力地說
道。「我沒有——」

        然後他看到自己右手上一片皮膚受扭曲厚厚的疤,他的聲音阻塞成一聲小小
的驚叫。

        我是怎麼了?Kim從未見過如此怪異的東西在活生生的物體上。他猛然地
拉開長袍的領子,發現還有更多的厚疤在頸子以下,而他很驚訝地竟然不知到底
延伸到了什麼部位。

        我是怎麼了我是怎麼了——?!

        傳來一聲人類的驚叫,雖然Kim從未聽過這種聲音。他朝向那痛苦的聲音
望去,見到一群醫護人員的設備被摔落在地上。一陣騷亂引起,有個身影從那個
被擊倒的醫護人員後跳出來。Kim不敢相信身著醫療長袍的人可以看來如此地
優雅。

        她彷彿感受到他地轉過頭來,而他們的眼神交會了一下子。我認識妳!Kim
猛然吃驚地想起。他記得這張臉——黝黑,巨骨隆起——就在那全象穀倉的石板
上見過。噢,老天,那像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她一定是馬基游擊隊員。這也意
謂著他並不只有一個人在此。

        還是說除了他們兩個人以外其他人都離去了……

        Kim沒有機會去細思這些細節。安全人員迅速地來到病房內,而馬基游擊隊
員擊倒兩個人衝向門口。她也快要成功了。但是那位他第一次見到對著Kim微
笑,但卻未對他說過話的醫護人員,拿著某種沒見過的裝置,擠進混亂的人群當
中。

* 把她抓住!*

        她像動物般地大吼,對著如此多的敵人猛力衝撞。然後那位微笑醫護人
員——當然現在他並沒有笑,Kim注意到——穿過安全人員所形成的人牆靠近
她。Kim可以肯定地聽到了皮下注射的嘶嘶聲音,隨後馬基游擊隊員即靜靜地
躺在地板上。

        醫護人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坐在地上。*把她帶過來這裡,*
他無力地站起指示著。

        Kim用力抱著床單看著安全人員奇異地圍在那喪失意識的女人旁。Kim並
不特別在意他們極端虔誠恭敬地,抱起前一刻還在兇狠攻擊他們的人。Kim卻
注意到馬基隊員手臂與頸子上那片粗糙的顏色瘡疤。換句話說,他們現在所遇到
的事,也很可能發生在其他的船員的身上。意謂著他們存活的機會並不太大。

        他希望他們的擄掠者——或者說是守護者?——能夠多給他一些除了這件
長袍和毛毯外的衣物。想到他將要一個人獨自死去,沒有旁人在他的身邊,Kim
更是覺得這陰暗外星病院的寒冷。


                          CHAPTER10

        「艦長日誌,星曆48315.6……」

        Janeway轉過桌上資料面板的影像。在這麼晚的時間將它撿起來還真需要費
番工夫。此外,這也意謂著要將她支住頭顱的那隻手移開,而她今晚已經疲累慵
懶到停住這一動作。現在她只留下精力讓腦子來整理她最近一篇報告的功能就夠
了,以及還要確認受損與人員傷亡,並決定明天每個清理與修護人員的工作。到
目前為止,用一支手來敲擊控制鍵並不算違反她避免多餘作動的合約,但她確定
若是坐直身軀來或是站起身來絕對是多餘的動作。揉揉雙眼,她強迫自己同時完
成日誌和整理修護計劃。

        「我們追蹤到從陣列天線放射出來的能量脈衝是朝向鄰近星系的第五顆行
星,並且相信他們可能以某種方式將Kim與Torres傳送到該行星表面。」

        電腦警聲輕輕地響起,而她則必須要強迫自己抬起頭來看看監視器到底是怎
麼回事。過了近十秒鐘她才瞭解到那是準備室的訊號響起,意謂著有人想進來。
嘆了口氣,她重新坐起挺身靠住椅背,轉身對著入口處。「請進。」

        Tuvok狀似痛苦地向前走了四步停下來,雙手如懺悔般交握在背後。在他身
後,Janeway在自動門關上之前,略微地瞥見昏暗損壞的艦橋一眼。他是否單獨
在那兒一直工作?在這麼晚的時間?她想或許他都未曾閤眼休息。

        「艦長,」他很慎重地說道,「我觀察到那些脈衝的特殊現象。它們正在加
快當中。」

        她稍微地坐直身子。「加快?」

        Tuvok簡單地點頭。「從我們來到這兒之後,每次脈衝的時間間距縮短了零
點四七秒。我無法給予任何解釋。」

        她微微一笑——一個無力的苦笑——並對著他招手。「那只不過是我們處理
的眾多神秘現象中再多加一件罷了,Mr. Tuvok。過來看看這個。」將她的監視
器轉向一邊並傾著身子,好讓Tuvok可以從她的身後看到螢幕上的顯示而不會有
身體上的碰觸問題。Janeway在她的工作中曾聽說過,為何瓦肯人總是避免與人
類直接碰觸的理由之流言,但她並不是十分相信。就她所知,只知道Tuvok一向
都靜靜地與她保持段適當的尊敬距離,而她也沒有意圖想去破壞。

        他見到行星系統自轉的圖表下方一段明亮的文字,陣列天線的行為不可思議
般的閃爍化成為一條條方程式,以及從航海家號現在的位置畫到那行星地表的一
道直線。Janeway起身以手指點選出行星的統計數據。「實質上那兒是沙漠——
整個行星都是如此。沒有海洋,沒有河流。」她重新坐下搖著頭。「它具有M
級行星的所有特徵,除了……」這一次,她從行星敘述圖形上選取了一條線,並
將其放大至半個螢幕大小。「……在那兒的大氣中並沒有核酸粒子的存在。」

        Tuvok向下看著她,一道眉毛彎起。「這意謂著那顆行星無法產生雲層和雨
水。」

        Janeway點點頭,咬著她的嘴唇。「我曾研究過上千個M級行星——我從未
見過一個在它的大氣中缺乏核酸粒子的情況。非常有可能在那兒曾發生過相當巨
大的環境災害。」突然一陣倦意侵襲著她,而她卻刻意地隱藏住哈欠。「一當本
艦修復完畢,」當她的聲音恢復正常時,她接著說道,「我們就設定航道往第五
行星去。」

        「艦長,妳需要睡眠。」

        她感到臉上一陣熱氣——因無法隱瞞而困窘,無法隱藏住她的虛弱——並敲
著資料面板而不抬頭面對瓦肯人。「Kim的母親曾在他剛離開地球時和我通過
話……一位可愛的女士……」她毫無目的地點選著資料。「她唯一的兒子。」這
個字似乎很難說出口。「他留下了他的豎笛,而她想知道是否有時間可以將它送
過來……而我則必須拒絕她。」她不經意地抬頭面向Tuvok。「你知道他曾在朱
利亞德青年管弦樂團中演奏過?」

        Tuvok無言地靜待了一會兒,而後說道,「我還沒有機會和Mr. Kim見面。」

        看來他無法再接下這個話題了。至少他知道現在他不可能有機會。「我也對
他所知不多,」Janeway承認。「我一直沒有機會瞭解他們任何人。我應該要多
花些時間的。」她心中暗誓要瞭解所有的船員,包括另一艘船上的人員。「大家
都是優秀的船員,」她大聲地說道。「我必須帶大家回家。」

        「船員們不會因為一個疲憊不堪的艦長而有任何好處,」Tuvok仍以一貫的
耐性向她敘說。

        Janeway不得露出微笑。「你說的對。就和往常一樣。」她坐在座位上嘆口
氣。「我一直懷念著你的忠告,Tuvok。」

        他向前傾著頭表示同意。「我很高興妳會來找我,好讓我能夠再度向妳建言。」

        對瓦肯人而言,這是承認自己感情的言詞,Janeway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想
到曾經有位將軍說過,「與瓦肯人的友誼就好像是在雕塑放射性同位素。很少人
嘗試去做,而那些嘗試的人也很難向你說明在那幾毫秒的時間彼此是多麼的親
近,並使得這項實驗完全的具有價值。」有時候,盯著Tuvok黝黑的表情,Janeway
覺得那位將軍應該在警告她,那些大膽與瓦肯人結交的少數人並未刻意地選擇這
條路——當你看著一個瓦肯人的眼神時,那百萬分之一秒的閃光就突然地出現,
而你立刻瞭解他們存有感情,你也是一樣。

        從沈寂在自己的思想之中回過神來,Janeway說道,「在我離開之前我曾和
你的家人談過。」

        若是地球人可能就會有所反應。Tuvok只是問道,「他們好嗎?」

        「很好,」Janeway告訴他。「不過他們很擔心你。」

        瓦肯人的某種無特徵表情——那些大部分會被地球人稱作煩惱,厭惡,或是
不耐等字眼——縈繞在Tuvok的臉上。「那不是個很精確的字彙,艦長。瓦肯人
不會『擔心。』」

        或是感謝。「他們想念你,」她作個修改。

        這個字似乎對他比較能夠接受,雖然在他的目光深處顯露出了Janeway少見
的溫和感。「我也一樣。」

        「我會將你帶回去給他們。」這句話她不加思索地說出,就如同與瓦肯人誠
實的友情一般。「這是承諾,Tuvok。」

        如同他接受任何其它真實一般,他接受了這句話。Janeway無力地笑著,看
著他向自己點頭道晚安,並退出了準備室的門口。現在只希望她自己能夠這麼簡
單地相信這句話。


                          CHAPTER11

        五個小時後,比起Tuvok剛離開準備室時,她並未更加地增強信心——或者
說是獲得充分的睡眠。

        我可能應該回到自己的房間去。即使是星艦內的床舖也遠比準備室內的躺椅
舒服多了,Janeway懷疑後者是否外觀勝於實用的理由而存在。然而在她房裡堆
著兩包未拆封的行李,兩件平民服裝是用來提醒自己於秋天回家時候穿的,去迎
接Mark和親愛的Bear。她很久以前就知道罪惡感會使人更有動力,但它也可能
更具破壞性——它會盜取一個人的能量。

        對此方面的天生警覺正可以解釋為何昨夜關上螢幕與燈光後,她一直自我定
義將回到自己的房間視作某種程度的投降。在她職務中的任何一天,每當要上床
休息時,即代表了當天就是以那種方式結束——而若是此刻她回房休息,在某些
方面似乎表示了他們沒有希望再度見到家鄉。於是她躺在硬梆梆的灰色躺椅上並
將一隻手臂橫過她的眼前,告訴自己她這麼做是為了盡量地靠近艦橋,要是臨時
有需要的話。

        在如守夜般的五個小時中,她知道了準備室的天花板是以七個部分密結而
成,而艦橋的空氣循環系統每個小時啟動兩次。

        我應該去醫務室讓那個全像醫師幫我施行麻醉。

        她應該已經確定Mark知道每次出任務時,艦長都有可能無法歸來的情況發
生,並要求過他要好好照顧Bear。

        她那時應該向星艦拒絕這項任務的。

        無力地吼了一聲,她轉身側躺並將臉埋在雙手之中,用力地以拳頭壓迫雙眼
試圖趨散那狡猾不負責的想法。

        她的通訊勳章適時響起,讓她沒機會自怨自艾。「艦橋呼叫Janeway艦長。」

        很顯然地,Tuvok並未休息。「請說。」她試著將語氣聽來專心與警覺,不
過她知道失敗了。

        「很抱歉打擾妳,艦長。」Tuvok很優雅地讓她知道他可辨識地球人的音調,
雖然瓦肯人並不想去模仿。「不過我們在碎石帶遇到了一艘太空船。我們偵測到
在上面有人型生命體的反應。」

        「我立刻過去。」她翻過身來站起並用手將頭髮往後整理。我看起來可能很
難看,但至少我可以表現出行動力。她打開了自動門走向艦橋,雖然門板只開了
一半就卡住了。「呼叫他們。」

        Rollins轉向主控工作站,而Janeway步下指揮層仔細地看著主螢幕上的影
像。一大群船艦與探測器的殘屑在這個區域中閃閃發亮。而有一個方型盤狀的飛
行體,看來就像是地球早期的火星探測船,飄浮在眾多殘屑當中。

        螢幕突然地變亮,一個短小圓頂,閃爍著巧克力棕色雙眼的外星人宣稱,「無
論你們是誰,我是第一個發現這垃圾場的。」

        Janeway不禁笑了一下。從他駝背的臂膀與高聳的顴骨來看,就像是將人硬
塞進比自己還要矮的船艙之內。「我們對這些殘屑沒有興趣,Mister……」

        他似乎查覺了對方刻意停下的話頭。「Neelix。」他以手指靠著牆壁自我介
紹。「而既然你們對我的拾荒場沒有興趣——」在他無髮的臉上出現了笑容。「——
我很高興見到你們。」

        「Kathryn Janeway艦長,」她正式地回答,「指揮聯邦星艦航海家號。」

        Neelix很有禮貌地點了點頭。「有趣的名銜。我不清楚那代表什麼,但是聽
起來挺有趣的。」他再度微笑,而Janeway懷疑是否他故意表現得如此熱心和有
趣,還是說他們這世界的種族一向如此積極。

        要是找得到方法,航海家號不會在宇宙的這另一端久留以找到解答。

        「你對這星域熟悉嗎,Mr. Neelix?」

        「我以這方面聞名,」他自豪地回答。「我要如何才能幫忙?」

        在此刻她避免過多的要求。「你知道有關於從陣列天線向第五行星放出的能
量脈衝嗎?」

        一種很奇怪的竊笑使得他的眼睛幾乎閉起。「我完全知道要盡可能地遠離
它。」當他平靜下來後,他迅速眨眼如同看見一件新奇事物,然後高興地說道,
「等一下。讓我猜猜看。」不知怎地,他那意氣投合的語氣和眼神似乎從未消失。
「你們是從銀河的其它地方,不情不願地被帶到這裡來的。」

        Janeway在體內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聽來你好像以前就聽過這件事。」

        「很不幸地,沒錯。」Neelix嘆息。「上千次了。」而後他聳聳肩承認,「呃,
上百次——可能只有五十次吧。」他揮揮手不去理那些精確的數字。「守護者這
幾個月來已經帶來好幾艘船了。」

        Tuvok並未出聲,然而Janeway可感到他尖銳的好奇心並以手勢要他保持沈
默。「守護者?」

        「那是歐康帕(Ocampa)這麼叫他的。他們就住在第五行星。」Neelix傾
身向前彷彿要穿過螢幕,但最後還是坐在地板上。她另外想著不知到底是什麼
人——或是什麼東西——首次駕駛這艘小型船隻。「他是不是綁架了妳的船員?」
Neelix問道。

        她只能苦笑。「事實上,就是如此。」

        Neelix振著頭表示同情。「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你知道他們可能被帶到哪裡去?」

        「我聽說他們被送到歐康帕,」Neelix告訴她。「就只知道這麼多了。」

        看樣子似乎以前就是這個樣子了。「如果你能幫我們找到那些歐康帕人,我
們會非常感激你的。」

        Neelix抬起他的頭好像在聽著某個並不存在的人的聲音,在他目光中浮起了
悲傷的神色。「我希望我能夠幫你們,」他嘆口氣,「但是如你們所見,今天還
有這麼多的拾荒工作要做。」他再度傾身向前,這次面帶友好的自信。「你們會
很驚訝人們竟然任意丟棄這些有價值的東西。」

        如果他是弗朗基人,她會很確定對方的動機是全然的貪婪。靠著她的直覺,
她甜美地說道,「當然,我們會補償對你造成的麻煩。」

        在他臉龐上顯出無辜的表情使得她更加地確定,無論Neelix來自何方,他的
人民很顯然地是更早以前從弗朗基人那兒脫離出來。「幾乎沒有什麼東西是你們
可以提供給我的,」他熱誠地說道。「除非……」

        他在這項測試中表現得還不錯。「除非?」Janeway接口道。

        「除非,」他再度重覆著同樣的語調,「當然,你們應該有……」黑暗的瞳
孔突然明亮起來。「水。」

        她知道自己的臉上表現出驚訝,接著才恍然大悟。距此最近的可居住行
星——Neelix自然不可能開著那艘破舊的船隻跑得太遠——其上並沒有足夠的
地面水可以支持一個城市。這也意謂著她視作理所當然的一杯晨間咖啡,對他們
而言可能是夢寐以求的奢華享受。「如果你能幫我們尋找我們失蹤的船員,你就
可以得到所有你想要的水。」

        Neelix的下顎幾乎要脫落,然後他故作平靜地回答。「這樣子似乎是相
當……」他因想找尋適合的字眼而結巴。「……合理的商議。」

        太過於合理了,而Janeway反而獲得了些底細。「好。我們會將你光傳過來
並將你的船隻拖進我們的停機艙。」她感覺那艘小船的船殼可能無法承受住牽引
光束的張力而使空氣外洩。「Mr. Tuvok,到第二光傳室去迎接我們的客人。」

        Neelix百思不解地瞧著Janeway和無言走到昇降梯去的瓦肯人。「光傳?」
Neelix不知道這個字的意義而覆述著。

        Janeway揚起一道眉毛。所以,在這已有太空航行文明的世界,傳送科技還
不是標準的事物。最好將這件事銘記於心。「我們有一種科技可以將你從你的船
上帶到這兒來。這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傷害,」她急忙地向他保證,見到他的臉上
露出不知是興奮還是恐懼的神色。「可以嗎?」

        他抬起手來表示接受,當他的身影分解成為細小原子光芒時還帶著驚訝的面
容。



        Tuvok注意到他們的客人的第一件事就是他的氣味。

        他可以假設Neelix的人民會散發出一種保護性的麝香味,就像在盧道發四號
星上的蟾蜍。還是Neelix的內分泌系統所產生的自然氣味,對瓦肯人的超敏感鼻
子反應特別明顯。就像克林貢人,或是某些地球人在成長的特殊時期。當Neelix
緊張地從蹲姿伸展開來並步下平台時,他與Tuvok只有一臂之距,他必須被迫承
認每個從Neelix身上,以及他的外衣所發出的惡臭分子無情地直襲著他。

        Tuvok禮貌性地用手掌摀住他的咳嗽。

        「真神奇!」Neelix跳上跳下地在傳送保護屏障後,高興地看著光傳科技設
備。「你們聯邦真是先進的文化。」

        Tuvok轉身看著這矮小的生命好奇地在傳送室裡逛來逛去,然而他卻發現自
己竟無法再向他踏近一步。「聯邦是由許多文化所構成的。我是瓦肯人。」

        「Neelix。」外星人轉過身來,活力充沛地伸出一隻代表友誼的手。「很高
興見到你。」

        想到要碰觸滿是惡臭與疙瘩的皮膚不由得再令Tuvok咳了一聲。違反瓦肯鍛
鍊的這細微情緒反應令他吃驚——他的冰冷內在告訴著他——幸好Neelix因分
心而收回手掌未堅持與他握手。Tuvok回過神來,在心裡默頌了一節Pok'Tow,
Neelix依然四周觀望,並以骯髒手指戳刺一具內部通訊器。

        「相當有趣。所有這些東西是用來做什麼用的?」

        「我向你保證——」費盡了所有瓦肯人的自制力向前踏出一步,並禮貌地將
Neelix引向傳送室門口。「——在這房內的每個東西都有它的功能。然而,可能
要花好幾個小時才能將它們解釋完全。我建議我們先到你的房間去。」他很高興
Neelix在他之前出到走道上,並平順地說道,「或許你會想要先來個沐浴。」

        Neelix回過身來對他眨眨眼。「來個什麼?」

        這還是第一次,Tuvok後悔被Janeway從馬基游擊隊中解救出來。


                          CHAPTER12

        Kim在那天早晨感到寒冷,孤獨,以及些許的不適而醒來。他來到這個毫無
色彩的外星醫院來的前二個印象,就是身上只有一件輕棉質長袍,以及沒有任何
人可以依靠和交談。在他小時候有一次住院——在他們一大群菜鳥擔任獵戶座外
交官隨行人員時,因玩著星艦探險的遊戲而感染了瑞哲利安熱病——他的父母一
直都伴隨在他的檢疫病房中。當時他並未覺得非常不舒服(他一直沒有病狀顯現
出來),不過他有著所有的書籍和影片來排遣一個男孩的無聊時間,而且母親也
帶來他的豎笛,以防他若是要在醫院裡待上一個星期以上。然而,他只待了三天
就獲准出院,而他的母親仍然邀請了他所有朋友來參加他的「康復宴會」。

        只要回想起她的豐滿快樂臉龐,與所有這些昏暗乏味相比,一股寂寞之情流
入他的心房,Kim在外星小病床翻身靜靜地啜泣著。

        現在,幽暗不明病房內的冷清更是加劇了他肚子的不快感。就像是古老的類
比式時鐘,其滴答聲會使你保持清醒並強迫提醒你所流失的每個瞬間。坐起身
來,他突然想到而抓起自己長袍衣領向下檢視著自己身上的瘡疤。一股微弱的嘆
息從他口中溜出。「還在,」他乾涸地自言自語。

        在他皮膚上的一大片瘡疤並未繼續生長,但是,Kim無法僅從目視而作任
何系統上的診斷。其實這算是他「並不想要知道」的心態。他對此感到些微的罪
惡——他無法不想到Paris會如何不悅地看待,或甚至是對他開玩笑。Kim以手
摸著在他臂上胸口和頸部的附加物,並在他內心深處感到悲泣,我只不過是一個
少尉!我不能夠死——不是現在!或許很誠實,不過沒有任何幫助。

        從病房另一端傳來一陣含混的怒吼吸引了他的注意,而Kim靜下來緊張地
向聲音的方向望去。他用心地聽了一會兒,然後從那爆發出來的大罵聲讓他認出
來,那是昨晚無力地想要逃出的黑皮膚馬基游擊隊員。該死,我可能都不會知道
她真正的交談時聽起來應該是怎樣的!她現在應該可以談話了,雖然不見得能溝
通。

        在他的床沿晃動他的雙腳,Kim向病房的緊閉門口迅速地看了一眼後,赤
著腳走過冰冷的地板向另一張病床而去。

        躺在病床上的她很盡力地掙扎,即使外星藥劑對她的影響依然存在。Kim
感謝他在一開始並沒有反抗的爆發天性;如果他也這麼做的話,那此時就會有兩
個人在奮力回復意識。他仔細地看著她深色的臉頰與隆起的額頭,並想著是什麼
樣的血流動在她憤怒的臉龐與烏亮的黑髮之下。

        「沒事了……」從他的長袍後飄來陣涼氣,而Kim伸手到後頭將衣領拉近
並些微地靠近她。「沒事了,」他安慰道。

        馬基游擊隊員突然以恐懼的目光驚訝坐起。Kim向後跳開,慶幸自己並未
嘗試碰觸他,而後發現彼此四目相交。「你是誰?」她將毯子踢開一旁稀嘶地說
道。「這是什麼地方?」在她手臂與頸部的青灰色瘡疤看來比他還嚴重。

        Kim的一隻手依然在後頭抓住袍子,很努力地想要擺出一張使她安心的笑
容。「我的名字是Kim——Harry Kim。我是星艦航海家號上的少尉。我在陣列
天線上被綁架,和妳一樣。」他環顧四周。「我不知道我們身在何處,」他必須
承認。

        她如同一隻小獅子般地滾下病床,Kim困惑不解地瞧著她走至另一頭。「星
艦跑來這個陣列天線做什麼?」她一邊撥開最近的桌上的所有物品,一邊問道。

        「事實上,我們在追蹤你們。」Kim見到她的目光從病床掃至桌面,再從
桌面掃至牆壁,並逐漸瞭解她的眼神因為無法找到逃出的方法而顯出挫折。「一
分鐘前,我們還在惡地。然後……」他攤開雙手,找不到更好的表情解釋他們的
困境,而他的長袍領子因而再度敞開。

        就和Kim一樣地衣衫不整,馬基隊員似乎並未因此而稍有所動。她拉開了
抽屜並用力地翻尋一番。「你是說你們要來逮捕我們。」

        「是呀。」想到現在這種結果,Kim忍不住露出了苦笑。「希望能夠逮捕
你們。」他輕拍著自己身上那件簡單的袍子。「我知道我在這兒應該有隻相位槍。」

        馬基游擊隊員在望向唯一門口前先對他瞪了一眼。「我並不覺得有趣,星艦
軍官。」

        他感到對方並沒有這方面的幽默感。真糟糕。如果她能夠笑一個的話至少會
好點了。

        「沒有用的,」Kim見到她開始用兩隻手使勁地拉著門把。「已經上鎖了。」
他在這之前已經試過兩次。

        她推開湊近過去的他,從她緊閉的雙顎看來,她不會讓鎖死的門或者是奇異
的疤痕來停下她的衝動。她先是用手掌敲著,然後用肩頭與腳一次比一次用力地
撞擊門板。「嘿!我們來做個協議好嗎?」他抓住她的手腕說道。

        她比預期還要強壯,她甩開Kim的手使得他跌倒在地。如同暴雨般地拳頭
落在門板上。「他們對我們做了什麼?!在我們身上長了什麼東西?!」

        Kim靜靜地坐在地上有點害怕地安撫她。「妳希望他們再叫妳安靜下來嗎?」
他很理性地問道。

        很驚訝地,她似乎現在才瞭解他的存在。接著憤怒,困窘,以及再次燃起的
憤怒交替地顯現在她的臉上,然後她轉身離開門口略帶喘息地走開。「你說得沒
錯,星艦軍官,」她依舊惡狠狠地承認說道。「我身上半個克林貢的血統。我有
時就是無法控制自己。」

        克林貢。這就解釋了她的孔武有力與異國黝黑的膚色。Kim小心地站起並
跟著她走過去。「妳的名字呢,馬基游擊隊員?」

        她對他閃了一眼並想著自己是否被嘲弄,然後搖著頭拋開那些想法。
「B'Elanna。B'Elanna Torres,」算是禮貌性地低聲回答。她停下撕扯床單的
動作。「他們有沒有告訴你任何事情?」

        Kim原本想要將那床單拿開,後來想想床單的撕裂總比自己的被撕裂好。「只
有他們自稱是歐康帕人。我可以告訴妳另一件事——他們的醫療水準簡直就像是
處在黑暗世紀中。」他到另一邊的床上坐著。「事實上,今天早上護士還要幫我
放血。」

        她總算擠出一絲笑容。克林貢人感到有趣的方式真奇怪。他回以一個友善的
微笑,並且靜靜地讓他繼續蹂躪著床單與毯子。

        最後,Kim的下意識並未讓他立刻發覺身後的悶響。他太過習慣於星艦滑
開的門而無法聽出這原始的門閂與鉸鏈聲。然而,Torres在第一聲響起就如同
野獸般地警覺到。她拋下絲絨纖維並準備開始奔跑。Kim跳下床沿想要抓住她
的手臂。不要!他叫出口,祈禱她半個的克林貢血統能夠停下來聽聽他的地球人
理性一面。老天知道他根本無法阻止她的衝動。

        用力地喘息並咬著尖齒,Torres目不轉睛盯著門口並奮力地點著頭。至少
有點效果,不過還不夠。他的手指緊抓著她的手臂意示鼓勵和警告,Kim漸漸
地跟隨她的目光。

        站在門口的歐康帕人將手收在一梱灰綠色的布織物中,他的嘴唇延伸顯出一
道溫和但卻惱怒的微笑。那是醫師,Kim還記得。至少,是Kim第一次恢復意
識時用溫和字眼來安撫他的醫務人員。雖然彼此間還有段距離,醫師還是見到了
少尉的目光並向他微微點頭。「我希望你們覺得好點了,」他大聲地緩慢說道。
「我知道這對你們兩位是如此地驚訝。我帶了一些衣服來,如果你們願意更換的
話。」他將手上的那梱衣物遞給他們。

        Kim從Torres那兒感到她因挫折而微顫。「你為什麼監禁我們?」

        歐康帕人吃驚般地睜大雙眼。「你們不是囚犯。事實上——」他小心地向前
進了一步,手上依然拿著衣服。「——你們被為視為上賓。守護者將你們送來這
兒。」他帶著深意地看Torres並將衣服分別拿給他們二人。「既然你們不具攻
擊性,你們就可以自由地離開你們的房間。」

        房間。語言的魔力的確耐人尋味,在一天之中從醫院到囚室然後變成房間。
Kim露出手臂展示了他皮膚上怪異顏色的疤痕。「這是怎麼回事?這是什麼東
西?」

        「我們真的不知道,」醫師承認道,顯然地對這個問題感到不舒服。強作歡
顏地接著說道,「你們一定餓了。你們願意加入我們的庭園式餐點嗎?」

        一提到食物就讓Kim的胃部開始飢餓。自上次在陣列天線上聞到全像玉米
麵包的香味後已經好長一段時間了。他偷偷地瞧了Torres一眼,見她似乎也略
有所動。「給我們一分鐘換衣服,」他告訴醫師。歐康帕人同意地點頭,然後急
急地退出門口。

        「我認為他在說謊,」一當他離開後Torres立刻說道。

        Kim搖著褲子比對尺寸並乾乾地笑著。「說謊?說什麼謊?他根本沒有告訴
我們任何事情。」

        「有關於我們可以自由移動。」背對著Kim,她撕開自己的長袍並開始穿
上那件及膝長衣。「有關於不知道我們發生了什麼。」她陰沈沈地看著自己。「如
果不是他們對我麼做了什麼,那麼會是誰?」

        「或許沒有人吧。」Kim將第二件褲子丟給她並等她穿好。「或許我們感
染了什麼病症。」

        Torres不知是咒罵還是野獸怒吼地咆哮著。「我不喜歡那個人。」

        我從未說過我喜歡他,Kim心想著。不過他讓Torres保留她的怒火並領著
她到外面去。

        醫師堆滿笑容上前迎接,但他就在即將接觸到他們之前停了下來。Kim印
象當中,歐康帕人的手應該是很溫熱柔軟的。然而他盡力想拋掉這想法。

        「我很高興見到你們可以下床步行,」醫師對他們說道。他擺動手臂指向昏
暗樸素的大廳通道,然後他在Kim身旁邊走邊說著。「對待病人是件相當困難
的工作,無論你如何小心謹慎。」

        Kim和Torres交換個眼色。她露出的表情明顯與他心裡所想的一樣。「如果
我們不是囚犯的話,」Kim盡可能地以友善的語氣對醫師說道,「我們希望能
夠回到我們原來的船上並接受我們自己醫生的治療。」

        一張哀惜的表情融解了醫師的面容。「那是不可能的。你看看,我們沒有辦
法到地表上去。」

        Torres的目光幾乎要刺穿他的身體。「你說『地表』是什麼意思?」不過
Kim在他尚未張口之前大概就知道答案了,而醫師很聰明地在這段昏暗的通道中
保持沈默。接著他們來到了看來比較明亮的人造白晝之中。

        城市的規模延伸至Kim目光所及之外,逐漸地向下彎曲沒入那地平線之中,
Kim從未見過任何這般的行星地面。四面八方的通道與階梯在建築物之中閃閃發
亮——就像是旋轉的飄浮反重力平台上的蜘蛛網,在形成所謂天空的巨大石板之
下支撐住這疲憊的地方。甚至連構成這幅景像上點狀的人們似乎也感到厭倦。他
們在自動滑行的走道上,看來對於他們將往的目的地並沒有興趣,他們的樸素制
服與身上配帶的複雜裝備形成對比。Kim想著如果加上了小鳥,樹木,草皮,
或者是花朵會不會使得這兒更有生氣。可能沒用。在身穿制服的歐康帕人身上缺
乏了靈魂。此外,不管是什麼東西照亮了這洞穴世界——那蒼白帶藍的光亮可能
都無法發出足夠的能量讓水藻生存下去。

        「我們就在地底下……」Kim想要說些較有意義的話,然而眼前的景像還
是不由得讓他脫口而出。

        醫師點著頭,很明顯地瞭解少尉的驚訝。「我們的社會在地底。我們在此地
已經住了超過五百個世代。」

        「但在這之前——」Torres一定也從醫師那兒聽出他未完的語氣。「——
你們應該住在地表上。」

        他點點頭。「直到熱化開始。」

        「熱化?」Kim問道。

        「當所有的地表變成了沙漠,然後守護者出來保護我們。」打斷自己的話,
醫師走向一條移動中的通道,在那之前停下步伐。他向後一望像是要他們跟隨著
他,而Kim不耐地碰了下Torres的臂膀。他餓得希望能吃些東西,並很高興馬
基游擊隊員未表抗議地跟上。醫師見到他們跟來後面露微笑,然後領著他們更深
入了這枯燥的城市。

        「我們古老文獻中記載著他在大地之下打開了這道大裂隙,」他看著一旁經
過的歐康帕人述說道,「然後領著我們的祖先到了這裡。從那時起他就提供著我
們的所有需求。」

        Kim只能想到那並不包括足夠的光亮和色彩。而且如果說這個地方就只有沈
靜,那會使得Kim想要大喊大叫一番。他靠向Torres,想要望向最近的一座拱
門裡,他見一些聚集在一起談論著,而且那些歐康帕人也好奇地回頭看著他們。
他們彼此碰觸相望著好像在交換什麼閒談意見般,就和任何其他群眾一樣,不過
就是很安靜。太安靜了。

        「請你們見諒。」醫師移動到Kim的面前道歉,並將擋在他們路上的旁觀
者趕走。「他們知道你們是從守護者那兒來的。我們沒有任何人見過他。」等那
些旁觀的人漸漸散去之後,他帶著他們走進一座柔和光線的市集中,裡頭有一長
列歐康帕人耐心等待著。「噢。」醫師踮起腳跟看過那沈靜的人群。「我恐怕有
一部食物供器又故障了。那位服務人員現在一定很忙。」輕輕地推開排隊的人群,
醫師向後看著,Kim曾在先前經歷過那種聲音/感覺。*能夠請你們原諒嗎?
*或許對地下城市的歐康帕人來說,沈靜並非是這樣的不健康吧。

        在他們四周,當醫師的字句接觸到他們時,人們都抬起頭來看Kim和
Torres,就好像向日葵面對陽光。Kim很緊張地笑著回應他們的好奇眼光,對他
們的注目而感到奇異的罪惡。當他和Torres走到了隊伍的最前端,醫師走到了
第一個排隊者旁,抬起了毫無特徵牆上的一道小門,好讓兩盤冒著熱氣的食品滑
出。那看來就像是狗食一般,而且聞起來也好不到哪裡去。Kim皺起眉頭但不
發一言,將一盤食品遞給Torres,並看著醫師從食物供應器拿出第三盤出來。
這些餐盤,器皿,即使是那堆處理過的蛋白質食物,可能都只是全像化的東西。

        Torres對著她那堆如同剩菜般的食物吼著,彷彿想要嘔吐。「他是不是也供
應你們的餐點?」

        雖然聽到Torres的聲音,醫師還是笑著帶他們離開市集到一排乾淨的灰色
餐桌。「事實上,他的確如此。自從熱化之後,他設計與建造所有這城市的一切。
食物處理器每四點一間期都會供應營養食品。」他若有所思地望著他的餐盤。「這
些日子來或許已經不那麼地美味以迎合我們的年輕人,不過它還是符合我們的需
求。」

        無論他談及歐康帕人的需求或是守護者的感情,Kim都不感興趣。

        一張如航海家號裡主螢幕一樣高的螢幕在餐桌上昇起,以柔和的影像來照耀
著這巨大石墓般的世界,其內的影像或許是這些地下城市裡的人從未見過的。伴
隨著音樂的漣漪,海洋與江河生動逼真地展現;森林和草原逐漸地融合進螢幕
中,接著是如秋葉被掘起的飼草。所有在餐飲區的歐康帕人,安靜滿足於這永恆
不變的催眠之中。

        Kim在醫師引領的座位上坐定後向螢幕方向點頭。「這就是守護者和你們的
聯絡方式嗎?」

        醫師朝他所示意的方向望去後搖首說道。「他從未直接和我們聯絡。我們盡
可能地去闡述他的意思。」

        「我很好奇……」Kim很努力地將目光從那具有神秘吸引力的影像移開,
然而在另一端的壁上又發現類似的螢幕。他將焦點定在歐康帕醫師身上。「我很
好奇想要知道你們是如何闡述我們是從守護者那兒來的理由。」

        醫師將那看來像是叉子的東西在他糊狀食品中轉了轉。「我們相信他一定將
你們從自己的種族裡分離開來保護他們。」

        Torres將器皿重重地敲在桌上。「保護他們?」

        「你們的疾病。」醫師不確定地看著他們兩人,Kim伸手握住她將要暴起
的拳頭。「或許他想要防止傳染吧。」

        「我們是見到了你的守護者之後才生病的,」Torres指出。

        Kim更用力地握緊,然而Torres露出惡性目光甩脫他並反過來將他的手壓在
桌上。他拒絕讓他見到自己痛苦的表情,並無視地問著醫師,「為什麼他將我們
送來而不會想到你們也會受到感染呢?」

        「他一定知道我們有免疫力。有時候,他要求我們要小心這疾病。這是我們
唯一可以報答他的——」

        Torres鬆開他扣住Kim的手掌並穿過桌子直接衝向醫師。「還有像我們一樣
的其他人嗎?」

        醫師嚇得將座椅往後一退。「有……」

        「他們在哪裡?」

        他很小心地挺直身子,堅定地望Torres並將他的餐點推向一旁。「你們的
病情相當嚴重,」他慎重其事地解釋說道。「我們並不確切地知道如何治療。」
他的目光從Torres移至Kim。「我恐怕那些其他人並沒有康復。」


                          CHAPTER13

        Tuvok暸解他早該想到當Neelix以地球人所能辨出還要小的音量說「請進!」
時會遭遇到的麻煩。他立刻從些微的都卜勒效應與諧音複雜度推測出他在幾個房
間外。並且正分心於某種需要專注的活動。Tuvok知道他缺乏足夠的資訊可以推
斷那活動的性質,因此他假設Neelix本人在不拒絕干擾下,受邀進入他的房間。

        艙房裡頭聞起來就像個停屍間。

        一陣觀察之後顯示這惡臭主要來自於某個不幸生物的燒焦殘骸,其部分破損
的骨格散佈在桌子,床上以及地板。注意到自己對於肉品的厭惡源自種族特有的
偏見,Tuvok將所謂負面內涵部分重新劃出,好使自己對待訪客的禮貌不致被影
響。然而,他個人特別強烈的衛生喜好並不是那麼容易變更。將自己從衣服堆,
散落吃了一半的水果,以及地面一片片的水漬走到浴室門口,Tuvok的物理性自
我簡直就快要解體了。

        一開始被視作為受熱壓的水管現在卻像是原始的樂器。Tuvok想到這就像
瑟克色斯(Xerxes)蝙蝠用來嚇退它的主要天敵,豎琴鳥,的大叫聲。這聽來像是
Neelix已經融合了吼聲蝙蝠在這遙遠的星艦上,但是從雲霧裡又突如其來的高喊
讓Tuvok不能完全無視於他的奇異假設。

        在浴室門檻停了一下,Tuvok花了7.05秒試著看透過蒸氣形成的高牆。然
後,才想到或許他對於裡頭發生了什麼事並不是那麼有興趣,他只是簡單地招
喚,「先生?,」然後等著Neelix和他的蝙蝠道別。

        當Neelix從充滿熱水的浴缸中回身過來時,過滿的水在蒸氣室中灑濺出來。
「瓦肯先生!進來,進來!」他高興地露出笑容,兩隻手臂張開站起向Tuvok
招手。

        在這一刻,Tuvok比他預期想知道的學了更多有關於Neelix種族的解剖結
構。

        「拜託——我幾乎看不見你!」

        他們兩人視覺極限的不同是多麼不幸的一件事。

        將他的眼睛盯住在Neelix那斑點頭上方幾公分的蒸氣霧之中,Tuvok向前
進了一步並將雙手收在背後。

        這麼一點有條件的投降已經足夠了。「我要感謝你們的慇勤招待,」矮小的
外星人熱切說道。「我必須承認,我以前從沒有使用……使用過食物複——複製
機。」

        Tuvok揚起一道眉毛。「我猜想應該沒有。」

        「以及將自己泡在水中!」他再度將身子埋入浴缸中並濺起水花。Tuvok
後退了一步,即使噴到他制服上的那水滴小到無法察覺到。「你知道這有多快樂
嗎?」

        這個問題符合修辭學原理,而Tuvok專注於保持端莊,很樂意讓這個問題不
由自己回答。

        「在這附近根本沒有人敢這樣浪費水,」Neelix繼續說道,「細砂的擦洗——
這就是我們所能期望的了。」他從身後拿起另一個杓子,將水向自己的頭頂用力
地傾倒。

        Tuvok眨眨眼將他的注意力從別處回到他的身上。「我很高興你這麼快樂,」
他說道,「不過我們現在已經到了第五行星的軌道。我們需要你的協助。」

        再度將身子彈起,Neelix歡樂地把身上的水抹去,並將到處弄得溼淋淋的。
「你能不能幫我遞個毛巾?」

        從剛接觸到那毛織品的第一刻起,Tuvok完全不看一眼地從架上拿起毛
巾,然後同樣眼盲地交給了赤身的外星人。

        Neelix欣然地接過,Tuvok的冷酷視線似乎枯萎了。他想要準備一篇報告,
關於從瓦肯哲學和心理學觀點來看這矮小的外星人,並要特別強調瓦肯人沒有幽
默感,而且也不想要擁有。否則或許一個持續的負面強化計畫會更有效率——
Neelix正忙著擦乾他的身體,好像從未想要測試瓦肯人的容忍極限一般。

        「如果你掃瞄南方大陸的話,」他從浴缸走出後說道,「你會發現一排滅絕
的火山。沿著山脊向北你會發現一道乾涸的河床。」他折起毛巾來擦乾他的寬廣
背部。「你就會在那兒找到一個駐紮營地。」

        Tuvok將這些簡單指示記在心裡。「你相信我們的人員會在那個地點嗎?」

        「並非不可能。」Neelix聳肩並將毛巾投向一旁。「可能會。可能不會吧。」
他抬頭對瓦肯人笑著並朝主要起居室而去。「但是我們會找到他們的。我們需要
幾桶水來作為交換。」他邊走邊撿起留有血肉的骨骸,朝向另一端的牆壁控制台。
「這些複製機也能夠做出衣服來嗎?」

        由於希望能夠釐清思路,Tuvok僅僅簡單地說,「可以。」

        「可以幫我做一套你們的制服嗎?」

        這幾乎將Tuvok的瓦肯思考超出控制。「不行,」他斬釘截鐵說道。「這根
本是不允許的。」

        Neelix低聲咕嚕了一陣轉身回複製機,嘴裡啃著骨頭。Tuvok將注意力集中
向著空著的浴室,研究著Neelix製造出來的碎形般水漬,哪條路才是安全的。



        一當她的視覺回復以及傳送效應消去後,Janeway仔細地環境四周一切細
節。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她就暸然於心。

        沙漠。除了沙漠,還是沙漠。水分已經在這地表上消失了相當長的時間,以
致於現在他們所處的地方破裂扭曲,只留下廣佈的鱗狀地形。在左右兩方一公里
之內,看得出曾有一條流動的河川所遺留的古老沖積平原,現已破碎成一段段如
階梯般的規則起伏,暗示著這兒以前曾是一座人造的都市。長久的乾燥將這兒侵
蝕成一片不毛的沙地。

        在不遠處,一座不優雅的帳篷搭建在河道的中央。幾個在烈日下曬黑的人們
聽到傳送的嗡嗚聲而停下來觀看。他們覆滿沙塵的服裝同樣地髒黑與破爛,他們
的皮膚和眼睛受陽光炙曬,讓人在他們削瘦的表情中似乎只看得到憎惡與憤恨。
Janeway見到在他們帳蓬後方數百公尺處有排可穿過大氣圈的太空船,以及沙漠
人民背部掛著顯然是武器的不協調裝,她提醒自己不要看輕這群可憐的生物。在
這般嚴酷的環境之下,人們不可能不知道戰鬥而可以活下去的。

        「為什麼會有人想要在樣這樣的地方住下來?」Paris在傳送完畢後即露出
了或多或少的厭惡神情,並踢了地上的細沙一腳。Janeway看著那群外星人好像
是受到騷擾的螞蟻般聚在帳蓬外開始行動。她不知道是他們的突然到來,還是地
面的振動使得原住民顯得驚慌失措。

        Neelix走到她身旁,跟著她的目光向Paris說道。「要有足夠的保證金才能
讓他們滿意。」

        「歐康帕人用這種方式交易嗎?」Chakotay問道。

        「不是歐康帕人。」Neelix似乎對這種愚蠢問題有些不耐。「是喀宗–歐格
拉人(The Kazon-Ogla)。」

        「喀宗–歐格拉?」Janeway向下看著他,並以眼角注意到天空的閃光。她
抬頭一看,就知道應該是從陣列天線送過來的脈衝。他們毫無掩蔽地站在本地太
陽之下,但是她偶爾可以從她的腳底感覺到脈衝傳至地平線那邊時的振動。「誰
是喀宗–歐格拉?」

        Neelix手指著乾枯河床上的帳蓬。「就是他們。」他迫不及待地逕自上前去,
興奮地磨著雙手。「在這個象限裡,喀宗派控制這個區域。有些人有水,有些人
有礦石,有些人有食物。他們彼此交易,而且他們彼此也想殺掉對方。」

        聽來好像是可愛的民族。Janeway招手要每個人都跟著Neelix,而愈來愈多
的喀宗人從帳蓬裡步出,每個人都抽出武器。「我記得你說過我們的船員是在歐
康帕。」

        他粗魯地揮手停下她的問題,而Janeway則和Tuvok互換個眼神,瞧著那矮
小的外星人快步向前去歡迎那些咆哮的喀宗人。「我的朋友!很高興再見到你
們!」細心的瓦肯人對Neelix獨斷的行為並未表示任何意見,不過Janeway這麼
多年來並非白當他的長官。無論瓦肯肢體動作如何的神秘難解,她已經直覺到
Tuvok對Neelix相當不以為然。

        很明顯的,他如此不喜歡這矮小的外星人並非是不尋常的。喀宗人怒氣沖沖
地圍住他,並將他向上舉起猛搖。當更多的原住民逐漸將任務隊員圍住時,
Janeway以手阻止Paris抽出他的相位槍。再等幾分鐘,她悄悄地說道,到時候我
們的通用翻譯器就可以開始切入運作。然後我們就可以和他交談了。同時,無論
有多少的喀宗人圍上來,他們依然可以隨時光傳離開,並且他們也不可能事先懷
疑到這點。Janeway沒有任何意圖和這群人開戰,要是她可以避免的話——或許
他們是可以找回Kim和Torres的唯一聯繫。將手臂張開好讓喀宗人解除她的武
裝,Janeway眼盯著Paris和Chakotay要他們照做,無論多麼不願意。再幾分鐘
就可以了……

        「等一下!等一下!」Neelix如豬吼一般地叫著,雖然Janeway懷疑他還想
保持友好的笑容。「是的,每次和你們會面總是很高興,」他被情緒高昂的人群
粗魯地帶到帳蓬邊,「不過我必須要和你們高貴睿智的Jabin——!」

        一個喀宗女人——有著深黑惡魔般的雙眼——大叫一聲猛拉起Neelix的衣
領並重重地將他摔到碎裂的牆角。「很有趣,」他用膝蓋爬起咳嗽說道。「很有
趣——在見到他之前我很喜歡這類娛興活動——」他向上看著一排原始的來福槍
指著他的臉,然後突如其來地展露出快樂的笑容。「Jabin!我的老朋友!」

        Janeway和其他的喀宗人同步地轉過頭去,除了那個黑眼睛的女人仍在敲打
著Neelix的頭外。在群眾的後方,一個高大闊掌,臉龐如大地般黝黑破裂的男人,
推開眾人向前。從他憎惡的目光中,他似乎要將Neelix給活生生地吞噬。向著準
備開火的小組下個命令,他對Neelix露出薄薄的一笑。

        「水!」Neelix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語氣中佈滿驚恐。「我有著可以償還
所有借貸東西的水!」

        喀宗人一愣,他們顯露出渴望的神色,並向著Jabin望去。他們的領導者同
樣保持不動,然而在他的眼神當中,Janeway可以看出他心中捲起狂怒的風暴。

        嗅出緩刑的氣息,Neelix以顫動的手指著Janeway。「他們的船艦科技可以
從空氣中製造出水!」這總比他洩露光傳裝置好多了,因此Janeway讓他繼續有
些失真地說道。

        Jabin推開他身邊的人挨近捕獲的任務隊員。他看起來細長的身材,以及氣
味聞起來像是腐爛的肉和酸敗的油。Janeway突然覺得要是Kim和Torres被這
些人所囚禁——那倒不如還是死去的好。

        在尚未授意之前,Paris即解開他的水壺並丟給Jabin。Jabin只是嗅了一下
即遞給其他人,讓他們去彼此爭奪。

        Janeway見到一滴水都沒有從任何人的唇邊漏出。他們直接以嘴吸著壺口,
一個接著一個,就好像是餓狗見到肉骨頭般地又跳又叫。而Jabin則是直接地與
Janeway目光相接,指著她腰帶上的水壺。「妳還有更多嗎?」

        比我們任何人所能攜帶的還要多出幾個月的用量。已經可以開始一場暴亂
了,從情勢上來看。敲著她的通訊勳章,她希望他們能夠正確地向喀宗人展示自
己。「Janeway呼叫航海家號。啟動。」

        在他們初次站立的地點,伴著光點出現了一桶桶水。很奇怪地,她可以在這
乾枯的空氣中聞到清水的新鮮氣味,圍繞他們的眾群則是暴出一陣極端興奮的狂
吼。他們立刻散去離開Janeway,使得她懸起的心放鬆下來。濺起的水光與高興
的呼聲吸引了更多原住民從營房出來,Janeway瞧了他們一會兒後回過身來向著
Jabin。「如果你可以幫助我們的話,我們還有更多的水可以給你們。」

        他很盡力地將自己的視線從水桶邊拉回。憤怒與恐懼混雜在他的臉上,
Janeway知道讓對方面對恐懼時會體認到自己的狀況。「我們怎麼可能幫助有辦
法從空氣中製造水的人?」

        或許Neelix的謊言還有些作用。「這個人——」她指著現在驚慌靠在Tuvok
臂膀的Neelix。「——帶我們來到這裡,告訴我們可以找到那些叫做歐康帕的種
族。你知道他們在哪裡嗎?」

        Jabin面露深思的表情。「歐康帕?」他回身面向一間破舊小屋,示意那群
站著的一小群年輕與受傷的喀宗人,他們緩緩地走過來。「她就是歐康帕人。」
Janeway的目光定在一個蒼白,鬼魅狀的人形站在那群人的後方。

        這女孩看來柔弱嬌小,而她的銅色金髮在乾燥空氣中依然閃亮飄揚。她的眼
睛很大,皮膚如蛋殼般光滑細緻,但她臉上與手臂的傷痕顯然並非日曬所造成。
Janeway感到胸中燃起怒火,但卻努力將其壓抑。不過她祈禱Kim和Torres並未
被這些毫無憐憫之心的生物所找到。

        就好像要將她摒除在他的視線之外,他揮著手說道。「為什麼妳對這些無用
的生物有興趣?他們只能活九年。而且他們是很差勁的僕役。我們在這傢伙閒晃
到地表上來時抓到的。」

        「地表?」Janeway的目光從歐康帕女孩移開。「你是說他們住在地底下?」

        Jabin低吼一聲並向天空陣列天線傳來的脈衝揮舞拳頭。「那個在天空的生
命體給他們食物和能量,並且在這世界中只單獨給他們水用。」他吐口痰說道
(Janeway注意到是乾吐,只是為了表達他心中的憤恨罷了)。「在地表下二哩
深處。」

        看來陣列天線在這個星域並沒有多少朋友的樣子。「這個同樣的生命實體綁
架了我們兩個人,」Janeway告訴他。他感到興趣斜眼看著,不過並未打斷。「我
們相信他們現在應在歐康帕。」

        Jabin聳聳肩。「沒有辦法下去。我們試過了。」就好像是任何瘋子才會到
地底下去一般。「那個生命實體建立了我們無法穿透的某種地底防護網。」

        「但是她出來了。」Chakotay指著那個女孩,她現在站得比較靠近他們,
使得他們可以看清她眼睛的顏色,不過已經是在Jabin可以輕易抓住的範圍外。

        喀宗領袖用力地向她盯了一眼,歐康帕人更是嚇得退了幾步,現在靠近
Tuvok和Neelix。「偶爾吧,」喀宗人喃喃說道,「有些人還是找到了通向地表
的路。我們不知道是如何找到的。但是歐康帕人總是立刻地封住了那個通道。」

        Neelix對無言的女孩露出僵硬的笑容。「或許她可以幫這些好人找到通向地
下的方法。」

        「你們在浪費時間,」Jabin告訴他。「我用盡所有辦法去說服她幫我們。」
他怒視一眼。「她就是不願意。」

        Neelix將笑容轉向喀宗人。「那麼她對你就沒有用了。那麼我們用水和你交
換這個瘦弱的東西。」他指著那個女孩。

        Jabin從Neelix瞧向歐康帕人,而Janeway覺得他在衡量著他更加討厭哪一
個。「我比較有興趣交換——」突然間他目光鎖定Janeway並冷冷笑著。「——
可以製造出水的科技。」

        Janeway搖著頭說道。「那相當地困難。這技術和我們船艦系統相聯。」她
決定不再讓Neelix有任何機會再度對交易發言。

        Jabin向著那群仍將手臂浸泡在半滿水桶裡的喀宗人發了一聲命令,將他們
從歡娛中拉回來。他們立即散開並重新整列在Jabin身邊,彼此靠近無法讓
Janeway的人聽到他們的商議。Janeway將拳靠在腿邊。他不是個傻瓜,這個
Jabin。他的危險在於他的聰明並不如他想像中的那般靈光。

        一個溫暖的警告聲在她的腦中響起。*不要相信他們。他們決不會讓我離開
的。*她眨眨眼,然後看著Paris和Chakotay,似乎他們也同樣地聽到了。她發
現印第安人吃驚地看著女孩,而歐康帕人也回望著,絲毫對他的凝視未感恐慌。

        Jabin用手分開了他的臨時議會。「我決定留下這個歐康帕女子,」他大聲
地宣告。他身旁兩個人將武器朝向Janeway,而喀宗領袖則面露陰險的笑容。「以
及你們所有人。」

        喀宗領袖這種背信忘義行為並未出乎Janeway的預料。她只是惱怒於愚蠢的
領導者如此就輕易地要所有身邊的人去執行這種危險行為。她嘆了口氣並將手臂
交叉在胸前。

        「告訴他們放下武器!」

        Janeway從沒料到Neelix行動如此迅速。就在前一刻,他還靠在Tuvok身邊
愛憐地望著歐康帕女孩——這一刻,他熟練地抓住Jabin的上衣,拿著Janeway
從未見過的小武器指著袖導者的胸口。她不知該為他的大膽而高興,還是對他一
直以來的虛假而警覺。

        「放下武器,朋友,」Neelix再度發令,看著依然揮動武器的喀宗人。「否
則他現在就會死。」

        從Jabin臉上流出的憎惡幾乎可以融化中子反應爐。然而,他還是向他的人
揮動手臂,跟著一把接著一把來福槍放了下來。Janeway等著最後一把丟至地上
後即示意Tuvok和Paris拿回他們原先被奪的相位槍。

        Neelix向後瞟了Janeway一眼,用力咬著自己的下唇。「快點!」她對著他
怒目而視,不喜歡他的催促。然後歐康帕女孩從喀宗人那兒掙脫,抓住Neelix
另一隻手。

        從他矮小的身子裡使盡全力將Jabin向後推開,然後拉著歐康帕女孩到
Janeway等人的身邊。「我強烈建議妳將我們帶離這裡!」

        她決定稍後要他好好地解釋清楚。她敲了通訊勳章。「六個人傳上!」

        在Jabin還沒來得及站起之前,傳送光束就將此地變回空曠的沙漠。

        航海家號上的灰色乾淨牆壁與新鮮溼潤空氣出現在他們身邊。Janeway從來
未曾像現在這麼感謝空氣的濕度。回過頭來,她怒氣沖沖地盯著Neelix,準備告
訴他——她不知道要說什麼。所有在她心中的怒火,見到Neelix緊緊抱著瘦小的
歐康帕人,都突然融解了。

        「我最親愛的!」Neelix嘆息並愛憐地望著她。「我不是答應過我會來救妳
的嗎?」


                          CHAPTER14

        Kim用手支住頭,靜靜坐在一旁看著Torres在這荒涼的庭園中走來走去,他
已經疲乏地不想去勸她坐下了。自從歐康帕醫師留下未吃完的午餐先行離去後,
她就一直在餐桌與蒼白雕像之間閒逛。Kim想著,她應該在想辦法出去。然而,
到目前為止她甚至未踏入最近的一條走道,而要是她那迅捷憤怒的心已經擬好了
某種逃脫計劃,她應該也不致於不與Kim分享。

        或許,對他的同僚而言,會想像得到去找尋地下都市是件很不容易的事。然
而,Kim也沒有自信是否該做個長期的計劃了。他現在想從庭園餐廳走到他的
房間,似乎不比走到地表容易多少。當Torres步經他身後時,他告訴自己,我
等一下應該就會感到舒服些了。我會一直坐在這兒等我的反胃感消去,然後我們
再一起討論如何回去。雖然,他對醫生剛剛堅持他所吃的東西正深深地後悔中。

        他並未將頭抬離手掌而跟著Torres的步伐。「我很確定Janeway艦長一定盡
全力地找尋我們,」他趁馬基隊員再度經過時告訴她。

        Torres發出了介於嘲笑與嘆息的聲音。「你憑什麼認為他們還活著?」

        因為這項假設太過於可怕了。因為要是所有他認識並來到銀河這一端的人們
都死去的話,那麼他能再見到故鄉的機會就永遠地消失了。因為他不希望他能夠
離開這都市後卻沒有任何地方可去。

        他不知道如何將這些話以真實的字眼告訴Torres。

        Torres跺步到市集邊時突然停了下來,雖然背對著他,不過Kim立刻感到她
有些不對勁。她身子搖搖晃晃並隨手抓住身旁的餐桌,而膝蓋早已落地。Kim
不理會胃部的嘔吐感即向她衝過去。「需不需要我叫人來幫忙?」他問道,抱住
她並希望她能給予肯定的回答。

        「不用!」Torres抓住他的手臂,而Kim知道她的手指將在他身上留下數
個星期的瘀傷——假設他們能活得夠久的話。

        「妳感到痛苦嗎?」在他們兩人身後傳來另一個聲音。

        如果Kim沒有預料到Torres會在聽到聲音後馬上有狂暴的反應,他就可能
已被馬基隊員撂倒在地。他們同樣地吃驚地回過頭來,而Kim以手擋在Torres
前方——主要是為了防止她可能對來訪者做出出人意料的舉動,而非保護她的一
種假像。

        「妳在監視我們嗎?」Torres無力地想要推開Kim的阻擋。這位歐康帕女
子向後退了一步,彷彿感應到這馬基游擊隊員可能惹出的麻煩。「我以為我們不
是你們的囚犯。」

        Kim見到這歐康帕女子眨眼緩慢地搖頭,瞭解到她並不需要去想像Torres
失控後會做出什麼。Kim想起她是第一晚的那位護士——那群防止Torres衝出
而幾乎被她所拆成碎片的醫護人員之一。這位護士完全瞭解她正在與誰應對。

        「我不是在監視你們,」護士柔和地說道,並向市集進了一步。「我來是要
給你們一些東西。」她緊張地左右張望,然後走近他們,似乎動作太慢會洩露她
的目的般。見到她驚慌的舉止,Kim也迎上前去。她抓住他的手並塞給他小一
瓶綠色藥水。「我不知道這有沒有幫助,」她幾乎耳語般地說道。「這是一瓶藥
水。」她的目光向Kim身後走過來的Torres望去,並露出不確定的微笑。有些
人打破傳統離開了城市。他們的殖民地生產水果和蔬菜。他們也意外地從特定果
樹上的苔蘚裡發現具治療效應的成分。」她以手觸著藥瓶,臉上露出不安的神情。
「我很……遺憾你們所遭遇的事。」

        這是第一次歐康帕人對他們表明這個病症,與誠懇地述說發生的事情。Kim
心裡首次受到感動。

        「我們很感謝妳,」他雙手握住藥瓶說道。「但唯一可以讓我們活下來的方
法,是我們能夠到地表上去並找到我們的人。」

        一陣幾乎是悲傷的表情將護士的嘴唇緊緊地閉上。「長老們說這樣是違反守
護者的意思。」

        「妳自己怎麼說?」Torres緊接著問道。她的語氣帶挑戰性,但卻意外地
柔和。

        護士轉過頭去,Kim見她的側面如同孩童般的困惑。「守護者他……」她
搖頭緊咬住下唇。「守護者他這幾個月來的行為非常奇怪……」她不確定地聳肩。
「……劫持某些人,增加能量供應……」

        Kim與Torres交換了眼神。「能量供應?」他向護士問道。

        歐康帕人似乎對這個問題很驚訝。「他增加了較往常三倍的量。他們說我們
現在的儲存量足夠這都市用五年。」

        這景象讓Kim想起了廿世紀末的瘋狂日子,那些逃離世界末日終極決戰場
的隱匿者。「沒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當我們質疑時,我們只被告知要相信守護者的決定。」她沈默不語,雙手
托住臉頰轉過頭去。

        沈默,Kim的母親很喜歡講話,也是個說服高手。要是大吼大叫,狂言怒
語以及威勢脅迫都無法奏效時,一段適當的沈默通常可以突破困境。在這幾年
來,Kim從他母親那兒見到了沈默的力量,並使她名列北京名人之中。向他父
親保證參加青年管弦樂隊的夏令營,並說服了一群聒噪的青少年不再用那些猥褻
的字眼。Kim並沒有辦法像他的母親那樣精通沈默的技巧,不過他偶爾還是會
練習一下,並相信將來有機會用到。「記住,」他的母親告訴他。「如果你保持
沈默夠久的話,別人就會說出他原本就已經知道的正確事實。沒有任何方法比從
他們自己說出口更有效。」

        因此,他的記憶中響起這段話——可能他永遠都聽不到這個聲音了——Kim
耐心地等待這義務性的沈默,見著護士緩緩地走離他們四步,然後他轉身再慢慢
地走回來。

        「我認識的一個人,」她很小心地說道,「確實到了地表。我們從此也沒再
見過她。」

        Kim感到Torres的手緊抓他的肩膀。「怎麼去的?」他向護士問道。

        她鼓氣勇氣地抬起頭來。「將我們帶來這兒的古代通道還存在。這些年來,
有些防護網出現了破裂,剛好大到足以讓一個人通過。不過還是需要挖掘數公尺
的岩石才能到達地表,」她急忙地說完,她的眼睛向馬基隊員眨動彷彿在反應著
什麼。

        「妳能夠給我們些工具,帶我們到那兒去挖掘嗎?」Torres不可阻止地問
道。

        護士已在她未說完前搖頭。「那會花上數天,或許要數個星期,才能夠突破。
你們需要休息——保存體力。」

        「拜託妳…」Kim用力捉住她的手,並試著讓她看見他離開他的人員是如
此地令他痛苦不堪。當她終於無奈地仰天長嘆,Kim知道贏了。然而,他只是
靜靜地點頭表達感謝,並讓沈默來說明一切該說的話語。



        Janeway以前從未見過緊急醫療程式。她現在也不敢確定現在眼前的就是。
從部分損壞的病床上閃來閃去,它對外星病患所表現出來的專注程度,是大多血
肉構成的醫生無法比擬的。在如此狹小的空間擠了六七個嘈雜的人,她實在很羨
慕電腦的專心。然而,要是它能夠露出些微笑就更好了,而非與這嬌小歐康帕人
做嚴謹的交互醫療反應。當我們回到家後,她看著這脾氣急躁的程式,我要和有
關人員談談,在下一版中另外安裝些禮儀反應。雖然當她見到這程式忙進忙出了
一個多小時,她不確定這件事是否重要。或許重新設計修改整個程式的花費太大
了。然而,她看著全像程式粗魯地醫治歐康帕人的手臂,真的是件傷腦筋的事。

        這個女孩的名字是Kes,而她如何看待Neelix對Janeway而言是件神秘的
事。另一方面,Neelix如何看待Kes卻是不難瞭解。她身材嬌小瘦弱,有著藍如
琉璃與大如月亮的雙眼。一種簡單純潔的美麗如絲綢般地罩在她身上,而她全然
天真的微笑光輝更是令Janeway所難以忽視的,從離開行星地表後Neelix就未曾
放開她的手,而Janeway並不認為Paris會忽略這項事實。甚至Chakotay會因發
現他不自覺地注視著她而感到困窘——這也意謂了他情緒上所受的波盪。只有
Tuvok與醫療程式似乎未被Kes的美麗所影響,而Janeway並不想打賭或猜想在
Tuvok的瓦肯平靜外表下真正的想法。

        現在,主任安全官似乎關心Kes的援救行動更甚於那個女孩本人。「如果你
告訴過我們你原先的計劃,」可能是第五次了,他向Neelix解釋道,「我們或許
就可以預料到你的非理性行為——」

        「非理性?」Neelix以一種與他可愛外表不相襯的態度對他嗤之以鼻。「我
們都安全地離開了,不是嗎?」

        瓦肯人揚起一道眉毛彷彿要作些論述,但歐康帕女孩搶在之前插口說道。「對
不起……」

        所有在場的男性——包括Tuvok——都被她突然的聲音所固定住。超出瓦肯
人的自制。Janeway以一隻手掩飾她的笑容。

        「請不要責怪Neelix,」Kes撫著外星人的頭懇求道。「都是我的錯。我——」

        「夠了。」全像醫師從她的身後走過來緊盯著其他人。「這裡是醫務室,不
是會議室。」它特意地怒視著Janeway。「訪客時間結束了。除了我的病人外其
他人立刻離——」

        「電腦。」Janeway從未逃避全像醫師的視線。「結束醫療全像程式。」

        醫師張著口還來不及抗議之前就消失了。Janeway走離牆壁並拾起全像程式
所留下來的醫學用掃瞄器,然後走到病床邊向Kes點頭示意。

        女孩也同樣地給予Janeway一個可愛的微笑。妳不知道自己對他們的影響,
是嗎?Janeway不知該笑還是嘆息。

        「我不應該到地表去的,」Kes看著圍在她身邊的眾人說道。「我太好奇了。
他們說這是我最大的缺點——」

        「不,不,」Neelix含情脈脈地握著她的手。「這是很美妙的特質,妳最惹
人喜愛的地方。」

        Kes向下看著他並很感激他的體貼。「但是這也讓我遭到麻煩。我知道喀宗
人可能找到我——」

        「那群殘忍的惡徒——綁架了妳!」

        Janeway揮手要Neelix閉口,然後見到他驚訝地看著自己,彷彿完全沒有注
意到他已經開始另作長篇大論。

        「不過要是他們沒有如此,」Kes接著說道,「我就不會見到你了。」依然
對著Neelix微笑,她向Janeway述說,「Neelix從喀宗人那兒偷了水給我。」

        這也就解釋了在行星地表上的那齣為愛而奮不顧身的戲碼。「我們的船員是
不是有可能被你們的人所監禁?」Janeway問道。從傳送室過來的路上她已經向
Kes述說過他們所知道的情況,不過由於Neelix的煩雜干擾使得現在才有機會得
到答覆。

        Kes將散亂的頭髮梳往耳後,並皺起眉來思考。「我們從未監禁任何人。但
是守護者會將生病且需要照顧的外星人送來。」

        「生病?」Chakotay憂心忡忡地向前進一步。「他們怎麼了?」

        「我不確定。」Kes聳聳肩;然後她的表情變得認真而悲傷。「不過他們沒
有人存活下來。」

        不是個好消息。Janeway再次想起了Kim的母親,盼望著自己獨生兒子的歸
來,然後她憤怒地將這景像拋開。「妳願意帶我們到地底下去找尋我們失蹤的船
員嗎?」

        Kes悲傷地搖頭。「Jabin說對了。」她聽來像是為此而祈求原諒。「沒有
通往下方的路。我當時出來的那條通道已經封鎖住了。」

        聽來像是微不足道的障礙。「我們不需要通道,」艦長解釋道。「我們有可
以直接傳送的能力。」

        「艦長……」Tuvok將他的注意力從女孩身上移開。「我們的偵測器並未收
到任何地底文明的跡象。Jabin所提到的地下防護網應該是主要原因。這也同樣
會阻隔我們的傳送。」

        Janeway心裡咒罵著。為何事情總不像它應該的容易?我對這個世界一點都
沒有興趣!我只想要回艦上的一個男孩。

        「防護網上有些裂口,」Kes熱切地說道,「某些地方的強度會開始衰退。
我就是這麼出來的。」

        至少,還有個起頭。「要我們的光傳室開始對任何可以穿透的裂縫,做全面
的掃瞄。」Janeway告訴Tuvok。

        瓦肯人點頭,朝門口而去,而Janeway見到Neelix似乎很關心主任安全官。
他接觸到Janeway的視線,臉上因困窘而轉黑。

        「Kes可以告訴你們往哪裡去,」Neelix說道——不過很小心地,他的手依
然緊握住Kes。「不過既然現在她已經自由了,我們要一起離開這個星系。」

        Kes明顯地驚訝地看著他。「這些人救了我。」

        Neelix向她噘嘴。「是我救了妳,」他抗議說道,而Kes則顯出不高興的面
容。

        「是靠著他們的幫助。現在不幫助他們是不對的。」

        Janeway不得不想到Kes的不同意將會如何地重挫Neelix驕氣,看著他注視
著歐康帕人的雙眼。「她是不是很特別?」他嘆只氣,並未特別對著某人說道。

        Janeway搖搖頭,只能想到一個男人自願地成為俘虜。然而Paris卻回應了
Neelix,「是的……她是。」


                          CHAPTER15

        Janeway在傳送結束之後立即感到上方岩層對她產生的壓迫。並不是幽暗閉
鎖恐懼——如她在星艦上的慣常封閉空間——而是更強烈地感到頂上存在著數
公尺深的活生生行星岩層,如同古希臘故事中的戴莫克利茲,坐於一髮懸劍之
下。

        她首次有這種感覺是在與Mark的一次岩洞探險中,兩人整夜的長談。他表
示那會非常有趣。當他恬適地在那兒入眠,Janway卻因眼前十公尺厚的奇異壓
力,在黑暗中清醒地躺了八個小時。她的腎上腺素直到嚮導打開照明光線後才恢
復正常分泌。Mark曾不滿於她對黑暗的恐懼;然而她一直沒有說服他,並非因
為黑暗而讓她感到不適,而是那巨大無常,鎖住黑暗的地形結構。因為它的結構
雖存在了三百五十萬年,不能證明接下來的三個小時內仍能維持不變。

        之後他們就不曾再作岩洞探險了。

        現在,同樣的感覺襲擊著她,雖然不比上次那般強烈。有著如同天空光照的
高懸天花板,柔和的光四處向下照射,似乎減淡了地面上的影子。然而,處在身
旁高立的牆壁與遠方地平線的照耀,使得她無法忘記這不是在真實的陽光之下,
加上這停滯的空氣。還是一個洞穴,只是換個名字罷了。

        一小群歐康帕人很有興趣但不帶驚恐地看著這群不知何處而來的陌生人闖
入他們的封閉世界。

        「艦長……」Tuvok向她靠近,他的三度儀向上指著並發出細微的聲音。「陣
列天線發出的脈衝持續在加速。脈衝間距又降了零點八秒。」

        這到底是好是壞?Janeway從石層後方聽到能量光束到達時所產生的振動,
而她卻不確定那是陣列天線的打擊或是她自己的心跳。

        「Kes!」

        一位農民認出了依然抓住Neelix的女孩,同時人群中一聽到這名字立刻引發
一股騷動。工作中的人們放下器具並高興地大叫向他們聚集過來,就像是孩童般
地興奮。他們看起來都很年輕與苗條,Janeway注意到他們圍著Kes擁抱和親
吻。彷彿是被一群半大不小的青少年們所圍繞一般。

        「你好,Daggin。」Kes對那位第一個認出她的人微笑著,那個男人握住
她的手。在另一方面,Neelix則是看來十分不悅。

        Daggin笑著將Kes推離Neelix身旁並抓住她的臂膀,不能置信地搖著頭。
「我們從未想到還能見到妳!妳是怎麼回來的?」

        「這些人將我從喀宗人那兒救出來,」Kes對Janeway露出羞赧的一笑。「我
現在想幫他們找尋兩個失蹤的船員。」她向著圍成半圓的歐康帕人問道,「有沒
有人知道那些外星人在哪裡?那些被守護者送來這兒的人?」

        原本歡愉的氣氛立刻變成一片沈寂。Janeway不知道這是否代表這群與世隔
絕外星人們的警覺,還是他們提及守護者的表現。

        「我想他們應該在中央診所中,」Daggin過了一會兒後說道。

        Janeway燃起希望拍拍Kes的肩膀。「妳能夠帶我們到那兒去嗎?」

        *不。*一個未曾聽過的深沈聲音不知從何處傳出。*她不可以。*

        Kes一點也未感困難地朝向這句話的主人。Janeway很訝異於兩個矮胖的男
性歐康帕人,因為其他人多是身材姣好與年輕。兩人中較年長的一位,蒼白的臉
上瞇起不悅的雙眼,緩緩地分開眾人走到Kes面前。「他們沒有辦法用心靈傳音,
Toscat。請你說出口。」

        想到Toscat——或者任何人——將他的話這麼容易地傳達給人,讓Janeway
心中感到一股涼意。至少瓦肯人彼此間要接觸前都還得體面地要求對方的同意。
生活在這種心靈傳音種族之中,要保有自己的秘密卻是個重大的挑戰。Janeway
決定讓Tuvok隱藏住他的內在能力應該是最好的,至少對現在的情況而言。在艦
長決定尚未到達溝通無用之前,沒有必要告訴他們,而Tuvok貿然地接觸歐康帕
人的心思可能是沒有意義的,要是歐康帕人知道要防範他們這群聯邦來的訪客。

        Toscat似乎不願意將字從他的口中而流出,扭了嘴角後生硬地向Janeway點
頭,但卻無意與Janeway的目光相交。「我無意冒犯,」他以過大的音量說道。
「但你們不應該來這兒。」

        「我們會很樂意離開,」Janeway告訴他,「只要找回我們的船員。」

        他尖銳地向上盯著她,而Janeway也堅定地迎著他的視線。他並不是第一個
阻撓她找回船員的人,但他也不是最具威脅性的一個。直到他轉過頭去,明顯地
是在打量著Paris和Chakotay。

        「那是不可能的,」Toscat向著任務隊說道。「我們不能干預守護者的意
思。」

        Chakotay哼了一聲。「或許你們不能,但是我們可以干預他。」

        歐康帕長者搖頭。「你們不瞭解——」

        「沒錯。」Kes碰了Toscat的手臂。「他們不瞭解,」她溫柔但有力地說
道。「他們無法知道我們歐康帕人已經依賴守護者這麼長的一段時間,我們甚至
都忘了自我思考。他們無法知道我們曾經是擁有自由意志的人——」

        「我們祖先的認知上是不正確的。」Toscat向Janeway敘述著。「至少,是
被過度誇大的。」

        「我們喪失了那些能力,」Kes以更大音量說道,「因為我們停止運用了這
些能力。」

        Toscat在面前揮著手彷彿要排除那些字眼。「我們不應該再陷進我們所失去
的,而是要保持我們已經獲得的。」

        「是的,」Kes挫折無力地說道。「我們獲得了依賴的天分。輕而易舉地就
可能拿到我們的需求。」她向Toscat搖著頭,然後面露抗拒地握著Neelix的手。
「我要幫助他們,無論你同意與否,Toscat。而且我想我的朋友們也會加入。」

        在他們身邊的年輕農夫們彼此交談表示同意,而Toscar則是氣紅了臉向人
群怒吼。「妳違抗了守護者到了地面,Kes。要記取教訓。跟隨他向我們所指引
的道路。」

        Kes嗤之以鼻地笑著。「我已經學了不少教訓,Toscat。我看到了陽光!」
嘆息與渴望神情在歐康帕人的臉上表現出來。Janeway的心與他們一起下沈,瞭
解到在地底下生活而從未接受到陽光是怎麼樣的感覺。「我無法相信守護者會禁
止我們打開眼睛看著天空,」Kes說道。她自豪地向Janeway一望,然後領著其
他聯邦的人們。「來吧。我們會找到你們的人。」

        她堅定地轉過身子,Neelix面帶愛慕地疾步跟上。人群漸漸分散隨著Kes
走過花園,只留下長者Toscat,雙手扭擰著長袍哀傷地搖頭。如同父親看著孩
子所選擇的路。

        相信他的不悅只可能化為絕望而非暴力,Janeway要他的人保持一起行動,
然後跟著Kes往城市的遙遠一方前進。


                          CHAPTER16

        他們早就知道通道又黑又長,Kim提醒自己。歐康帕護士在他們偷偷離開
醫院前,已經不只一次地警告過他們了。然而,直到現在Kim才真正地暸解到
她當時的警告。原本聽來似乎都不算什麼。但是現在,他的每一塊肌肉如被侵蝕
般地酸痛,並且很難再強迫自己向前一步,Kim希望他曾經有考慮到這種狀況。

        雖然護士之前曾作過詳細的敘述,但仍無法談及到這個地方的陰暗潮濕。通
道的高度無法讓人筆直站立——至少對他而言。搖晃的金屬迴旋樓梯順著通道而
上,他們所踏的每一步彷彿都要將它給解體,並墜入底下的黑暗深淵中。環在他
們四周是濕濘的岩壁,Kim不只一次地覺得他聞到有機物質腐敗的氣味。他並
沒想去探勘其來源的意圖。

        Torres堅持他們應該盡可能節約使用探照燈,因為無論是那歐康帕護士還是
他們兩人都完全不知這裝置能夠使用多久。「如果我們一直朝上而去,」馬基隊
員合理地陳述,「我們就可以確定那是正確的方向。」這麼說似乎太簡單了些,
不過雖然這種假設無法保證他們可以爬出地面,Kim也沒想質疑。

        Kim的腳碰到散亂的金屬雜物,使得他重重地以膝蓋撞跌在地上並發出痛苦
的哀號。我不要了,他心底暗自說道。我不想要再爬了。我不想要再受折磨了。
我只想要回家去並拋開這一切。然而他還是蹲在散落階梯工具背包的地上,靜靜
等著痛楚與暈眩消去。

        光線就像是在他頭裡的一顆炸彈閃亮爆發,Kim將頭埋在雙手之中低聲咆
哮。在上方的Torres爬回來對著他說道,「快點。」

        人造的純白光芒就像是燃燒著他的全身。Kim只是搖著頭。他準備留下來。

        「不要被這些困境所擊敗,星艦軍官。」她溫柔地以手攙扶著他,不帶強力
地鼓勵著。「來。」

        他抬起頭並坐著望向Torres的目光。她將探照燈放在身後,使得光線柔和
了些。Kim很想要站起來,想要和她一樣的強壯與憤怒,要是如此他至少可以
獲取些生存的權利並與家人團聚的機會。但是一切都不行了,他就是無法再強迫
自己排除這些痛苦。「我很抱歉,」他喃喃地說道,再次將頭埋在手臂之中。

        Torres顯出少見的傷感,並放開他的手臂。「沒關係。我們休息一會兒。」
她目光不離地坐下,將手臂交在她的膝上。

        Kim很想要對她一笑,不過卻擔心這表情會被解釋成恐懼而非友誼。「如果
我有一半克林貢血統的話可能會好些。」

        她對於這恭維發出自娛的低吼。「相信我。那將會為你帶來更多的麻煩。」

        無故引起的一陣痙攣使他苦不堪言,Torres的一支手搭在他的肩上。他搖
著頭並苦笑說道。「我的一生都在為了星艦而準備。而我的第一件任務……」他
不自覺地握住她的手。「……我就要死了……」

        她也反過來握著他的手。「我們沒還沒完。我還知道噴嚏老頭在求生課程中
沒教到的一些東西。」

        這個詞似乎引發他的某種回憶。「噴嚏老頭?」

        「Zakarian上校。」Torres因他的不解而笑,Kim感到她開心地搖著他的
手臂。「記得嗎?他對一大堆東西都會過敏。」

        在Kim的記憶中,浮現了一位瘦長白髮並有紅色臉頰的講師。一定是有某
些不知情的人從亞帕拉奇恩(Appalachian)帶來當地的植物,致使Zakarian嚴
重過敏而失去生命。Kim曾在學院時,沒有講師的引導下從野外求生的課程中
獲得過相當的高分。「妳也上過星際學院?」

        「實際上,待了兩年之後我們『彼此同意』那兒不是適合我的地方。」彷彿
這段記憶未帶給她任何困擾,她面露微笑說道。不過Kim瞭解學院要開除學員
時所用的委婉用詞。他同意地握住她的手,然而,她很快地掙開他的手。「馬基
游擊隊更加地適合我,」她聳著肩說道。

        「妳應該知道,」Kim告訴她,「我從未真正地喜歡過Zakarian老師。」
說出這句話容易多了。

        Torres似乎聽出他的涵意。露出怪異的笑容,她用手夾弄著他的臉頰,然後
起身抬頭向上望著他們還未完成的路,也讓Kim好好地休息一下。



        伴隨著陣列天線傳來愈來愈頻繁的振動,在庭院裡的塑像吱吱作響。
Janeway向上望去,眼角餘光亦注意到歐康帕人也同樣驚慌失措。然而她並不在
意歐康帕人能看到什麼。當一個振耳欲聾的聲響從你的頭頂傳出時,人類的直覺
會讓你抬頭看看聲音是從哪兒出來的。就好像想瞧見某個惡魔,而不知為何這卻
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力量。Janeway開玩笑地想著要是能多瞧見惡魔的話,就可
以讓你更容易地知道自己的目標是什麼,不過她立刻回神過來注意在她身後的任
務隊員。

        他們一直很順利地跟著Kes和她的朋友穿過這複雜的街道與運輸系統。一路
上,Janeway並未見到任何一個人是行為舉行不夠端莊的。這反倒令她感到可
怕。就好像歐康帕市的每一個人,都是完美地依照它所設計的程式來運作的工具
一樣,毫絲沒有瑕疵的產品。或者他們服用過特殊的藥物表現出如藝術精品般的
氣質。

        這不是我們該去判斷的,她提醒自己。

        沒錯。但不因為你不去判斷一個社會的價值,就代表你同意它。

        Kes和Daggin要任務隊員們留在這精巧庭園餐廳中。Kes解釋說她們有朋
友在診所內。要是沒有一群復仇天使般的陌生人在旁的話,應該會比較容易得到
想要的資訊。Janeway勉強地同意了,但也要等Kes會來之後再說。她甚至想要
給這女孩配帶通訊勳章。我不喜歡這種聲音,Janeway很想告訴她。我不喜歡這
種聽來像是屋頂會隨時塌下來的聲音。不過她還是盡可能地保持鎮定——為了
Paris和其他人著想——看著Kes和Daggin小跑步地進入對面走道,留下他們和
一群在食物供應設備旁的聒噪農夫。

        然後,在一陣憾動心跳的巨響之後,陣列天線的行動停了下來。

        寂靜。

        Jaenway與Tuvok交換了驚異的眼神,Tuvok則是揚起眉毛朝上看去。
Janeway敲了通訊勳章。「任務隊呼叫航海家號。」

        Rollins立刻回答。「是的,艦長?」

        「陣列天線怎麼了?」

        他遲疑了一會兒,不過從通訊頻道中她可以聽到對方不確定的聲音。「它不
再放出能量脈衝了,艦長。而且它似乎在重新對正它的位置。」

        噢,老天。如果這意謂它將準備離開這個太陽系,他們最好希望它不會超過
曲速速度。否則在找回Kim後他們永遠都追不上它,而且他們回家的機會也立
即毀滅。「隨時向我報告狀況。」不過他們的情勢的確到了緊急邊緣。

        Paris以手輕碰喚回她的注意,而Janeway見到Kes和Daggin匆忙地朝他們
而來,以及一旁發出膽怯噪音的緊張歐康帕人。他們彼此之間是否在用心靈傳
音?Janeway心裡想著。或者是因見到他們無言地走過來而感到不祥的徵兆?

        「他們已經離開診所好幾個小時了,」當他們走得更近時Kes叫道。她那如
瓷器潔白的額上因擔憂而皺起。

        「我們可以搜索這個城市,」Daggin說道。他指著再度聚集的農夫們。「問
問看是否有人見到過他們。」

        Janeway同意地點頭,而那群年輕歐康帕人則朝各個方向散開來,整齊地匯
入圍繞的人群之中。Janeway想著Kim和Torres是否能表現地如此地嚴謹。「假
如他們想要到地面上去,」她回身向Kes說道,「他們會到哪裡?」

        「可能和我一樣——從古老的通道上去。」

        Janeway無法想像他們現在處在地下多深的地方,也不知道那些通道有多
長。「Mr. Paris,和她一起去並且找到他們兩個人。」

        「等一下!」當Paris邀著Kes上路時,Neelix快步地跟上這年輕的領航員。
「你們可能會需要人手幫忙。」

        Janeway想著,大概是Neelix擔心自己不在身邊時,Paris有機會吸引那美麗
的歐康帕女孩。和這位可人兒比起來,一艘星艦的命運彷彿毫不足道,Janeway
幾乎要為這個矮小外星人的天真所笑出來。

        「我們需要和這醫院中的所有醫師與護士們談談。」她頭也不回地向診所大
步走去,相信Tuvok和Chakotay會緊跟上來。「我想看看他們可以告訴什麼有
關於Kim和Torres的——」

        地面向上猛然暴起,所有地下岩層咆哮震怒憾動將Janeway摔倒在地。她打
滾著,停止吸呼,然後抓住Chakotay伸出的手將自己穩定下來。在一旁的Tuvok
已經將三度儀拿在手上,嘗試從各個方向獲得可供分析的讀值,而所有的歐康帕
人則是如驚弓之鳥四處散去。

        「航海家號呼叫Janeway艦長!」

        腦中尚留有些混亂地聽到Rollins的聲音。Janeway發現自己已經站定之後,
等著這個世界恢復運作,並抬頭見到天頂依然好好地存在。「請說。」

        「艦長,陣列天線向地表放射出某種武器。」在遠方的艦橋內有儀器的聲響。
Rollins因吃驚而不自覺提高了音量。「它好像是想要封閉能量管線。」

        Chakotay跟著Janeway的視線上望,緊緊握起巨大的拳頭。「如果陣列天線
是歐康帕的唯一能量來源,為什麼守護者要封閉住能量管線?」

        Janeway緩緩地搖頭。在遙遠的頭頂上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又一股衝擊波
來襲。這次她有所準備地直挺挺站住。

        在身旁的Tuvok放下了他的三度儀,皺著眉頭深思,目光朝向遠方。「如果
他不再使用能量管線的話,就可能封閉住它。」Chakotay不表同意地低聲咕隆,
Tuvok回首過來。「是為了保護歐康帕人防衛他們的敵人。」將三度儀關閉收好,
他平靜地面對Janeway說道,「艦長,已經有足夠的證據作出合理的假設了。我
相信守護者將要死亡。」

        她將目光自天頂轉向瓦肯人。「解釋你的假設。」

        「首先,他超量地增加能量供應,使這城市至少可以延續五年。然後,他封
閉這些管線。合邏輯的結論是,他不打算持續他當做守護者的角色了。」

        「這並不意謂他快要死了,」Chakotay指出。他似乎對自己的假設並不肯
定。「或者他要離開了。」

        Tuvok考慮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搖著頭。「令人懷疑。特別是在供應這些人
們一千年之後。我相信他虧欠歐康帕人某些事物。我相信『永遠無法付清的債』
就是對他們而言。」他指著那幾個還留著的外星人說道。其他人不知已經到哪裡
去避難了。「另外,他不只一次地說到『沒有時間了。』我想他知道自己的死亡
即將來臨。」

        Janeway緊緊盯著她的安全主任官。「如果他死了,我們用什麼鬼方法回家?」

        Tuvok不發一言向遠方望去。


                          CHAPTER17

        第一次惡魔般的爆炸真的令Kim大叫——就發生在這麼近的地方,將通道
的金屬階梯振得四處撞擊岩壁,並如下雪般地落下各種碎屑。緊緊抓住欄柵鐵
條,他甚至都不知道手上的探照燈已經掉落,直到Torres以克林貢語咒罵了一
聲並伸出手來想抓住它。Kim在這令人窒息的空氣與閃晃的光線下緊閉雙眼。

        「來吧……!」

        Kim緩慢地睜開眼睛;他感到他們的衣服彼此相靠。Torres就像某種從地獄
而來的克林貢天使環繞著他,她巨大的手指緊抓著長板。Kim想著是否她無法
接住那永遠離去的探照燈。她失望的眼神令他想要哭出來。

        另一道轟然巨響彷彿要粉碎他們的世界。

        「我們是不是該往回走?」Kim問道。他受傷,比他這輩子曾受過的傷都
要嚴重。想到要走下去——無論哪個方向——都超過他那破碎的心所能忍受的程
度。

        發出克林貢固有的怒吼,Torres向欄柵吐了一口並讓她的憤恨落入底下的
深淵中。「在下面沒有什麼東西是屬於我們的,星艦軍官。」

        而上面也沒有,從這些聲音來推測。這不是我所希望的結束。緩緩地,他還
是再度向上爬。



        這該死的通道似乎沒有盡頭。Paris使盡全力爬上階梯,跑過走道,雙眼不
離手上的三度儀並避開落下的碎屑。這儀器依然無法給出一個確定的讀值。在每
個轉角處,每個通道入口,都令他心驚膽跳地選擇到底該往何去。而到最後Paris
才知道它所反應的是在通道遠方能量貯存場的外漏現象。想到無法定出馬基游擊
隊員與Harry的位置,使得他感到無力地挫敗。他一直希望他是那個能夠感覺出
正確方向的人,這樣,他才能夠自己的雙腳保持行動。就像那斑鳩琴老人所嘆息
的,沒有時間了,而且Paris擔心誰才是那個該償清債務的人。

        Kes與Neelix趕到另一個井口,那上百個幾乎垂直向上的完美橢圓形通道。
Paris慢了下來,習慣性地將三度儀指上各個通口,注意到能量貯存場在映像上
所出現的反應,在其他兩人走遠之前再探測了另二個通口。

        他走了兩步後特別注意了某些跡象,這次聲音不一樣。他快步地往回走到一
個通口前叫了一聲。

        上方的陰冷潮濕通口中,三度儀螢幕切換成生物探測組態,一道持續脈動的
光線代表著某人的心跳振動。在那之下,一排黑體字寫著︰人類。

        「他們在這邊!」併起雙腳,Paris將自己塞入令人不快的狹小通口中,伸
長頸子想要在這黑暗中看到某些東西——任何東西都好。「Harry!」

        他的聲音在岩壁中產生回響直到最後漸漸消失沈寂。

        他聽到Kes和Neelix走了過來,不過他並不想鑽出通口向他們打個招呼,而
是敲了他的通訊勳章。「Paris呼叫Janeway!」

        她幾乎是立即地回應。「請講。」

        「他們在其中一個通道之中,艦長。我沒辦法看到他們……」他瞧著三度儀
再度確認那令人振奮的讀值。「不過他們在這上面。我們會上去找他們。」

        「當你找到之後隨時呼叫傳送,Paris,」Janeway告訴他。她的語氣聽來
像是鬆了一口氣,並且是超過他所預期的興奮。「我們在船上會合。」

        他已經忙著手腳並用地爬上金屬階梯而無暇回應她的指示。



        「Janeway呼叫航海家號。準備傳送上三個人。」

        他們在想著說什麼好。自從他們被強迫送來銀河的這一端之後,不平與壓力
等等因素總算解脫了不少,知道他們將可以找回失去的船員,以及開始處理將自
己送回家去的事情。她向Chakotay豎起姆指——他先是訝異地睜大眼睛,隨即
也回以同樣手勢——然後等著傳送光束擁抱他們。

        Rollins緊張地說道,「準備……」而Janeway心裡暗暗罵著她將這次任務想
得太過於簡單。

        「艦長,」領航官一會兒之後說道,「我無法鎖定你們。從陣列天線放出的
武器系統引發行星地殼的輻射——傳送偵測器無法在安全防護網中找到突破
口。」

        該死。她回身嘆氣面對Tuvok與Chakotay。「來吧——只有一個辦法可以
離開這裡了。」兩個男人各自點頭,Janeway讓Tuvok拿著他的三度儀領著路,
而她同時敲了通訊勳章。「Janeway呼叫Paris。」

        「請講。」他用力喘息說道,並且彷彿有十幾個他在回答。回音,Janeway
過了一會兒才瞭解。

        「傳送裝置無法使用,」她跟著Tuvok邊跑邊告訴他。「你們要在安全防護
網找到突破口到地表上去。」

        很難給予肯定的回答,不過他似乎自娛地哼了一聲。「暸解。」

        稍後她要問問這到底代表什麼意思。「我們大概會晚你們幾分鐘。Janeway
通話完畢。」

        但是在她關掉通訊之前聽到Paris最後的聲音是一句大叫。「我看到他們
了!」



        Paris沒有想到他們看來這麼糟糕。腫瘤散亂地長在他的手臂與頸子,而Kim
往常的金黃皮膚卻褪色如乾紙一般。Paris用手背輕觸年輕少尉的臉頰,並在黑
暗中見到Kim露出蒼白的笑容。

        「我等你很久了……」Kim沙啞地低聲說道。

        Paris對在上面階梯捲縮著的女性投了困窘的一眼。「我怎麼可以放下我唯
一的朋友不管呢?」比起擔心被身後的Kes與Neelix聽到,他更注意到那個女子
的嫉妒目光。發現到她的激昂眼神與隆起的額骨,他認出了她克林貢人的特徵,
並瞭解到她就是Chakotay所失去的馬基游擊隊員。

        「朋友?」未發覺Paris與帶著敵意女子交換過眼神,Kim奮力地坐起,然
後抓住Paris的手臂支撐住。「什麼事情讓你認為我是你的朋友?」

        因為我現在就在這裡,不是嗎?他向少尉與Kim的多疑同伴面示了這個想
法。敲著通訊勳章,他報告道,「Paris呼叫Janeway。我們找到他們了,艦長。」

        「做得好。」她聽起來就在附近了,但Paris懷疑這可能只是他的幻想。「不
用等我們。將他們帶到安全地方。」

        服從你原本就想要做的命令容易多了。彎下腰將Kim的手臂環繞在他肩上,
Paris細心地站起並向Neelix與Kes示意要他們幫忙那位Kim的朋友。「來吧,」
他低聲說道,忽略為了適應Kim的身高而彎身的酸痛。「我們必須要離開這裡。」

        Kim點頭並咬緊牙關奮力地依著Paris爬上階梯。「嘿,馬基游擊隊員……」
他回過頭來向她笑著,而Paris認為他在Kim的目光中見到了某種深刻的情感。
「我的同伴來了。現在妳有大麻煩囉。」

        她發出咕隆隆的聲音——幾乎是在笑著——Paris心想她是否知道自己的美
麗,還是說她一點也不在乎。

        「這邊。」Kes大步地爬至Paris身旁,將馬基隊員交給Neelix,好讓她能
夠在大夥兒前方指出方向。「我知道我們可以從哪兒穿過安全防護網。」

        Paris緊緊向一旁靠在通道的岩壁上,讓Kes擠身通過。她突然在他的身邊
如幽靈般低頭消失在另一個較大的通道口內。Paris才晃悟到只有她手拿著探照
燈——毫無疑問地是從馬基隊員那兒接過來的。將Kim抓得更緊些,他跟隨她
進入崎嶇的走道。

        受到光線的照耀,在走道盡頭的防護網就像是纏繞的蜘蛛網。Paris看著它
閃耀的光亮,並希望他能夠將防護網消音。已經很久他未曾接受這般振耳欲聾的
鳴聲了。他使Kim坐在地板上,感到這防護網只像個令人挫敗的黑洞而非逃脫
的路徑。

        「無論你們怎麼做,」Kes一邊警告他,一邊跪在裂縫旁,「絕對不要碰到
它!我們被告知它會燒燬你的所有皮膚。」

        與他在紐西蘭所親眼見過的安全防護網比起來——這裡更甚當時的十倍能
量輸出——Paris一點都不感到懷疑。

        「妳可以爬過這麼小的縫隙?」Neelix一跛一跛地扶著馬基隊員走過來。
Paris無法辨認這個矮小的異星人在擔心什麼——是他心愛女子的安全,還是擔
心自己無法做到。

        「這是唯一可以出去的方法。」如同示範一般,Kes將腿伸至黑暗的另一端,
然後靈巧地滑過去。

        Neelix面露激賞。「她是不是很特別?」他向馬基隊員問道。她的心思卻是
專注在不詳的力場上而無暇回答。

        在防護網的另一端,Kes拉住Kim的雙手引著他滑過去。他幾乎都快爬不
動了,Paris心裡不由得一陣寒顫。要不是三度儀沒有顯示出這條通道——要不
是Paris又回過頭來重新檢視——

        沒有時間了,陣列天線上的守護者是這樣說的。真的沒有時間了。

        馬基隊員被引導穿過了防護網,Paris向旁一站示意Neelix先過去。「婦孺
情結」,他告訴自己。讓那些無力照顧自己的人先走。如果由於某種因素無法使
他立刻跟上去的話,也該由他自己去擔心。就目前而言,他的角色是必須確保每
個人的安全。

        Neelix靜靜地爬過那受損的防護網。有那麼驚險的一會兒,Paris不認為他
辦得到——他鼓起的小腹輕輕地掃過能量場的邊緣,一絲燒焦的臭味從他的衣服
散發出來。然後,他驚慌地深吸一口氣,將身體緊收了數微米,並把自己推過了
防護網。

        Paris鬆了一大口氣,而後將膝蓋伸出裂縫外。將他的相位槍滑至另一端
Neelix的腳邊,他指著將他們隔絕於自由之外的岩壁。「我已經設定好了,」他
邊爬邊說道。「瞄準後就發射。」

        Neelix毫無遲疑地遵從。在他將自己推出洞口時,相位槍發出憤怒的嗡鳴而
將岩塊破壞成碎屑。在滿是石灰與金屬熔融煙味中,Paris彎身扶起Kim走到外
頭的烈陽天空之下。

        Neelix燒開的岩壁只有三公尺厚。在外頭,巨大的煙塵從遙遠地平線的各處
冒起,同時標定出各個受陣列天線所封閉通道的位置。灰粒與煙塵伴隨著空氣中
的鹹味。以一支手摀住Kim的嘴巴來保護少尉的呼吸,Paris敲著通訊勳章並望
向天空。「Paris呼叫航海家號!你們現在能夠鎖定我們嗎?」

        Rollins在呼號的風中聽來十分細微。「是的。但是我只讀到五個人的訊號。」

        Paris點頭,雖然領航官無法看到他本人。「其他人正在——」

        一道強烈閃光伴著雷聲巨響淹沒他的話。當它衝擊至地平線的一端,Paris
覺得該慶幸它沒有直接地朝他們落下。然後大地如同猛獸般在腳下搖晃,Paris
警覺地聽到近處傳出可怕的岩層破碎聲音。將Kim推到沙地上,他用自己的身
體覆住保護這位年輕人,隨即那新形成的通道出口湧出大量的塵土煙雲將他們淹
埋。


                          CHAPTER18

        Paris將臉靠在Kim的背上等待著落他們身上的石塊逐漸消去。即便如此,
遠方的回音似乎依然在身邊怒號。當他轉過身子向後望去,他仍希望見到剛才形
成的出口。然而,出口卻如同哀號的一張大口,向上吐出無力煙塵。他聽到Kim
的呻吟,知道少尉也已經醒來,見到了這般荒蕪景像。

        「Paris呼叫Janeway。」此時說話特別容易使肺部感到騷癢,他用手摀住
嘴巴咳嗽等待回答。「Chakotay?Tuvok?你們聽到了嗎?」

        攙扶Kim站起,Paris決定將艦長沒有回答歸因於通訊裝置的故障,而他心
中的惡魔卻不表同意。

        「航海家號,除我之外,準備傳送每一個人上去。」

        Paris將Kim交給Neelix時,對方面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你不是想要回
到那裡去吧?」

        這不是一個需要回答的問題。

        將所有人拋在身後,Paris拾起Kes掉落在沙地上的探照燈並檢查是否還能
發出光線。似乎不太夠,但總比全然的黑暗好多了。當他準備走回通道時,他聽
到Neelix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這矮小的外星人蹦蹦跳跳地地將鼻子碰觸Kes
的鼻頭。

        「那個傻瓜需要有人陪。」Neelix聳肩嘆息。他愛憐地說道。「好好照顧他
們,親愛的!我們待會兒見。」

        她靜靜地點頭,將Kim與馬基隊員靠在身旁,而Neelix溫柔地將他的通訊
勳章掛在她的身上。Paris微笑著打開與上方星艦的一道通訊頻道。「航海家號,
傳送三個人上去。鎖定住另一個通訊勳章後啟動。」

        Neelix依依不捨地輕拍Kes的臉頰;直到傳送光束開始在他們身邊發出光
芒。Paris一直等著到最後一絲將Kes傳走的閃亮原子散去後,Neelix才走過來
加入他。然後,迫不及待地,他拍著Neelix的臂膀要他跟上,並重新鑽回岩洞之
中,只帶著一隻壽命將盡的探照燈。



        Janeway在黑暗中醒來。黑暗劇烈地隆隆振動,而周遭的氣味就如同是腐敗
的泥土。在四面八方猛烈衝擊之下,她的手接觸到一支冰冷狹長的立方柱體即將
滾離她的掌握前,將其拉至膝間固定。她認出它的形狀並馬上用兩雙手舉起——
那是在他們進入古通道之前Daggin他們所給的探照燈。通道間可看出它經年累
月受到陣列天線的長期衝擊。將立方柱旋開,她感謝老天探照燈可以散出一道錐
形光束,並見到最後一道爆炸前她正要踏出的階梯。

        她先是發現了Tuvok。他就在她的正下方,他的手依然保持著他們爬行時一
樣地放在她的肩上,就如同時在黑暗中靜靜地確保她的存在與安全。現在,他臉
部朝下地趴在金屬階梯上,臺階以及牆上灑著閃亮的綠色鮮血。她緊張地嚥了一
口並靠近他,將手指放在他的喉頭上,屏住氣息,彷彿想要幫她的安全軍官呼吸
一般。

        指尖傳來的急促脈動使她鬆了一口氣。這是瓦肯人的另一項優點,她邊想邊
將他拖離晃動不定的臺階到一旁較堅固的岩地。如果她能將他帶離這兒並回到航
海家號上,他無疑地會站在她身旁並給予一種瓦肯人優秀的隱示。我希望能夠給
你這個機會,老朋友。

        探照燈光線向更下方的黑暗中深入探尋。Janeway怔住了,她見到Chakotay
舉起手來阻擋照向他的強光。他的臉上因痛苦而扭曲。

        「我沒有辦法動了,」他以手揮開艦長叫道。或者只是因為強光的關係。她
無從判斷。「我的腿斷了。」有一會兒他似乎想要再說些什麼,但是最後他的眼
光還是靜靜地鎖住著她。

        Janeway必須面對一個指揮者所要做出正確決定的時刻。她抬不動
Chakotay——而要很費力地才能扶起Tuvok。這印地安人無法自救,也無法幫
助其他人。她的胃因挫敗無力而絞痛。一個艦長的任務是要使得傷害最小。
Chakotay他自己也是個領導者。他知道此時應該怎麼做。

        Janeway毅然地對他點頭。然後她稍稍地抬起Tuvok到她的臂膀高度,開始
朝向她確知那在上方的出口方向。

        當她彎下腰時聽到雜亂的跑步聲。並不像是歐康帕人的腳步,她向自己肯
定。如果有人要來阻止他們,應該是從下方來,而不是上面。然而,她還是引頸
望去,一道光束掃過岩壁以及她的臉孔,接著在黑暗中一個人類高度的輪廓逐漸
成形且向她接近。

        她以頭擺向階梯邊對Paris示意,正打算張口解釋時,他卻等不及地走過她
身旁。當他的探照燈光線聚集在另一角落時,Janeway伸出手擋住了跟隨上去的
Neelix。「幫我抬起他,」她目光朝著Tuvok命令道。就像是回應著她的聲音,
這個小空間內又開始搖晃。Neelix睜大雙眼,很快地鑽入瓦肯人的腋下負擔他一
半的體重。Janeway從他的眼光中看出這矮小外星人明顯渴望回到開放空間下的
想法,並覺得自己也有同樣的感受。



        地震如海嘯般肆虐著通道,將Paris震到岩壁上並落下碎石雨。他幾乎是盲
目地抓住階梯欄柵——似乎他一放手就可能從階梯向下掉落到無窮深淵之中。然
而,那古老的金屬摸起來就如同沙岩一般的脆弱,而在Chakotay的聲音從下方
傳出之前,Paris就知到欄柵已經從它的基部被扯斷而且與臺階部分分離開來。
他滑到潮濕的岩壁上找尋有無可固定住的縫隙,屏息期望這些建築結構能夠再撐
一會兒。他手所抓取之處皆變成了掌中的一堆粉屑。

        突然地,搖晃停了下來。

        Paris胡亂摸索在黑暗中找尋他的探照燈,幾乎不敢往上看去。在他們頭頂
上響著週期性的嚘吱聲,意謂著階梯的某些部分依然懸在那兒,不過Paris要等
候一會兒才能確定它不會落下。他將探照燈光束朝向他認為階梯應該存在的位
置。

        梯子垂開了兩呎寬,而且上端五級臺階已經不見了,但還可以看出它是如何
驚險地固定在其基座上懸掛著。Paris不知道在欄柵失去後這該死的階梯還能承
受多久的時間。

        斜望著光線,Chakotay在階梯下方,手握著自己斑白的膝部向他怒視吼道。
「回去,Paris,在這所有被毀掉之前。」

        「我正打算這麼做。」只不過是兩呎的步幅罷了。「在我把你弄上去之後。」

        他將腳伸向臺階探了探後做個臉色。好像沒有想像中的容易,老男孩
Thomas。

        「你踏上那些階梯——」Chakoatay見到Paris將金屬弄得咯咯作響。「它
們會塌下來!我們兩個人都會死!」

        Paris聳著肩。「是呀,」他承認說道。他慢慢地一吋吋將身體重量向前移
動到了梯上。「另一方面,如果我救了你這個老頑固,你的生命就屬於我的了。」
他盡可能地擠出笑容。「這不是印地安人的習俗嗎?」

        Chakotay的傷痛更令他的表情扭曲。「那不是我們族人的習俗。」

        「我不相信。」Paris抬起他的腳背,有個聲音在他腦中催促。他還是慣常
地以嘲諷的語氣說道。「我想你寧死也不願我來救你吧。」

        岩壁上咯吱作響,Paris見到階梯突然掉落。它們突然在某個高度停了下
來,彷彿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所抓住。Paris盡力地用手指撐在岩壁下並直直地步
下階梯。

        「好吧。你就當個傻瓜吧。」不過Paris可以聽出Chakotay語氣中因受傷的
的痛楚。「如果我要死的話,至少我還有榮幸目睹你和我一起去。」

        如果我死的話,Paris細心地滑到了身材魁梧的馬基隊員身旁,心裡想著,
我也有榮幸知道自己終於做對了一件事。他將腳盡可能地穩固在岩壁上,然後大
喝一聲將Chakotay拉往自己的肩頭上。印地安人的傷痛是真的,Paris瞭解到。
他突然因為沒有更加細心而感到罪惡。

        慢慢轉過身子開始了他的攀爬,他油腔滑調地問道,「印地安戲法當中不是
可以將你變成一隻鳥然後將我們飛離這個地方嗎?」

        「你太重了。」

        至少,還值得這麼問。

        Paris盡可能不去注意階梯發出的刺耳呻吟,而且也盡可能不去理會那向下
無窮延伸的黑暗,以及要是他一個不小心踏空將會發生何事。他只管抬起他的
腳,放至上一階,平順地撐起身子,然後再度抬腳。就這麼著,當他接近了這道
搖晃階梯的頂端時,他有些驚訝地發現Janeway伸出手來,將他拉過最後一段失
去的間隙。他的臉因困窘而漲紅。她會生氣的,他告訴自己,並刻意避開她的視
線。她不會喜歡像我這種為自己的愚蠢自傲而逞英雄的模樣。但他還是不發一語
義務性地讓她拉上安全地方,並假裝自己毫不在意身後隨即掉落砸毀的階梯所發
出的巨響。

        在他們一路向上回到地表的途中她一直將手搭在他的肩上,Paris幾乎認為
他從她的堅毅面容上看到了慰藉的神情。但或許這只是他的幻想罷了。


                          CHAPTER19

        在醫務室中過度擠滿非受傷船員的決定程序案例無法追尋。自從任務隊員回
到艦上後,全像醫師介面已試過了7837種不同程序並得到相同結論。主要功能
控制回路將其記載成為無法接受之程式偶發事件,並且自我維護常規在其重建佇
列中建立了新的優先程序。在下個早晨0800之前,將會有個決定系枝讓醫療程
式可以忽視船員的健康與安全控制。當收集並做成決定紀錄之後,全像介面得以
摒除那些可以運作的有機生命體離開醫務室,好讓它可以更有效地修復那些受損
的船員們。一當系統使其生效後,它即自動命令每個不應該下的人離開。

        偵測器指出在病患編號2號與4號上的細胞細構腫瘤增殖減緩——目視辨識
陣列521,「Tuvok中尉」——已經成功完成血管修復以及消除發炎現象,並從
醫治佇列中刪除。在全像介面投射位置的診斷桌前,病患編號3號在長骨再生前
堅持不穩定的行動。決定紀錄333號要求在病患意識到其行動不便前,限制病患
的行動;決定紀錄1700較為強勢地否決,取而代之的行動為,以全像介面表現
出的刻薄不悅面容來確保病患的合作。病患編號3號對此並無任何留意之表現。

        一道自由分布的通訊信號侵入醫療單位的偵測空間,而其原始聲音為「艦橋
呼叫Janeway。」

        非病患編號1號——目視辨識陣列(VRM)547,「Janeway,Kathryn M.,
艦長」——透過固定在制服上之個人通訊裝置回答。「請講。」

        「艦長,兩艘喀宗船艦正在接近陣列天線。」

        Janeway,Kathryn M.,艦長開始向主要出口移動,而非病患編號2號——
VRM 870,「Paris,Thomas E.」——非病患編號3號,以及非病患編號4號——
先前之病患編號1號,現時暫列為VRM 1,「歐康帕女性︰Kes。」「設定航
道,」她對著某特定接受者發出音頻。「我立刻過去。」接著非病患編號1號至
4號穿過醫務室出口並離開了立即偵測器的範圍。生命型態辨識副程式將其對應
的暫存標號自目錄中刪除。

        病患編號3號突然屈起後伸展他的右腿,並發出了某種非言語性的聲音,代
表的是滿足而非痛苦。然而,診斷資料庫上顯示在長骨成功地再生後的短暫時間
內,並不建議有這類的活動。在決定紀錄尚未啟動之前,病患編號3號從診斷桌
站起並折著他的指節,面向病患編號4號。「我們必須回到我們的船上。」

        當病患編號4號從她的病床下來後,病患介面副程式被引發了第三級警告。
因病患編號4號身體狀況等級依然較最佳人型功能指數高出六點,語音副程式被
開啟告知病患編號4號的聽覺範圍。「我強烈建議妳休息。」

        病患編號4號由3號陪同離開醫務室。生命型態辨識副程式將其對應的暫存
標號自目錄中刪除。系統未曾接受到將這二個病患作永久標號的指示,因此也無
法將他們二人與航海家船員廣大資料庫來做身份比對。

        正當第二系統正在編譯先前的資料時,病患編號1號自診斷桌上起身,並朝
向病患編號3號與4號的方向走去。

        建議系統第八號序號以十五分貝的音頻發出,「我對你這違反醫療保養的行
為不負任何責任——」

        語音副程式在病患編號1號離開附近後自動中止。

        病患編號2號——VRM 566,「Kim,Harry少尉」——是唯一留在醫務
室內的高階生命型態。全像醫師介面重新定位至病患編號2號病床前廿公分處。
「你們所有船員都這麼不聽話嗎?」資料管理系統徵詢病患檢視副程式。

        病患編號2號聳起他的肩膀以表示地球人的不確定態度。「我不知道,醫師。
這是我第一項任務。」病患編號2號隨即跟著病患編號1號,3號與4號走出。

        由於無任何外界激發,全像介面停止任何動作。語音副程式以預設的正118
分貝啟動詢問,「沒有人知道離開前要關閉程式嗎?」

        沒有任一個病患編號的生命型能回答這個問題。



        當醫務室的門稀嘶一聲在後關上後,Janeway向Paris招手示意跟上。艦橋
離這兒已經夠遠了,而她相當憎惡從這兒到那兒所要花費的時間。有時候她還希
望艦內光傳能夠變得更安全與方便。

        「現在將你們傳回行星太過於危險,」她告訴身旁的Neelix和Kes。他們需
要以小跑步來跟上她,然而Janeway並不在意他們有無在她身旁,即便後方匆忙
趕上的Tuvok和Kim也一樣。「我建議你們回到自己的艙房去。」

        Neelix突然停下來喘口氣並拉著Kes的手臂。至少他還知道不要擋住路。「直
到妳見到他們如何存活下來。」Janeway聽到他對愛侶說著悄悄話,而在昇降梯
前堆滿了等待的船員。

        你以為我們都可以活得夠久好來取悅她是吧,她心想到這兒不由得嘆息。現
在不是為這事煩躁的時候。她盡力克服不耐的心情,靜靜忍受著老牛般的昇降梯
速度。

        她一點時間都沒浪費地到了艦橋上的喧嚷中。「將所有武器系統上線,」她
對著走向崗位的Tuvok下令。「紅色警戒。」

        Chakotay以及他的馬基游擊隊已在他們前頭,正位於第一艘往陣列天線的船
腹之下。不要靠得太近!她驚告馬基艦指揮官。守護者現在依然不規則地向行星
地表吐出光團塊——他們也不知道自身的光盾是否足以阻擋喀宗船的砲擊。此
外,Janeway還有種感覺,認為受到陣列天線的平移波傳送後,Chakotay的船
身狀況不會比她好多少。Paris徘徊在她左邊,Janeway滑入她的指揮座,目光
不離那些進入天線軌道的異星光亮船艦。

        Tuvok從他的操作面板向上望。「領導的喀宗船艦正在呼叫我們,艦長。」

        Janeway點點頭,但並未將視線移向他。「接上螢幕。」

        即使下達了命令,並不全然地代表你已經做好了準備。當Jabin的破裂影像
在主螢幕上逐漸成型時,Janeway就對他覺得反感,即使在他張出破牙的笑容之
前。

        「妳也是來調查這傢伙的奇怪舉動的嗎,艦長?」他佯裝自娛地問道。

        Janeway對男性意表沒有任何興趣。「我們所關心的只有回家去,Jabin。我
們立即就要傳送過去,看看是否能有所安排。」

        喀宗領導人發出了沙啞的狂笑。「我恐怕不能允許妳這麼做。」

        「我們無意和你抗爭。」

        「我們有意和任何向我們挑戰的人抗爭,」Jabin還擊說道。而這次,Janeway
注意到他甚至都不願裝出笑容。

        她將要對他大吼的衝動吞了回去,只是簡單說道,「這太荒謬了。我們無意
向你挑戰。」我們甚至無意一直待在這裡去管你到底要如何!

        但是Jabin已經憤怒地向螢幕外的某人下了指令。「而我也無意讓任何擁有
你們科技知識的人到陣列天線上去。」

        「Jabin,我們可以談談兩種文化的——」他怒吼著切掉通訊,Janeway在
話還未說完前就見到從喀宗船艦發出的武器光芒。「我猜是沒有辦法了。」

        在螢幕上爆炸的能量封包使得船身瘋狂振動,但似乎沒有嚴重的實際損傷,
不過Janeway不能輕忽在這挑釁攻擊後的意圖。

        「光盾維持著,」Tuvok報告。

        她點點頭,用力抓緊座椅的手臂。「發射光砲。迂迴模式δ4。」

        他們準確命中,從喀宗船的艦首到艦尾予以重擊,並完美地迴至右舷避開了
必然的反擊。她希望能夠知道到喀宗的小船——以及他們的船員——是否會因受
損而撤退,抑或更加狂怒地反擊。馬基艦的單發光砲則是掃過下方的第二艘喀宗
船艦,Janeway等不及Kim的代勞親自打開了一道通訊。「Janeway呼叫
Chakotay。」當見到了第二艘喀宗船犯了回身的錯誤時她不由得笑了,如預期般
地Chakotay咬住它的尾巴並連續地以光砲轟擊。「Tuvok和我現在要傳到陣列
天線上去,」她毫不掩飾語氣中的尊崇說道。「你能夠牽制住喀宗人嗎?」

        Chakotay並非如她所認為的那麼有自信。「我想可以,艦長。」

        「很好。」她示意Rollins離開駕駛座去接替Tuvok的位置。「Mr. Paris,
你來駕駛。」

        他遲疑了一秒鐘,彷彿不確定到底是否在對他講話。然後趁她沒有任何可以
改變心意的時間內飛奔至駕駛座上。「是的,女士!」

        用詞並不恰當,不過Janeway原諒他。

        她在昇降梯內與Tuvok會合,停頓了一會兒再度回身面對艦橋。「維持光傳
鎖定,少尉,」她向Rollins說道,等他會意地點頭。「緊急光傳狀態。」因為
要是我們不盡快過去的話,我們不會有第二次的機會了。所有人都一樣。而如果
她和Tuvok失敗的話,就沒有人可以很快地回到家鄉。

        回到昇降梯內,在到光傳室前她實在很難穩定自己的呼吸。


                          CHAPTER20

        在陣列天線上的全像農場似乎變得較為暗淡,變得比較不真實,比較不明
顯。影子模糊而湖面如同墨水滲入般地黑濁,即使中央建築的柱上燈籠依然
閃著人造光輝。事實上,現在Janeway才見到燈籠的存在只代表了那兒有光
源發出——在那兒並沒有實體的外貌。

        從附近黑暗中的某處傳來了寂寞的單音調斑鳩琴聲。Tuvok的三度儀從雜
亂的音樂中找不出任何旋律的對位。「資料處理系統就在這道牆後,艦長。」他
頭也不抬地指向深處的穀倉後。

        「你知道該怎麼做。」

        他轉過頭來揚起眉毛表示疑問,這表情對其他種族的人看來的確相當奇特,
然後他緩緩地點頭彷彿第一次真正地注意到斑鳩琴聲。Janeway找尋了這雜亂的
琴聲方向,並很高興Tuvok能無異議地接受她的決定。她知道,瓦肯人沒有必要
幫她定出陣列天線介面系統的位置。他當然無需解讀這系統的運作。但是這位守
護者……守護者很明顯地需要某個人,或是某種東西,而Janeway在未明瞭這一
切之前無法繼續進行下一步。希望她手上還拿著那支在歐康帕隧道的探照燈,她
毅然地步入更深的黑暗中。

        與其說是看到,不如說是她感覺到他坐在模糊乾草堆旁的老人。腿上畫斑鳩
琴在他指尖任意撥弄,似乎下一刻即將散失。他抬起頭面露悲傷微笑看著
Janeway。

        「若你們不是這樣固執的話,對我根本微不足道。」

        她停下跪在乾草堆邊緣半公尺處,不想阻擋影像的投射。「我們需要你送我
們回原來的地方,」她告訴他,並自訝於自己語氣如同那位全像醫師一樣。

        對方嘆息道。「那是不可能的。」他突然消失在陰影中,旋即又浮現出來,
但這次手上已沒有斑鳩琴了。「為了完成工作,我已經沒剩多少力量了。」

        Janeway瞭解這工作意謂著什麼。「你在臨死之前要將所有的通道封閉。」

        「如果不這麼做的話,喀宗人會去盜水。但在幾年後,當歐康帕人的能量短
絀之後……」一道嘆息彷彿在他的半透明影像上產生漣漪,而Janeway知道她所
見到的是這生命體對他自身控制的無力。「那無關緊要。他們會被迫到地表上去,
而且他們無法存活下來。沒了我,他們絲毫無助。我對不起他們。」他暗淡無光
的雙眼看著Janeway,她認為自己應該是見到了投射影像後的穀倉牆壁。「妳曾
對我說過妳對妳船員的責任。歐康帕人就是我的責任。」

        這說明了事實,以一種悲傷寂寥的方式。「曾經有次你將他們的行星變成了
一片荒漠,」Janeway孤注一擲。「是嗎?」

        投射影像閃爍了數次後再度將它的焦點聚在她身上。Janeway覺得她見到了
人類的驚訝面容。

        「我們知道這行星所受到的環境災害發生時間,就大約在你來臨時,」她解
釋道。然後,再度猜測,「這就是『永遠無法償清的債』,是嗎?」

        「我們是從另一個宇宙來的探險者。」現在他的聲音變得較為奇特——
Janeway懷疑這是他自身的思想。「我們沒有想到我們的科技會對他們的大氣層
造成毀滅。我們當中兩個人被選擇留下來照顧他們。」

        她的心跳突然加速。「在這裡還有另一個像你一樣的生命體?」

        但是對方搖著頭,擺動手臂揮去這項暗示。「已經沒有了。她已經到別處找
尋更有興趣的地方了。她從未瞭解為何歐康帕人需要這麼多的照顧……」它將目
光轉向遠方,無疑地是那顆行星的方向。「……從未瞭解他們的脆弱……」

        「為何你要將船隻帶到這兒來?」Janeway問道。「使別人感染致命的疾病?」

        它的臉上露出不願意與苦惱的表情。「我從來不希望帶來任何傷害。他們不
是因病而死亡——他們的死因是不相容。」

        她皺起眉頭。「不相容?」

        「妳不瞭解嗎?」它並不等著她回答,不過卻起身站在幾近透明的乾草堆旁。
「我尋遍了銀河就是為了找到一個可以相容的生物分子模式。在某些個人上,我
發現了相似的細胞結構,但是……」

        Janeway只能不可置信地盯著投射影像。「你想要繁殖?」

        一陣閃爍後,影像目前只能維持住它的面部表情,也許代表了它的生命狀
態。「我需要有人來代替我,」它氣若遊絲地嘆口氣。「某個可以完完全全體會
到要照顧歐康帕人的巨大職責。只有我的後代可以辦到這一點。」

        但是如此長壽的生命體要花費多內才能夠變成成熟個體?而且當守護守去
世後,誰來照顧這剛出生的年輕個體到它的成年期?「你是否曾想過讓歐康帕人
照顧他們自己?」

        這似乎是個可怕的建議。「他們還是小孩。」

        你的後代也是。然而,Janeway還是步向前去讓它的目光集中在身上。「小
孩總是該長大的。」

        在它所謂的面容上扭曲著苦惱的表情。Janeway伸出手來想要碰觸它的手
臂,但立即收了回來,因為那兒除影像外空無一物。「我們也是探險者,」她說
道,「我們接觸過的大部分種族都在沒有守護者的照料下突破了困境。這是一種
生存下來的自我挑戰。」她再度希望她能夠碰觸到它。「或許你的小孩會比你想
像的表現得更好。」

        「他們是無知的,」它足足地嘆了一口氣。「依賴性的兩足動物。」它搖首
並縮起身子。「妳會將最危險的科技交給妳的孩子嗎?我會將他們送向自我毀滅
之路。」

        「你剛剛說過在幾年之後他們終會漸趨於滅亡。」Janeway並不願自己的話
將顯然地傷害了它,然而她無法不在此時說出實話。「我們有句諺語——『如果
你給他魚,他只能吃一天。如果你教他打魚,他將能吃一輩子。』」

        見到投射影像吸收資訊令她想到了Tuvok所處理的長期記憶中的字串變
數。她不知道當他們將所有資料壓縮成位元型態時到底如何運作,但她學到相信
有好的輸入會產生好的輸出,無論是什麼樣的處理設備。

        她的通訊勳章響起了緊急呼叫。「航海家號呼叫Janeway。」

        她正在懷疑Rollins的聲音到底是怎麼回事,一會兒之後才想到他們已經將
Kim救回來了。「請講。」

        「我們在這裡有麻煩了,」Kim的聲音回答道,而船艦的撞擊與呼號聲混
雜在通訊當中。「喀宗人剛剛來了援軍!」



        在他們轟擊那些簡陋戰鬥艇數十分鐘之後,偵測器發現了有其八倍質量的喀
宗巡航艦出現。能量與引擎出力閃過螢幕,然而Chakotay並不想浪費時間去重
新校正偵測器以讀得精確的數值。所有他想到的,要是這艘大巡航艦在注意到他
們之前,有能力將航海家給蒸發的話,Chakotay判斷他大概還有四十秒的時間
可以處理後事。

        Chakotay見到Torres的光砲燒毀一艘喀宗小型戰鬥艇的船首時不由得咬著
牙笑著。如果在這艘小型拼裝船上有光子魚雷的話,他們和航海家號合力可以將
這個星域給肅清並建立王國。喀宗人有他們一半強度的光盾系統,而他也必須承
認他們的偏極電漿砲侵蝕了他們的右舷,但是他們的武器系統卻遠不及卡達西安
人的破壞砲可怕。兩艘不同功能船艦上的兩個好的指揮者,將在喀宗這次的遠
中,烙下歷史性的印記。

        通訊忙碌地往返於與航海家號間的子空間。「馬基艦的狀況?」Janeway問
道。

        「牽制住他們,艦長」是年輕軍官的回答。

        是呀,牽制住,你這小鬼!另一道衝鋒擊,這次是從後方而來,將Chakotay
推向前方的控制面板。他偷個空瞧向Torres,而她正搖著頭。意謂著並未比較
正常的損害更嚴重,同時他們也無法做什麼。

        「我們需要時間,」Janeway向她的船員說道。在螢幕上,怪物般的船艦已
經切傷了星艦的前方船殼。「你能夠再牽制他們幾分鐘嗎?」

「我們盡力而為。Kim通話完畢。」

        Torres聽到年輕星艦軍官的通話後抬起頭來,不過Chakotay無從判斷她的
表情。

        「他們有麻煩了,」他無須承認。

        Torres轉身回到她的控制面板。「我們兩方都沒有足夠的火力可以阻止那艘
船。」

        該死,Chakotay心想,我們至少還有一艘船留下來!他壓了控制面板的讀
值,確認在沒有曲速核心故障與反物質艙裂隙的情況下,他們能夠承受百萬分之
幾秒的時間。

        他的目光回到螢幕上,見到航海家號因為巡航艦的攻擊而不穩定地偏向一旁
振動。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在你一輩子有幾次機會駕駛一顆反物質炸彈的經驗。根
據其速度與大小他繪出了喀宗船的座標,Chakotay發現他幾乎要面露笑容。

        「我正在設定碰撞航道,」他告訴仍在專注工作的Torres。「不過引導系
統失效——我必須要手動駕駛這艘船。」他揮動手臂阻止任何異議,「將所有船
員傳送至航海家號。」

        很妙的概念,他自我承認並見到Torres開始大叫艦橋上其他船員準備撤離。
他必須要解救一艘星艦並接管它,所有事情都在一個動作。有多少游擊隊員可以
有如此的機會?

        打開一道子空間通訊,他對那史前通訊設備踢了一腳。「Paris!」他大叫
著。「我的船員要過去了。告訴你們最好的星艦光傳軍官將我們鎖定。」一艘喀
宗戰鬥艇轉向出了他們的路途,光砲射出但無法命中。「我要在你們的尾巴點火
了。」

        在他身後傳送光束開始散發。Chakotay因自己船員到了相對安全的處所而
感到一股輕鬆。「瞭解,」Paris回答,Chakatay不清楚那是對他還是傳送官。
馬基艦見到航海家號短暫地進入曲速,旋即回到正常空間。「但是不要以為每次
都會這麼順利。你的命還是我的,老頑固。Paris通話完畢。」

        Chakotay咬緊牙關支在控制臺上見到大型的醜陋巡航艦正朝他而來。不知如
何總覺要救那個傢伙令他感到不滿意。或許等他上了航海家號後,他必須要教導
Paris一些計策。

        當他與航海家號擦身而過並正對著喀宗怪物,Chakotay發現自己希他能夠
從後方而來。在他的螢幕上的視野能看到的已經不多了。再靠近點,再靠近點——
當你在玩著反物質時「幾乎」只能估計了……

        喀宗艦發出一團燃燒的電漿光球並轟擊船隻前方,足以將其船殼分解開來。

        Chakotay從座位站起,背靠著主制設備,在空氣流失與暴風將他吹走前,關
閉了下層甲板的隔離牆。Paris的聲音從船艙的哀吼中傳來。「我現在就將你帶
離那兒,Chakotay——」

        「還不行。」除了艦橋外,他敲擊關閉所有甲板的維生系統,他將所有光盾
向前伸出。喀宗艦的第二擊使得艦橋後方控制面板轟然炸開,但光盾依然維持作
用。

        「你快被分解了!準備傳送!」

        如果航海家號現在就進行傳送,喀宗人就會猶如清除太空損石般將這艘小船
解決掉,而他們的努力就只變成了敵人的靶子。「等一下!」他知道時間到了。
從裂開的螢幕上看去,Chakotay等著見到它的武器射出口緩緩閃著橘紅色的不
祥光芒,然後他蹣跚地急下降自己的船,讓喀宗人來不及再度鎖定目標。這一發
在他頂上倏地飛過。這為他爭取了六秒鐘對方的重新填充時間。使出船艦最後一
絲能量將自己向上一躍,他知道這可能將永遠傷害它的忠心引擎,Chakotay盤
旋而上衝向巡航艦門戶大開的船腹,直到螢幕佈了對方星艦,什麼都不留只剩下
他船艦的動量。

        「就是現在!」

        毀滅的巨大光芒淹沒了他,將自己溶入轟然衝擊的巨響與不高貴的真實痛楚
之中。然後勝利的溫暖亮光歡迎他似的環抱住他,將他帶入了虛空之中。


                          CHAPTER21

        一聲轟然巨響如同夏雷般地振憾著這黑暗的榖倉,Janeway直覺地抬頭上
望。她不知道戰場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全像投射影像目光集中在Janeway的身後。回過身來,她見到Tuvok靜靜地
穿過黑暗走來,他的三度儀收在一隻手掌中。「我可以進入系統並將我們送回聯
邦星域,」他蹲踞一旁報告,「但是要花幾個小時才有辦法啟動它。」

        這幾個小時可能喀宗人是不會允許的。Janeway轉身向那生命體伸出手來。
「除非你幫我們……」

        它朝遠方望去,它的臉孔更加模糊。「我希望我能。但是我剩下相當少的時
間了。擺動雙唇,它眨了數眼之後突然回過神來。「我接受妳的忠告。我已經開
始傳送我的資料庫給歐康帕人。」它再次眨眼。「我也同時啟動了自我毀滅程式。」

        Janeway的心幾乎從喉頭跳出。「如果你摧毀了陣列天線,我們就沒有辦法
回家了!」

        「歐康帕的敵人不允許控制這個設施,」生命體細聲說道。她不確定到底是
聽到了它的聲音,或僅僅是從它的模糊的嘴唇讀出。「再過一分鐘,這兒就會毀
滅了。」它的臉孔只能隱隱約約地被辨認,而這一次Janeway無法確定聲音的出
處。*你們現在必須要離開。*

        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那生命實體又強制排除他們,如同它曾抓住他們的船艦
和身體一樣,將他們從陣列天線拋至某處。她的身子感受到磨擦,鉛直地在不明
處落下,撞擊到堅硬的地面,感覺上似乎是艘垂死船隻的甲板。然後黑暗中的穀
倉又重新出現在眼前,再度消失,又再次出現。Janeway以手肘支撐上半身,伸
頸找尋Tuvok。煙霧瀰漫成為最後的實景,而她認出她的安全軍官正在數公尺處
跪起身子,同時見到他們初次來到這陣列天線時,由Kim與Paris所發現的深邃
斗室。無論發生了什麼事,全像投射系統已然毀壞。Janeway不知道這到底是好
是壞。

        她轉身背靠地面壓了通訊勳章。「航海家號,報告狀況!」

        「一艘喀宗船艦剛撞擊了陣列天線,艦長……」Paris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
頻道中傳來。在他身後,Janeway可以聽到應該是航海家號的碰撞聲音。「你們
還好嗎?」

        「還好。」她拉著Tuvok伸出的手讓自己站起來。「隨時待命。」

        就在先前全像投射出現的地方,一個龐大霧狀的生命體鼓出顯現,並呻吟
道。*自我終結程式……已經……受到破壞……*它因Janeway直覺性的碰觸而
反彈。*喀宗人……不能夠……*在它脆弱的體內似乎反彈並破裂。*……不能
夠控制……這設施……*然後它長嘆地收縮,聲音如此深沈晦暗,直到最後一道
光芒閃爍後它的物理實體完全消失。

        在Janeway的腳邊,一個看來像是異星礦石塊微弱閃爍發亮,最後光輝散失。
艦長希望她有時間能與它慎重地道別。然而,他們所剩的時間太少了。

        Tuvok走至她身旁。「我應該啟動程式送我們回去嗎?」他輕聲問道。

        Janeway無法將目光移開守護者悲慘的遺體。「在我們離開後歐康帕人會如
何?」

        她幾乎感覺到瓦肯人身體的震動。「艦長……」他正式地走到她的視線之前,
以最有效的方式引起她的全然注意。「任何我們採取保護歐康帕人的行動將嚴重
影響這個星系的力量平衡。首要指導原則,」他特別強調,「應當適用於這種情
況。」

        「是嗎?」如果他是地球人,Janeway會懷疑他引用首要指導原則來影響她
的決定。不過Tuvok是個瓦肯人,而她有幸認識他們種族內最可敬的人之一。他
只會說出他認為是真理的東西。

        「我們從未接受過介入的要求,Tuvok,」她告訴他。「但我們現在接受了。」
她向著扭曲的金屬礦石深深嘆了一口氣。「我們接受了。」

        就此離去並不是介入的答案,任何引用首要指導原則的訴求,將會幫她佯裝
他們的存在不曾在此造成過可怕的結果。

        難過並帶著歉意的笑容,她只是簡單說道,「我恐怕你的家人要多花一些時
間等你回去了。」

        如果任何懷疑在瓦肯不變的外表下激盪,她永遠也無法知道。Tuvok禮貌地
點頭,然後優雅地彎身取出那生命實體所留下來的,那長久以來溫柔地照顧這星
系的生命。

        我們不能讓他們失望,Janeway暗誓。我們一定會渡過難關。她敲了通訊勳
章並與Tuvok就定位。「任務隊呼叫航海家號。兩個人傳上。」



        航海家號艦橋比起Janeway和Tuvok離開時更加地擁擠。當昇降梯門開啟
時,Janeway必須要側身擠過Torres和Chakotay才能走到主要走道上,而Torres
對她吼著表達不滿。Chakotay則是聞起來像是燒過的燃料殘餘物,衣服上滿是
煙灰而且頭髮散著粉塵。Janeway可以想像他剛剛在什麼地方。

        迅步朝向她的指揮座,她想要忽視依然擊著他們減弱光盾的攻擊。「Mr. 
Tuvok,準備三鈷裝置(tricobalt device)。」

        「是的,艦長。」

        Paris在駕駛座上怔了一會兒,不過Janeway沒有時間解釋。「開啟與喀宗人
的通訊頻道。」

        他毫無疑問地轉過身去。「頻道開啟。」

        螢幕泛起波紋並重新成型,原先是受損的影像轉變成了Jabin受傷的臉。喀
宗領導人一點不浪費時間閒聊。「給妳忠告,艦長——我已經呼叫增援了。」

        Janeway無法自主地對這無益威脅而面露微笑。「我是要警告你們將船隻移
動到安全距離外。我打算摧毀陣列天線。」

        Jabin的表情完全受到驚嚇。「妳沒權這麼做。」

        「我有權這麼做,」Janeway告訴他,「而且我就將要如此做。」她當然不
需要對方的允許。她向Kim點了頭。「結束通訊。」

        幾乎在同時,船身因新的雷爆而震動。Janeway緊抓住座椅聽到Kim報告,
「他們正增強火力,艦長。光盾維持住。」

        至少情況對他們較為有利。「將我們帶到陣列天線的四百公尺前,Mr. 
Paris。」

        「是的,長官。」

        「妳在做什麼?」Torres靠在柵欄俯身向前,幾乎碰到Janeway。「陣列天
線是我們唯一可以回家的方式!」

        沒有時間了,守護者如此告訴他們。這段警告每過一秒鐘就更顯得真實。「我
知道每個人在家鄉有自己家人和心愛的人,」Janeway盡可能平靜與簡單地說
道。「我也一樣。但是我並不願意因為自己的……方便而犧牲歐康帕人的性命。」
該死,他們不應該遭到這種結果——他們所有人都該獲得比現在更好的結果。「我
們將找尋其它的方法回家。」

        Torres爆出憤怒的狂笑。「有什麼其它方法?」Chakotay抓住向前並擋住
螢幕的她。Janeway心裡對此表示感謝,而Torres則是回過身來對他怒吼,「她
算是什麼人可以決定我們所有人的命運?」

        「她是艦長。」他將她拉回上層好騰出艦橋空間來讓船員執行他們的任務。

        當他還在星艦服役時,他一定是個好的指揮官,Janeway心想。這是聯邦的
人才損失。

        Tuvok從戰術工作站抬頭上望。「三鈷裝置已經準備完成。」

        「船隻就定位。」Paris從駕駛座報告。

        只剩下一件事,在任何回心轉意都變成無效的一句話。深深吸了一口氣,
Janeway堅定地點頭。「發射。」

        航海家號因三鈷裝置的釋放而稍微地反振,跟喀宗攻擊艇的轟擊比起來卻是
微不足道。一道旋轉搖曳的能量,如同光亮的鑽石般閃爍,自艦鼻下畫出一道弧
線,穿過戰場發亮的殘屑直向陣列天線。一艘喀宗船攻擊它,希望能夠追擊那裝
置阻止已經必然的結局。無論喀宗人怎麼想都不重要了。當致命的能量消失在陣
列天線上纏繞的支柱中,Janeway感到她心中全宇宙的壓力頓時解脫,卻帶著一
絲痛苦的遺憾。結束了,她看著從引爆中心向外擴張的毀滅花朵。現在終於結束
了,沒有什麼該做的了。一切都結束了。對守護者,對歐康帕人,以及所有的人。

        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任何人講話。在艦橋後方,Janeway可以聽到有人輕輕地
哭泣。她尊重個人隱私而不願回頭看是誰。

        「為首的喀宗船向我們呼叫,」Kim在聽到傳入訊號聲很久後才回過神來
說道。

        現在就僅僅希望Jabin不要再來煩他們。「接上螢幕。」

        如往常一樣,喀宗領導者的憎恨目光幾乎可以切開星艦的艙殼。「你們就在
今天造就了敵人。」然後他切斷通訊不給予任何回覆的機會。

        她也沒什麼好說的。

        Tuvok從他的控制臺抬起頭來,唯一在艦橋上依舊保持鎮定的人。「他們正
在撤退,艦長。」托每個人的福。

        在螢幕上,原先陣列天線的位置仍持續向外延展出電漿雲氣直到黑暗的星
空——所有依靠它的生命,所有一切的希望,都變得模糊不清,只留下它無法再
提供的救贖。


                          CHAPTER22

        走進艦長的準備室中,Paris不確定他應該企盼什麼。或許,應該跪下叩拜。
還是至少該洗清他的原罪。

        戰鬥的餘韻仍盤踞在他的心中。即使在馬基游擊隊裡也未曾有過這種感
覺——他的心未曾受到責任感的侵犯,以及他所說的,所做的一切產生的功能作
用,是一個船員該有的責任與權利。而且,最大的罪在於,他沒有向Janeway艦
長告知,「嘿,我是個重刑犯。還記得嗎?」當她似乎忘記了這件事實。回到踏
實的感覺真好。自己終於能夠派上用場。

        Janeway聽到自動門關上的聲音後自瞭望窗轉過身來。他在她的目光中找到
些許的驚訝,好像她並未預期他這麼怪就到了;接著她平穩地再向介於他們之間
長桌的顯示螢幕前目不轉睛地操作。一種沈靜的表示,在Paris有任何機會感到
他的唐突之前。

        「妳要求見我,艦長?」他向她提示道。

        她點點頭,收起她的手臂。「Mr. Paris,你有個麻煩。」

        這令他想起第一次有女人對他說這句話時大概是在五年級時。

        「我已經邀請Chakotay和其他游擊隊員成為船艦的正式人員,」Janeway
繼續說道。「這樣做看來很合理,在這種狀況之下。」

        Paris抑止了瘋狂的傻笑。「妳會提供個人保鏢給我嗎,艦長?」在發生了
這麼多事存活下來之後,就這麼樣地在睡夢中被謀殺似乎頗不公平。

        Janeway很怪異地笑著。「看來你好像已經有一個了。」

        「我有?」

        「Mr. Chakotay曾說過一些有關他的生命是屬於你的事情?」她搖著頭,顯
然是找不出適當的字眼來闡述,而Paris則是讓自己在一旁露出邪惡的微笑。「他
會為你的安全負責。」

        「我想我會很樂意接受這項安排,」Paris承認道。

        Janeway抬起頭來仔細推敲。「不要這麼肯定。他也將是我的第一軍官。所
有在這艦上的人都要向他報告。」她抓住Paris的目光。「包括我新派任的正駕
駛員。」

        剛開始,他想要問這件事究竟與我何干而嗤之以鼻。但是在出聲之前他的喉
嚨打結,並旋即他的腦中閃過一道靈光。「我?」

        「我已經輸入星艦日誌中從今天開始,我將依行伍委任職權授予Thomas 
Eugene Paris中尉官階。」她傾身向前並面帶笑容地伸出手來。「恭喜你。」

        Paris伸出雙手握住艦長,打從心裡感激。「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我不
知道該說什麼!」

        他並無意表現滑稽,但是Janeway還是笑著讓他握住手環過長桌帶他到了門
邊。「這是你應得的,Tom。我只是因為你父親無從得知而感到遺憾。」

        這是第一次在她言語中帶有不肯定之處。Paris從未如此真誠地回答。「他
會知道的,」他向她保證。「當我們回去之後。」因為假如我能夠站在這裡獲得
妳的尊重與信任,那麼我相信任何事都是可能的。任何事。



        有時候,Janeway很驚訝於一個小小的賞美會對年輕人的自信造成的重大影
響。在她所知的接下來數天裡,Tom Paris已從一個無責任的小孩成長為年輕的
成年人,這是任何父親都將引以為傲的事。大家都曾擔心叛逆的Paris,而現在
額外加在他年輕肩膀上的信賴卻只是將他更進一步地推往個真正的男人。
Janeway很期望見到那麼一天。

        「啊,艦長……」Neelix的聲音傳來,敞開的門口站著矮小外星人與Kes。
「我們想要來見妳。」

        Janeway再度站起,在這空盪盪的準備室裡對著這對好奇的外星伴侶微笑。
或許這種乾淨建築結構科技對他們而言是新奇的。「我們已經提供水給你的船
了,Neelix,」她告訴他。「你們可以離開了。」至少最後是靠他與Kes的幫助
才得以救出她的船員。

        Neelix緊張地振動他的禿頭,握住Kes的手。「呃,妳知道……這就是我們
想要和妳討論的地方……」他吸了一口氣後趨身向前。「我們想和你們一起走。」

        Janeway對他眨眼。而她心想這個外星人已盡他能力來使她驚訝。「我很抱
歉——這不是一艘旅行船——」

        「當然不是!」Kes插口道。「我們不是要當旅客——」

        「——我們會是有用的同事,」Neelix說道。

        「同事?」也許她不應該說出口的——這一來只是更增添更多能量。

        「無論妳需要什麼,」Neelix具魅力地宣稱,「我就可以給妳什麼。妳需要
一個嚮導嗎?我就是妳的嚮導。妳需要補充物資嗎?我知道去哪兒可以取得——
我在許多妳完全不知道的種族中都有朋友。妳需要廚師嗎?如果妳沒嘗過我做的
angla'bosque妳就不算真正地活過。」Janeway不曉得是否該將這不明異國食品
加入食物複製機的菜單中,但她決定不提起。「我的職責是在妳尚未查覺前就提
供妳的需要,」Neelix持續地說道。在他眼中閃起一絲頑皮的光輝。「而我查覺
妳的第一個需要就是——我!」

        他還算不錯。Janeway必須承認。

        「而且我要去的地方——」Neelix將Kes輕輕拉近擁抱。「——她也一起去。」

        「以我的方法,」Kes說道,彷彿要讓Janeway確定這是她自己的意志,「我
是個探險者,艦長。在我的世界裡,探險意謂著忤逆守護者的意思,即使是到行
星的地表去。我會抓住這個機會,因為那是我必須做的。我的父親曾告訴我身為
一個歐康帕人最重要的是,要在自己的一生中開放他的心胸去經歷與挑戰各種在
他眼前的事物。」她環顧室內,並在臉上顯露出非關浪漫的心碎神情。「我無法
想像這艘船會帶我們到哪裡去!我知道我再也見不到我的家鄉。但是我真的非常
希望成為你們旅途中的一分子。」

        Janeway仔細地端詳。誰能夠拒絕這位完全體會星艦內在精神的探險家呢?
她同意地點頭,並知道現在她所作的是正確的決定。

        嘆著氣,Neelix緊擁著Kes對著Janeway笑著。「她是不是很特別?」

        是呀,Janeway若有所思地想著。我們不都一樣?

        艦橋仍然擠滿了人,不過較為平靜。大部分的損壞碎屑自喀宗一戰後已經被
清除,至少半數的控制面板已恢復功能。其它的正在修復補綴中。Janeway不想
去憂心到哪兒可獲得零件補充,或者是有無足夠的修護人員,而這一切都將令她
的心隱隱作痛。

        我將我們帶向什麼地方?

        Chakotay在第一軍官的位置上待命,身穿他的新星艦制服,合身如同未曾脫
過一般。在輪機工作站前,Torres的金–黑色制服看來似乎有些不舒適,不過
Janeway依然認為所有船員最好能在各方面統一,特別是在剛開始。如果將馬基
游擊隊員硬塞入星艦制服內是如此不容易的一件事,那麼他們每個人都還有很多
的適應要做。

        她步下至她的指揮座上,並向各個崗位視查點首確認。在螢幕上,Kes的家
鄉慵懶地飄移,一顆永恆不變的黃褐沙土行星。

        「我們孤獨地處在銀河系的未知領域。」最好以大家已知的事實做為開頭——
一件大家已經體認到的事實。「我們在此也結交了一些朋友,」她向靠在後方昇
降梯旁的Kes與Neelix點頭,「以及敵人。」激戰的迴響彷彿又在各層甲板之間
盪起。「我們不知道我們將面對什麼樣的危險。但是有件事是肯定的——如果要
存活下去,我們兩方船員都要同心合力。這也是Chakotay中校與我同意將兩方
合流的原因。合為單一的星艦船員體系之下。」

        她見到Torres不滿地拉扯她的制服前緣,不過她假裝未瞧見。在這之後有
時間可以熨平船員行為的皺摺。

        「身處唯一一艘『派任』來δ象限的聯邦星艦,我們將根據指導原則,續繼
尋找新世界與探索新領域。」

        她走向艦橋的前方,讓她可以面對所有的人。她有任何理由來希望這些完全
不同的人員能夠真正的結合,並成為一個工作群體單位嗎?而要是他們辦不到的
話,她該怎麼做?他們的未來可能較每個人所想像的還要長。

        Janeway拋開這些疑慮而將焦距定在當前的狀況。「我們的目標非常地明確。
即使用最大的曲速,我們也要花七十五年才能回到聯邦星域。」她見到大家不願
意的表情而搖著頭。「我並不打算採這方法。在某處必定還有另一個如同守護者
的實體,可以更快地幫我們達成目標。我們將盡力地尋找她。並且,我們會找尋
蟲洞,空間裂縫,或有所助益的新科技。就在這趟旅行之中,」她心中誠摯地暗
誓,「我們會找到回家的方法。」

        轉過身來,她將一支手放在Paris的座椅上,看著無數的行星,恆星在前方
永恆地等待著他們。「Mr. Paris,設定航道……」她以全然地確定與信念說道。
「……往家鄉去。」

        很可能是段長久的旅程。然而如果信心希望與勇氣能夠領導他們,她知道他
們能夠辦得到。他們所需要的只是時間。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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