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客 作者:倪匡 序言 “訪客”這個故事,在衛斯理故事之中,最早以巫術來作為一种設想。涉及的是海地巫 都教利用可怕的黑巫術,使得死人能在夜間听指揮所作的怪事。由于創作時想法還不夠十分 大膽,所以假設的基楚,放在一种“藥物麻醉”之上,相當“科學”。 而實在可以有更進一步的設想,例如干脆承認巫術的存在(像近年來一系列幻想故事中 所選用的設想一樣),例如從人腦的复雜活動上去設想,等等。 現在,自然未作那樣的大修改,仍保持本來面目,這個故事的推理意味十分濃,相當引 人人胜。 另一個故事虛像,設想极妙,大有奇趣,為寫一個在虛幻景像之中看到的美人,和實際 的接触,竟然一天一地,截然不同,很有點調佩人生的意味。 “虛像”發表之后,曾有人說海市蜃樓的景像,無法用攝影術記錄下來。若真是如此, 倒又是一篇幻想小說的好題材了──只有人腦的活動,才能接收海市蜃樓的奇景。但事實 上,是可以拍攝得到的,已有不少這樣的相片發表過,至于是不是可以拍得如此清晰逼真, 那也不必去深究了! 衛斯理(倪匡) 一九八六、十、二十五 第一部:死人來訪 鮑伯爾因為心臟病粹發,死在他的書房中。 鮑伯爾是一個大人物,他是─個政治家,是一個經濟學家,而且,他還是一個醫生,他 多才多藝,是這個時代的杰出人物。 醫生已証明鮑伯爾是死于心臟病猝發,証明者是著名法醫,可靠性沒有問題、而且、鮑 伯爾也已是七十多歲的人了。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死于心臟病猝發,那實在是一件十分平 淡的事,根本不构成一個故事。但是,卻有兩件十分奇怪的事,摻雜其間。那兩件事中的一 件,簡直是不可恩議的。 那就是,在鮑伯爾的尸体之前──鮑伯爾是死在他書桌之前的那張高背的旋轉椅上的, 是以,在他的尸体之前,也就是說,是和他隔著一張桌子的另一張椅子上,也有一個死人。 那具尸体,在鮑伯爾的對面.很端正地坐著,當警方人員來到時,自然也發現了那具尸 体,鮑伯爾全家都不認識那死者是什么人、只有管家和男仆,他們說在半小時之前,曾看到 那死死尸人鮑伯爾的書房,他是來拜訪鮑伯爾的。 題佃爾那樣的名人,有一個陌生的訪客,那也決不是甚至值得記載的事,然而不可思議 的是,當法醫檢查那死者時,發現那死者死了至少已有三天以上! 一個死了已有三天以上的人,竟然會成為鮑伯爾的訪客,那實在是不可想像的事。于 是,主持這個案件的人,便認為那個管家和男仆是在說謊,以下,是案件主持人杰克上校, 對管家和男仆的盤問。 (讀者諸君一定還記得杰克這個人吧,他由少校而中校,由中校而上校.但是他固執如 牛的性格,卻一點儿也沒有改變。)杰克:(冷笑地)你們兩人,都說這個訪客.是在一小時 之前來到的? 管家、男仆:(點頭)是。 杰克:(笑得更陰冷)、當時的情形怎樣? 男仆:有人按鈴,我去開門,來客在門外,腦色很難看,樣于也很古怪,他說,他和鮑 先生是約好的,在這時候來見鮑先生,我將他帶進來,請他坐著,然后,我告知管家。 管家:是的,我一見他,我問他是不是石先生,因為鮑先生曾吩咐過,有一位石先生, 會在這時候來拜訪他,那來客點了點頭,我就將他帶到書房門前,因為我看到鮑先生剛從樓 上下來.走進書房,我敲了門:“鮑先生,你約定的石先生來了。”鮑先生道:“請他進 來。”我推開了門,來客走進了書房,我就走了開去。 杰克:(大聲呼喝)胡說八道,你們所說的那個人,經過初步檢驗,已經死了三天,死人 會說話、會走路、會約定鮑先生來見面么? 管家和男仆,面面相覲,一句話也答不出來,杰克自然更進一步逼問。 但是杰克不論怎么樣逼問,管家和男仆的回答,每一次都是一樣的。 至于這件事,是如何會惊動了警方的呢?也必須補充一下。鮑家有很多人,那事情發生 的時候,鮑伯爾的一個親戚,帶著孩子在控訪鮑伯爾太太.正在樓上閉談,鮑家還有四個仆 人.事情怪的是,在那訪客走進書房之后不久,屋中的每一個人,都听到在書房中,傳出了 鮑伯爾一下震人心弦的呼叫聲。 那一下呼叫聲,令得所有听到的人,都嚇得面無人色,他們都迅速地集中在書房的門 口。 鮑伯爾的太太,也已六十多歲,當場嚇得六神無主,管家用力拍著書房的門,門內一點 反應也沒有,而且,門還鎖著,管家和兩名男仆.一起用力撞門,才將門撞了開來。 當他們將門撞開之后,所有的人,都發現了兩個死人,訪客和鮑伯爾都死了,所以才致 電報警的。 當警方人員赶到之后、才發現了种种奇事,才發現那位姓石的訪客,已經死了三天! 人死了多久,科學上有确定不移的方法.絕對可以証明,是以管家和男仆,便一直遭受 盤問。鮑伯爾顯然是死于心臟病猝發,他一直有心臟病的記錄,是受不起惊嚇的。 在法律上而言,如果蓄意使一個患有心臟病的人,受到极度的惊恐而致死亡的話,那 么,這种行動和謀殺無异,像鮑伯爾那樣的人,如果他突然之際發現在他的桌于對面坐著一 個死人的話,那么是极可能導致心臟病猝發而死亡的。 所以,杰克上校認為管家和男仆,蓄意謀殺大人物鮑伯爾先生。 杰克上校假定的方式是:管家和男仆,偷運了一具尸体進來,放在鮑伯爾的書房之中, 等到鮑伯爾看到了那個死人之后,就惊恐致死。 由于那位“石先生”來的時候,只有管家和男仆兩人見過他,一個是開門讓“石先生” 進來的,另一個是帶“石先生”到書房的,所以,情形對他們兩人十分不利。 但是也有對他們兩人有利的地方,那便是鮑它的人都可以証明,管家男仆,已有七八天 未曾离開過鮑宅,也就是說,他們根本沒有机會,從.外面弄進一具尸体來,完成他們的 “謀殺計划。” 然而,杰克上校部是一個十分固執的人,他既然相信那是一家謀殺,而且更可能是不尋 常的政治謀殺,所以他又怀疑管家和男仆和同党將尸体送來,而由男仆、管家再送到書房 去,然后,合編一套謊話欺瞞警方。 其實,杰克上校的怀疑,是很難成立的,因為誰也不會笨到以為一個死去三天之久的 人,警方會檢查不出來。 杰克上校卻又有另外的想法,他的想法是,管家和男仆,是准備在嚇死了鮑伯爾之后, 移開那具尸体的,但是由于鮑伯爾的一聲大叫,引來了許多人,使他們原來的計划受阻,是 以只好編出一套謊話來了。 杰克拘捕了管家和男仆,但是又由于他實在沒有甚至确切的証据,是以也遲遲未能提出 指控,管家和男仆已被拘留了三天。 這是一件很嚴重的案子,雖然警方嚴密地封鎖著一切新聞,但是能干的新聞記者,還是 用盡方法來報導事情的經過,因為鮑伯爾是一個矚目的大人物。 我以上用最簡單的文字,敘述了案子的經過,但已經比尋常報紙上報導的詳細得多了。 我并不認識鮑伯爾這樣的大人物,杰克和我則很有些舊怨,他也決不會邀請來和他一起 查這件案子,我是怎么和這件案子發生關系的呢? 說起來很奇妙,那也是整個故事的正式開始──那是一個細雨霏霏的下午,本來我和人 有約,去打高爾夫球,但是由于天雨,自然取消了約會,是以只好悶在家中。 就在這時,我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是由我一個舊同學打來的,他的語气很焦色、很匆 忙,他道:“你無論如何要在家中等我,我有一件很要緊的事來找你。” 這位舊同學,如果不是他自道姓名,我是記不起他來的了,雖然我們曾是同學,但是在 离開了學校之后,根本沒有什么來往,我只知道,他成了─位牙醫,如此而已。但是他既然 說有重要的事來找我,我自然不便拒絕,所以我答應了等他。 半小時后,他來了。 他不是一個人來,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十二三歲、面色蒼白的少年。 他一進來,就握住了我的手搖著:“你還記得我就是陳福雷,真難得,這是我的儿于陳 小雷。小雷,叫衛叔叔!” 那少年叫了我一聲,我拍了拍他的肩頭:“請坐,你說有一件要緊的事情來找我?” 陳福雷坐了下來:“是的,這件事是小雷說的,可是那實在沒有可能,但是他說一定是 真的,所以我只好來找你,因為我知道你對一切稀奇古怪的事.都有著非凡的經驗!” 我好不容易等他停了口,忙道:“究竟是什么事,你不妨講出來。” 陳福雷道:“我早已結婚了──”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心想這不是廢話么?你要是不結 婚.怎么會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 陳福雷又道:“我娶的是鮑伯爾太太的侄女。” 我不禁打了一個呵欠,他娶的是荷蘭皇的侄女,我也沒有興趣。 陳福雷又道:“鮑伯爾死了,你自然知道的,他死的那天,我妻子正好帶著小雷.去探 訪她的姨母,他們在鮑家時,鮑伯爾死了。” 我欠了欠身子,陳福窗的話,已引起了我的興趣,因為這几天,鮑伯爾的死,喧騰人 口,而警言又諱莫如深,是以很是神秘,如果有人在現場,可以知道其間的經過,雖然事情 和我無關,但我是一個好奇心极其強烈的人,自然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連忙道:“請說下去!” 陳福雷望著他的儿子:“小雷,你來講!” 陳小雷像是很拘泥,但是他還是開了口:“我到了鮑家,媽和姨婆在樓上,我和小輝兩 個人玩,我們在玩捉迷藏。” 我問道:“小輝是什么人?” 陳福雷代答道:“小輝是鮑伯爾的孫子,他父母死了,小輝跟祖父母住,今年十四 歲。” 我點了點頭,望向陳小雷。 陳小雷又道:“我們玩著,因為是在他的家中,所以我躲來躲去,總是給他找到,后 來,我躲進了鮑公公的書房,他書房中有很多柜子,我就躲進了其中的一只柜子,小輝果然 找不到我了!” 我坐直了身子:“以后呢?” “過了約定的時間.他還找不到我。我正想出去,鮑公公推門走了進來,我很……怕 他,躲在他書房的柜子中,一定會給他罵的,所以我不敢出來,只好繼續躲著,希望他快點 离去。” 听到了這里,我不禁陡地站了起來,因為陳小雷的話,實在是有太大的吸引力了! 那時,我對整件事的了解,還沒有如卷首敘述般的那樣清楚,因為警方根本未曾公布整 件事情經過的真相。但是,我卻也已知道了一個大概,知道鮑伯爾的死,就是在他書房中發 生的,而且,其間還摻雜著一點十分神秘、難以解釋的事。 而如今陳小雷卻說,他因為玩捉述藏游戲,而躲進了鮑伯爾的書房。那么,莫不是鮑伯 爾死的時候,陳小雷恰好在書房之中? 那實在太重要了,因為后來,被發現的兩個人都死了,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情,絕對無 人知道,只能夠憑揣測推想。 但如果有陳小雷在書房之中,那就不相同了.陳小雷可以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我揮著手,忙又坐了下來,因為這時候,最重要的是要陳小雷講出全部事實經過,而不 能有一點遺漏,所以我又忙道:“你說下去廣陳小雷呆了半晌才道:“我躲在樞中,鮑公公 坐在椅子上,他看起書來,我心中十分焦急,因為他在書房中,我就不能离去。” 陳小雷講到那里,舔了舔嘴唇。 我對陳小雷那時的心情,倒是很容易理解的,因為陳小雷只是一個孩子,孩子對于事業 上有成就,而且為人又十分嚴肅的長輩,總是有畏懼心理的,鮑伯爾不离開書房,他自然只 好躲在柜中。 我又道:“以后又發生了什么事呢?” 陳小雷在衣服上抹著雙手,道:“我躲了不久,听到管家敲門,接著,管家便道:“老 爺,有一位石先生,他說和你約好的,要來見你。” 鮑公公答道:“是的,請他進來。”我心中想糟糕了,鮑公公不走,卻又進來一個人, 我更不能离去了!” 我“恩”地一聲:“然后呢?” 陳小雷道:“管家推開了書房門,我將柜子的門,推開了一道縫,向外看去,管家沒有 進來,一個又瘦又白的人,慢慢走了進來.鮑公公略欠了欠身,道:‘請坐,有什么指 教?’那人坐了下來,發出一种十分古怪的笑聲,嚇得我縮緊了身子。” 陳小雷的气息,急促了起來,顯然他在想起當時的情形時,心中仍然十分害怕。他喘了 几口气,才又道:“我縮起了身子之后,就未曾再看到他們兩個人,只听到他們的講話。” 我忙問道:“他們講了些什么?” 陳小雷道:“我听得那石先生笑著,道:‘鮑先生,你知道么,我是一個死人──”陳 小雷講到這里,我便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頭:“你說什么?那石先生自稱是一個死人?你可 曾听清楚,他是那樣說的?” 陳小雷道:“一點不錯,他是那樣說的,我當時也奇怪得很,我听得鮑公公不耐煩地 道:先生,我沒有空和你開玩笑,你在電話中,說有一項极其重要的事和我說,現在你可以 說了!”’我又接口道:“那位石先生怎么說?” 陳小雷苦笑著,道:“石先生說:‘這不是很重要的事么?我是一個死人,你是醫生, 你可以立即知道我是不是死人,檢查一下,你就可以知道了。’我又听得鮑公公憤怒的喝問 聲,接著,他就突然尖叫了起來,他叫得那么駭人,我几乎昏了過去。” 我越听越是緊張:“以后呢?” 陳小雷道:“那石先生還在笑著,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更不敢出來.后來,我听到 有很多人進了書房,每一個人都發出惊叫聲,還有媽媽的聲音在,我推開了柜門,完全沒有 人注意我,走了出來,媽媽抓住我的手,走了出去陳小雷講到這里,略頓了一頓,才又道: “那時,我才知道,鮑公公死了。” 我呆了半晌,根据陳小雷的敘述听來,事情簡直不可思議之极! 第二部:會講話的死人 我知道像陳小雷那樣年齡的孩子、會有許多古里古怪的念頭,我也經過這個年齡,那正 是人生最富幻想力的年紀。 但是,看陳小雷的情形,卻無論如何,他不像是自己的想像編出那段故事來的! 我在發著呆,陳福雷一直望著我,過了好一會,他才道:“你看這事情怎么辦?” 我沉吟了一下:“我看,你應該帶著小雷.去見警方人員!” 陳小雷的臉上,立時現出害怕的神情來,陳福雷忙道:“我也想到過這一占,可是,可 是,听說警方對這件事的看法,十分嚴重,我們要是去了,是不是會為難我們呢?” 我皺著眉:“那么,你的意思是──”陳福雷嘆了一聲:“小雷听到的一切,‘總應該 講給警方听的.你和警方人員熟,我想請你帶小雷去,那比較好一些。” 我道:“那沒有問題,但是我們必須自己先弄清一個問題,小雷說的是不是真話?” 我直接地將這個問題提了出來,多少令得陳氏父子感到有點尷尬,陳福雷道:“小雷從 來也不是一個說謊的孩子,我是知道的。” 我盯住了陳小雷,陳小雷的臉色有點蒼白,但是他的神色卻很堅決:“我說的是實 話。” 我望了望那孩子一會,老實說,沒有理由不相信那孩子的話,因為陳小雷臉上的神情, 決不是一個說謊的孩子所能假裝出來的。從他的神情看來,他好像很委屈,但是仍有著自 信。 我伸手拍了拍陳小雷的肩頭:“好,很對不起,因為杰克上校是一個很固執的人,我必 須弄清楚我們這邊的事,是不是站得住腳,才能去找他。” 陳福雷道;“現在就去找那位上校?” 我道:“是的,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耽擱。” 我拿起了電話,撥了警局的號碼,先是值日警官听,又是杰克上校的女秘書听,然后, 我才听到了杰克的聲音,他大刺刺地問道:“誰?” 我道:“上校,我是衛斯理。” 杰克上校停了很久,不出聲。他自然不是記不起我,只不過是在考慮如何應付我而已。 半分鐘后,他的聲音才又傳了過來,他道:“喂,衛先生,你必須知道,我很忙!” 我心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是他那樣的回答,也可以說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事,所以我 立即道:“我知道你很忙,但是,有人在鮑伯爾死的時候,正躲在鮑伯爾書房的柜子中,你 想不想見見這個人?” 杰克上校突然提高了聲音:“誰?有這樣的一個人?他在哪里?” 我道:“就在我身邊!” 杰克上校大聲道:”快帶他來見我。” 本來,我是准備帶著陳小蕾去見他的,但是這時我卸改變了主意,我學著他的聲調: “喂,上校,你必須知道,我很忙!” 又有半分鐘之久,杰克沒有出聲,我可以想像在這半分鐘之內他發怒的神情,我几乎忍 不住發出笑聲來,陳福雷顯然不知道我為了什么那么好笑,是以他只是以一种十分奇怪的神 情望著我。 我終于又听到了杰克上校的聲音,他顯然強抑著怒意:“好,現在你要怎么樣?’’ “你到我這里來,而且必須立即來!”我回答他。 杰克道:“好的,我立刻來!” 我放下電話,杰克雖然固執,但是他對工作极其負責,這倒是他的好處,為了工作.我 那樣對付他,他還是立刻來了。 我轉過身來:“主理這件案子的杰克上校就要來了,當他來了之后,你將事情的經過, 再講一遍。” 陳小雷席了點頭,在杰克上校還未曾來之前,我又旁敲側擊。向陳小雷問了不少問題, 直到我肯定陳小雷所說的不是謊話為止。 杰克來得真快,十分鐘之后,門鈴就響了,杰克和另一個高級警官,一直了進來,他一 進門,就道:“誰?你說的那人是誰?” 我反映著陳小雷:“是他。” 杰克呆了一呆:“是一個孩子!” 我道:“你以為一個成年人會玩捉藏游戲,而躲在柜子里么?” 杰克給我白了一句,將我沒奈何,只是瞪了我一眼,立時來到了陳小雷的身前:“告訴 我,在鮑伯爾的書房中,你見到了什么?” 陳小雷道:“我見到的事情很少,大多數是听到的,因為我躲在柜子中──”陳小雷的 話還沒有說完,杰克已經打斷了他的話頭:“說,不管是听到還是看到,說!” 陳小雷像是很害怕,一時之間不知該怎么開口才好,我皺著眉:“上校,你對孩子的態 度太急躁了,你得听他慢慢說,而且先得听他的父親,解釋一下他們和鮑家的關系!” 杰克又無法反駁我的話,他只好又瞪了我──眼。坐了下來,我向他笑了一笑:“上 校,別生气,等一會你听到的事,保証极有价值。” 我先向陳福雷望了一眼,陳福雷便開始講述他和鮑家的關系,上校不斷地牽動著身子。 看來他對這件事情的開始,和我一樣,不感興趣。 等到陳小雷開始講的時候,他比較有興趣當杰克上校听到陳小雷講到管家帶著一個面色 蒼白、瘦削的人進書房時,他突然用力拍著在他身邊的茶几,“霍”地站了起來,臉色鐵青 指著我厲聲叫:“衛斯理,我要控告你戲弄警官的罪名!” 我呆了一呆:“為什么?” 杰克的怒意更甚,他甚至揮著拳:“為什么,你,你這……無聊透頂的家伙.你竟編了 這樣一個下流的騙局來戲弄我,你……” 杰克在不斷地咆哮著,聲震屋宇.他那副青筋暴現的樣子,也實在令人吃惊。 陳小雷嚇得縮在一角,一聲也不放出,連陳福雷也不知所措,臉色蒼白。 看樣子,杰克上校還准備繼續罵下去,找不得不開口了,我道:“上校,你應該听人家 把話講完。” “我不必听!”杰克怒吼著,“我根本不必听! 如果你早已知道,那個人在書房被發現時,已經死了三天,你也不會听的!” 他講到這里,大約是由于太激動了.是以喘了几口气,才又道:“這孩子,他是管家和 男仆買通了的,以為那么可笑的謊話、就可以將我騙過去,當我是什么人,喂?當我是什么 人?” 他一雙手指著陳小雷,頭卻向我望來,狠狠地瞪著我,看他的樣子,像是要將我吞下去 一樣! 我也不禁怒火上升了,我冷笑一聲:“我們這里的所有人,都將你當作是一個高級警務 人員,可是你自己,卻偏偏喜歡扮演一頭被燒痛了蹄子的驢子!” 杰克大叫一聲,一拳向我擊了過來。 我早已料到,以他的脾气而論,是絕受不住我那句話的,是以他一拳擊出,我早已有了 准備,伸手一撥,便已將他撥得身子一側,几乎跌倒。 這時,陳福雷也嚇坏了,他絕想不到會有那樣的場面出現的。 他站了起來,急急地道:“小雷,我們走,對不起,打扰你們,我們走!” 陳小雷忙奔到他父親的身邊,陳福雷拉住了他的手,向外便走,到了門口,急急地离 去。 杰克上校整了整衣服,仍然气勢洶洶地望定了我:“衛斯理,你這樣做,會自食其 果!” 我冷笑著:“你完全講錯了,你那樣做,才會自食其果。那孩子的話,對于這件怪案, 有极大的作用,你不肯听下去,就永遠不能破案!” 杰克尖聲道:“謝謝你,我還不需要听到一個死了三天的人會走路來拜訪一個人!” “他不但來了,而且還講了話!” “他講了什么?”杰克不怀好意地“嚇嚇“笑著,“他進來說,鮑先生,我是一個死 人?” 我盡量使自己保持鎮定,道:“是的,他進來之后,的确如此說!” 杰克又吼叫了起來:“去,去找一個會走路,會講話的死人來給我看看,好讓我相信你 的話.去啊,去找啊,你這畜牲!” 我沒有再說什么,并不是我忽然喜歡起杰克那种口沫橫飛,暴跳如雷的神情來了,而是 我實在無法找到一個會說話,會走路的死人! 整件事情,本來就是不可思議的,大家靜下來,殫精竭力研究,只怕也未必可以研究出 一個頭緒來,何況是杰克的那樣大叫大嚷? 我腦中亂到了极點,而杰克講完之后,又重重地“呸”了一聲,才轉身向外走了開去。 那和他一起來的高級警官,連忙跟在他的后面,杰克是真的發怒了,他用力拉開門,一 腳將門踢開,向外便走.連門也不替我關上.就和他帶來的那高級警宮,一起离去了。 在他离去之后,我又呆立了好久,才嘆了一口气,走過去將門關上。 我早知道杰克的脾气不好,可是結果會那么糟,我也是想不到的,我坐了下來,發了半 晌呆,電話鈴忽然響了起來,當我拿起電話時,我听到了陳福雷的聲音,陳福雷急急地道: “我已問過了小雷’,他承認一切事,全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以后再也別提了!” 我的心中十分惱怒,是以我老實不客气地道:“你的孩子沒有撤謊,說謊的是你,不 過,如果你伯麻煩的話,我也決計不會來麻煩你的!” 陳福雷握了我的一頓指斥,他只好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 我重重地放下了電話,又呆立了半晌,我反复地想著杰克的話,同時也想看陳小雷的 話,這兩個人的話中,有著极度的矛盾,但是我相信他們兩個人的話,都是真的。 是一种什么情形,使得兩個絕對矛盾的事實,變得調和了呢?在一种什么樣的情形下, 一個死了三天的人,會走路,會說話,會去拜訪鮑伯爾? 我必須首先弄清這一點,然后才能進一步,出推測為什么這個“石先生”要去見鮑伯 爾! 在警局中,我還有很多熟人.而且,我和他們的關系,也不至于像杰克和我那么坏。有 几個法醫,全是我的好朋友。 我又和其中的一個法醫,通了一個電話,他是當時奉召到場的兩個法醫之一,我忙問 道,“王法醫,鮑伯爾是死于心臟病?” “那沒有疑問,”王法醫回答:“他本來就有心臟病,又因為极度的惊恐,心臟無法負 但在剎那間涌向心臟的血液,出現了血栓塞,所以致死的”王法醫的解釋,令我很滿意,我 又道:“那久,另一個死者呢?” 王法醫略為遲疑了一下,道:“我知道你遲早會對這件事有興趣的,這實在是一件怪 事,那另一個死者,死亡已在七十個小時以上了。” “完全可以証明這一點?” “可以絕對証明!” “他死亡的原因是什么?”我又問“死因還未曾查出來。”王法醫回答。 我立即道:“那太荒唐了,事情已發生了好几天,難道未曾進行尸体解剖!” “當然解剖了,你以為我們是干什么的?連夜解剖了尸体,可是打不出死因來,只好說 因為自然的原因,心臟停止了跳動。” 我想了一想:“我可以看一看那具尸体么?” 王法醫道:“沒有問題。” 我笑了起來,道:“別說得那么輕松,如果讓杰克上校知道的話,就有問題了。這樣, 我半小時之后到,你在殮房等我!” 王法醫道:“好的。” 放下了電話之后,我立時出門,半小時之后,我走進了鹼房,鹼房設備相當好。 王法醫已在了,他在門口,遞繪我一件外套,我穿好了外套,跟著他一起走進去,他拉 開了一個銅柜,我看到了那位“石先生”。 那是一個十分削的中年人,看來并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在頭部以下.全身都覆著白 布,在他的臉上,已結了一層白白的霜花。 我看了好一會,才推上了銅柜:“這個人的身份查清楚了沒有?” 王法醫道:“這不是我的職責范圍,但据我所知,他們還未曾查到這個人的身份。” 我甘笑了一下:“這件事真不可思議、你以為有沒有一個才死的入,會呈現已經死去了 八十小時左右的跡象?” 王法醫笑著,道:“上校也這樣問過我,我的回答是除非他的血液已停止流動八十小 時,但那种現象,已經叫作死亡!” 我搔了搔頭:“但是,我卻有确實的証据,証明這個人走進鮑伯爾的書房,而且,他還 曾說過話,他也知道自己是死人,他還要鮑伯爾檢查他!” 王法醫的笑容,變得十分勉強,他揮著手、阻止我再說下去:“別說了,就算是一個心 臟十分健全的人,如果真有那樣的事,也會被嚇死的!” 王法醫的話,令得我的心中,陡然一動,毫無疑問,那是一件謀殺? 石先生的出現,是專為了嚇死鮑伯爾的! 可是仍舊是那個老問題,一個分明已死了七八十小時的人,怎么能夠自己行走、說話? 我呆了半晌,才道:“我想見鮑伯爾的客家和男仆,是不是可以?” 王法醫道:“那要上校的批准!” 我笑了笑:“上校沒有權力制止拘押中的疑犯接見外人,我去。” 我自然不會直接就去找杰克上校,在和王法醫告別之后,我到了警局,先和會值日警官 接頭.表示我要會見在拘押中的管家和男仆。 值日警官遞給了我一張卡,叫我填寫,當我寫好了之后,他又遞繪了我一張會見在押疑 犯的規則.令我細讀,然后,他一面看著我的申請卡,一再打電話。 那時,我真在用心閱讀著,所以也不知道他在打電話給什么人。 但是我立即就知道他打電話給什么人了,因為在那位警官,帶我去會見我要見的那兩個 人之前,杰克上校已怒气沖沖地赶了來。 他直來到我的面前,普通,除了相愛的男女之外,是很少有人和另一個面對面如此距离 近地站立著的,但這時杰克卻那樣站著。 他的面色,极其難看,還未及待他出聲,我就不由自主,嘆了一聲。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立時咆哮了起來:“你又想搗什么鬼?” 我甘笑了一下,并且先后退了一步、才平靜地直:“上校,我不搗什么鬼,我只是想見 一見在拘押中的管家和男仆,和他們談談!” 杰克厲聲道:“他們不准接見任何人。” 我的聲音更平靜了:“上校,据我所知,在押中的疑犯,如果沒有事先經過法官和檢察 官的決定,任何人是不能阻止他見外人的!” 我的話,顯然擊中了杰克的要害,杰克呆了片刻,才鐵青著臉:“你和他們是什么關 系.要見他們,是為了什么?” 我微笑著道:“我沒有必要告訴你這一點,因為你可以在我們的會見過程中,監視我們 的。” 杰克握著拳:“衛斯理,我警告你這是一件十分嚴重的案子,你最好不要插手。” 我搖著頭:“你完全弄錯了,我決沒有任何要插手在這件案子的意思,只不過在事情的 經過小,我發現了很多疑點,引起了我极大的興趣,想要弄清楚而已,請你別再耽擱我的時 間,好么?” 杰克的臉色更難看,但是他還是只好答應了我的要求,他在瞪了我好一會之后,才道: “好的,跟我來,我陪你去見他們厂我笑著:“謝謝你。” 他帶著我向前走著,不一會,就來到了拘留所之外。 我首先看到了那管家,管家和男仆,是被分開拘押著的,因為杰克認定他們是同謀。 當我看到那男仆時,我看到的是一個神情沮喪.目光黯談的中年人,他呆呆地望著我, 我道:“我姓衛,是陳福雷的朋友,你認識陳福雷先生?” 男仆點著頭,遲緩地道:“我認識,陳先生是太太的親戚。” 我道:“那就好了,我能和你談話的時間并不多.所以我希望你講話不要轉彎抹角。那 天那個來拜訪鮑先生的人,是怎么進來的?” 男仆的臉上,現出痛苦的神情來,他道:我己說過几百次了,為什么沒有人相信我?他 按鈴,我去開門.他說要找老爺.我就去告訴管家,然后帶他進來,管家帶他進書房去。” 我道:“通常老爺有訪客來,那是那樣的么?” 男仆苦笑著:“那一天.算是我倒霉,如果不是我去開門,就沒有事了。” 我道:“只有你和管家,見過那位石先生。” 男仆像是十分疲乏,他只是點了點頭,并沒有出聲。我又問道:“那天你開門的時候, 可有注意到他是怎么來的,咽?” 男仆抬起頭來,眨著眼道:“什么意思?” “他是怎么來的?”我重复著,“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坐車子來的?” 第三部:追查送死人上車的人 杰克在一旁,他顯然也想到這個問題是很重要的了,而我也可以肯定,他雖然不知已詢 問過管家和男仆多少次,但是對于這個問題,他忽略了。 男仆退疑著還未曾回答,杰克已經催道:“伙說啊,他是怎么來的?” “好像……好像一輛汽車送他來的,我去開門的時候,他已站在門前,對了,有一輛汽 車,正在慢慢退出去,因為那是一條死巷于,屋子就在巷子的盡頭。 “什么車子?”我又問。 男仆苦笑著:“什么車子?我記不起來了.是一輛汽車。” 我提高了聲音:“你一定得好好想一想,是什么車子,你是不是能恢复自由,就要靠你 的記億力了,你好好想一想!” 男仆痛苦地抓著頭發,他真是在竭力想著.他道:“那輛車子退出巷子去。退到一半, 好像……好像停了一停,有人上車……” 他講到這里,又停了一停。 我忙道:“你的意思是,那輛車子,是輛計程車,是不是?” 男仆呆呆地望了我半晌,他顯然不能肯定這一點,而我已轉過頭來,對著杰克。那輛送 這個神秘訪客前來的車子,是一輛街車的可能性极大! 如果那是一輛街車的話,那么,隨便什么人,都知道應該怎么做了。 所以,當我轉過頭向杰克望夫的時候,杰克自然而然地道:“我立即去調查!” 我道:“調查的結果如何,希望你能告訴我!” 杰克這個人,雖然固執,直爽倒是夠直爽的,這時,他發覺我對他的确有幫助時,他對 我的敵意,也不再那么濃厚了,他通:“好的。” 在他离開之后,我又去見那管家。 那管家已有六十左右年紀,神情同樣沮喪,我几乎沒有向他問什么問題,反例是他在不 斷地問我:“為什么要將我抓起來?” 我只好安慰著他:“鮑先生是一位大人物.他死得很离奇,警方一定要追查原因的。” 老管家的眼也紅了起來,他道:“我在跑家.已經四五十年了,難道我會殺人?” 我嘆了一聲:“我知道你不會殺人,你放心.不必多久,你一定可以獲釋的,事實上, 警方也根本沒有足夠的証据來控告你。現在,你可以詳細和我講一講那個訪客的事么?” “我已講了很多次了!”老管家難過地說。 “再對我講一次。” 老管家講得很緩慢,而且他的講述.時時被他自己的唉聲嘆气所打斷,我還是耐心听 著,實在沒有什么新的東西,他講的都是我已經知道了的事。 我苦笑了一下,又安慰了他几旬,才走了出來。 將管家、男仆和陳小雷三人的話,集合在一起,我可以歸納出一個結論來:“一個死了 七十小時以上的人,走去拜訪鮑老先生,而將鮑老先生嚇死了!” 這個結論,自然是不合情理到了极點的! 但是,如果怀疑那男仆和管家串通了來謀殺他們的主人,卻同樣不合情理。如果進一步 怀疑,陳小雷也是和他們兩人一起串通的,那就更不合情理了。 在兩种情形都不合情理之下,我該取哪一种呢?才說,我一點主意也沒有,當我走出警 局,又接触到陽光時,我有一种頭昏腦脹的感覺。 我在陽光下站立了片刻,就回家去,到了家中,我翻來覆去地將整件事,想了好几遍。 這時候,我已對整件事的經過情形,都有所了解了。就像我在文首一開始就敘述過的那 樣,但是我不能在整件事的過程中,找出頭緒來。如果誰能夠,那么我對他佩服得五体投 地。 我一直呆坐到天黑,几乎是茶飯不思、直到睡在床上,我仍然在不斷地思索著。 直到杰克突然打來了電話,我的思索才被打斷。 我抓起了電話,听到杰克急促的聲音:“衛斯理,你能不能來我這里一下?” “怎么?”我說,“有了新的發現?” 杰克甚至在喘著气,他道:“是的,我們已經找到了那街車司机。” 這一會,對著電話叫嚷的不是杰克,而是我,我大聲道:“留著他.我立即就來!” 我放下電話,匆匆的換好了衣服,立時驅車前往,我車子開得實在太快了,以致我赶到 警局時,在我的車后,跟了兩輛交通警員的摩托車,他們是因為我開快車追蹤而來的。 直追我到警局,那兩個警員的臉上。多少有點訝异的神色,我只好對他們道:“真對不 起,你們可以控我開快車,但是我實在有要緊的事,要見杰克上校!”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已經听到杰克的聲音,他從辦公室的窗口探出頭來,大叫道:“我 還以為你撞了車,怎么至現在才來?” 我向那兩位警員點了一下頭,就奔進了杰克的辦公室。杰克的辦公室我不是第一次來, 但是他升了上校之后的新辦公室,卻還是第一次到。 辦公室中,除了杰克之外,還有一個看來神情很緊張的青年人,正忐忑不安地坐著.一 見到了我,站了起來,杰克道:“就是他!” 我忙道:“當時情形怎樣,他說了么?” 杰克道:“說了,但是我還想再听一遍。” 我來到那司机面前:“別緊張,完全沒有你的事情,我們只不過要你的幫助而已,抽煙 嗎?” 那司机點了點頭.接過了我遞給他的煙,燃著了,深深地吸了一口:“你們還是問那個 搭客么?” 我道:“是的,如果你記不起.可以慢慢想!” 那司机道:“不必慢慢想,我記得很清楚。” “為什么?”我覺得有點奇怪。 “那人是到鮑家去的啊,鮑家是著名的人家,我車到他門口,自然不容易忘記。” 我道:“那很好,你將詳細情形說一說,他在什么地方上車。” 那又吸了一口煙:“是在郊區,第一號公路和第八號公路的交岔口,那天我送一家人到 海灘后,回程的時候,看到一輛車子,停在路邊,有日個人站在那輛車子前面。” 我問道:“兩個人?” “是的。”司机回答,“兩個人,一個人又高又瘦,就是后來上了車的那個,另一個卻 很矮,穿著一件花襯衫,他扶著那又高又瘦的人。” 當那司机講到這里時,我和杰克互望了一眼那司机道:”是那個穿花襯衫的人,招手截 停我的車子的。” “他對我說,那又高又瘦的人,要到鮑家去,問我知不知道鮑家的地址,我說知道.他 就扶著那人進來了,還是他替那人開車門的。”那司机道。 我又問道:“那人進了車之后,說了些什么?” “他什么也沒有說,車錢也是由穿花襯衫的付的,我車到鮑家的門口,回頭告訴他到 了,他并不開車門,是我替他開了車門,他才走出車去的,等他上了石階,我就走了。” 我道:“那人的樣子。你還認得出來?” “當然認得,他的樣子很怪,臉色白得很,晤,真難看,就和死人一樣厂听到了“就和 死人一樣”這句話,我和杰克,又不禁相視苦笑。 杰克拿出一張相片來,遞給了司机:“是不是就是這個人?” 司机才著了一眼,就道:“是,就是他!” 那照片是的就是那個神奇的訪客“石先生”;杰克又問:“你能說出那穿花襯衫的人的 模樣來?” 司机猶豫了一下,才道:“我想可以的。” 杰克按下了對講机,道:“來一個人!” 一個警員走了進來,杰克道,“請繪圖人員來、所有的人全請來。” 那警員退了出去,杰克向那司机解釋通:“警方的美術人員,可以根据你的描述,將那 穿花襯衫的人的樣子,大致繪出來,那我們就可以找到這個人了!” 司机點著頭,他已抽完了一支煙,我已遞了支給他,他又起勁地抽著。 不一會,四個美術人員來了,他們的手中,各拿著黑板和紙張,司机開始詳細地講著那 穿花襯衫的人的樣子。十分鐘之后,罩個美術人員各自繪成了一幅人像,看來并沒有多少差 异。 那司机仔細地看著,又指了几點不像的地方.經過修改之后,司机才指著其中的一幅, 道”對,他就是這個樣子的。” 經過肯定后的繪像,是一個半禿頂的老者。 看來精神很飽滿,有著很薄的嘴唇,有這种嘴唇的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极其固執的,杰 克上校p就介著那樣的兩片薄嘴唇。 杰克拍著司机的肩頭:“謝謝你,請你別將在這里听到的和說過的話對任何入說起。” 道:“當然!當然!” 杰克吩咐一個警員,帶司机离去,那四個美術人員也退出了他的辦公室。 只剩下我和杰克兩個人,杰克端詳那幅畫像,眼睛一眨也不眨,我道:“你知道他是什 么人了?” 杰克苦笑著,道:“我要是知道倒好了!” 我道:“現在.你至少應該知道了一件事,你逮捕了那管家和男仆,是錯誤的,我認為 你應該立即釋放他們,送他們回鮑家去。” 我歇了一下,又繼續道:“我准備向鮑太大解釋你的錯誤,使他們仍然可以在鮑家工 作。” 杰克呆了半晌,才道:“當然,當然我應該那樣做,不過……” 我几乎又發怒了,我立即問他:“還有什么問題?” 杰克忙道:“自然沒有問題,不過我希望你協助我,我們一起到現場去看看.并將陳小 雷找來。” 我很高興,因為杰克終肯和我合作了,我自然高興,只有和杰克合作,才可以有使事情 水落石出的一天,所以我立時點頭答應。 杰克和我,一起到拘留所中,放出了管家和男仆,并且向他們道歉.然后我們一起到陳 家,將陳小雷帶上了車,才直赴鮑家。 到了鮑家,杰克用极其誠懇的語气,向鮑伯爾太太說明,管家和男仆,是被錯誤的推理 所冤枉的。然后,我們化了二十分鐘,由杰克“演”鮑伯爾,由我“演”石先生,將一切經 過,重現了一遍。 再然后,派警員送陳小雷回去,我和杰克,則留在鮑伯爾的房中。 鮑太大并沒有陪我們,自她的丈夫死后,她的精神很差,一直由護士陪伴著她,杰克也 拿出那張畫像來給她看過,她表示不認識那個人。 杰克又支開了仆人,關上了書房的門。等到仍切中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時,他才苦笑著: “衛斯理,這會是事實么?” “我們只好接受,”我說:“現在,一切全証明,那是事實!” 杰克搖著頭,道:“是事實,一個死了七十小時以上的人,坐街車,走到這房間來,向 鮑伯爾說話,自稱他是一個死人?” 我的聲音之中帶著一种無可奈何的平靜:“是的,事實是那樣,而且,我還可以想像事 情后來的情形是怎樣的,鮑伯爾醫生,他開始檢查訪客,他很容易地就可以發現訪客是一個 死人,于是他大叫一聲,他是被這怪异的事實嚇死的。” 我略停了片刻,又道:“整件事情的經過,定就是這樣的。” 杰克苦笑了起來,道:“你要來寫小說,這事的經過,倒是夠曲折离奇的了,可是你想 想,上頭那么注意的一件案子,如果我照那樣報告上去,會有什么的結果?我定會被踢出警 界。” “可是,那全是事實啊!”我說。 我的內心打著結,實實在在,這是無論如何說不過去的。 死人不會說話,不會走路。會走路,會說話的,就不是死人! 可是,這個神秘的訪客,卻既能說話,又能走路,但是他同時又是死人! 呆了好一會,我才道:“杰克,民間有很多關于僵尸或是走尸的傳說……” 我的話還沒有講完.杰克已打斷了我的話頭.他道:“是的,有很多那樣的傳說.但 是.有哪一個傳說中尸体是開口說話的?它們至多發出‘吱吱’的叫聲而已,不會講話。” 我苦笑著,自潮地道:“或許時代進步了.現代的僵尸喜歡講話!” 杰克揮著手:“我沒有心情和你開玩笑!” 我也正色道:“不和你開玩笑,我們現在已經有了很重要的線索,只要找到那個穿花襯 衣的人,就可以有進一步的解答了!” 杰克瞪了我一眼:“是明.我們是住在一個只有几戶人家的村子中!” 我大聲道:“你怎么啦?那司机不是說,是在郊外兩條公路的交岔上遇到那個人的 么?” “你以為.”杰克立時回答:“可以就在那兩條公路的附近找到這個人,你沒有听得那 司机說,他也有一輛車子么?他可能不知從什么地万來!而且這种事情.是那么怪异、實在 不适宜交給所有的警員去找人!” 我沉聲道:“交給我、杰克。交給我去找。” “你一個人?” “是的,有時一個人去做事情,比多些人去做,更有用得多!”我回答。 杰克又呆了半晌,才道:“好的,但是,你有把握在多少時間之后找到他?” “什么把握也沒有廣我道:“你又不想公開這件案子,當然,可以將畫像登在報上,讓 全市的人都看到,好來舉報!” 杰克搖頭道:“不好,這個人其實沒有殺人的任何証据,還是暗中查訪的好。” 我道:“那你就別對我的查訪存太大的希望,且不要限定時間。” 杰克無可奈何地道:“只好那樣了!” 我們一起离開了鮑家,我帶著那張畫像,回到了家中。 事情的經過,几乎已經可以肯定,然而,在肯定了事情的經過之后,卻更加令人莫名其 妙。 我仔細地看著那張畫像,直到我閉上眼睛,也可以想像出那人的樣子來為止。 第二天開始,我就怀著那畫像,到郊區去.向公路兩旁房子中的人問:“你認識這個人 么?” 當我在重复了這一句話,至少有一千遍以上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兩天了。 在烈日下緩緩地駛著車子,公路被烈日晒得好像要冒出煙來一樣。我實在有點后悔我向 杰克回了這樣的一件差使,真是在自討苦吃。 我的車子,又停在一幢小洋房前。 在郊區的公路兩旁,有很我那樣的小房子,我也記不清那是第几幢了,我下了車,抹著 汗,汗濕了衣服.衣服再貼在身上.真是說不出來的不舒服,我按著門鈴,兩頭大狼狗扑到 鐵門前,狂吠著。 我不怕狗會咬到我,可是沒有入來開門,卻讓我心焦,汗水淌下來,使我的視線也有點 模糊,天气實在悶熱得太可怕了:.終于,我听到有人在后喝著狗,兩頭狼狗仍在吠著,但 總算在我面前,退了開去。一個人走到我的面前,將手伸進袋中。 就在我要拿出那綁畫像,以及發出那千篇一律的問題之際,突然,我整個人卻震動了起 來,和我隔著鐵門站立著的,是一個雙目深陷薄嘴唇六十上下的半禿頭男子! 那就是我要找的人了! 這實在太突然了,以致在剎那之間,我僵立著,不知怎么才好! 那人向我打量著:“什么事?你的臉色,怎么那樣難看?” 他的話提醒了我,我忙道:“我……在駕駛中,忽然感到不舒服,你……可以給我一杯 水?” 那人望著我,他的神色十分冷峻,他“哼”地一聲:“你在搗什么鬼!那邊就有一間茶 室,你看不到么?怎么到我這里找水來了!” 我呆了一呆,用手捂著喉嚨,道:“喚,對……對不起,我到……那邊去。” 我故意裝出十分辛苦的樣子來,老實說,這時候,我絕不在乎他是不是肯讓我進去,我 既然找到了他,那還伯什么,我隨時都可以“拜訪”他! 所以,我一面說著,一面已准備退回車子去了,可是就在那時,那人忽然改變了主意, 他道:“等一等,你的臉色那么難看,我看你需要位醫生,你還是進來,在我這里,先休息 一下吧!“我又呆丁一呆,他既然在叫我進去了,我也個必再客气了,我雙手握住了鐵門的 鐵技,道:”謝謝你,我想你肯給我休息一下的話,我就會好得多了!” 那人拉開了鐵門,我跟著他走了進去。 那屋子有著一個相當大的花園,但是整個花園,卻顯得雜亂無章,可以說根本汲有任何 整理,我跟在他的后面,可以仔細打量一切。 可是直到進入屋子之前,我卻還沒有法子弄明這個人的身份。 進了屋子,我立時感到了一般十分神秘的气氛,逼人而來。屋于中很黑暗,四周全是厚 厚的黑窗帘。’─進了屋,那人就轉過身來:“請隨便坐,我去拿水給你!” 他走了進去,我坐了下來,我仍然猜不透這個人是什么身份,他定進去還不到一分鐘, 就又走了出來,他的手中,并沒有水拿著。 第四部:巨大的藏尸庫 我已經想到有點意外了,但是我卻無淪如何也料不到,事情竟來得那么快.他的一雙 手.放在背后,就在他來到了我的身前。我要問他為什么不給我水之際,他放在背后的手, 伸了出來。 他的手中,倒的确是拿著一件東西,只不過,那不是一杯水,而是一柄手槍! 我陡地吃了一惊:“你……你作什么?” 那人的臉色鐵青,他把手中的槍.對准了我:“我問你,你到這里來作什么?” 我喘著气(這時候.我的喘息倒不是假裝出來的了):“我……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我覺 得不舒服,想喝一杯水。” 那人“嘿嘿”地冷笑著:“你這樣的話、只好去騙死人!說.你到這里來干什么.不 然、我就殺了你!” 我苦笑著:”你以為我會來作什么?我根本不認識你.你為什么那么緊張?” 那人將手槍向前伸了一伸,他的神色的确夠緊張,他的口角,也有點扭曲,看他的樣 子.他并不是一個慣于殺人的人,但是他會殺人,這一點,卻毫無疑問,我的手心冒著汗,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應該怎樣才好,那人又問道:“你是警察?” 我忙道:“當然不是,你為什么會那樣問?” 那人“哼”地一聲,隨即喝道:“站起來,轉過身去,靠牆站著,照我的命令去做。” 在手槍的指嚇下,我實在沒有反抗的余地.所以我站了起來,轉過身,走到圈前,那人 又說:“將你的上衣脫下來,拋給我!” 我想不到他會有那樣的吩咐,是以呆了一呆,他的聲音突然提得很高,喝道:“快!” 我沒有辦法可想,那時,我雖然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但是我听得出他的聲音,實在已 經十分惱怒,我只好將上衣脫了下來,向后拋了出去。 當我拋出上衣之后,我覺得我的處境,更加不妙了,因為我的上衣袋中,有著他的畫 像,他只要一看到那張畫像,就可以知道我是為著他而來的了。 但是在如今的情形下,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我知道他一定會去搜我的上衣,是以我在 拋出了上衣之后,慢慢地轉過頭去。 我是想轉過頭去看一下,看我是不是有机會,可以轉下風為上風。 可是,我才一轉過頭去,只听得他大喝一聲:“則動!” 緊接著,便是一下槍響,那一槍,子彈就在我的頰邊飛過,射在牆上,牆上的碎片,又 彈了出來,撞在我的臉上,我嚇得不敢再動.那人冷冷地道:“如果你再動,下一槍就會射 中你的后腦!” 我吸了一口气:“看不出你是一名神槍手!” 我是想盡量將話說得輕松些的,但是,我的聲音卻干澀無比! 我不敢再動,只是靠牆站著,他又命令我將雙手按在牆上,然后,我听到了翻抄我上衣 的聲音,不到一分鐘,他就發出了一連串的冷笑聲來。 他的聲音,變得很尖銳:“你的衣袋中有我的畫像,為什么?” 我道:“好了,既然你已經發現了這一點,我也不必隱瞞我的身份了!” 我一面說,一面轉過身來,那人的神情,看來實是緊張到了极點,他道:“你是什么 人?” 我道:“我還會是什么人?為了一件极嚴密的案子警方要与你會晤,你吧我走吧!”我 一面說,一面向他走去,可是他立時又大喝了一聲:“別走過來,站著別動!” 我立時沉聲道:“你不見得想殺死一個高級警務人員吧,快收起槍來!” 然而;我的呼喝并沒有生效,他又厲聲道:“別逼我開槍,你是一個人來的,轉過身, 向前走!” 我還想勉力扭轉這种局勢,我轉過身來:“你做什么?警方只不過想請你去問几句話, 你現在,已經犯罪了,別再繼續犯罪下去!” 那人冷笑著,在他的臉上,現出一种极其冷酷的神色來,這种神色,使我知道,我不論 再說什么也沒有用。是以,我只好在他手搶的指嚇下,向前走去。 我推開了一扇門,經過了一條走廊,來到了廚房中,那時候,我真有點莫名其妙,因為 我想不通他將我帶到廚房來作什么。 而就在這時候,那人也跟著走進廚房來了,他指著廚房正中的一塊地板,理:“那里有 一道暗門,你揭起來,走下地窯去,快!” 我只不過略呆了一呆,那人面上的神色,看來已更加凶狠了,我只好俯下身,抓住了一 個銅環,揭起了一塊三尺見方的活板來。 活板下十分黑暗,我隱約只可以看到一道梯子。 那人喝道:“下去!” 我又望了那人一眼,照那人的情形看來,他似乎并不准備下來,而只是將我關在地密 中,我倒宁愿他暫离開我了,是以我聳了聳肩,沒有作什么反抗,就向下走了下去,我才向 下走了几步,還沒有走完樓梯,“磅”地一聲,上面那塊板裝置上,眼前已是一團漆黑。 是以,我是摸索著,才繼續向下走去,走到樓梯的盡頭。 我眼前一片漆黑,而且,那地窖顯然是密不透風的,因為我感到了异樣的悶郁。 我的上衣還在那人手中,尚幸我習慣將打火机放在褲子斬小袋中,我先仰頭向上听了 听.听不見有什么動靜,我才打著打火机。 火光一閃,我看到那是一間十分簡陋的地窖,牆上凹凸不平.堆著一些雜物,我先打到 了一個電燈開關,著亮了燈,燈光很黯談.我坐了下來,設想著那人究竟會怎樣對村我。 我想,他第一步,一定先去弄走我的車子,使別人不知道我來到這里。 第二步呢?他一定會改變他自己的容貌,因為他已經從那張畫像上,知道他已經被警方 注意了。第三步,他當然是要對付我了! 他會殺我么?看來他未必愿意下手,因為他有如果有決心殺我的話,早就下手了,不必 將我禁閉在這個地窖之中.但是他如果不殺我的話.他有什么辦法呢?換了我是他,我也想 不出辦法來。 我的身上,在隱隱冒著冷汗、因為我已經想到,他是一定要殺我的! 他剛才之所以不下手、自然是出乎事情來得實在太突然,突然到了連供他思索一下的机 會都沒有之故,等到他定下神來之際,他就會來殺我了! 而我.既然已想到了這一點,自然不能束手待斃.等他來殺我! 我開始搬動一些箱子,堆起來.造成一個障礙,那樣,當地從上面走下來的時候、就算 我的手中沒有武器.至少也可以暫時掩蔽─下。 在搬動箱子的時候,我又發現了一雙已經生了鏽的啞鈴,有十公斤重,那倒也是─件不 錯的武器,我將之握在手,揮舞了几下。 然后,我拋出一塊木板,砸碎了燈泡。因為我若是在黑暗中,那人便不容易找到我。 燈泡碎裂的時候,發出很大的聲響來,但是我卻并沒有對發出聲響會引到人來救我寄以 任何希望。因為剛才那人已發過一槍,連槍聲也沒有惊動人,何況是在地窖中碎了一只燈 泡。 事實上,這里是郊外,一幢房子之間,都有相當的距离,就算杰克知道我失蹤,要派人 來找我,也不是容易的事! 當我盡可能做好自衛的措施之后,我漸漸地靜下來。 顯然我的所謂“預防措施”,在一個持有槍械的凶徒之前,是十分可笑的,但是那總使 我略為有了一點安全感,可以使我靜下來好好想一想。 我拼命在思索著那人的身份,但是我卻一點也想不出。他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而 且。我雖然已找到了這個人,但是對于鮑伯爾死亡案中的种种疑點.還是一點沒有進展。 我躲在木箱之后,大約有十分鐘之久,几乎沒有移動過身子,而外面也一點動靜也沒 有。 因為長時間維持一個姿勢不動,我的雙腿有點麻痹,我就轉了─個身。 而就在我一轉身之間,我不禁陡地一呆! 在我的身后,我看到了一絲光芒.好像是由個什么极窄的隙縫中透出來的。 那絲光茫十分微弱,如果我不是在漆黑的環境之中久了,對光線已是特別敏感的,我是 根本看不到那一絲光芒的。 我呆了一呆,那地方有光芒,那自然是有通道,或許,那只是地窖牆上的一道裂縫;但 即使是一道裂縫也好,總使我有一個离開這里的希望! 我連忙向前走了過去,我的雙手,摸到了粗糙的石牆,這時,那一線光芒看來更真切, 的确,那是從一個极窄的隙縫之中透出來的。 我雙手沿著那光芒,慢慢地撫摸著,很愉快地,我便發現那是一條笑直的隙縫,有的地 方很緊密,所以沒有光透出,但有的地方卻沒有那么緊密,光便透了過來。 我又呆了片刻,一道兩公尺上下,筆直的隙縫,那是什么呢?我繼續摸索著,當我摸到 了一個圓形的突出點之際,我几乎尖叫了出來。 那是一道暗門! 在地窖中,有一道暗門,我可以由這道暗門,离開這個地窖! 那時候,我心中的高興,真是難以形容,我先是旋轉著那圓形的突出點,但是沒有用, 接著,我又試著用力按下那圓形的突出點。 這一下.我听到“拍”地一聲響,那道暗門,已彈開了一些。 暗門一彈開,強烈的光線直射我的雙眼,光線是那么強烈,使我的眼睛,感一陣刺痛, 一剎那間,甚至也看不到。 而且,自門內,一股极冷的冷風,涌了出來,那股冷風是如此之寒玲,以致使我在剎那 間,身子把不住劇烈的發起抖來。 在剎那間,我心中的惊駭,實在是難以言喻的,光亮在我的意料之中,因為我在黑晒中 久了,就算是普通的光線,也會使我不能适應,可是,寒冷又是怎么一回事?何以突然之 間,會有那么強烈的一股寒冷,向我正面襲了過來。 在那剎間,我根本不可能去考慮究竟為什么,我只是急促地向后,退了開去,我接連退 出了几步,才勉強定了定神。 那時候.在那扇門中,寒冷仍然不斷地涌出來,然而,除了寒冷之外,既然沒有什么別 的動靜,我自然也慢慢地鎮定了下來。 我開始可以打量眼前的情形了,在那扇門外,并非我想像的街道,而是另一間房間。 那間房間十分大,房間中所有一切,不是白色,就是金器的閃亮色,我看到很多柜于, 看到一長像是醫院手術床也似的床,也看到了很多玻璃柜。 那間房間的光線十分強烈,全部天花板上,都是強光燈。 而寒冷就是那間房間中涌出來! 我呆了不到一分鐘,便向內直闖進去,才一走進,我便又机伶伶地打了一個寒戰,實在 太冷了,我也立即注意到牆上所接的一只巨型的溫度計,這間房間內的溫度,是攝氏零下二 十度! 在那時候,我真的糊涂了,我絕不是腦筋不靈活的人,但是,在地下秘密設置一間凍 房,卻是為了什么,我再也想不出來。 看來,這像是一間工作室,或者具体一些說.這像是一個醫生的工作室,因為在牆上。 挂著不少挂圖,都是和人体构造有關的。而切,在一只玻璃櫥中,有很多大的玻璃瓶。 神經衰弱的人,看到那玻璃瓶中浸著的東西,會暈過去,那全是零零碎碎的人体器官, 有兩只瓶中,浸在甲醛內的,是兩個頭裝置骨被揭開的人頭,人腦的結构,清楚可見! 我雖然神經并不衰弱,但是在零下二十度的低溫下,看到這些東西.我上下兩排牙齒, 也不禁互叩發出“得得”的聲響來。 我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使我的胸口一陣發痛,我來到了一張大桌子前,拉開了几 個抽屜,我并沒有發現什么。 房間中的寒冷,實在使我有點熬不住了。我的手指也開始麻木。但是我既然發現了這樣 一個秘密所在,自無离去之理。 我搓著手。呵著气,又來到了─列柜子之前。那是一列銅柜,每一個都有七尺來高.兩 尺來寬,而且都上著鎖。我的手指.雖然因為寒冷而有點麻木,但是耍弄來開那樣的鎖,還 不是甚么難事。我用了一根銅絲,化了兩分鐘的時間(比多了四倍時間)。就弄開了其中的─ 扇門。我拉開了那扇銅門。一陣更甚的冷气,扑面而來我又后退了─步。而當我看清了銅柜 中的東西時,我上下兩排牙齒的相叩聲,緊密得像是驟雨打在鐵皮上一樣。 在那銅柜中.直挺挺地站著一個死人! 那銅柜的四壁,全是厚厚的冰花,那一雙雙的銅柜的用途,是要來儲放死人的,如果每 一個銅柜中,都有─個死人,那么,在這個地下凍房中,就收藏了二十個死人! 我立時合上了銅柜的門,而且退出了那凍房。回到了地窖之中。 由于我進來的時候,并沒有將門關好,是以地窯中也變得很冷了,但是比起那凍房來總 要好得多了。 那時,我的心中,亂到了极點。我一直末能知道那個禿頂人是什么人,如今,我可以說 是已發現了他的秘密,但是我的心中更混亂了,因為,我更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就算他 是一個醫生,他為什么要收藏著那么多死人?那些死人,他自然是非法收藏的。但是,他的 目的,又是為了什么呢? 我在黑暗之中,想了很久,仍然一點結果也沒有,而地窖中,又慚漸變得悶熱起來,我 的身上又開始冒冷汗。那人仍沒有來的跡象。 我上了樓梯,用力頂著那扇活板,但是─點用處也沒有,活板一定已被扣住了,我無法 离開,只好又摸索著走了回來。 我在走了回來之后.坐在我事先布置好的障礙物之中,又想了好一會。但是我的腦海 中,實在太混亂了,是以簡直什么也不能想。 就在這時,我突然听得那凍房之中,傳來了几下“拍拍“的聲響。 地窖之中雖然悶熱,然而當我听到那些“拍拍”的聲響時,我也不禁毛發直堅.遍体生 寒!那凍房中并沒有人,自然,有死人。但是死人是不會發出聲響來的! 我倏地轉過身來,望住了那凍房的門。在黑暗之中.我其實只能看到絲光芒,當然,我 不明白在凍房之中,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而我也几乎沒有勇气走過去看個究竟、我呆了片刻,又听得凍房中傳來了“吱”的─聲 響。 那一下聲響,听來像是有什么人。移開了一件什么東西一樣。 我立時大聲喝道:“什么人”我之所以那樣大聲呼喝,其實并不是想真正得到回答,而 只不過是自己替自己壯壯膽而已。 我在呼喝了一聲之后.并沒有再听到什么聲響,但我的膽子,倒是壯了─不少。 我向那扇門走去,摸索到了那圓形的按扭。 又按開了那扇門。 第五部:生死恩怨 當我推開那扇門的時候,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剛才我打開過的那只櫥柜的門,打開 著。 我不必怀疑我自己的記憶力,當時,我是曾將那扇門關上的。 可能我當時太惊駭了,并沒有將那扇柜門的鎖碰上。 而且,這時,也真的不必怀疑什么了,因為那銅柜中是空的。 几分鐘之前,銅柜中還直挺挺地站著一個凍藏著的死人,但是現在,那銅柜是空的! 我的身上,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我的視線几乎無法离開那空了的銅柜。 而當我的視線,終于离開了那空的銅柜時,我看到有一個人,坐在桌前的一張轉椅上。 那人背對著我,我只能看到椅背上露出的頭部,那人頭發是白的。 但是我又立即發現,那人的頭發,并不是花白的,那些白色的,只不過是霜花;他是從 那個溫度极低的冷藏樞中出來的,他就是那個死人! 我的心中亂到了极點.但是我卻還可以想到一點,死人是不會走出來坐在椅子上的。 那人雖然在几分鐘之前,還是在那個冷藏柜中,但是他可能不是死人.他可能是在從事 某种試驗,更可能,他是被強迫進行著某种試驗的。 一想到這一點,我全身每根繃緊了的神經,都立時松馳了下來。 剛才,我是緊張得連一句話也講不出來的。 但這時,我一開口,語調甚至十分輕松.我道:“朋友,難道你不怕冷么?” 我一面說,一面已向前走去,那人仍然坐著不動,而當我來到那人的面前時,我又呆住 了坐在椅上的,實實在在,是一個死人,他睜著眼,但是眼中一點神采也沒有.他的面色, 處一种要命的青灰色,那是個死人! 而這個死人。這時卻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听剛才那下聲響.他在坐那張椅子之前,似 乎還曾將椅子移動了一下,是以我才听到“吱”地一聲響的。 我僵立了片刻,在那剎問,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才好,我全身冰冷,好不容易,我才揚起 手來,在那人的面前,搖了兩下。 那人─點反應也沒有。 我的膽子大了些,我將手放在那人的鼻端,那人根本沒有呼吸,他是一個死人,不但是 一個死人,而且,─定已死了很久了! 對于死人,我多今也有一點經驗,現在坐在椅上的那個死人,他的皮膚,已經呈出一种 深灰色,毛孔特別顯著,一個人,若不是已經死了好几天.是決不會呈現這种情形的。 但是.這個死人,卻才從冷藏柜中,走了出來,移開椅子,坐在椅子上。 這間凍房本來就冷得叫人發抖.而在這時候.我的身子抖得更厲害! 實實在在,我這時的發抖,倒并不是為了害伯,死人雖然給人以极恐怖的感覺,但是死 人比起活人來,卻差得無几,真正要叫人提心吊膽,說不定什么時候,一面笑著,一面就給 你一刀子的.決不會是死人,而是活人。 但是我那時,仍然不住地發著抖,我之所以發抖.是因為事情實在太奇詭了! 我現在已可以肯定一點:“那個半禿的男子,一定有─种什么奇异的方法,可以使死人 有活動的能力,這真正是不可思議的,我劇烈地發著抖,是因為我自已并不是處在一個普通 的世界中,而是忽然之間,一步跨進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迷离境界! 我多少有點震惊,但是也有著一种异樣的興奮,眼前的這個死人就是拜訪鮑伯爾,將鮑 伯爾嚇得心臟病發作的那個“石先生”的同類。他們全是死人。但是卻是會行動。甚至會說 話的死人! 我僵立了好久,才漸漸后退,那死人一直坐在椅子之上,一動不動。 我的思緒混亂之极,在那一剎間,我實在想不出自己該做些什么才好。 我就這樣呆立著,直到我听到了地窖之中,突然傳來了“拍”地一聲響,我的視線,才 從那死人的臉上移開去,抬頭向前望了一眼。 也就在那時,我听得地窖之中,傳來了一下沉的、憤怒的喝罵聲。那一下喝罵聲,我听 得出,就是那半禿男子發出來的。 接著,“砰”地一聲響,凍房半開著的門,被撞了開來,那人臉色鐵青,沖了進來,他 以一种异樣凶狠的限光,瞪視著我,他面睥肌肉,在不住的抽搐著,扭曲成十分可怖的樣 子。 他喘著气,由于凍房中的气溫十分低,,是以他在喘气之際,在他的口中,噴出不少白 气來,他几乎是在力竭聲嘶地叫著:“你,你是怎么進來的?” 我在這時,反倒鎮定了下來,我道:“你暗門設計得并不好,我很容易進來!” 那人在才一沖進來時,顯然還只是發現了我,而未曾發現坐在椅上的死人。 而當我那兩句話一出口之后,我就將轉椅,轉了一轉,使那死人,面對著他,他手中的 槍,那時已經揚了起來,我猜他是准備向我發射的了! 但是,就在那一剎間,他的面色變得更難看,他尖聲叫了起來:“天,你做了些什 么?” 我冷冷地道:“我沒有做什么,我只不過打開了其中的一只銅柜,而這位仁兄,就從銅 柜之中,走了出來,坐在椅子上!” 那人抬起頭來,他的身子也在發著抖,他的手中雖然還握住了槍,可是看他的神情,像 是完全忘記了自己的手中有槍了! 那是大好机會來了,我雙手用力一提那張椅,坐在椅子上的死人,在我用力一推之下, 突然向前,扑了過去,那人一聲惊呼,身子向后退去。 而就在他惊呼著,身子向后退去之際,我已經疾竄而出,在他的身邊掠過,一伸手,就 將手槍自那人的手中,搶了過來! 手槍一到手中,情勢便完全改觀了,那時,那死人跌倒在地上,完全是一個死人,一動 也不動,而那人的身子抖得更劇烈,他后退了几步,抬頭望著我,忽然之間,他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十分難听,他道:“有話好說,朋友,有話好說!” 他在討饒了! 我將手中的槍,揚了一場:“不錯,有話好說,但是這里太冷了,我們到上面說話 去!” 那人吸了一口气,又向地上的死人,望了一眼,他顯然也已經漸漸恢复了鎮定:“你是 只有打開一個柜子,還是將所有的柜于全打開了?” 我冷笑著:“你以為我在看到一個死人之后,還會有興趣去看別的死人么?” 那人又吸了一口气:“好的,我們出去談談,但是你得等我將這個死人,扶進銅柜去再 說。” 我打跨出了一步,手中的槍,仍然對准了他:“好,可是你別出什么花樣!” 那人苦笑著。俯身扶起了那死人,他似乎一點也不伯死人,扶著那死人,到了銅柜之 前,令那死人直站在銅柜中,然后,“砰”地一聲,關上了銅柜的門。 那時侯,我已經站在凍房的門口了。 我一直用槍對住了那人,因為我深信那人极度危險。他關上了銅柜的門之后.轉身向外 走來,我步步為營地向外退去。 一直從地下室出了地窖,經過了園房,來到了客廳中,我命他坐下來,自己來到了電話 之旁,拿起了電話,他一看到我拿起了電話,臉色更是難看之极.他忙搖著手:“別打電 話,別打!” 我冷冷地道:“為什么?你知道我要打電話給什么人?你何必那么害怕!” 他的額頭上的在滲著汗:“有話好說,其實.我也不是犯了什么大罪,你報告了上去, 對你自己,也沒有什么好處。” 我冷冷的:“還說你沒有犯什么罪,在地下的凍房中,有著那么多死人,這不是犯罪? “那人忙道:“偷死尸,罪名出不會太大?” 我厲聲道:“那么,你禁錮我呢?” 那人瞪著我:“你并不是警宮,老友,你假冒警官的身份,也一樣有罪!” 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他竟然還想要脅我! 在我還未曾再說什么時,他又道:“剛才我己打電話到警方去查問過了,衛先生!” 我道:“那很好,你立即可以得到証明,看看我是不是在替警方辦事。” 那人瞪了一眼:“何必呢,衛先生,我可以給你很多錢!” 听得他那樣說法,我把已拿在手中的電話听筒放了下來。我不是听到他肯給我錢,我就 心動了,而是我感到,我已占了极大的上風,而這件事,一定還有极其曲折的內情。 如果我現在就向杰克報告,那么那人自然束手就擒可是在他就擒之后,所有的內情,也 就不會再有人知道了,正如他所說,你盜死尸,并不构成什么嚴重的罪名,可能只是罰款了 事! 我究竟不是正式的警務人員,所以是不是一定要報告杰克上校,在我而言沒有職務上的 拘束,我放下了電話听筒之后,那人急忙道:“是啊,一切都可以商量的。” 我知道他誤解我的意思了,是以我立時正色道:“你弄錯了,我不是要你的錢!” 那人張大了口,像是一時之間,不明白我的意思.我索性替他講明白:“我要朗道一切 經過,你究竟做了一些什么事!” 那人仍然不出聲,看樣子他正在考慮,應該如何回答我才好。 我又問道:“你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那人直了直身子:“我是丁納醫生,醫學博士,你听過我的名字沒有?” 他在說到自己的名字時,像是十分自豪,但是我卻未曾听到過他的名字,是以我搖了搖 頭。 看他的神情,多少有點失望:“你或許未曾到過中南美洲,在洪都拉斯,我曾擔任過政 府的高級顧問,我是一個科學家。” 我略呆了一呆才道:“丁納醫生,你現在在從事的是什么研究?” 丁納醫生一聲不出,我又追問了一次,他仍然不出聲,我不得不冷笑著:“你用什么方 法,可以使一個人在死后仍然能行動?你就用那樣的一個死人,嚇死了鮑伯爾先生!” 當我指出他可以使死人能夠行動之際,他現出駭然的神色來,但是隨即,他就怪聲怪 气,笑了起來,他道:“你的話,在任何法庭上,都會被斥為荒廖的,那絕不能使我人 罪!” 我望著他,手中的槍,也仍然對准了他,一時之間,我實在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而丁納醫生突然現出十分疲倦的神色來,他用手搓著臉,靠在沙發的背上。 丁納道:“如果你知道鮑伯爾當年怎樣對付我,你就可以知道,我將他嚇死,實在是一 种最輕的懲罰了!” 我仍然呆望著他,他苦笑著:“放下槍來.我可以將事情原原本本講給你听。”我猶豫 了一下,放下了手槍,但是仍將手槍放在我伸手可及的茶几之上。 在我放下手槍之后,丁納醫生站了起來,走到酒柜之前,出一瓶酒來,對准了瓶口,喝 了兩口酒,然后,他才提著酒瓶,回到了沙發上,他抹了抹口角上的酒,那樣子,十足是一 個潦倒的酒徒。 我不出聲,在等著他說話。 我不知道他和鮑伯爾之間有什么糾葛,但是我愿意听一听,因為我感到他們兩人之間, 一定有著一些惊心動魄的事情。 他吁了一口气:“三十多年前,我和鮑伯爾是同學,我們一起在美國南部的一家大學求 學,他比我高三年,我才進大學時,他已經是四年級生了,我們是在球場上認識的,很快就 成了好朋友。” 我略為挪動了一下身子,坐得更舒服些,因為我知道那一定是一個很長的故事,需要長 時間的聆听。 丁納醫生又喝了口酒,才又道:“在一個暑假中,我因為找不到工作,而悶在宿舍 中。” 丁納再喝了兩口酒,然后放下了酒瓶,他的臉上現出十分憤慨的神色來,緊握著拳: “鮑伯爾看准了我的弱點,他就來利用我!” “利用你去犯罪?”。我忍不住插言。 “不是,他叫我和他一起,到海地附近的一個小島去,他付給我每天二十元的工資,對 于一個窮學生來說,那是一個极大的誘惑了”我揚了揚眉.直到現在為止.我還不知道在丁 納和鮑伯爾之間,發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卻有這份耐心,听丁納講下去。 因為丁納已經說過,鮑伯爾并不是叫他去犯罪,而且,還給他二個元一天的工資,那算 是對他极不錯的了,何以他會那么恨鮑泊爾? 丁納停了相當久,在那几分鐘的時間內,他面上的肌肉,不斷的抽搐著,看來他變得极 其可怕,終于他又用雙手在面廣用力按撫著,然后,用一种听來十分疲乏的聲音問道:“你 知道海地的巫都教?” 我欠了欠身子。 丁納的問題,听來是突如其來的,而且与正題無關的,但是,那卻也足以令我震動了嚴 格來說,丁納的那個問題.對我而言,是─种輕視。他問我是不是知道“海地的巫都教”, 而事實上,我對海地的巫都教,有著相當程度的研究,但是我卻也不敢說自己是研究巫都教 的專家,因為、我未曾親自到海地去過,未曾親身去体驗過巫都教中那种神秘和恐怖的事 實。我對于巫都教的事實,全是從書本中得到的知識。 在那一剎間.我立時想到的是一件有關巫都教最神密事情的記載。 有好几個曾經親歷其境的人都記載著,說海地的巫都教中的權威人士,都有一种的能 力,他們可以利用語言,使死人為他們工作.有一個人還曾親眼看到,一個巫都教徒,用語 言驅使一百具以上的尸体,來為他种地,進行收割。 當我一想到了這件事的時候,我也自然而然這几日所發生的事,聯想了起來,那位“石 先生”,那個從銅柜中走出來,坐在轉椅上的死人,難道丁納只是問了我一句“你知道海地 的巫都教么?”但是我立即回答道:“丁納先生,你……証實并且掌握了巫都教驅策死的方 法?” 丁納睜大了眼望著我,在他的臉上,現出一种极度厭惡的神情來,以致在剎那之間,我 几乎認為,他已不會和我再交談下去。 還好,他那种厭惡的神情,終于漸漸地消失,但是他的語气之中.顯然還十分不滿.他 道:“別自作聰明地向我反問,回答我的問題!” 我略呆了一呆,我不想冒犯他,因為我知道,在他的口中.將會有許多稀奇古怪的事講 出來,這些事,可以使我的好奇心,得到极度的滿足,而我正是一個好奇心极強迫人──這 是我的大弱點。 我點頭道:“听說過,我曾經讀過很多有關巫都教的書籍,那些書藉,全是身歷其境的 人寫的。” 丁納突然激動了起來,他漲紅了臉:“放屁,那些書上記載的,全是放屁,因為沒有一 個外人,曾真正到過巫都教的中心!” 他講到這里,急促地了几口气:,然后才一宇一頓地道:“除了我!” 到,鮑伯爾像是早巳料到會有這樣情形,所以他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可是我卻實在奇怪 之极! “當時,我就道:‘咦,怎么不著燈?’那時,在海地這樣的落后地方,雖然不見得有 電,可是人類得使用火,已有几万年了,總不見得他們落后得連燈都沒有,所以,我在那樣 的說的時候,著實表示不滿意。 “但是,我的問題,卻換來了鮑伯爾的一下低聲的叱責:“他道:‘別出聲,也別發出 一樣的問題!’接著;他將一條繩子,塞在我的手中,又低聲道:‘循著繩子向前走,我就 在你的前面。’我抓著那條繩子,在黑暗中向前走著。 那時候,我心中的惊訝,實在是可想而知的,因為我足足走出了一百多步,眼前始終是 一片漆黑。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不知道要去見什么人,卻在一所漆黑的巨宅之中,循 著─根繩索,向前走著,那屋子之中,簡直見不到一點光! “我每走上兩三步,手就向前碰一碰,我碰到鮑伯爾的背脊,心中才安定了一些,因為 鮑伯爾就在我的前面,我自然不必害怕。 “雖然鮑伯爾曾經警告過我,但是在走出了一百多步后,而且發現了我在走的路.正在 漸漸向下斜下去之際,我實在忍不住了,我低聲道:‘鮑伯爾,我們究竟要到什么地方去 啊?’我的這一句話,換來了鮑伯爾在我胸前,用肘重重地一撞。 “他并沒有回答我,那使我知道,我是不應該出聲的,我的心中很气憤,但是也沒有再 說什么。 “我可心感覺到,我走的路,越來越傾斜,我像是要走到地獄去一樣,走了好久,鮑伯 爾才低聲道:‘到了,記得,千万別出聲!’我只是悶哼了一聲,直到那時,我才肯定了一 件事,那就是,鮑伯爾以前曾來過這里,可能還不止一次! “我听到有人來回走動的聲音,我也听到,像是有人在搬動著沉重的東西,接著,鮑伯 爾又碰了碰我的身子,低聲道:‘坐下來!’我這才發覺,就在我的身后,有著一張椅子。 “我坐了下來,才一坐下,就听得鮑伯爾道:‘我帶來的人已經來了,你滿意么?’我 听得鮑伯爾那樣說,自然知道他所謂‘帶來的人’,就是我了。 “我當時心中在暗罵見鬼,這里一片漆黑,簡直什么也看不到,有什么人能夠看到我的 樣子? “可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在我的前面,大約七八尺處,我听到了一個十分生硬的聲 音道:‘很好,我感到滿意!’我實在忍不住了,我只覺得事情實在滑稽得可以,鮑伯爾究 競在搞什么鬼?他雖然出我二十元一天,可是他決也沒有權利,將我當作傻瓜一樣地來擺布 的,所以我立時大笑了起來! “我一面笑著,一面道:‘喂,究竟是什么把戲?什么玩意儿?’同時,我取出了火柴 來.突然划亮了一根,火光一閃,我看到了眼前的情形丁納一口气不停地講著,可是當他講 到火光一亮,他看到了眼前的情形時,他卻陡然地停了下來!那時,他的臉色极其蒼白,他 的雙眼睜得老大,他的嘴唇在不斷抖動著,可是自他的口中,卻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 人只有在极度的諒恐之中,才會有那樣的神情,所以我立即可以肯定,當時的火柴一擦 亮,火光一閃間,丁納所看到的情形,一定是极其可怖的。 那种可怖的景像,一直深印在他的腦海之中,以致事許多年,他一提起來,還禁不住神 經受到震蕩! 當我想到這一點之際,我要急于知道,他當時究竟看到了什么!我忙問道:“你看到了 什么?” 丁納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才道:“那其實只是還不到一秒鐘的時間,火光才一亮,在我 身邊的鮑伯爾便立時發出一聲怒吼,一掌打在我的手上,火柴自然地給他打熄了!” 我听得出,丁納是在故意諱避著,不肯說出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當然,那并不是他不想說出來。而是他覺得拖延一刻好一刻,自然那是因為他看到的情 形太可怖的緣故。我道:“快說,你看到了什么?” 丁納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道:“我看到的是,唉,我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我一直 以為在黑暗之中,只有我、鮑伯爾和另一個人,卻不料火光一亮,我看到了許多人,是有好 几十個,他們离我极近,他們在黑暗之中,一點聲息也沒有,他們根本沒有呼吸,他們是死 人!” 講到后來,聲音變得异常尖銳,他又開始急促地喘息起來,然后道:“那些人,大多數 是黑人,也有白人,可是就算是黑人,他們的臉色,也蒼白得可怕,他們完全是死人!” 我連忙道:“那么,和你們談話的那個人呢?” 丁納搖著頭:“遺憾得根,我已經被我身邊的那些人嚇呆了,所以我沒有看到那個人, 你知道,火光是立時熄滅的,我的眼前,又恢复了一片黑暗。在那時,我像是聞到了一股极 度腐霉的气息,我想說話,可是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我只听得那一個人也發出了一下怒 吼聲,接著。 便是鮑伯爾怒罵我的聲音,他罵了我一些什么,我也記不清楚了! 他再度用手按撫著臉,我道:“丁納醫生,你那時所做的事,一定是一件极蠢的蠢 事!” 丁納憤怒地道:“那我應該怎樣,應該在黑暗之中,被他們愚弄么?” 我平和地道:“其實,你不應該伯什么,因為鮑伯爾始終在你的身邊!” 丁納“哼”地一聲,道:“我以后的遭遇,已經証明鮑伯爾是早已不怀好意的了。” 我急急地問:“你以后又遇到了什么?” 丁納道:“我那時.在极度的惊恐中,根本發不出聲音來.我只是揮舞著雙手,突然之 間,我的手腕被兩只冰冷的手抓住,直到那時,我才發一下惊呼聲來,而也在那時,我的后 腦上受了重重的一擊,就此昏了過去,人事不知了。”我緊張得屏住了气息,一聲不出。丁 納又道:“我不知是什么時候醒來的,當我又開始有了知覺之后,我的第一個動作,便是想 掙扎站起來,但是我卻無動彈。” 我問:“你被綁起來了?” “不,”丁納苦笑著;“沒有被綁,我是在一個极小的空間之中,那個空間,剛好容得 下我一個人,可是卻狹到我無法轉身,你明白么?我是在一具棺木之中!” 丁納醫生的聲音又有些發抖,他的話講得越來越急促,他道:“我在這時才真正大叫了 起來,一個人被困在棺材中,大聲叫喊,連自己听到自己的聲音,也是惊恐莫名的。 “我叫了許久,一點反應也沒有,那時我几乎是狂亂的,我用力掙扎著,想從那具小的 棺材中出來,但是我卻一動也不能動,不知過了我久,我才漸漸靜下來,我才開始能想一 想。 “我想到了鮑伯爾种种的神態,想到我的遭遇,想到我是在腦后受了重重的─擊之后才 昏過去的,我想,我在昏了過去之后,他們一定以為我已經死了,所以才將我放進棺材中 的。 “一想到他們可能以為我已經死去,我更加害怕起來,我又開始大聲喊叫,直到我的喉 嚨,劇烈疼痛為止。我想,現在我是在什么地方呢? 是我已經被埋在地下了,還是正被運去下葬呢? “也就在這時候,我覺得我的身子雖然不能動,但是整個棺材,卻在動,那是一种搖 動,等我又使我自己竭力平靜下來之際,我發現,我很可能,是在一艘船上,那么我要到何 處去呢? “我不知道自己在棺材中躺了多久,奇怪的是,在那一段時間中,我像是在冬眠狀態之 中一樣,除了一陣又一陣恐懼的襲擊,除了思潮起伏之外,我沒有一點其它的活動和需要, 甚至我的呼吸,也极其緩慢,几乎停止,我不覺得餓,我不覺得渴,我想這一段時間,至少 有好几天。” 丁納醫生講到了這里,我忍不住道:“不可能吧,那多半只是极短的時間,只不過因為 你的心中,感到了极度的惊慌,所以才誤會是好几天。” “是的,可能是,”丁納說:“但是,當我再看到光亮時,正是夕陽西下時分,我是在 晚上昏迷過去的,至少那是十小時這后的事了,那具棺木,密不透風,容下我一個人之后, 根本沒有什么空隙,我何以又能不窒息致死呢,請問?” 我搖著頭:“我當然不能解釋,我想,你也一樣不能解釋。” 丁納十分嚴肅地道:“我不能,但是現在,我卻完全可以解釋。” 我立時間道:“是為了什么?” 丁納卻并不回答我這個問題,只是道:“我先是听到了有‘托托’的聲音,自棺蓋上傳 了下來,接著,便是一陣木頭被撬開來的聲音,棺蓋被掀開了。” 丁納接著說:“你看到了光亮,我起先是什么看不到,我只是极力掙扎著我麻木的身 子,坐了起來,接著,我就看到西下的夕陽,我又听到了撬木的聲音。 “直到那時,我才能看清四周圍的情形,我的确是在一艘船上,而當我看清了船上的情 形時,我實在難以形容我當時的感覺。” “那是一平底船,在平底船這上,一個接一個,全是狹窄的棺木,足有二十具。我看到 就在我的身邊,也是一具棺木,而且,有一個黑人,像我一樣,坐著,一動也不動,不但是 我身邊的那具棺木如此,被撬開的棺木,已有十來具,每一具棺木之中,都有一個人坐著, 看來,他們全是死人! 第六部:我是不是一個死人? “我真是惊駭之极了!那時,我也是和他們一樣地坐著,那么,我是什么呢?我也是一 個死人嗎?但是我當然不是死人,我要是死了,為何還會思想?在极度的惊駭之下,還听到 有撬木的聲音發出來,我轉動眼珠,循聲望了過去。 “我看到一個身形高大的黑人拿著一根一端扁平的鐵棒,在撬著棺蓋,每當他們撬開一 具棺蓋之際,就有一個人自棺口坐起來。 “等到他撬開了所有的棺蓋之后,他伸手自他的腰際,解下了一條鞭予來,他向空中揮 動著那鞭子,發出了一种奇异的‘噓噓’聲。 “我不知道他那樣做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卻看到,那身形高大的人,一揮動鞭子,那种 ‘噓噓’才一傳出來,所有在棺木中的人,便都以一种十分僵直的動作,站了起來,挺直著 身子。” “我在一看到光亮之后,就坐起身來,本來,我是立即想跳出棺木來的,但是因為我看 到的情形,實在太駭人了,以臻我仍然坐在棺木之中,直到這時,我看到其他的人都站了起 來,我突然之間,福至心靈,認為我應該和別人一樣行動! “所以,我也站了起來,那時,我根本不必著意去模摹別人的動作,因為我的身子,也 感到十分麻木,我站起來的時候,動作也是僵直的。 “等到我們每一個人都站了起來之后,那身形高大的黑人,才停止了揮鞭。 “在那時候,我更可以定下神來了,我發現船在海上行駛,但是离一個海島已經很近 了。所有站在我身邊的人,毫無疑問,全是死人,他們根本沒有呼吸,只是直直地站著不 動。 “那時候,我心中最大的疑問就是:我是不是也已經是一個死人?” 我趁那身形高大的黑人,轉過身去時,抬起手來,在我自己的鼻端摸了摸,我的鼻端是 冰涼的,但是我還有气息,我又伸手,推了報我身邊的那個黑人,那個黑人被我一推之下, 立時身子斜則。 “那黑人‘砰’地向下倒去,在他跌倒的時已經決定,當那黑人,再轉過身去時,我就 在他的背后襲擊他。 “可是,就在這時,鮑伯爾出現了,他從船艙之中,走了出來,道:“什么事?”那黑 人道:“ 沒有什么,可能是船身傾倒,跌倒了几個。鮑伯爾停了一停,就向前走了過來。 “他面對著我們那些直挺挺站著的人,似乎并不感到十分惊訝,他直來到了我的面前, 向我笑了一笑! “我真想雙手扼住他的頸,將他活活扼死,可是我發現他佩著槍,所以我忍住了不動, 我甚至故意屏住了气息,因為我直到那時為止,根本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和鮑伯爾的目 的是什么?” 丁納醫生這一次、是接連不斷地在講著,我听得出神之极。 他講到他不知鮑伯爾的目的是什么時,我才插口道:“那是一艘運尸船,巫都教的人, 利用死人工作,你就是其中之一。” 丁納望了我半晌,才道:“是的,開始我還不明白,但是后來,我也知道了,雖然我自 己可以肯定我沒有死,但是他們是認為我和其他的人一樣,全是死人,全是被他們利用來做 沒有一個活人肯做的苦工的死人!” 我忙道:“其余的,真是死人?” 丁納低著頭,道:“這一點,我慢慢再解釋,當我明白到我自己的身份,處境之后,我 就知道,我必須扮成死人,我絕對不能有所异動,那時,我還不是真正的死人,但如果一有 异動,我就會成為真正的死人了。 “我是在鮑伯爾來到了我的面前,那樣肆無忌憚地向我笑時,才突然想到我在他們眼中 的身份的,所以盡管在我的心中,想將他活活扼死,可是我卻仍然直挺挺站著,一動不動。 “可惡的鮑伯爾,他不但望著我,笑著,還用他的手指,戮著我的胸口,道:“二十元 一天,哈哈,很夠你享用一陣子的了!”我忍住了呼吸,一動也不動,他又轉身走了開去。 “這時候,船已漸漸靠岸了,鮑伯爾也轉過了身去,和那黑人道:“這一批,好像還很 听指揮。”那黑人道:“是,鮑先生,經過施巫術之后,沒有會不听話的。” “他們絕不會有什么額外的要求,只知道听從命令,拼命地工作。’鮑伯爾又道:“他 們看來,真的像是死人一樣!’那黑人神秘地笑了笑,并沒有回答。” 我听到這里,張口要發問,但是丁納醫生卻揚起手來,止住了我,他道:“是的,從鮑 伯爾的那句話中,我才知道原來在我身邊的那些人,并不是死人,他們只不過看來像死人而 已。” 我忍住了沒有再出聲.因為丁納醫生已經將我想問的話先講出來了。 丁納先生繼續道:“艙靠了岸之后,那黑人不斷地揮動著鞭子,那些看來像是死人一樣 的人,顯然全是听從那根鞭子的‘噓噓’聲而行動的,他們一個接一個,走向岸上,輪到我 的時候,我也那樣,黑人和鮑伯爾,跟在我的后面。 “那個島的面積不大,島上几乎全种著甘蔗,一路向前走去,我看到甘蔗田里,有很多 人正在收割,那些人的動作,完全像是机器一樣,也有几個黑人在揮動著鞭子,我也注意 到,那些在工作的人,完全是和死人一樣的人,而揮動鞭子的黑人,胸前都有著一個十分古 怪圖案的刺育,他們全是巫都教的教徒.。” 听到此處,我忍不住問道:“那么,鮑伯爾究竟扮演著什么角色呢?” 丁納瞪我一眼,像是在怪我打斷了他的話頭,但是他還是回答了我,他道:“后來我才 知道,鮑伯爾早已加入了巫都教,而且,在教中的地位很高,他負責推銷巫都教屬下農田的 產品,那些產品,除了甘蔗之外,還有大量的毒品。” 我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顫,這實在是駭人听聞的一件事情。 像鮑伯爾那樣的名人,他竟早在求學時期,已然是一個不法份子。 雖然丁納醫生的指責,是如此之駭人听聞,但是我卻并不怀疑這种指責是不真實的,像 一個有著如此可伯經歷的人,他何必要對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再發出那樣的指責,唯一的可 能是,那是真實的。 我不由自主地揮著手:“那么,鮑伯爾在帶你走的時候,就是想叫你去做苦工的了?” 丁納道:“那倒不是,對他們說,人源是不成問題的,何必來找我?鮑伯爾原來的意 思,是想叫我在巫都教中,作為他的聯絡員,參与他的犯罪工作,可是因為我得罪了巫都教 的教主。” 我有點不明白,丁納道:“在那黑暗的巨宅中,我著亮了火,在黑暗中和鮑伯爾談話的 那個人,就是巫都教的教主,他身為教主,要一生都在黑暗之中,沒有人能在他面前弄出光 亮來。” 我苦笑了一下,听了丁納的敘述,人類像是還在蠻荒時代! 但是那當然不是在蠻荒時代的事,這件事,离如今至多不過三十年而已! 我道:“請你繼續說下去、以后怎樣?” “以后?”丁納醫生說:“我就成了苦工的一份子,日日夜夜,做著不是人所能忍受購 苦工,我們每天只有六小時体息,那是正午三小時,和午夜三小時,所有的人都躺下來,一 動不動,那些人,只被喂和种濃稠的液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我曾仔細地觀察他 們,他們實在是死人! “一星期之后,我逃离了那個小島,在海上漂浮了几天,到了岸,我才知道,我來到洪 都拉斯,我的性命,算是撿回來了。我改了現在的名字,開始的時候,仍然做苦工.漸漸 地,我積到了一點錢,我不敢回美國去,因為我知道鮑伯爾一定會對付我的,我又升須上 學,仍然學醫,我在那里,度過將近二十年。 “在這二十年中,我不斷有鮑伯爾的消息,我知道他開始從政,知道他十分得意,知道 他飛黃騰達。可是,我卻不會忘記那一件事,我一定要報仇,我在其后的十几年中,也曾出 任要職,有一定的地位,于是我集中力量,研究巫都教的符咒。 “我開始發現,巫都教能夠驅使死人工作的一項极大的秘密!” 丁納醫生的臉色,變得十分沉著,他的語調也慢了許多,他道:“那真是不可思議的, 現代人類的科學,也只能勉強地解釋這一件怪事,巫都教的教主,有一种秘方,那是几种士 生植物中提煉出來的一种土藥,能使人處于近死亡狀態:心臟几乎不跳動,也沒有新陳代 謝,呼吸和停頓一樣,但是,他們卻不是死人。 “在那樣情形之下的人,他們只受一种尖銳的聲音所驅使,不論叫他們去做什么,他們 都不會反抗,這就是巫都教驅使死人工作的秘密。” 我不但手心在冒著汗,連背脊都冒著汗。 我道:“那么,當年,你也一定曾接受過同樣的注射,為什么你沒有成那樣的話死人 呢?” 丁納道:“是的,我也曾那樣問過我自己,我想,唯一的可能,是我是在昏迷的情形之 下接受注射的,人在昏迷狀態之中,和正常狀態多少有點不同。或者那种藥物,在人的昏迷 狀態之中,不能發生作用,也幸虧這一點,我才不至于一直被奴役下去!” 我抹了抹額上的玲汗,丁納的遭遇,真是夠惊心動魄的了,我無法想像我自己如果遇到 了這樣的事,會怎么樣。事實上,只要听到那樣的敘述,也已經有使人喘不過气來的感覺 了! 自然,我的心中,還有許多問題,例如丁納是怎么回來的,他住所的冰房中的那些“死 人”,又是怎么來的。我對丁納醫生的遭遇,雖然同情,但是對丁納這個人,卻并沒有好 感。 丁納的遭遇,是如此之慘,但是他又將那樣的遭遇,施在他人的身上。 我欠了欠身子,丁納醫生道:“我化了不知多少心血,還連用了我當時可能運用的權 力,才得到了巫都教的那個秘方,那時,鮑伯爾在政壇已開始失意了,我就開始我的報仇計 划。 “我來到本市,鮑伯爾自然不知道我來了,我在這里,刻意經營了一間秘密的地下室─ ─”丁納講到這里,我打斷了他的話頭:”然后,你就開始害人!” 丁納大聲叫道:“我沒有害人!” 我站了起來:“沒有害人?你對許多人注射那种藥物!” 丁納道;“是的,一共是四個人。” 我道:“你承認了,你至少害了四個人。” “不,”丁納道:“他們都是患了絕症,必死無生的人,我的行動,對他們來說,可以 說是在某种程度上面言,延長了他們的生命,像那位石先生,如果不是我,三年之前,他就 死了!” 我喘著气,道:“那么,這三年來,他在凍藏柜中,得到了什么?” 丁納道:“他自然沒有得到什么,可是他也沒有損失什么,對不對?” 我變得難以回答,只好瞪著他。 丁納又道:“鮑伯爾本來是沒有那么容易被嚇死的,可是他一看到了石先生,就明白石 先生并不是一個真正的死人,而只不過是受了巫都教控制的人,他想起往事來,就一惊至 死,他那樣死法,實在是便宜了他!” 我的心中,仍然十分疑惑,我道:“那么那位石先生呢?” “在三天之前,我替他加強了注射,我算定了他真正死亡的時間,但是在現代醫學解剖 的眼光看來,他在三天前是已經死了的。” 我慢慢地站了起來,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可以說已是真相大白了! 我站了起來之后,丁納也站了起來,他的神情,倒變得十分平淡,那可能是由于他心中 所有的秘密,已經是全都向人傾訴出來了的緣故。 我的心中十分亂,這實在是難以想像的事,中美原始森林的巫都教,傳到了這個文明的 都市中來,人在被施了巫術之后,就像是死人一樣,甚至于沒有新陳代謝,但是他卻并不是 死人,他還可以勞動、工作,甚至接受指揮去殺人! 而神秘的“巫術”之謎,也已揭開了,那只不過是一种藥物.照丁納醫生所說的.那是 一种成分還未知悉,對人体神經,起著強烈麻醉作用的藥物! 我實在不知該如何說才好,我不算是對法律一無所知,但是,照丁納醫生目前的情形看 來,他是不是有罪呢? 我相信,這個問題,不但我沒有法子回答,就算是精通法理的人,只怕一樣要大傷腦 筋。 我呆立了片刻,才納納地道:“這种──巫術,你一定已作了有系統的研究?” 丁納醫生道:“是的,能提煉出那种麻醉劑的植物,即使在中美洲,也十分稀少,它的 稀少程度,和中國長白山的人參差不多,它是寄生在樹上的,一种細如紗線的棕紅色的藤, 所結出來的細小如米粒的果實,我甚至已成功地進行了人工培養。這种藤,要和一种毒蛇共 生,土人在采集這种果實時,十個人之中,有兩個能夠生還,已經算是好的了!”我听得心 中駭然:“為了報仇,你競肯下那么大的心血?” 丁納苦笑了一下:“開始的時候,我的确是為了報仇,但我的深入研究.有了一定的成 績之后,我已發現,那种藥物、可以說是人類的极大發現─有了它,可以使人長期地處在冬 眠狀態之中,最長久的一個,我保藏了他十二年!” 我冷笑著,道:“那有什么用?” “自然有用!”丁納醫生說:“許多患絕症的人,都可以借這個方法,使之冬眠,而等 待醫學的進步,而且,這种藥物對神經系統,有著如此不可思議的抑制力,再研究下去,一 定可以控制許我精神病的發展!” 我嘆了一聲:“雖然那樣,丁納醫生,我還是要將你交給警方。” 丁納呆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你既然找到了我,我是逃不過去的了。但是,請你別 現在就帶我去,我明天就自動去投案,相信我,我只要你相信我一次!” 我望了丁納半晌,才點了點頭。 我是獨自离開了丁納的屋子的,我的車子已被丁納毀去,我步行向前,腦中還是混亂一 片,只不過是半小時之后,我已明白,丁納是一個騙子,至少他騙了我! 我才走出不多遠,身后便傳來了猛烈的爆昨聲,我回過頭去,火光沖天,丁納的房于起 火了! 等到警方人員和救火人員將火救熄時,那所房子,甚至也沒有剩下,地下則出現了一個 大坑,什么都消失了,包括丁納自己。 我自然沒有將經過對杰克說,就讓這件案子成為懸案好了,我已經什么証据也沒有 了.就算我完全說出來,固執的、自以為是的杰克上校,難道會相信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