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兵西北
18

           彭德懷深情地撫摸著小戰士的圓腦袋,自語道:「多好的
           孩子,可是,戰爭……」

    西柏坡。毛澤東、周恩來、朱德正圍著一張作戰地圖,仔細觀察西進大軍的進
攻態勢。

    朱德寬厚的嘴唇動了動,見毛澤東的目光離開了地圖,才說:

    「彭德懷發佈了追殲青、寧二馬的命令,據偵察得到的情報,馬步芳、馬鴻逵
都很恐惶。」

    周恩來親自用紅鉛筆在地圖上作了幾處修正,抬起頭,說:

    「是啊!三關口、瓦亭突破後,隴山以東地區全部解放,蘭州、銀川失去了屏
障,完全暴露在解放大軍的正面攻擊之下,西北二馬孤軍困守金(蘭州舊稱金城)、
銀兩座殘城,已成定局。」

    毛澤東點燃一支煙.吸了兩,抬頭望著窗外艷麗的陽光說:

    「胡宗南、馬步芳、馬鴻逵充當蔣介石的急先鋒,在西北與人民為敵,時日已
久,積怨甚深。現在,該輪到他們過幾天難受的日子啦!」

    朱德感觸很深地說:

    「西北戰場局勢發展得如此迅速,與人民群眾的直接參戰是分不開的。」

    周恩來點頭道:

    「賀龍、習仲勳同志的工作很出色,彭德懷打到哪裡,他們的群眾工作就做到
哪裡。」

    毛澤東略微一想,說:

    「是啊,沒有群眾的支持,我們寸步難行。」

    「新中國建立後,我們將來的首要任務,就是教育黨的一切工作者,任何時候
都不能忘了群眾。」朱德嚴肅地說。

    「是的,正因為我們贏得了人民,共產黨才贏得了今天這樣的新局面。」毛澤
東揮動著一只大手,很動感情地說:「蔣介石集團也正是由於失盡人心,國民黨的
垮台才是必然的!任何個人,任何政黨,從它脫離人民的時刻起,就是背叛革命的
開始,也是垮台的開始!」

    周恩來受過傷的手臂艱難地打了個手勢:

    「主席的話,很精闢,是一條真理。從現在起,我們就應該從嚴要求黨的每一
個幹部。當然,首先從我們這些人做起嘛!」

    朱德舉起右手,高聲道:

    「我完全贊成恩來同志的意見!」

    毛澤東一手插腰,一手揮動著燃燒的香煙說:

    「這一點,也正是我們中國共產黨區別於其它任何政黨的根本標志。這,就是
我們穩操在手的勝券,是我們的法寶。國民黨蔣介石有八百萬軍隊,唯一缺少的正
是這個,所以他們命中注定了要走下坡路,要失敗,要滅亡!」

    這鏗鏘的聲音,飛出門窗,久久縈繞在曠野的上空。

    浩浩蕩蕩的西進大軍,在峰嶺延綿的華家嶺上前進著。在西蘭公路上,這是一
程最艱難最漫長的婉蜒山路,全長將近三百華裡。

    炎陽當空。天氣奇熱。指戰員嘴上結著一圈血痂,乾渴難忍。

    隊伍在荒無人煙的漫漫山嶺間迄超前行。

    彭德懷頭戴柳條遮陽帽,手拄一根柳棍,隨軍步行。他望一眼戰士們身上背著
的水葫蘆,風趣地說:

    「你們都是李鐵拐,革命的李鐵拐。李鐵拐是神仙,他那個葫蘆裡裝的不知是
什麼仙丹妙藥,連自己的腳也洽不好。你們葫蘆裡裝的是甜水,能治渴,還能治脫
離群眾的毛病,這才是真正的寶葫蘆。」

    有個戰士頑皮地搖著水壺和葫蘆,說:

    「早成了空葫蘆啦!」

    彭德懷大聲說:

    「葫蘆空了,說明華家嶺快走出去了。華家嶺不足三百裡,一下山就是定西,
離蘭州不遠啦!」

    戰士們一聽快到蘭州了,立時活躍起來,行軍速度一下子加快了。

    又走了一程,幾個戰士渴得實在走不動,坐在路邊想緩一下,誰料一坐下去卻
站不起來了。

    兩個負責收容的幹部急得直跺腳,大發脾氣。

    「你們幾個,真沒出息!還算什麼解放軍戰士,一屁股坐下去連魂兒都沒了,
怎麼跟馬匪拚刺刀?」

    彭德懷走過來,關切地問:

    「怎麼啦?」

    幾個戰士不好意思地說:

    「渴死人了!喉嚨冒火,實在走不動了!」

    兩個幹部愁容滿面地訴苦道:

    「我們團的首長不叫一個人掉隊嘛!」

    彭德懷從警衛員手裡奪過水壺,晃了晃,硬是塞到正掙扎往上爬的戰士手裡,
要他們喝一口,潤潤嗓子

    警衛員迸著淚花,委屈地說:

    「都喝光了你喝什麼?」

    彭德懷瞪了他一眼,說:

    「喝完了再說嘛!」

    警衛員不服氣地說:

    「你自己不喝水,看嘴唇都腫得那麼高了!」

    彭德懷一本正經地說:

    「你整天跟我在一起,還不曉得我本來就長著厚嘴唇嗎?」

    大伙全都笑了。幾個戰士望著彭德懷幹得結滿血癡的嘴唇,深受感動,水壺從
這個人手裡又傳到另一個人手裡,誰也不忍心喝上一口。

    這時,隊伍裡走過來一個胡子巴茬的老兵,背包上捆著一把胡琴。

    一個新兵用衣袖抹著臉上的汗水,喘著氣緊走幾步,對老戰士笑著說:

    「老王,來段秦腔,提提神吧!」

    老王笑笑,手伸到背後摸了一下胡琴,說:

    「正在急行軍,怎麼個唱法?等到了蘭州,我唱給你聽個夠。行嗎,小李子?」

    戰士們七嘴八舌地說:

    「老王哥,到了蘭州,你邊拉邊唱,那才帶勁哩!」

    小李也跟著大家說:

    「聲音越大越好,讓馬步芳的兵也聽一聽。」

    老王不滿地哼了一聲,說:

    「我才不給馬匪唱呢!」

    說話時,王學禮和長柱急步趕了上來。

    王學禮是一個活躍分子,笑著說:

    「老王哥,你在蘭州城下,就給馬步芳唱一段兒,勸他們乖乖繳械投降吧!」

    長柱這時已當了營長,也玩笑著說:

    「聽人說,馬步芳愛聽秦腔戲哩!」

    老王一見是團長和營長跟他說話,精神一振,高興地說:

    「勸馬步芳出城受降,這還差不多!」

    說完,他清了清嗓子,唱起了秦腔戲……

    星星眨著疲憊的眼睛,月亮懶洋洋地趴在遠方的黃土山嶺上。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大軍在西進。

    戰士們困得睜不開眼,一邊走路,一邊打噸,往往是前面的人站住了,後面的
人還機械地撞上去,腦門碰在圓鍬上才驚醒過來。

    指揮人員在路邊前後奔走著,鼓動著:

    「快走!再加一把勁兒,離蘭州不遠啦!……」

    一輛美式吉普車追隨著行軍的隊伍往前開。彭德懷、張宗遜、趙壽山和閻揆要
幾個野戰軍首長擠在車內分析敵情,研究作戰方案。

    張宗遜望著車前的部隊,說:

    「照這樣的行軍速度,拂曉先頭部隊可接近定西敵外圍。」

    閻揆要聲音沙啞地說:

    「據偵察得來的種種跡象看,馬繼援有可能放棄定西決戰的計劃。」

    彭德懷揉著發酸的眼晴,說:

    「馬繼援如放棄定西決戰,證明他小子心裡發怵,開始下軟蛋啦!」

    趙壽山搓著雙手,提了提精神說:

    「我們是希望敵人在定西決戰,而不是蘭州。」

    彭德懷接著說:

    「馬步芳在蘭州決戰,殲敵的困難就更大,我軍的傷亡必然增大。眼看著就要
解放了,能少犧牲一些人該有多好。」

    後半夜的風帶著幾分涼意。戰士們接連從吉普車的兩旁快步走過去,行軍速度
在加快。

    彭德懷語氣堅定地說:

    「部隊已經相當疲勞了。但是,行軍速度還得再加快,盡一切努力咬住敵人,
在定西決戰。」

    路邊一個小戰士打著瞌睡,不料腳下一絆,栽倒在草叢中,只露出背上的銅號
和鋼槍在閃閃發光。

    彭德懷讓車停下。車未停穩,他已跳了下去,從草叢中扶起小戰士。他順手從
小戰士的背上摘下步槍,扛在肩頭,一邊走,一邊聊天。

    「聽口音,你是山西人。啥時參的軍?」

    「打太原那陣兒。」

    「多大啦?」

    「剛滿16。」

    「哪個部隊的?」

    「第63軍第566團第3連的。」

    「好嘛!打開太原,你們連奪得了一面『立功太原』的大紅旗。對不對?」

    「對呀!你是哪一位首長,怎麼知道的?」

    彭德懷反問了一句:

    「你叫什麼名字?還沒告訴我呢!」

    小戰士一邊走,一邊敬禮報告道:

    「報告首長,我叫李小虎,是司號員!」

    彭德懷還了一個禮,手撫著他的頭,問:

    「李小虎,一只小老虎,走得動嗎?」

    李小虎聽他這麼問,靈機一動,大聲道:「首長,把槍還給我!」

    彭德懷大步走著,說:

    「小鬼,我幫你扛著,你攢足勁兒,到了蘭州,得把沖鋒號吹得震天響才行呀!」

    李小虎驕傲地說:

    「首長,我這號一吹起來,准把馬步芳父子嚇得丟了魂兒!」

    彭德懷伸手摸了摸他的圓腦袋,深情地望著他,禁不住低聲自語道:「多好的
孩子!可是,戰爭……」

    這時,遠方響起一陣槍炮聲,西邊天際騰起串串彈火的光焰,把星空點綴得愈
加壯麗多彩。

    行軍的速度,驟然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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