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兵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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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揮所,彭德懷與眾將商定對敵方案;西柏坡,毛澤東
            親手簽發總攻電文

    現實的戰爭和軍事演習之間,根本不同的地方在於:演習的時候,上級指揮部
對「進攻」部隊和「防守」部隊的力量,以及雙方司令部的意圖,都是很清楚的。
而在現實戰爭中,總是只能作一些猜測、假定和估計,總是存在著對敵人的各種可
能性估計不足或估計過高的危險,可能被敵人精心設計的假相所迷惑,或者把自己
的主觀想象當作現實而遭受損失。

    蘭州決戰中,彭德懷發動了8月對日的全線攻擊,目的在於暴露敵人的火力配備、
工事設施和兵力部署,弄清虛實,從而調整、補充和完善自己的攻擊方案。

    精細準確地知道敵人的部署是在戰後,而不是在戰前或戰役過程中。戰役之前,
儘管采用了一切能夠實行的偵察手段,包括全線偵察性的大攻擊,仍然不能也根本
不可能弄清楚敵人的一切底細。

    馬步芳和馬繼援父子,並不是白癡、草包、傻瓜蛋,而是頑固、狡猾、奸詐的
強敵。他們的兵力配置及決戰方案,是絕對機密的,就連戰役過程中始終守在搬至
黃河北岸白塔山西北軍政長官公署指揮部的頭頭腦腦,也是不得而知的。戰後,原
西北軍政長官公署副參謀長彭銘鼎說,馬步芳父子不信任長官公署的人,戰役情況
對這些人是嚴守機密的,守在長官公署指揮部的人們,就連後來蘭州南山陣地失守,
馬家軍連夜潰退的重大情況,都是無從所知的。

    由此可見,解放軍要弄清敵人的真實情況,就更加不易了。因此,彭德懷發動
的8月對日全線偵察性的大攻擊,是十分必要的。

    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一種不流血的戰爭。沒有流血,沒有教訓,便沒有勝利。盡
管蘭州戰役之前,採取斷然措施,發動全線首攻,給部隊帶來了流血與犧牲,但是,
如果沒有這些流血與犧牲的代價,蘭州解放又從何說起呢?

    蘭州戰役在全線首攻結束後,第二天,彭德懷指示全軍將士,認真總結,尋找
教訓,制訂方案,以利再戰。

    接著,彭德懷在第19兵團指揮所,召集第2兵團和第19兵團部分師級以上幹部會
議,研究下一步的作戰方案。

    仗沒打好,指揮員都很憋氣。人們都在狠勁地吸煙,認真地思考著。

    彭德懷站著,一手撐在桌面上,一手插在腰間,身體稍微有點兒傾斜。他看了
一下攤開在桌子上的筆記本,向大家分析首攻受挫的原因。

    敵人在蘭州南山一線的防御點,都以人工削成兩三丈高的垂直陡壁,並在陡壁
外挖有幾道外壕,壕深和寬各不等,約在兩三丈,壕底埋設了鹿砦,壕的兩面佈滿
了地雷和鐵絲網。從遠處看不見外壕,迫近敵工右後,才能發現深塹,耐且不是一
道所以,我軍在21日攻擊時,使用大量重炮炸毀敵從前沿陣地後,往縱深發展時,
突擊部隊衝到跟前,才發現深壕,許多戰士被壕底的木尖樁戳傷,致使部隊推進受
阻。

    指揮員們聽到這裡,有的點頭,有的低聲交換意見,表示贊同這一分析。

    彭德懷有意停頓了一下,將筆記本翻過一頁,看了看,等會場靜下來後,繼續
介紹情況。

    敵人僅在沈家嶺戰場一個不大的山頂上,就設置了40多個地下、半地下的暗堡
和主碉堡。核心工事用交通溝與低碉相連,縱橫環抱著主碉,各主碉與低碉構成三
角形或四邊形火力網。敵人在陣地上挖削出3道三丈高的絕壁,又沿山體挖出3道外
壕,佈滿鐵絲網和地雷。

    他手抓住茶杯,卻沒有喝水的意思。

    他的目光,掃視著指揮員們。

    人們心裡都清楚,對於蘭州這樣險要的地形,堅固複雜的工事,如不經過實地
攻擊,就不會徹底明了情況。而且,敵人的兵力配置,也很出乎預料,敵人慣於各
打算盤,自保實力,可是馬步芳父子這一回卻是不惜血本,將馬繼援的精銳主力第
82軍的3個師,分別擺在沈家嶺、營盤嶺和馬架山三大主防陣地上,而是讓馬步鑾第
129軍的2個師作為預備隊,駐守蘭州市。但在首攻之前,指戰員對敵人孤注一擲這
一點,普遍估計不足,因而總以為敵人是一包豆腐渣,不堪一擊,一打就跑,帶著
輕敵思想和僥倖心理去沖鋒,結果碰了個硬釘子,遭受了損失。

    」指揮員們一聲不吭,都在靜靜地聆聽著,細細地思慮著。

    彭德懷把一直按在手下的茶杯推開,站直身子,挺起寬闊厚實的胸脯,冷靜地
說:

    「經過對日的戰鬥,我軍查明了敵軍守備兵力、指揮系統、火力及工事位置,
補充了知彼方面的不足;同時,使廣大指戰員看清了馬步芳父子反動頑固的本性,
馬家軍決不是草包、軟蛋、豆腐渣,而是強敵,是對手。當然,這也是我們用流血
和犧牲才換來的一條教訓,否則,指戰員依然不會看清這一點。」

    說到這裡,他的眉宇間,充滿了一種自信的神情。

    當然,彭德懷也知道,我軍確實遇到了大量的困難。從西安到蘭州,1400多裡
的漫長補給線,只有一條路面極差的西蘭公路路,遠遠保障不了供給,部隊只得就
地籌糧。僅有10多萬人口的蘭州周圍,一下子聚集了5個軍的部隊,人的口糧、牲口
的飼料,都很難滿足。陣地上的戰士們,只能吃囫圇豆子,啃生山藥蛋充饑,還得
勒緊褲腰帶去沖鋒。再加上長期連續奔襲,戰士們極度疲乏,身體虛弱,非戰鬥減
員也逐漸在增多。

    彭德懷用右手食指在地圖上劃了個半圓形,然後將手指彎曲起來,用指關節敲
著地圖說:

    「小小的蘭州四周,很少人家,大部隊雲集這裡,沒有房子住,不少連隊只得
住進剛挖成的土洞裡。由於困難重重,有的同志提出,長期圍困蘭州,待部隊休整
以後,再強攻蘭州的想法。這種想法,我看不切實際。」

    是的,蘭州是西北五省交通樞紐,長期圍困蘭州,正合馬步芳心意。而我軍的
困難則越來越多。當前,西北戰場上,各部敵軍自顧不暇,久拖之後,敵軍可能重
新集結,就會喪失各個殲滅敵人的良好戰機。

    彭德懷停了停,最後強調指出:

    「我們必須把困難向部隊講清楚。我們是馬克思主義的唯物主義者,講清困難,
不是害怕困難,而是告訴全體指戰員,要以革命者的大無畏精神,正視困難,克服
困難。我們既要克服怕疲勞的情緒,又要克服輕敵的思想。同時,各部隊立即調整
部署,總結經驗,研究戰術,更深入、更細緻、更扎實地做好戰鬥準備工作,至遲
於25日打響,展開全面總攻!」

    正在這時,第一野戰軍司令部將一份急電送給了彭德懷。

    彭德懷一看,是毛澤東發來的電報指示:
          集中兵力,充分準備,繼續進攻,攻克蘭州,堅決
      殲滅青馬。

    彭德懷當即宣讀了毛澤東的電報指示全文,並要求參加會議的同志回去後,立
即組織部隊,傳達、學習、貫徹、落實毛澤東的指示電。

    會議結束後,全軍展開了深入、細緻、扎實的軍事和政治準備工作。這次全線
攻擊的流血與犧牲,擦亮了人們的眼睛。

    與此同時,彭德懷對整個攻蘭計劃作了較大的調整:蘭州西關北面的黃河大鐵
橋,是敵人北逃的咽喉,切斷鐵橋,就能一舉將青海馬家軍聚殲於蘭州城內。為實
現攻堅計劃,決定把全部兵力投入第一線,調總預備隊第2兵團第3軍加強攻擊蘭州
西關守敵的力量。

    當晚,黃新廷和朱明率第3軍,趁夜深人靜,迅速集結到狗娃山北面的周家山、
韓家灣和上門墩一線,準備總攻發起後,突然迂迴黃河鐵橋,截斷敵軍退逃之路。

    總攻蘭州,即將開火。然而,選擇與決定全線總攻的時刻,並不是輕松的;毛
澤東那一紙電文的產生,也是經過反覆思慮反覆核定的。

    在西柏坡一間掛滿作戰地圖的屋子裡,毛澤東不知踱了多長時間的步,直到他
覺得雙腿發酸時,才站到攤滿各種文件、電報、地圖的桌子前。

    地圖上,落滿了白花花的煙灰。

    毛澤東依舊狠勁地吸著煙,許久才望一眼坐在桌子兩旁的周恩來和朱德,皺著
眉頭說:

    「這一回,彭德懷是不是過於急切,也過於自信了?而且,蘭州戰役是不是發
起太快,投人的兵力不足呢?再有,25日就發起全面總攻,時間上是不是倉促了一
些?」

    周恩來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文件,站起來說:

    「有這個問題。蘭州現有守敵5個軍,而我軍僅用5個軍去攻堅,兵力相等嘛!」

    毛澤東將一個煙頭扔在地上,用腳反覆踩著蹭著,直到煙頭成粉後,才說:

    「我看可以給德懷發個電,指出這一點,有必要將王震兵團投入蘭州戰役作戰。」

    周恩來將目光投到朱德那張堅毅而可親的面孔上,彷彿等著他表態。

    毛澤東也望著朱德。

    朱德仍然坐在桌前,雙手的指頭微微彎曲著,按著膝蓋,聲音挺重地說:

    「德懷同志的性格,我們是了解的。他既然下了決心,說明他心中是有把握的。
沒把握的仗,他決不會輕易去打,何況是蘭州這麼大的攻堅戰!」

    毛澤東又望著周恩來。

    周恩來感到了毛澤東的目光,想了一陣,先看了一眼充滿自信的朱德,爾後望
著拿不定主意的毛澤東,搓著雙手說:

    「總司令投了彭大將軍的贊成票,既然有取勝的把握,我看25比總攻未嘗不可。」

    毛澤東扔掉一個煙頭,大手一揮,下定決心道:

    「再加上德懷同志的一票,現在是三比一,好!我同意這個總攻的時間!」,

    毛澤東又點燃一支煙,吸著踱了幾圈,然後回到桌前,提起毛筆,寫出了電文。

    他放下筆,歪著頭自我欣賞了一番狂草墨跡,笑了笑。爾後,看看朱德,又看
看周恩來,說:

    「總司令,電文是我起草的,這回你來簽發,如何?」

    朱德憨厚地笑了笑,既沒簽字,也不講話。

    毛澤東搖晃著手中的電報,又急切地踱了幾步,然後突然駐足,幽默地說:

    「彭德懷喜歡罵娘,如果這電報發遲了,他會急得罵娘的。可是,這份電報並
不是那麼好簽發的喲!」

    說著,他又將電稿捏在手中,晃了幾下,彷彿在掂著它的份量。最後,他才說
道:

    「總司令,這字我來簽了。不過,勝利的把握總會有個八九成吧?」

    朱德的濃眉擰了起來,漸漸握緊的拳頭在桌面上輕輕捶了一下,說:

    「誰也不敢說個十成的把握出來,八九成總會有的,不然,德懷同志能下這個
決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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