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國民黨占領四平、長春


    ●四平爭奪戰

    杜聿明親發密電,報告本溪即日可攻下,並圍下四平街,直搗長春。據他估計十日
之內,就完成這次遼沈大反攻了。以後動向會使東北天朗地清,大軍可源源開過松花江
以北。
    這一報告給蔣家王朝的還都南京大鼓其勁了。蔣介石在和馬歇爾會談時,已經心不
在會談桌上,他要大操干戈打起內戰的大旗了。杜聿明收到陳佈雷的親筆信,說委員長
聽到報告之後,幾乎徹夜未眠。誇光亭兄不愧為將帥才也。委員長慷慨萬千地說:有汝
等將帥之才,黨國必興,共匪必滅。
    杜聿明當然高興得很,他親自召集鄭洞國、廖耀湘、趙公武、孫立人等高級長官開
會,下決心攻下四平街,血戰到底。他認為本溪之敵已被他擊潰了,不會再形成力量,
遼南可緩解下來了,共軍已從連山關以南的安東境內清退。他命令第六十軍一部及第五
十二軍主力在營口、海城、連山關間占領陣地搜索警戒。他到此完全可以大舒一口氣了。
再集中精兵圍攻四平街,他想得很穩妥。這時四平街之敵,他已經掌握,約有三個縱隊,
正在老爺嶺、四平街、舊四平及昌北以東趙家溝、任家屯一帶占領陣地,頑強抵抗,與
新一軍及第七十一軍的兩個師對峙,已經座戰一個多月了。
    杜聿明催鄭洞國、廖耀湘迅速攻下四平街,他准備從遼南調兵支援,並要空軍白天
加緊轟炸掃射,不惜轟炸四平的市區,夜晚用重炮轟擊,破壞守敵的心理,這樣就可攻
下頑敵了。
    參謀長趙家驤親自向杜聿明報告:發現共軍有兩個縱隊左右的兵力由西豐南下,大
有切斷中長路包圍攻擊四平街國軍的態勢。
    參謀長還沒等退出作戰室,又來一個參謀報告:開原、鐵嶺已經發現大批共軍,其
來勢如雷擊閃電一般。杜聿明正在得意之時,冷丁一聽扔下手中指揮棍,大聲地問:
「情報可靠嗎?」
    參謀回答:「除了特工偵察,還實施了車中威懾偵察。情報完全可靠。」
    杜聿明圍著沙盤轉了兩圈,然後猛然地停住腳步,對作戰參謀說;「先調第九五師
及第八十八師星夜開往鐵嶺、開原附近,保護中長鐵路的安全。命令新六軍以空軍配合
集中火力,突破太子河南岸共軍陣地之後,迅速地集中到遼陽附近,日夜以火車輸送,
向開原附近集中。」
    杜聿明下完命令之後,星夜趕到第一五九師及第八十八師駐地,親自督軍北下,要
新六軍在十三日前後到開原集中。
    杜聿明在第二天又趕到開原,他召開了前線會議,准備十四日開始對四平街共軍實
行兩翼包圍迂迴攻擊。他這時心裡非常擔心共軍截斷中長鐵路。他派出裝甲車與坦克在
中長路重要橋樑地段及火車站阻擊來破壞鐵路的共軍。並要求駐瀋陽的空軍從天亮。到
黃昏沿鐵路偵察,發現情況立即轟炸掃射,全力以赴保護中長鐵路,只要兩天之內中長
鐵路不被破壞,四平街就被攻下無疑了。他一面派出便衣,探聽共軍總部設在哪裡?林
彪在哪裡指揮。
    此刻林彪命令東北民主聯軍撤出本溪後,他親自到四平街,同時收到了中共中央十
四日發出關於東北談判作戰問題的指示電:「現在是馬歇爾第二次出面調停,請你考慮,
應否有條件讓出長春?換得其他地區的合法並取得時間整補軍隊以便將來之用。作戰方
面務望用全力擊潰新六軍並堅守四平。」
    四平街在地理位置上並不是兵家必爭之地。它沒有大川大河,只有一條小小的河流,
嚴冬封凍後,幾乎看不出是河,就是到開河期,不到夏天雨季,這條河也不是險要之地。
說到山,更是可憐,附近只有二十米高的幾處高地。但它成為一個月來雙方軍隊爭奪的
城市制高點,使市內十幾萬人幾乎跑光了,主要因為它有十字交叉的兩條鐵路。國民黨
軍從蘇聯紅軍手中接過長春,他們在精神方面,認為取得了東北的主權。
    蔣經國駐紮長春時,設立了東北外交特派員公署,蘇軍進駐滿洲設立紅軍總司令部
成為戰時兩大機構。蔣經國和馬林諾夫斯基元帥打交道,成為他會見斯大林元帥的橋樑。
宋美齡代表國民政府歡送紅軍撤出東北,都是在長春舉行的露天酒會,這樣長春在名義
上要比瀋陽重要多了。
    長春的重要還在於他位於松花江以南,在這裡站住腳跟,可直取松花江邊的哈爾濱
市。占領了哈爾濱,就等於占領了全東北。這樣長春的兩扇大門,莫過於四平街了。蔣
介石說:「要把共匪趕出哈爾濱,他們就只剩下打游擊了。」
    杜聿明按蔣介石的戰略,打開山海關大門,奪取錦州之後,已經站在東北的門坎裡
了。穩住神之後,要來個中間開花,要花開兩朵,一朵是長春,一朵是哈爾濱。瀋陽不
在話下,因為奪下錦州瀋陽就難守了。
    近一個月的四平街激戰,東北民主聯軍還在堅守四平街。因為東北戰爭一切人員補
充、物資補充,精神上支柱全靠松花江以北的廣大地區。如果丟掉四平街,守不住長春,
國民黨軍推過松花江,就不好抵擋了,會失掉江北根據地,就很難站住腳跟了。
    為了堅守四平街,東北民主聯軍的戰士提出:「我誓死堅守,死了也要用屍體擋住
敵人」的口號。因此越打越勇,他們的武器比進攻的國民黨軍隊落後一大截,除了大槍、
手榴彈,還有些從日本鬼子手中奪下的輕機槍。他們塹壕也不過是挖幾條土溝,身邊放
著鐵鍬,邊打邊挖,抗不住飛機轟炸,抗不住重炮彈。但他們靠頑強的斗志和不怕死的
精神,將敵人的進攻連連打退了。雙方都在傷亡慘重中戰鬥。有次敵人衝上來,在死人
堆中突然坐起一個民主聯軍戰士,他雙腿被大炮炸斷了,嘴裡咬著兩根手榴彈弦,兩手
同時拉響手榴彈,轟轟兩聲巨響,把敵人炸倒一大片。
    國民黨軍隊一邊命令飛機大肆轟炸居民區,一邊宣傳市區裡老百姓跑光了,遭到轟
炸的只是共軍。他們的特工人員有過報告,說這裡的老百姓,由共軍安全地護送到後方
去了,年輕力壯的不願離開共軍,他們感到共軍和他們同命運,為了和平在共同打反動
派。四平街雖然是個小城市,也遭受到熊式輝這位接收大員的洗劫,日本扔下的幾座小
工廠,也被他們率領著鬍子隊搶光了。老百姓對國軍反感,說他們穿著美軍服裝像猴子,
搶東西像鬍子,見著女人像狼子,見著百姓像鬼子,他們攻進四平街連搶帶殺比鬼子還
鬼子。
    四平街裡留下的老百姓成了東北民主聯軍的主腔骨,戰鬥打響時他們幫助扛子彈箱
子;往陣地上送飯送水;從火線往下抬傷員。有的戰士犧牲了,群眾拿起戰士的武器,
繼續向敵人開火,班長問:「你這是幹啥?」他說:「我替上他了。」有的人拾得敵人
一支大槍,從死兵身上解下子彈帶,爬到班排長跟前,邊開槍邊說:「同志,我入伙
了。」這樣的事情太多太多,四平街的老百姓給了堅守四平街的東北民主聯軍以最大的
戰鬥鼓舞。
    距離四平街不到三十里有個神仙洞,走到近前也看不見洞在哪裡,卻有一道小山嶺,
中間露出三個黑頭黑腦的小山峰,連著石砬子、灰石坡子,亂茅蒿子,活像三隻羽毛豐
滿的野雞。這三隻野雞的黑腦袋,在這裡要阻擊住成千上萬的敵人。
    東北民主聯軍第二十九團十一連三排開到這裡來了。排長帶著戰士圍著野雞脖子轉
一圈,一下子愛上這裡了,他們齊聲說:「啊,這地方太重要了,無論如何要堅守住!
這裡會殺得敵人片甲不留的。」有的戰士說:「黑頭野雞,你不打鳴,我們不下山,一
定守住你。」戰士們說:「仙人洞在野雞肚子底下有金蛋蛋,遭殃軍是摸不著的。」
    仗一打響,敵人也感到這三隻野雞可怕,卡住了他們進攻四平衡的咽喉要道。所以
就拿出一個營的兵力來攻仙人洞。
    一連幾天激烈的沖鋒戰,敵人衝上來幾次都被打得滾下去。雖然這裡沒有深深的塹
壕,可是灰石砬子高矮都有,成了藏身射擊的好地方。敵人惱羞成怒,用大炮轟,把黑
頭野雞打得變成了白頭,但他們硬是攻不上來。接著飛來十幾架飛機,輪番轟炸,又把
白頭野雞變成了麻頭野雞,敵人往上攻,戰士們跳進野雞麻頭坑裡,把敵人打得站不住
腳。
    這樣激戰三天,敵人火力太強了,中間和南面兩個山峰被敵人占領了,只剩下北面
山頭。民主聯軍已是三面受敵了。三排僅僅佔有東北角二十多米一個野雞腦袋,山下東
西兩面敵人越聚越多,已經迂迴到山峰以北,這樣敵人的火力可以從四面射擊三排了。
三排戰士知道,他們必須堅守,這個陣地的得失,關係四平街東北面整個陣地的固守。
    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三排長被炮彈炸傷了,他被強迫著拖下陣地,流淚喊著:
「三排的好漢們,要堅決守住陣地啊!別給三排丟臉!」陣地由三排副指揮。這時敵人
發動第五次較大的沖鋒,敵人先用大炮轟炸一遍,又用飛機掃幾遍,鬧得在山頂上看不
見野雞的腦袋瓜子了。這五次沖鋒互相開火打了七個多小時,擊退了敵人最猛烈的沖鋒,
三排沒有後退一步。這時三排只剩下幾名戰士抵擋二百多敵人了。
    一個投彈手在這次沖鋒中,把兩個班的手榴彈全打光了,使敵人沒能攻上來,扔下
幾十具屍體跑了。他上前線來的時候,同志們都說他是個不合格的投彈手,而且正害眼
病。他說:「我的耳朵好使,聽見敵人腳步聲,我就扔手榴彈,沒有錯。我的眼病是不
打仗患的,在戰場上火藥一熏就好了。」
    一個剛入伍的戰士,表決心說:「沒啥,我家分頭老黃牛,我來時它對我哞哞叫,
好像給咱們吹沖鋒號。」他非常喜歡機槍,可新兵又怎能撈著那玩藝兒。他對班長說:
「班長,我要從敵人手裡繳獲一挺機關鎗,歸我用行不?」班長說:「可以!」在沖鋒
中他看見敵人一個機槍手,就掄著大槍撲過去,敵人繞過去了,這時互相圍著野雞脖子
打轉轉,像推磨一樣,哪裡還能分出陣地的正面反面了。他想:「我不能放跑你狗崽子,
我家老牛沒少跟我繞圈兒。」他冷丁一回轉,很機敏地一把抓住槍嘴子,兩個人互相爭
奪開了。這家伙死不放手,抻著脖子往下搶。他來了煞脫勁兒,把手中大槍往褲襠裡一
夾,騰出右手,叭!叭!打了那個家伙兩個耳光子,他把機槍奪過來了。那個家伙不知
死活,趁戰士一轉身工夫,拔出腰上刀子,兩腳一跳就扎過來。這時他來不及提防,順
勢一搶手中大槍把那個家伙打爬架了。他的槍托子也打斷了。班長過來了,他說:「班
長,糟了,槍托子被我打斷了,犯了錯誤。」班長說:「這不是錯誤,你繳了一挺機槍,
還要表揚你呢?這機槍歸你用了。」
    敵人攻不上神仙洞,大炮還在沒鼻子沒臉地轟擊。三排只剩一個半班的戰士了,他
們把工事修理一下,把手榴彈集中起來,准備再次殺退敵人沖鋒。他們靜下來,反而感
到很寂寞,抱著槍,看著烏雲中時隱時現的月亮,它剛剛回過,現在瘦下去了。那個奪
了挺機槍的戰士高興極了,把機槍擦好准備開火,他還冒著炮火從敵人死屍中搜來機槍
子彈。他心裡盼敵人來沖鋒,他好過過機槍痛,他自言自語地說:「月亮都著急瘦了。」
有的戰士看看黑頭山峰說:「敵人炮彈、炸彈也不怎麼蠍虎,咱們的黑腦袋野雞,還仰
脖挺著呢。」另一個戰士說:「排長說過,它打鳴咱們就勝利下山。」忽然,監視敵人
的哨兵說:「排長,有個黑影爬上來了。」那個奪機槍的戰士扛著機槍過去說:「看我
收拾個痛快。」他迅速地把機槍架起來。排長說:「不要亂動。敵人沖鋒前非得有大炮
開炮不可,這是常識。」說話工夫他摸過去偵察。那個黑影摸近了,向陣地拍著手打了
暗號,然後加快爬行,爬進陣地工事裡,大家一看是團裡傳命令的戰士。他向排長傳達
了撤退命令!
    排長把分散在工事裡的戰士集合起來說:「命令我們撤退,越快越好。」他剛剛離
開黑腦袋野雞山峰,敵人大炮吼起來了。排長說:「聽野雞打鳴了。」原來是戰士們在
唱歌:
    神仙洞,神仙洞,
    不怕飛機炸,不怕大炮轟,
    大戰三百回,雄雞才打鳴。
    東北民主聯軍撤出四平街了。
    東北民主聯軍總部與東北局,將國民黨軍十個師全面進攻四平街,突破防線情況立
即向中央作了匯報和請示。中共中央十九日給林彪、彭真復電批示「四平街戰役我軍堅
守一個月,抗擊敵軍十個師,表現了人民軍隊高度頑強的英勇精神,這一斗爭是有歷史
意義的。」「如果你們覺得繼續死守四平已不可能時,便應主動地放棄四平街,以一部
在正面遲滯敵人,主力撤至兩翼休整,准備由陣地戰轉變為運動戰。」「采取此項方針,
我軍必能從目前的被動與不利地位,轉變到轟動與有利地位;而敵愈前進愈散。糧彈愈
困難,力量必減弱下來。」根據中共中央指示,東北民主聯軍部隊於十九日夜主動撤出
四平街。持續一個月的四平保衛戰。殲敵萬余人,東北民主聯軍亦付出了較大的代價。
但此戰役配合了東北的停戰談判,使敵軍進攻的銳氣受挫,阻止敵軍向北滿、東滿大舉
行進,贏得了根據地建設的時間,是起了積極作用的。

    ●運動戰術

    隨後國民黨軍進佔四平街,並沿中長路兩側北進追擊。
    東北民主聯軍部隊根據中央「變陣地戰為運動戰」的指示精神,決定放棄長春、吉
林,撤至松花江以北。
    東北局由梅河口經長春遷至哈爾濱。
    新華社記者在東北民主聯軍總部采訪林彪,時間是炊煙四起的時候,林彪的桌子上
堆著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子,還有裝黃豆粒的布口袋,身後掛著地圖供他不時回頭看方便。
記者問道:「目前戰爭形勢如何?」
    林彪回身指指東北戰場形勢圖說:「自從我民主聯軍為了求得和平實現,在四平街
給了敵人點教訓,民主聯軍能打堅守的城市戰,敵人的大炮飛機、美械裝備我們能抗住,
也能給他們重創和殲滅。我們撤出四平街,反而越打越活了,國民黨軍隊以後的日子會
知道的,打仗不能只看眼前,要看結局。」
    記者感到林彪臉上比他在四平激戰時,顯得有些輕鬆,問道: 「民主聯軍自己撤
出長春後,並未停止進攻?」
    林彪臉上更加自然地說:「但是國民黨軍隊貪得無厭,侵佔的地盤越來越大,他的
兵力就越分散。而處處薄弱,造成便於我各個擊破的條件。杜聿明害怕我們扒他的鐵路。
有的地方何必扒呢,叫他拉著人馬來回轉唄,反正他編在城市烏龜殼裡,光探出脖子,
伸出爪子爬不多遠。長春撤退我們在海城、朝陽、鞍山、大石橋、黑石鎮、樺甸、蛟河
都會大顯身手,等著殲滅他們。這才幾天,不就殲滅他五、六個團了嗎?而我們在四平
街的損失還不到一個連呢。」他用手拍著布袋裡的黃豆粒,他沒有吃,好像把國民黨的
軍隊拍在他的手指間。
    記者聽著這事實後,思考著說:「國民黨占領幾座空城,做為自己勝利的吹噓,實
際上是自欺欺人。」
    「其實戰爭勝利與否,不在一地之得失,而在有生力量之消長。」
    「和平前途如何?」
    「我們衷心希望和平,國民黨想在東北專制獨裁壓迫人民,把東北變成法西斯的擴
大地區,不尊重人民的意志,無視人民力量,我們堅決反對。我們一定要使東北成為民
主的東北。」林彪臉上現出平靜的氣色。
    記者說:「國民黨軍隊在東北才幾天,就使東北人民吃到不少苦頭。他們不是為了
和平民主,是十足的禍國殃民。」
    「我們一再提出和平民主要求,願與國民黨在東北合作,均遭到拒絕,他們想以武
力消滅人民力量,我們不得不自衛。」
    「國民黨反動派武裝已被消滅不少。」記者在看林彪的筆記本於上被消滅的國民黨
軍隊的數目。他用手點劃著說:「三個多師,超過一個軍的兵力了。」
    「下階段很清楚,」林彪站起身來,一隻手在背後地圖上一掃說:「如果國民黨軍
繼續打下去,反動力量會被消滅的更多。眼下我們雖不能一次消滅他,但能逐次消滅他。
國民黨如集中兵力進攻某些地區,則廣大區域即在人民手中;如分散兵力,則易於遭受
各個擊破的命運,這是一個真理。不管國民黨分散進攻或集中兵力進攻,我們都有辦法
對付。但戰爭打下去對人民不利,為了人民利益,我們任何時候,都希望實現和平,只
要國民黨不進攻,即可實現和平。否則只有待反動派力量消弱,無力繼續進攻時,才能
實現和平。」
    新華社記者實然問道:「聽說蔣介石和宋美齡一同到瀋陽是督戰還是整軍停戰?」
    「督戰也好,整軍停戰也好,」林彪伸出一隻手說:「我著整軍停戰比督戰好。其
實質是他們暫時無法進攻的停戰,是准備作新的進攻的停戰。蔣介石的腦袋裝滿了內戰
的東西。我們不去估計它了,戰爭是有它本身規律的一條軌跡的。」
    記者站起身來,他邊合起筆記本子,邊感到軍事的力量感染了自己說:「我看蔣介
石是來督戰,要進攻松花江以北根據地。」
    這時參謀來了,遞給林彪一份電報。他看看說:「一邊請示中央,一邊告訴韓先楚
副司令員、肖華政委,要他們的四縱,把國民黨留守在鞍山第一八四師圍住。這就是歷
史對國民黨的回答。」他口授完了命令,對記者點下頭,意思這就是他的回答。

    ●白崇禧到瀋陽

    蔣介石躊躇滿志地從南京飛到瀋陽了。在他從南京動身之前,已經派他的副總參謀
長白崇德先期趕到東北打頭站。也可以說是他親自來策劃和指揮東北內戰。蔣介石對自
己的兩只手怎麼伸出去、怎麼縮回來是很費心機的。在南京他對馬歇爾捲著半截舌頭,
又說停戰,又說讓共產黨撤出長春為條件。當他聽到杜聿明要一舉占領長春、永吉的進
攻計劃時,他考慮全國人民反對內戰、要求和平的呼聲很高,害怕把挑起內戰的責任扣
在自己頭上,又擔心共軍在長春會頑強抵抗,致使戰事曠日持久,反不如占領四平街後
適可而止,望望風再定奪。
    白崇模接受蔣介石這一特別視察任務,心情很旺盛,他已經被軍委會通過,將任國
防部長。這次來瀋陽,他的權力很大。一下飛機當晚,就到杜聿明的指揮所,要杜聿明
匯報雙方戰場態勢。杜聿明站在戰局態勢圖和沙盤的前面,他不時拿起根白色指揮棍在
地圖上橫掃,不時又抓起另一根藍色指揮棍敲打著沙盤。他說:「副總長,遼南,我軍
拿下本溪,對瀋陽就如同設立了屏障,揮戈四平之後,共產黨頑抗一個月之久,被我們
從塹壕中挖出去,眼下我兩股軍擰成一根繩,不單輕而易舉地拿下長春,攻下永吉,連
蛟河、法庫都不在話下。」他有些盛氣凌人,但他在白崇禧面前還是要恭順一些的。白
是陸軍上將,國民黨桂系領袖之一。但此刻東北又被他打開了局面,是他攻佔錦州才打
開東北的大門,』攻下長春僅是向東北的縱深,把共軍在東北的部隊打垮的日子,也就
不會太遠了。
    白崇禧坐在沙發裡靜聽,他心裡對杜聿明這新貴,有幾分發煩,感到杜聿明在蔣介
石面前吹得太厲害了。他跟共產黨打了大半輩子交道,共產黨的頭腦在延安,不是容易
征服的。他看著沙盤上東北這麼大片土地,國民黨才占了幾塊兒,就欠高屁股,未免有
點自不量力了。他等杜聿明講完之後說:「光亭,把四平街打下來了,對中共和談咱們
就有面子了。」他說話的聲音不高。
    杜聿明頭腦還沒冷靜下來,一拍牆上的地圖說:「兩日之內決定拿長春!」
    白崇禧微微挑下眉梢說:「光亭,這就是一個大勝利。在勝利中應停下整頓,士氣
越高昂,越要有節制的能力,以備再戰。」
    「副總長,攻下四平,土氣剛剛上來,我們要趁共軍慘敗,一鼓作氣攻下長春!」
他激動得渾身打晃兒。
    白崇禧擺手要杜聿明坐下,說:「光亭,我們是拿下四平街?還是共軍退出四平街?
林彪挺會用兵,又很狡猾,不要上他的大當。」
    「退出、打出都表示共軍在四平街不存在了,四平街是我們的了。」
    「共軍在四平街不存在了,在東北可不是不存在。委員長指示:不應再向長春前進,
似應緩和輿論和整訓部隊,待與中共和談不成再大舉進攻。」他把蔣介石抬出來,不外
是讓杜聿明冷靜下來。
    杜聿明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臉色微微發紅,他說:「校長不是當馬歇爾談過,要
共軍交出長春,是繼續談判的條件嗎?」
    「光亭,長春固然重要,委員長和馬歇爾談話,那是政治問題。」
    「我們佔領了長春,就是用軍事打破了虛偽的政治。」
    「即使是我們拿下長春有把握,軍隊可不能再損失啊!」白崇禧知道這一個月的四
平街攻堅戰,幾乎損失兩個整師,蔣介石對軍隊看得比眼珠子還重要。
    杜聿明被這些話打動了下下,從現在雙方傷亡來看,共軍在他的大炮、飛機攻擊和
美式武器殺傷下,傷亡慘重,可是由於共軍的頑強抵抗,國軍死傷比共軍要多。這是蔣
介石要考慮的,東北的進攻兵力他不會增加多少了,如果東北失利,華北定會告急,沒
有重兵頂住,後果不堪設想。但他從鄭洞國那裡堅定了信心,拿下四平街,就輕而易舉
拿下長春了。於是說:「軍隊到用的時候就不應怕傷亡。」
    「光亭,不能把握將士的傷亡,勝利是不鞏固的。」白崇禧索興開誠佈公地說,
「委員長對戰爭看的遠,他在看全局,目前對東北在政治上、軍事上動一個子兒,那都
要考慮全盤的。」
    「副總長,我們攻下四平街了,可以說全局都活躍起來了。」杜聿明此刻對白崇禧
的帶有勸告性和用蔣介石的觀點意圖的商談,不以為然地說,「我進攻四平街的目的,
有四點理由:為了擊破共軍主力,一舉收復長春、永吉,如不繼續進攻,則前功盡棄;
國軍整訓,共軍也整訓,而共軍擴充兵源廣泛又非常迅速,對我必然挫大,利小;進攻
命令已經下達,中途變更會引起混亂,有被敵各個擊破的危險;長春為東北首府,永吉、
小豐滿水電站電力可以利用,在地形上可依松花江天塹與共軍隔江對峙,是何等的威武、
風光。」他邊說,邊幾次地用指揮棍敲打著地圖,指揮棍從四平街直劃長春、永吉、小
豐滿。
    「光亭,你列舉這四點理由。聽出你是費了腦筋。」
    「副總長,攻下四平街就成功大半!」
    白崇禧對杜聿明的四點理由雖然同意,但對進佔長春,共軍不像保衛四平街那樣頑
抗,他有些懷疑,如果頑抗,就是傷亡一個師的兵力,對整個戰局會起大變化,共軍大
反攻,國軍抵抗力量就薄弱了。他還是帶著勸說的口氣:「光亭;南京和共產黨協議,
國軍不進入長春,這有關民主、和平和政府協商會的體制,以及國際上的聲譽,都要顧
慮到呀!」
    杜聿明按捺不住地說:「副總長,我們攻下長春,這些因素就全起變化了。」
    白崇禧仍然有顧慮地說:「如果拿下四平街,攻擊長春沒有十分把握,以到公主嶺
為宜。」聽出他的談話,對杜聿明有讓步,但除了懷疑,還是穩妥為好,他的權限就到
這裡了。
    杜聿明據理力爭地說:「去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到錦州後奉令停止前進,到今年三月
底為止,這四個月之間,共軍兵力增加一倍多,我軍當時以兩個軍可以順利打到錦州,
而現在七個半軍之多卻到處被共軍牽制,尚不能順利打下本溪、四平街,說明停戰是對
共軍有利對我軍不利。不到長春絕不停止。只有打下去,目標是一個長春。」
    白崇禧看杜聿明決心這麼大,理由講得很通,他也明白杜聿明這樣干,蔣介石是支
持的。他既然來到這裡,杜聿明拿下長春,他也是有功的,何樂而不為呢,於是舌頭一
打卷,話鋒一轉說:「光亭。我看你決心這麼大,部署這麼周密,只要能拿下長春,委
員長也不會不高興吧!咱們明天到前線看看再決定。」
    第二天拂曉,從瀋陽出發一列裝甲車,車頭在中間、頭尾都架著小炮和重機關鎗,
一氣開到開原前線。
    裝甲車停下來,鄭洞國帶著一連衛隊在車站迎接白崇禧和杜聿明。鄭洞國從杜聿明
和他握手的眼神中,知道杜聿明占領長春的計劃成功了。杜聿明只是小聲說:「桂庭,
干吧,幹到底!」兩個人的手使勁握著。
    他們被請進一間大房子裡,陽光很明亮,北方早春的清晨有些寒意,在絲絲涼風中
還有股雪融化後的泥土芳香氣息。他們剛剛坐好,杜聿明要安排先吃飯。白崇禧擺下手
說:「我看先請桂庭多談談前線情況吧!」他轉著腦袋看著屋子裡掛滿了地圖,桌上擺
有幾部電話,氣氛很緊張,雖然這裡還聽不見槍炮聲、但使人感到這裡是正在噴射著熔
巖的火山口。
    鄭洞國精神抖擻指著雙方作戰的態勢圈說:「副總長,這是四平街!這是長春!我
們的右翼兵團迂迴到赫爾蘇附近,」說到這裡,他手中的指揮棍稍微一移就點在四平街
上,屋裡坐著的人們都站起身來。
    白崇禧問道:「共軍頑強抵抗了嗎?」
    鄭洞國接著說:「沒有遇見共軍頑強抵抗,我軍正向公主嶺前進。」
    白崇禧高興得拿起指揮棍,在作戰態勢圖上比劃幾下說:「這就太好了。走,我們
到紅廟視察去!」他用指揮棍又點劃一下。
    杜聿明高興地說:「副總長,我們還沒喂腦袋。」
    「噢,光亭,火車上沒吃的嗎?」白崇禧已經站在屋門口了。
    「有哇!」杜聿明說。
    「那好,車上吃!」
    就這樣他們登上停在站台裡的裝甲火車。「在車廂裡白崇禧問道:「光亭,有無把
握攻下長春和永吉?」他喝口香檳酒,兩眼注視著林中鮮紅的酒漿。
    杜聿明呷口酒說:「絕對有把握。」
    「光亭,公主嶺離長春很近了,共軍能不能突然插過來,把我們分割開,進行迂迴
包圍呢?」他用手中叉子在面包盤子裡比劃一下。
    杜聿明說:「絕對有把握。共軍沒有辦法調動這麼快,他們在四平街是從這個方向
逃跑的。等他們再次集中起來,我們已經攻進長春了。」他扯起餐巾揩揩嘴角漾出的鮮
紅酒漿,把地圖舖在桌子上,把雙方部隊的位置都—一指點明白了。
    白崇禧把扎緊的武裝帶放開,身子往軟椅子上一仰說:「如果確有把握的話,我也
同意一舉收復長春、永吉。那麼照原計劃打,我馬上回去同委員長講,收復長春、永吉
後再與共產黨談判下停戰令。」他微微閉上眼睛,腦袋隨著火車顛動著。
    他們在紅廟子下車後,就聽見隆隆炮聲。杜聿明告訴白崇禧這是我方的大炮在追擊
共軍逃跑部隊。白崇禧、杜聿明耀武揚威地站在陣地前沿,聽一個師長說了幾句,他們
就乘裝甲車當晚就返回瀋陽了。
    他們的火車停在站台時,參謀趕來向他們報告了國軍通過四平街已攻入長春郊區的
消息。
    白崇禧回到住處又和杜聿明磋商了大半夜,他要向蔣介石匯報,他認為這次戰鬥把
熊式輝打敗仗的霉氣全撈回來了。由於來去匆匆,他與熊式輝的會面,只是禮節性的拜
會,昨天在電話中說:「天翼兄,我有要事,到前線視察!」熊式輝對杜聿明打四平攻
長春還在擔心,也就沒有過多的過問當時的戰局。
    第二天,白崇禧的專機要起飛時,杜聿明告訴他說:「副總長,我軍快進入長春市
區了!」
    白崇禧抓住杜聿明的手說:「光亭,這次仗打得好!我決定不到北平停留即徑飛南
京,向委員長報告。你知道我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入長春,委員長會高興,但我坐
的這架飛機,會遭到政治風波沖擊的。」
    杜聿明說:「軍人不怕政治風波,祝您一路平安!」

    ●不可一世的孫立人

    杜聿明雖然雄心勃勃攻下長春,但他心中並不平靜,他綜合此次陸空軍各方面戰鬥
及偵察情況判斷,共軍是受他優勢兵力的兩翼威脅,而主動脫離戰場實行撤退,不能認
為共軍失去大規模的反撲的能力。他分析遼河河套內不會有重大戰鬥,但共軍也不會讓
他們佔領長春後在遼北地區高枕無憂,更不會輕易放棄長春、永吉。林彪早晚會在長春
給他一重拳,他估計共軍可能是保持主力於長春、永吉、哈爾濱方面,各以有力之一部
向通遼,梅河口方面作離心撤退,待他們補給線延長,兵力分散後,再集中兵力重重地
敲他們一拳頭,他估計到這些問題了,他只有知己知彼才能下決心處置好這完備的戰鬥
計劃。
    他命令右翼兵團新六軍附第八十八師及第一九五師分為有追擊隊,以有力之一部為
右側追擊隊,經東豐向海龍、梅河口方面追擊前進;以主力向長春、永吉、小豐滿方面
及松花江東岸追擊前進。右側追擊隊作戰地境,由該兵團自行區分。他同時下命令中央
兵團新編第一軍為中央追擊隊,沿中長路以西經懷德、長春、德惠、農安方面向松花江
北岸要點追擊前進,另一小部經梨樹方面掃蕩遼河河套內的殘敵;令左翼兵團為左追擊
隊,掃清遼河套內敵人後,向遼源、雙山追擊前進。各部隊從正面搜索,迅速大膽追蹤,
捕捉共軍部隊,集中主力包圍殲滅之。他把「長官部」各方面的配合強調得非常嚴格,
不得出一點紕漏。
    杜聿明連夜制定這一週密計劃,他先是感到心裡一陣痛快,好像他的全部才智淋漓
盡致地施展出來了。
    當他找來傳令官,把他計劃先以個別電令下達,再行補發命令。這時他要在命令中
同時嘉獎孫立人、廖耀湘兩軍,首先進入長春者獎東北流通券一百萬元。
    杜聿明的命令下發了,他感到有些不安,誠恐右、中兩追擊隊不能密切協同,使共
軍脫逃,他當晚即乘專車赴前方泉頭指揮所指揮。這時他心裡對新一軍尚未行動有些不
落底。
    鄭洞國趕來泉頭,很不高興地說:「光亭,孫立人的新一軍停下了,怎麼辦?」
    杜聿明正在犯愁,孫立人剛從美國回來,第一個印象就是不服從指揮。他心裡知道
孫立人和他在緬甸遠征軍中就是不合拍。孫立人專聽美國史迪威的指揮,不聽他指揮,
雙方有過矛盾。但他沉住氣地問道:「為什麼呢?」
    鄭洞國說:「孫立人的部隊今天尚未出發,僅令第五十師向公主嶺、長春方面追擊
前進。」
    杜聿明問:「什麼原因?」
    鄭洞國知道他和孫立人的關係,怕杜聿明對孫立人發脾氣,並沒說出什麼原因,只
是說:「光亭,我看你要不方便找孫立人,我找他談談再說吧。陳明仁和廖耀湘各軍照
令前進了。」
    杜聿明一腦門子火才散了些,但心裡撲撲鳴鳴直打鼓,共軍神出鬼沒不是好意的,
一招不慎,大有全局皆輸之可能。他聽了鄭洞國意見之後,對兩翼部隊放心了,可是孫
立人的中央隊不能配合前進,這對他伸向共軍的指頭少一根,是不能形成拳頭的,萬一
這要被共軍發現看出破綻來,發起對新六軍集中主力反攻,會吃不消,吃大虧的。他的
全身又像挨刀子捅了那樣難受。
    他站起身子說:「桂庭,我和你去四平街雙廟子前線指揮所。」
    鄭洞國沒有攔阻,他們趕到雙廟子站,得知四平街橋樑尚未修好。杜聿明只好在該
車站台上停留指揮。
    孫立人開著吉普車趕來了,當指揮所門前衛兵向他喊敬禮時,他連頭都沒抬地闖了
進來。他見杜聿明正背身看地圖,湊過去說:「光亭,白崇禧來過了嗎?」聽口氣他是
來打聽信息的,他聽說白崇禧會帶來蔣介石的指示。孫立人是美國派,別說杜聿明,就
是蔣介石在他心目中又有多大位置呢?他的傲慢使在場的人都睥眼視之。
    杜聿明壓著火氣說:「他是來傳達校長的指示。」
    「老頭子又有什麼指示?」孫立人坐在杜聿明對面,一身美式裝備,腰間掛著左輪
手槍,在皮帶上插一圈子彈。他說話間摘掉墨鏡,在手指間搖動著。
    杜聿明還是平靜地說;「同意我們佔領長春!」他把「長春」的語氣加重了。
    孫立人把手中墨鏡往桌上一扔說:「部隊作戰過久,疲勞不堪,要求停戰整補。」
他把部隊兩個字抬出來,顯得他好像有多大民主似的。
    杜聿明感到前線稍微平靜,應該正常地進行戰鬥。於是說:「前線發展很快,打下
四平街,敵人的變化也會很大,我軍迅速地向長春推進,不會不刺痛敵人,他們要是有
一股打阻擊或者穿插,都會影響我軍一股作氣占領長春。校長對占領長春非常重視。」
他把自己的意思混在這句話裡了。
    「當兵的可不是驢子,用鞭子狠狠抽著前進。」孫立人從心裡不願意聽杜聿明一個
勁地直提校長,他把墨鏡神經質地戴在眼睛上,好像遮擋一下眼前,煞時又摘下來說,
「這樣的仗誰都打過,指揮過,要看到全局。」他有些責備的口氣了。
    杜聿明忍耐著火氣,他當著孫立人詳細分析了整個部署的情況、判斷及決心,希望
孫立人能遵令向長春追擊前進,並說:「如果兄令一個師前進,在長春遇到敵人反撲,
第五十師吃了虧不僅是新一軍的損失,而且影響黨國黨軍的聲譽。」他的語言嚴厲起來
了。
    「梨樹縣附近尚有大批敵人,掃蕩也要三五天時間,否則大軍北進,後路被敵截斷,
危險甚大。」孫立人不堅決追擊前進,反而責備指揮員眼光太短,說,「要把眼光放遠,
光盯著長春算啥!」
    「根據各方情報判斷,梨樹不會有大量敵人,如果到今天還有的話,正是把敵人壓
迫到遼河套內消滅的難得機會,更應迅速地出發追擊。」杜章明不理會孫立人口氣之大,
他還在督促孫立人去追擊。
    孫立人無可奈何地說:「正面應令第五十師追擊,主力先將梨樹之敵消滅後再行北
進,也不為晚呀!」
    杜聿明聽出孫立人決心不服從命令,想借此搪塞,顯然是同他的追擊命令相逕庭的,
他當然不能同意。他還是沉住氣勸孫立人率部遵令前進,說:「仲倫兄對梨樹方面派一
個加強團已足。」他說的很輕鬆。
    孫立人對杜聿明反唇指責:「『長官邸』第三處不明情況,即下令部隊北進,如後
方被截斷,誰負責任?」他對杜聿明的南征北守、光南後北的作戰方針不大佩服了。
    杜聿明聽出指責第三處,這是指責他呀,他當然不會接受這種毫無軍事常識的意見
和指責,當即問道:「仲倫,你看到命令沒有?原來命令中就令新一軍以一部掃蕩梨樹
方面之敵,現在還未派出,假如出了問題,你看應該由誰負責?」他已經咄咄逼人了。
    孫立人面紅耳赤地說:「我有我的安排,跟共軍打仗出了問題,由誰負責呢?」他
帶有幾分火氣了。
    鄭洞國從旁邊規勸說:「仲倫,眼下我們打得很順利,占領長春不在話下了。梨樹
方面掃蕩應該注意,但往長春方面追擊是應為主體的。」
    孫立人不想追擊,他也不想離開這指揮所,對鄭洞國他不理,仍然在質問杜聿明根
據軍事方面哪一典故,而輕視掃蕩,校長不就靠掃蕩共匪而出的名,至今仍然在掃蕩。
他們吵到十二點鐘了,非要從中找出點問題來才罷休。
    杜聿明嚴肅起來了,他處在這種抗令的將領之前,只有以命令強迫他前進,他說:
「仲倫,現在已到中午,各路進展順利,並未遇見敵人抵抗。新一軍應迅速地按令前進,
否則長春攻不下,出了問題你負責。梨樹方面你派一個團,出了問題我負責。」他當場
讓參謀把他和孫立人的對話記錄下來。
    孫立人見事已成僵局。他站起身來並沒有走,把腳步放得很重,在杜聿明室內來回
踱步。
    幾個參謀來勸他說:「孫副司令,為了迅速地占領長春,您執行命令吧,整個軍隊
都攻過公主嶺了。」
    孫立人感到沒趣了,才快快地轉身走了。杜聿明派一參謀了解新一軍在孫立人回部
隊後的活動情況。但他內心裡也怕北進的第五十師受梨樹方面的共軍襲擊,於是派遣了
一部分隊伍前往掃蕩。
    當晚孫立人向杜聿明報告:梨樹之敵經派部隊前往掃蕩後,已向遼河北岸方向撤退,
正面的第五十師到達遼河南岸附近。他深深歎了口氣,覺得孫立人仍然不接受命令,也
是無可奈何的呀。
    杜聿明得到廖耀湘的報告,說出乎意料之外,公主嶺附近並未發現共軍大部隊,已
順利占領了,同時占領了西豐、伊通等縣,均未發生重大情況。這時他才放下心來,判
斷共軍在長春也不會決戰的防禦,即令新一軍第五十師歸廖耀湘指揮,繼續向長春。永
吉等地追擊前進。
    各部隊分頭前進,於二十二日占領范家屯、東豐,一小部進入長春,按杜聿明計劃,
可於二十三日全部進入長春。
    杜聿明發出即日可全部占領長春戰報後,恰巧,收到蔣介石偕夫人宋美齡由南京飛
往瀋陽巡視的電報。
    杜聿明立刻以長官部發下命令:留下一個連在長春市近郊,等待命令進入長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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