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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滸英雄傳

    第四部 激鬥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一章】 李逵之卷 1 如果讓李逵這種放浪不羈的人在外遊蕩,的確可能惹出許多麻煩,也難怪宋江和戴宗 兩人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惴惴難安了。   宋江把山寨的頭目們都召集在梁山泊的聚義廳內,問道:『你們當中有沒有與李逵 是同鄉?』   『朱貴就是了!他們同為沂州沂水縣人。』杜遷當場答道。   『對了,前些時候,朱貴與李逵在白龍廟碰面,還興高采烈地互敘同鄉之誼呢!』   於是,宋江派了一名手下召朱貴前來。當朱貴連忙來到山寨,宋江便把李逵回鄉接 母親的事約略告知,並且情商道:『李逵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難保不會在途中或返 鄉之後,惹上什麼麻煩。你既然是他的同鄉,又熟悉沂水縣的情形,所以,就請你即刻 啟程趕去,免得他遭到不測。』   朱貴點頭允諾道:『我有個弟弟名叫朱富,在沂水西門外開了一間酒館,可作為落 腳之處。   李逵就住在離沂水不遠處百丈村的董店東。他從小就是個令鄉人頭痛的人物,後來 因一件小事與人起爭執,失手將人打死,為了此事,他逃離故鄉,一直未曾回去。說來 奇怪,李逵有個胞兄,名叫李達,個性溫和善良,與李逵完全相反,他因家貧而在外打 工,因此家中只有老母一人,景 況頗為淒涼,如今,李逵總算想起了可憐的母親。可 是,如果我前去追趕李逵,勢必要離開酒店,放下守望的工作,那又由誰接替我的工作 呢?』   『這倒不用擔心,你不在時,可派侯健與石勇暫時代理。』   『這樣也好,我馬上去沂水。』   朱貴由於得著回鄉的機會,飛也似地下山,渡過金沙灘,回到酒店,打點了行囊, 便直向沂水路上奔去。   送走了公孫勝、李逵、朱貴等人,梁山泊著實安靜了好一陣子。   閒時,宋江與總頭目晁蓋把酒交杯,暢談天下事,同時也與軍師吳用一起研究孫子 兵法。   且說向東疾奔,獨自回鄉的李逵,途中滴酒未沾,他謹記著與宋江之間的戒酒之約 。   不久,李逵已來到析水西門外的岔路口了。   『終於回來了!』   李逵挺起胸膛,深深地吸了一口睽違已久、令他懷念的故鄉空氣。   往前走幾步,突聞人聲槽雜,他循聲望去,只見一群人圍著一紙告示,不知在看些 什麼。然而李逵大字不識得一個,只得問旁邊的人:『告示上究竟寫生什麼?』   那人於是高聲唸道--告示主犯宋江鄆城縣人氏共犯戴宗江州兩院押獄共犯李逵沂 州所水縣人氏『嗯?共犯李逵?主犯是李逵還有些道理,但是宋江可是天下第一好漢, 將這麼了不起的人當成罪犯,就算是皇帝老子也不可原諒!』李逵狠狠地說著。   這時,有一個人悄悄地靠近李逵說:『喂!別胡鬧了,你現在的處境,可由不得你 如此放肆。』   在耳邊悄聲示警的,原來是尾隨而來的朱貴。   『朱兄!你怎麼會這堙H』李逵皺著眉頭問。   『我是奉宋江之命,前來盯著你,免得你出差錯。』   朱貴催促李逵走進西門外一間外觀毫不起眼的酒館,走入最堶悸漫迠﹛A面對面地 坐下來。    『你也太胡鬧了,李兄!你可知那告示上的懸賞金額有多高?抓到宋江的人賞金 一萬貫、抓到戴宗賞金五千貫、抓到李逵則賞金二十貫。……你聽清楚了沒有?你的腦 袋現在值三千貫,而你居然敢大搖大擺地在告示前晃盪,簡直是不知死活!何況在沂水 縣境內,認識你的人不知有多少,我奉勸你別再招搖了。』   李逵被朱貴這麼一罵,只有苦笑道:『知道了,以後我多加留意便是。咦!你好像 和這家酒館很熱的樣子?』   『這家店是我弟弟朱富開的。事實上,原來是我經營的,後來因為我這個人不慣於 侍候別人,就頂讓給我弟弟,從此便當了梁山泊的末席頭領。這回跟你一樣,也是離鄉 後頭一遭回來。』   朱貴按著喚出弟弟朱富,引見給李逵認識。   朱富不知李逵已奉命戒酒,端出一席美酒佳餚。美食當前、酒香撲鼻,李逵再也忍 不住了。   『朱兄,今日回歸鄉里,我只淺酌兩、三杯,你就別告訴宋公明先生吧!』   李逵為了避免朱貴的阻擋,迅速伸手抓了酒瓶,對準瓶口開懷暢飲。   『真是拿你沒輒!喝酒是可以的,但可別鬧事啊!』   朱貴只得讓李逵破了酒戒。   李逵一旦起了酒興,便無法停止,從傍晚時分一直喝到四更,這才放下酒瓶,隨意 吃了些飯菜,又舉杯痛飲。過了五更天,李逵覺得酒足飯飽,站起來拍拍肚子說:『痛 快!真痛快!現在我要回家去了。』   此時,天漸漸亮了,朱貴勸告道:『別抄小徑趕路,還是走大路較穩當,只要從大 朴樹向右拐,直向東行使到達百丈村了,路程你一定比我還熟。我在此地等你,連連接 了母親,我們一起回梁山泊。』   『我是絕對不繞路的,大路那麼遠,誰耐煩走啊?抄小路很快就到董店東了,我還 是走小路吧!』李逵固執地說。   『你是知道的,小路上常有猛虎出沒,又有劫財的賊匪藏匿。』   『這我就更要抄小路了!猛虎盜匪最好全都出現,好叫我舒展舒展這對好久沒活動 的膀子。』   李逵豪放粗擴地說著,然後戴上氈笠,提了朴刀,插上腰刀,便別了朱貴、朱富兩 兄弟,抄近路往百丈村去了。看來無人能勸阻放浪不羈的李逵。   走了約一里路光景,天色已經大亮,清晨山間的空氣極為舒爽清新,沾滿露水的草 叢中跳出一隻白兔奔竄而去。    『抓一隻免崽子太無聊了!放他去吧!』   李逵彷彿寧可去等待猛虎、盜賊出現的樣子。   當他爬上陡坡,路面開始凹凸不平。越往上爬,樹木生長得越茂密,最後來到一片 俱是百年巨木的森林中。   時節正值晚秋,樹葉展現耀眼的豔紅,美得知錦緞一般。但李逵不是個喜好風花雪 月的人,對於此情此景根本無動於衷。   突然,前面跳出一個六尺大漢,擋住去路。   『喂!這段山路未得我約允許,誰也別想過去!我也不剝你的衣服了,只要留下行 李與懷中的銀子,我就饒你一命。』   但看此人用紅絹抓髻兒包頭,身穿粗布衲襖,雙手握著兩把亮晃晃的板斧,臉上塗 滿黑墨,看上去一團黑。   李逵不屑地說:『這座山是你的地盤嗎?』   『你聽到我的名號準會嚇破膽。我就是官府要抓的黑旋風李逵!怎樣,還是乖乖留 下過路費吧!不然,我就砍下你的腦袋。』   ——原來這傢伙冒我的名號在此打劫!李逵不禁覺得有趣,便逗著他說:『嗯,你 的架勢倒相當唬人。』   『哼!你得知道,我是天下雖大,卻也難容的要犯黑旋風,連在哭鬧的小孩一聽到 我的名號,也會立刻安靜下來。』   『可惜,我還是一文錢也不能給你。』   『什麼?』   『你如果要搶,就來搶吧!』   李逵興奮得想活動一下筋骨。   這傢伙居然冒充我在路上打劫,我的名號也太響亮了!   冒牌的李逵猛然揮動兩支板斧劈砍過來。   『哼!』   李逵低哼了一聲,心想這人既然冒名黑旋風,就該勤練板斧的技巧才是,而這個冒 牌貨根本在亂耍一通。   『蠢蛋!你這個德性,居然也敢大言不慚地假冒黑旋風。哼!」   李逵一邊閃躲咻咻揮來的板斧,一邊奚落著對方。   『你胡說什麼!』    冒牌李逵拚命進攻,而真正的李逵已漸漸不耐煩了。   『看招!』   他先警告一聲,然後朴刀一閃。雖然這只是虛晃一招,但對方聽到淒厲的刀聲,著 實吃了一驚,自知不是對手,就準備轉身逃命。   『沒用的傢傢!』   李逵大喊一聲,挑上前去,一刀砍在冒牌貨的大腿上。   『哇!』   冒牌李逵發出哀嚎,翻身跌落在地上,先前的威風現在已蕩然無存。   『拜託,請饒我一命。』   冒牌貨丟下兩把板斧,合掌跪地求饒。   『窩囊廢!』李逵朝他肩膀一腳踢去。『你既然敢用黑旋風李逵之名,就得有好漢 的膽量才是。你這副德性,簡直是辱沒了黑旋風的名號。』   『是!是!我該死,請問尊姓大名?』   『站在你面前的正是如假包換的黑旋風李逵,你最好睜大眼睛看個清楚!』   『呀?』冒牌的李逵如蜘蛛般地匍匐在地,不斷叩著頭說:『饒命啊!請饒我一命 啊!』   『你叫什麼名字?』   『我也姓李,叫做李鬼,是住在前面村子堛瑤a苦百姓。由於黑旋風的名氣太大了 ,每個人聽到你的名號都像敬畏鬼神般地戰慄發抖,所以找才異想天開冒名打劫,只要 我一說出黑旋風的名號,過路的人大半都會拋下行李和銀錢只顧逃命,因此我雖然冒用 你的名字,但從不曾殺過人。   我以後再也不敢冒用你的名字了,就請饒我一命吧上『哼!給我聽清楚,冒牌貨! 有些事可以原諒,有些事則不能原諒。你說你沒殺過人?謊話!   你是騙不過我的,一定有許多路人含冤被冒牌李逵殺死。今天你遇上真正的黑旋風 李逵,算你倒楣!』李逵撿起一把板斧,舉在半空中。『你就認命吧!把頭仲出來就死 !』   『手下留情啊!黑旋風大爺。我家中還有九十歲的老母,你殺死我,母親再地無人 奉養,她會活活餓死的。』李鬼淒厲地哀號著。   李逵本來準備一刀欣下李鬼的脖子,這會兒倒猶豫起來了。李逵暗想,自己正在回 家探望母親的途中,若就這樣殺死一個有年邁母親要奉養的兒子,日後一定會後悔的。   『我怎知你足不足為了怕死而胡謅的?』    李鬼見李達有些躊躇,便更加強調自己是如何孝順母親,而母親又是如何一日不 能失去他。   聽到對方的說辭,李達心想,即使是這種歹徒,也可能對父母親十分盡孝。因此這 位殺人不眨眼的魔王黑旋風也不忍心一刀將此人送進閻王府。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好吧!我就相信你的話。只是你若膽敢再冒黑旋風之名,就算我在千里之外耳聞 ,也會如旋風般地趕來將你則成碎塊,聽到沒有?』   『謝謝大爺饒命,我絕不再冒名當盜賊了。我一定改過自新,做一個安分守際的人 ,也好讓母親將來安心瞑目。』   『你既然願意做一個安分守際的人,我就給你十兩銀子,拿去當本錢做點正當生意 。』   李逵本性中善良的一面,在此完全顯露出來。   李鬼不僅保住了性命,更自白得到一錠銀子,喜極而泣,叩頭收下銀子後,便爬著 離開了。   李逵邊走邊想著自己剛才的一番作為,開始有些沾沾自喜:『對冒用我名字做壞事 的傢伙,居然還給他錢,看來我的本性還頗不賴哩!』   走了一會兒,已是巳牌時分,李逵早就飢腸轆轆,又因酒癮犯了,開始不斷地舐著 嘴唇。   這一帶全是彎曲的小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哪來的酒館呢?李逵這時才後悔沒 走大路回家。   但是翻過這座山之後,便發現山谷的樹林中有兩間茅草房。   『真難得,看來這會兒酒飯都不成問題了。』   李逵大步走來,站在屋前大喊:『有人在嗎?』   堶推麥n走出一個女人,髮髻上插著野花,臉上塗著厚厚的脂粉,在寥無人煙的荒 野中,這女子妖嬈得令人覺得不搭調,但李逵餓得管不了這麼多了。   『老闆娘,我是路過此地的,這附近找不到客店,我給你一貫錢,幫我張羅一下酒 呀、飯菜的,拜託了!』   女人露出狐疑的眼神,目不轉睛地看著李逵。   『我家堥S有酒,飯倒是可以幫你煮。』   『沒有酒?太無趣了。那就送飯來吧!我要好好吃上一頓。』   『煮一升米夠不夠?』   宋朝的一升米,相當於現在的四合。   『一升不夠,要三升。』   『那麼先拿一貫錢來。』    女人收下錢後,使到廚房生火,然後往河邊淘米去了。   李逵在等待的期間,便以水代酒,過過乾癮,反正聊勝於無,然後繞到屋後山邊小 解。   正在此時,有名漢子拄著竹杖,一搖一拐地來到屋前。   那女人剛洗完米煮了,準備再去摘山茱,正巧和他遇上,她就問道:『是你啊!怎 麼回事?臉色由得像死人一樣。』   女人上前扶那男子進屋。   『唉!可惡透了,今天可真晦氣!』   說這句話的你道是誰?竟是那個冒黑旋風之名,在途中打劫的李鬼。   那妖嬈的女人正是李鬼的妻子。   『哎喲!你的腿怎麼給砍了這麼深的傷口?』   『痛死我了!大概要一個月的時間療傷。真是可惡透頂!』李鬼一邊讓妻子為其裹 傷,一邊訴說著:『今天險些見不到妳,投身到閻王府了。妳也知道最近這半個月,山 路上沒半個人經過,今天好不容易來了個人,我正準備殺出去,結果你猜這人是誰?他 就是真的黑旋風李逵,我哪堨敢o過他?想逃卻挨了一刀,落得現在這個樣子。他那時 舉刀要殺我,我只好騙他,家埵酗E十歲的老母要奉養,我若被他殺了,老母也必死無 疑,那傢伙大概正好要回家探望母親,被我這麼一說就動了慈悲心,饒我一命,另外還 給了我十兩銀子,好做個小買賣。唉!我這條命全是憑我李鬼這三寸本欄之舌撿回來的 。都怪我太不小心,才會碰到這檔子事。到現在我還擔心,萬一他發現受騙,回頭追上 來怎麼辦?我一直心驚膽跳個不停。』   『噓!不要出聲。』李鬼的太太制止道:『剛才有一個黝黑的大漢來家堙A請我做 飯給他吃。   他現在大概去屋後小解,你去偷窺一下,如果是黑旋風,我就在菜中放麻藥,讓他 昏迷不醒。』   『原來這樣!如果逮到黑旋風李逵,就能領到二千貫的賞金。這傢伙必定是黑旋風 無疑!』   李鬼的傷口一包紮好,便想起身到屋後一窺究竟。   可是,已經太遲了!李逵早已聽到這封強盜夫婦的對話,猛然擋住大門。   『阿!』   李鬼發出無可名狀的恐怖哀叫聲,想逃走卻已來不及了。   『你這個大騙子!』   李逵一把抓住李鬼的頭髮,拔出腰間的刀,用力往牠的脖子砍去。   女人如受驚的兔子往前直竄,等李逵殺死李鬼再追上去時,她早已逃得無影無蹤了 。    『看在她替我煮飯的分上,就放她一馬吧!』   李逵回到屋內,先從被殺死的李鬼懷中取回自己那錠銀子,然後在房間內翻箱倒櫃 地搜尋。   這破屋中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倒是在一個竹籠底下,找到一些可能是女人私藏的碎 銀子,李逵將之全部揣入懷中。   『現在吃飯吧!』   他揭開鍋蓋,三升木已煮成熱騰騰的白飯了。   『可惜沒有菜!』   李逵一邊伸手抓飯吃,一邊環視廚房。   『哎呀!對了,那不是上等的肉嗎?真是太好了。』   他例嘴笑了起來。然後用朴刀切下肉來——那正是李鬼的大腿肉。   在宋代,吃人肉並非什麼了不得的事,吃人肉與吃猴肉、狗肉並無太大的區別。人 屍在他們眼中無異於牛馬牲畜的屍體。   尤其對李逵這種草莽粗漢,為了果腹,哪媗U得了什麼天理人倫?李逵將割下來的 肉,用清水洗了一下,再從寵下扒出一些炭火,就地烤著吃。   『這傢伙雖沒吃什麼山珍海味,但身上的肉倒滿可口的。』   李逵又割下一塊肉,狼吞虎嚥地吞嚥著,最後三升米飯全吃完了。他拍拍鼓起的肚 子,自言自語道:『這間破爛的強盜窩,現在已無用處了!』   於是將柴薪燒旺,在屋內到處點燃。等到李逵在山路上走了數百公尺,那間房屋已 在他身後化為灰燼。   等李逵到逵董店東,天色已是將暗。他因一心掛念母親,一點兒也未想到家中是否 有官兵把守,便大步邁前,伸手推門。   門『呀』地一聲被推開,房間十分狹窄,黑暗中依稀可見母親正躺在床上。   『誰啊?』   母親從床上掙扎坐起來。她睜著空茫的雙眼,直定定地瞬也不瞬,一看即知是老人 家因營養不良而失明了。   即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漢李逵,這時也心中一沉、深鎖雙眉,愧疚地注視著乾 縮成一團的母親。   『娘!我是鐵牛。』   母親難以置信地歪著頭問:『是真的嗎?』    『娘!您難道連孩兒的聲音都不記得了?』   『懊!這確實是鐵牛的聲音。你離鄉這麼多年,一直沒回來過,真不敢相信是你回 來了。』   母親泣不成聲,眼淚洞洞地自眼眶中流出來。   『我對不起您!娘,害您為我操心。』   『……我以為妳死了,每天替你唸佛超渡,如今你卻活著回來,我太高興了。』   李逵一面聽著母親說話,李逵一面自忖著——如果告訴母親我在梁山泊當盜匪,她 一定不會答應跟我走,只有先編一套話來瞞住她。   『娘!您請安心,我現在當了官,這次回來就是要接您去我的任所。』   聽到李逵這樣說,母親仍無法置信,她睜著空茫的瞎眼,朝李逵發聲的方向盯著問 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娘!我說我已經當官了,正要去就職,我回來接娘一起前往。』   『鐵牛,你說的都是真的?』   『我幹嘛說謊?我現在就幫娘打點行李,我們立即啟程。』   『你要帶我走,也得先知會你哥哥一聲呀!』   『不必啦!時間來不及了,我動作得快生,還要雇車給娘坐。』   正當他們準備出發之際,長年受雇在外的李達卻湊巧在這時回來了。   『哥哥!』   李逵笑著迎上去,但李達一看到他,卻露出十分厭惡的表情。   『你幹嘛回來?是不是又要找娘跟我的麻煩了?』   母親這時危顫顫地開口道:『李達,鐵牛說這回當了官,是回來接我一起走,好對 我盡些孝心的。』   『胡說八道!』李達大搖其頭。『鐵牛!想不到你竟扯這麼大的謊!娘,別聽他胡 扯!我原本不想把實情告訴您,現在卻不能再瞞了。……這傢伙自從打死人逃走後,不 知做了多少壞事,但怎麼也沒想到,現在竟然成為官方到處通緝、懸賞二千貫的大惡棍 !他大鬧江州刑場,不僅殺死官吏,還波及當場許多無辜的群眾,最後加入盤踞在梁山 泊的一群盜匪。前幾日,江州衙門就站出告示,只要李逵一回家,就立即加以逮捕,官 兵都已做好逮捕的準備,而我差點也被牽連,抓去當人質坐監了。』   李達說的都是實話,幸而李達的雇主對他不錯,央人至衙門說情,保證李達是個誠 實正直的 長工,而李逵逃離家鄉這十年來,又末曾有任何消息,通緝的這個李逵可能 只是同姓同名而已。   雇主甚至行賄衙門的人,才保住李達免於入牢受苦。   『這一路上,你居然未被逮捕,也末破人殺掉,算你狗運亨通!趁現在我們母子還 沒受你連累,你趕快躲到別處去吧!』   『哥哥,且慢!你還沒聽我解釋,幹嘛大發雷霆?我是想把母親接到梁山泊安頓, 以便盡點孝心才回來的。哥哥!你最好也隨我一起前去,你我好一同侍奉母親……』   『說什麼鬼話!我沒有你這種大惡棍的弟弟。想要和你斷絕一切關係都還來不及, 休想叫我你同流合污!』   李達怒吼之後,就奔出大門。   ——看來哥哥鬼迷心竅,見錢眼開了!這會兒大概是去找人要把我抓到衙門去領賞 ,我恐怕有麻煩了。   李逵掏出五十兩銀,這恐怕是哥哥這輩子不曾見過的大數目。他把銀錠放在破舊的 木床上。   『娘,我們走吧!』   李逵說著,就將母親揹起來。   『鐵牛,你要帶我去的梁山泊,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不用擔心,在那堣@定可以讓娘舒服地安享晚年。』   李逵揹著母親,如同揹一頭小貓般的輕鬆,大步踏出家門,沿著小路離開了故鄉。   李達直奔雇主家,將李逵回來的消息一五十一地說出來,並央雇主派十多名家丁一 起前往逮捕李逵,送往官府。當他們摸進李家時,李逵與母親已不見人影,空蕩蕩的陋 屋中,只有床上留著一綻白閃閃的大銀錠。   鐵牛這傢伙,真的把娘帶往梁山泊了。看來梁山泊那批盜匪也跟他同行,若是追上 去,恐怕有危險。   於是,李達對追隨他的家丁們說:『鐵牛已揹著我娘逃走了,他們一定暗中抄小路 逃奔,而這附近山路崎嶇交錯,我們即使追趕也可能徒勞無功。』   那十名家丁雖不敢違抗主人要他們前來捉拿李達的命令,但他們早就風聞李逵的蠻 勁與氣力是無人能敵的,一路上均膽戰心驚。現在聽說李逵已逃走,全都放下心來,鬆 了一口氣。   於是,當他們聽到李達的這番話,無人表示異議,互相對望了一眼,彷彿取得默契 一般,各 自轉身離去。   李達也認為這樣的結局反而比較好,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坐在床邊,怔怔望著那錠 五十兩銀子。   話說李逵揹著母親,在自小便熟悉的故鄉山路間飛奔著。當他們到達山腰時,天色 已漸漸暗沉,山坳堨牯□h層的雲霧,蔓延至山腰也一片矇隴。在暮色中,一群烏鴉聒 噪地從天際飛過,趕回森林深處的巢窩。   李逵檯頭向前方張望,全是自一是面已是沂嶺了,越過沂嶺才有人煙,李逵藉著月 光,揹著母親,一步步攀登趕路。   李逵正大步地埋頭趕路,背上的母親卻叫住他:『鐵牛,看看哪埵酗禲A我口渴得 很……』   『娘,忍耐一下,待我越過這座山,就有村落人家了,喝水吃飯都不成問題。』   『但是我中午吃了些乾辣的東西,現在口乾得受不了。』   『我的喉嚨也像噴火一般。……可是這附近並無溪流,待我揹你越過山頭,再去找 水吧!』   於是,李逵竭力奔上山頂峭崖,然後又一口氣也不喘地滑行而下,約莫走了半里路 ,在一棵大松樹下停了腳步,將母親安置在樹旁的青石上休息,朴刀則插在旁邊。   『娘,我去找水,很快就回來。』   像李逵這種草莽人物,野外求生的本領是極敏銳的,他琢磨了一陣子,便看準方位 ,同一片叢林中走去,不一會兒便聽到谷底傳來溪水的潺潺聲。   『噢!我只要沿著山,繞個三圈過去,就可到達了。』   藉著月光的映照,他觀察了一下地勢,就順著水聲的方向,快步走下去。   不久,便看到溪水在月光之下,於溪谷中大大小小的岩石間,潺潺地流著。這時, 淡而無味的溪水,在李逵的眼中比美酒還珍貴。他低下頭,用雙手捧水喝了幾口,咂咂 嘴說:『啊!想不到這水竟如此甘美!……但是怎樣才能把水帶給娘喝呢?』   李逵跳上一塊大石頭,環顧四周,遠遠地看到對面山谷樹叢中,露出一座廟的屋頂 。   『對!廟堨痔w有裝水的東西。』   他在岩石間跳走著,並藉助蔓藤攀爬,直抵那座廟,近前一看,原來供奉的是唐代 高僧泗州和尚。   祠堂前有個石製的香爐,但香爐與下面的石臺是連在一起雕成的,二者牢不可分。   通常一般人是不會隨意佔用祭祀的香爐,但黑旋風李逵卻沒有敬畏神佛的觀念,所 以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石臺與石爐一起捧起,往前摔砸出去,直砸到香爐與石臺分離 。李逵全然未想到 此舉是否有辱神佛。   『現在好了!』   他一心只想到取容器去舀水,絲毫末留意這種行為可能觸怒神佛,招致某些不祥的 惡果。   待李逵用香爐舀滿了水,一路上大氣也不喘地回到母親休息的地方。   『娘,水來了!』   他抱著香爐一面喊,一面走到松樹邊,但松樹邊的青石上哪還有母親的蹤影?   『怪了?娘的眼睛看不到,不可能自己走動的呀!』   李逵大惑疑惑,又焦急地大聲喊道:『娘!您要喝的水已拿來了!』   依然沒有回應。李逵見插在地上的朴刀仍在,可見並沒有找錯地方。   『太奇怪了!娘究竟怎麼了?』   李逵一面喊叫,一面朝山坡底下走了二、三十步。就在此時,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鑽 進他的鼻子堙C   他將面孔貼向地面,睜大眼睛搜尋,他看到地上的破碎布片,正是母親上衣的布料 ,伸手摸了摸,還有些濕灑灑、黏搭搭的。   『是血!』   李逵不禁顫慄起來。這個自小便無法無天的傢伙,終於產生這輩子第一次不安與不 祥之感。   他點燃了枯乾的松枝,藉火光照著地面,循著地上的衣服碎片與血跡向前搜尋,直 來到一個大洞窟的前面。   『阿!』   李逵向內看了一眼,失聲喊了出來。   他看到兩隻小老虎正貪婪地啃噬著一條人腿。   『他媽的!』李逵不禁毛髮怒豎,全身熱血沸騰。『居然敢吃我娘的腿!』   李逵拔出朴刀,咻地一聲把一隻小虎的頭劈成兩半。另一隻小虎害怕得逃入洞穴深 處,李逵哪堛秺ョH追進去,一刀解決了牠。   殺死了兩隻小老虎,李逵心猶未甘,躲在洞穴旁岩石的凹陷處,等著除去大老虎。   不一會兒,遠遠地又出現一頭體型龐大的雌虎。   雌虎見到小虎的頭被劈成兩半,立刻發出怒吼。這時,李逵扔下朴刀,拔出腰間的 短刀,咬 牙切齒地吼著:『一定是你這隻母大蟲把我的娘咬死的。』   那隻雌虎轉出洞口,甩著尾巴,向李逵躲藏的地方探嗅過來。   『你這個畜牲!』   李逵慢慢靠近,然後使盡全身力氣向雌虎刺去,一刀從肛門直利入內腹。若是人類 受此重擊,必定不支倒地,但這頭猛虎非但沒有當場死亡,反而負著刀跳開奔逃,李逵 哪堛眯鞢A撿起朴刀,緊追在後。   雌虎沒命地奔逃著,跑了一半,因劇痛而不支倒下,又竭力掙扎,跳起再逃,但終 因體力不濟,滾落崖邊,掉進黝黑的山谷。   『還有那頭公虎未除。』   李逵大膽地回到洞口等著。   不久之後,樹林中捲起一陣狂風,令人毛骨悚然,按著一頭公虎悍然衝了出來。   當此之際,月光彷彿更加慘白,照得那隻猛虎的白額閃著寒光。牠見到李逵,人吼 一聲,龐大的身軀直撲了過來,李逵也知道厲害,決心一擊成功,以免與之纏鬥,耗費 體力。   他故意仰面躺臥在地,待公虎撲土來,如電光火石般地將朴刀朝公虎咽喉刺去,不 偏不倚,正中目標。公虎痛苦地發出無比淒厲的咆哮、向後蹣跚退著。然後彷彿大石崩 落般地發出轟然巨響,公虎已墜落巖下。   『呼!』   一舉除去四頭老虎,李逵的身體有些搖晃不定,他重重地吐了口氣,覺得體力與精 神都有些不濟;喝完香爐中的水之後,勉強走回小廟,但是爬進廟奡N不醒人事,如死 人般倒地沉睡。   待他醒轉過來,陽光已照滿一屋子。李逵起身,走到殺虎洞穴附近,收拾母親散落 一地的屍骨,挖了個土坑,將之埋葬。   李逵邊收拾,邊如發瘋般地向母親纖悔:『娘!我該死!我對不起您,我該死…… 』   李逵為母親築好一座墳墓,又在墳前告白自己的不孝,痛哭流涕,久久不能自已。   待李逵抹乾淚水,從悲痛中恢復過來,已經日正當中了。他抬起朴刀,揹上行李, 獨自走下山去。   快到山麓附近時,李逵看到幾名獵戶正在挖掘捕獸的陷阱。    他們看到身上血跡斑斑的李逵,不禁皺著眉頭問道:『瞧你這副模樣,絕非山神 或土地神,你怎麼能走過那座人煙絕跡的山嶺呢?』   他們十分不解,朝李逵不斷地打量著。   李逵告誡自己絕不可說出真實姓名,否則別人知道了他的頭值三千貫賞錢,一定會 惹出麻煩。   『你們是要捉老虎嗎?現在已經沒有必要再挖這個捕虎陷阱了。』李逵顧左右而言 他。   『為什麼?』   『我是打南邊來的,昨夜揹著母親翻過那座山頭。因母親口渴想喝水,我便尋水去 了,不料老虎卻趁機襲擊我母親。我一氣之下,尋到虎穴,先除去兩隻小虎,再殺了兩 隻大虎。後來我太累了,在泗州大聖廟中一覺睡到天亮,才下山來。』   『什麼?你說就憑你一個人殺了兩隻小虎,又殺了兩隻大虎?別騙人了!就算李存 孝或子路也只不過殺死一頭老虎而已。你若說殺了兩頭小虎,我們還勉強信得過,但你 卻說運公虎母虎都一起給殺了,叫我們如何能信?』   『我幹嘛要騙你們,喏!你們可以自己上山去看,你們既然是獵戶,自然可以看出 真假。我在此地等你們,順便也好休息一下。』   『如果你所言屬實,我們真得好好感謝你了!』   於是獵戶中有人吹起聯絡用的笛子,立刻有數十名夥伴趕了過來。他們手中都拿著 撓u、槍棒等武器。   『就是這位英雄,把我們原本無計可施的四頭老虎全除掉了!』   趕來的獵戶一聽此言,無不哇的一聲發出歡呼,大家原本對那四頭老虎已害怕到了 極點,如今總算可以放下心了。   李逵懶得帶路,只留在原地等他們尋著老虎的屍骨回來。   不久,獵戶們將大小四頭老虎檯下了山,當他們再看到李逵時,眼中不禁流露出敬 畏的神色。   『這位兄臺,本地的富豪曹太公曾允諾要獎賞殺虎的英雄,現在我們陪你去領賞吧 !』   獵戶中有人慫恿著,但李逵懶洋洋地,並不熱衷。   不過是當地暴發戶賞的獎金,哪會有什麼稀奇!   他表示:『獎賞倒不必了,我只希望能喝幾杯上等的美酒。』   『沒問題!曹太公的家僕有釀酒高手。』   李逵一聽,酒癮就犯了,忍不住舐舐嘴唇。   至於那個叫曹太公的人,原只是個當差的小官,但為人十分精明,因從事高利貸放 款並趁機勒索詐財,現今已成為當地的巨富了。    李逵在獵戶的陪同下,來到曹府,曹太公早一步得了通報,特地在門口親自迎李 逵進屋,並詢問殺虎的經過。而李逵以無所謂的口氣略提了一下,彷彿他殺的只是四隻 小貓而已。   曹太公目不轉睛地聽李逵說完,便問道:『請問尊姓大名?』   『我姓張,父母替我取的名字倒是早已忘了,就叫我張大膽吧!』   李逵臨時胡謅了一個姓名。   『張大膽?好名字!真是人如其名,像你這般大膽勇敢的人,我生平還是頭一遭見 識到。』   曹太公吩咐下人準備酒菜,隆重款待李逵。   這位狡猾的曹太公在勸酒之際,心中打著算盤,心想若是將這位勇士收在宅內做幫 手,說不定日後可多敲詐十倍的錢財呢!   除去四虎的英雄,現在正於曹太公宅中做客的消息,業已傳遍沂嶺附近的大小村落 ,引起一片騷動。男女老幼都爭先恐後地一波波湧進曹太公家,爭看老虎的屍骨,以及 一睹殺虎的英雄。   早先逃過一劫的李鬼老婆也夾在人群中看熱鬧。這個女人的娘家就在鄰村,當她聽 到有個力大無窮的人殺了四隻老虎時,心中就有了疑惑。   ——會不會就是那個殺了李鬼的人?   現在她的疑惑已有了答案。她偷偷瞧著那個正在喝酒的漢子,不是李逵還有誰呢?   『果然是他!』   她忍不住發起抖來,急忙奔回家告知雙親。   『那個殺虎的黑面大漢,正是殺死我丈夫,燒了我房子,衙門正懸賞捉拿的黑旋風 李逵!』   『那可不得了啊,告示上說懸賞三千貫哩!』   他們急忙到村長家中報告。村長一聽,非常興奮。   『那傢伙必定就是住在山那邊的百丈村,曾殺人逃亡的李逵。……嘿,如果能活逮 到他,那筆賞金可要大家平分哦!』   想不到這個村長也是貪婪之徒。   於是,村長暗中派人喚曹太公前來。   曹太公一聽足十分重要的事,立即趕來。村長將這番情形告之,但曹大公不免有些 疑惑。   『這事可要弄清楚,不然冤枉了好人,到時不但領不到賞,反而會被衙門斥責的。 』   曹太公的心思只放在那塊虎皮上。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村長一再保證那傢伙確實為黑旋風李逵,而且引出李鬼的妻子為證人。   曹太公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既然你這樣說,那我們就試他一試。先讓他開懷暢 飲,等他酩酊大醉時,就問他這番殺虎功勞,是否要親自到縣衙請賞,或者由村長代領 。如果他不肯往衙門領賞,無疑就是黑旋風,我們得先教他喝得爛醉如泥,動彈不得, 再把他捆起來,通報衙門派都頭來抓,這樣才不會有閃失。』   雙方都贊成這個法子,於是村長立刻分派任務,做好捉拿李逵的準備。   曹太公回到家中,面色凝重地對李逵說:『寒舍地處窮鄉僻壤,怠慢了打虎的豪傑 英雄,但我們都誠惶誠恐地希望讓你舒服些。現在請吧腰刀與朴刀卸下,輕鬆一下如何 ?』   『多謝。……至於我這腰刀只剩下刀稍了,刀子還插在母虎的肚子堨憬犍X來。等 一下你們剝虎皮時,請記得把刀還給我。』   『那必定是一把好刀!我也收藏了一些珍貴的刀,待會兒我們可以互相切磋一下。 』   李逵對曹太公這番話毫無戒心,便卸下身上僅剩的朴刀,縱情地權酒香肉,全然不 知節制。   除了村長沒來之外,全村有頭有臉的獵戶輪流遞給李逵大碗大碗的酒,他全部照單 喝了,甚至比喝白開水還乾脆。李逵的酒量著實驚人,一點醉酒的神色都未露出。   曹太公瞧著時機差不多了,就問道:『關於這次殺虎的賞金,你要怎麼處理?是自 己將老虎送到衙門領賞,還是村民先把賞金墊出來給你呢?』   『我因為有急事而正巧路過這兒,殺虎並不是為了要討賞。你們村中的人已向我表 逵了心意,這就夠了,我不要什麼獎賞,倒是該趕緊上路去了。』   『別叫我們為難了!怎能不酬謝壯士就讓您走呢?這樣子村民會感到不安的。這樣 吧!我叫全村每戶湊些謝禮交給你,至於老虎就由我們送到衙門去好了。』   李逵因為全身沾滿了血跡,便要求換一件乾淨的衣服。   『啊!我們真是疏忽了這一點。』   曹太公拿了件黑木棉做的衲襖給李逵換上。   這時,前面傳來熱鬧喧天的鑼鼓聲,是村民為了酬謝李逵除去四虎,於是近百人捧 著各式美酒,來到曹府向他致敬。李逵心中一樂,當然不會想到是曹太公的狡滑詭計, 因此來者不拒地將酒一一喝下。   就算是酒仙,喝到這種地步,也難逃醉倒的命運。二更天時,李逵的視線已開始模 糊,上半身也搖晃不已,他跌跌撞撞地想站起來,卻又一絞倒了下去。    對李達而言,這是生平第一次醉成這副德性。   曹太公見狀,縣F縣U領,招來六、七名下人團團圍住李逵,將他五花大綁,捆得 緊緊的,深怕他掙脫開。而李逵早已不醒人事,任人擺布了!   『我們已把通緝在案的李逵逮到了!』   曹太公一面把這個消息急忙報到縣衙,一面吩咐李鬼的太太寫訴狀:『妳就以控告 人的身分出面。』   沂水鎮這會兒有熱鬧可瞧了。   知縣一聽村民把李逵曙倒了,就忙說:『千萬別殺他!逮到黑旋風李逵可是大功勞 一件,那傢伙是朝廷下令緝拿的謀反盜寇,絕對不能讓他逃脫。』   知縣如此吩咐代表曹太公來報官的村長,並派一位都頭幫忙押解李逵。   受命押解李逵的都頭,是一位寬額、濃眉、赤髮、眼珠碧綠的漢子,他雖然也是中 國人,但外貌卻和西歐人沒有太大的不同。   這就是被大家稱之為『青眼虎』的李雲。.   知縣對李雲交代著:『據報,沂嶺下的大富戶逮著了黑旋風李逵,你迅速率領部下 將他秘密押送過來,不可將消息走漏,尤其不能讓梁山泊那班盜賊知道。』   『遵命!』   於是李雲立刻集合了三十名訓練有素的兵士,趕往沂嶺村去了。   儘管知縣嚴密防範消息走漏,但沂水縣人稠地窄,口耳相傳甚遠,捉拿李逵的消息 也如同瘟疫一般地迅速傳開了。   『那個曾在江州引起大騷動,獨力殺了數百名官兵的黑旋風李逵,終於被逮到了, 李都頭已趕去押解人犯了。』   消息逐漸播散了出去,知道的人愈來愈多,最後幾乎整個街坊都已有耳聞。   住在東莊門外弟弟家的朱貴也聽說了。   『唉!那個黑鬼終於闖禍了,現在怎麼辦?如何才能救他出來呢?』   朱貴聽了弟弟報知的消息後,便一直抱頭苦思對策。宋公明派他前來,就是為了提 防李逵出事,如今李逵被抓,負有保護責任的朱貴,不能不顧李逵的性命安全,獨自回 梁山泊去的。   『哥哥!要救李逵可不能來硬的,在這種情況下,硬闖絕無成功的可能。』朱富告 誡著。    『但我聽說都頭只帶三十名手下而已。』   『我擔心的並非那三十名手下,而是都頭李雲本人。他的武功極高,即使五、六十 人圍攻他,也末見得是他的對手。』   『是嗎?可是我也不能就這樣回去面對梁山泊的弟兄,告訴他們李逵被逮走了呀! 』   『我看這件事交給我來辦。』   『你打算怎樣?』   『這件事得智取才行。李都頭平日非常疼愛我,也曾教過我一些槍棍功夫,我們可 利用這一層關係。……今晚我們備好酒肉,並把迷藥加在堶情A待明早五更天時,叫小 夥計挑到半路上,找一處僻靜之地,好半路攔截押送隊伍。』   『哦?我們是要裝做祝賀他逮捕成功,好趁機灌醉他們嗎?』   『是的,只是李都頭不好飲酒,最多只喝一點;至於放在肉中的迷藥,效果很弱, 他可能很快就會醒過來,必定發現是我們在搞鬼,如此反而增加搭救李逵的危險性。這 是件把命豁出去的事,但為了哥哥,也只好如此了。』   『好!我看你也不要在這媔}店了,不如全家和我一起往梁山泊去。今晚你就叫老 婆兒女先帶些錢財細軟到其他地方等我們。』   『就這麼辦!』   朱富吩咐店中的小夥計準備車輛,打點行李,送妻子小孩先一步離開。   第二天清晨,李逵整個身體都被捆得密實極了,被三十名官兵簇擁著,一路上敲鑼 打鼓地,來到一處無人的山腰上。   都頭李雲騎著馬,走在隊伍的後頭。   『師父!』   朱富在茂密的森林中喊著。   『噢!原來是朱富,你怎麼曾往這堙H』李雲問道。   『為了慶祝師父押解重要人犯黑旋風李逵,我特地準備了酒肉在此等候。』   『李逵並不是我逮到的。』   『怎麼不是師父的功勞?只有像師父這樣的英雄豪傑,才能負起押解的任務。』   朱富說完,便舉臂做了一個手勢,只見兩個年輕的夥計合力挑出兩個擔子,內有十 幾甕酒,二十盤滷肉。    『聊表祝賀之意——』   朱富殷勤地遞酒杯過來,李雲只得下馬來接。   『難得你有這份心意,謝謝!』   但李雲接過酒杯,只是拿在手上,並末沾唇。   『我知道師父平日不喜歡飲酒,但這是我跑遍各地才買來的好酒,師父您多少就嚐 一點嘛!』   李雲勉強喝了一口,但是無論朱富再怎樣勸酒,也無動於衷了。   朱富勸酒失敗,便端上肉食。   『不吃了!我昨天在曹太公那兒吃得極飽,不能再吃了。』   李雲在朱富一再殷勤張羅下,敷衍性地吃了兩片肉。   但是其餘約三十名士兵,打從天未亮就自沂嶺村出發,走到現在連早飯都未吃,早 已飢腸轆轆,如今有上好的酒肉當前,軌在荒山野地堜鯇h暢飲大嚼起來。   這時被囚的李逵睜開他那雙炯炯雙胖,注視著事情的發展。   ——嗯!好計!   他故意怒吼道:『喂!也讓我喝一點!』   『你胡鬧什麼!』朱富回頭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吼著:『你這個造反的罪犯, 休想喝一滴酒,吃一片肉。』   此時,李雲已跨上馬鞍,下令道:『出發了!』   但是士兵們卻感到一陣陣的暈眩,非但站不起來,反而一個一個伏倒在地。   『怎麼回事?』   李雲愕然膛視著,按著他自己也感到手足開始發麻。   『糟了!中計了!』   他警覺地迅速跳下馬來,但因暈眩而無法站穩,一隻腳已跪倒在地上。   這時,躲在樹林中的朱貴抓著朴刀衝了出來。當他看到了李逵,不由得破口大罵: 『黑旋風!你這小子真可惡!竟然違反與宋公明的成約,喝酒喝到這種下場!』   他雖然嘴堣ㄕ簀|道,卻也不加思索地切斷綁在李逵身上的麻繩。   『真是對不起,朱貴兄。』   李逵鬆了綁之後,一面向朱貴賠不是,還一面不忘朝半跪在地上的李雲踢去,並且 奪了他的刀,準備狠狠地一刀刺下。    朱富一見,慌張地抓住李逵的手腕。   『別亂殺人!他是我的師父,武功、人品都極好,殺不得啊!』   『現在時間緊急,李逵,快逃!』   朱貴也這樣催促著。   『不!』李逵倔強地搖著頭道:『不殺曹太公那個臭老頭,我如何能甘心?不管怎 樣,我也要把那個哄我中計的大騙子宰了,否則我絕不回梁山泊!』   李逵一喊著,便如一陣旋風般地疾奔而去。   在前面約一里處,正走著一列入,就是方才把李逵交付給李都頭的人,包括曹太公 、村長、獵戶,以及宅邸內的下人,和李鬼之妻,他們正朝回村的路上走去。   當太陽已升至山頭,正有些燥熱時,他們突然聽到一聲:『喂!你們這些傢伙,往 哪堸k!』   李逵那種狂奔而來的氣勢,簡直比猛虎還嚇人。   他們還來不及想清楚李逵是如何從嚴密的押解隊伍中逃脫,早就已經全身戰慄,禁 不住發出恐怖的哀叫了。   『納命來!臭老頭。』   朴刀一閃,曹太公成了李逵刀下的第一個亡魂。   按著是想逃走的李鬼之妻,李逵從後面一刀將她從頭到底,活活劈成兩半。   其他如村長、獵戶等,無一人倖免,不是被砍下首級,便是被砍下胳膊,也有被攔 腰斬殺的。   這一夥原有二十多人,半數都在李逵憤怒的快刀下,或死或傷!僥倖逃走的,也早 就魂飛魄散,沒有知覺地拚命向前跑著,還不斷埋怨自己為何只生兩條腿,就這樣盲目 地朝荒野奔竄。   李逵瘋狂砍殺了一陣以後,轉身加快腳步,回到李雲與三十名士兵被迷倒的地力。   『朱貴兄,給我一點未摻迷藥的酒喝吧!』   『你這個混球!還要喝,你忘了禁酒的誓約?』   『你不給我喝,我就就了這些士兵,喝他們的血。』   『還有時間胡來?我明你快走就快走!』   李逵經朱貴這麼一叱喝,不禁收斂起來。他從倒在地上的士兵身上剝下衣服更換, 又撿了一把末沾血的乾淨朴刀。   李逵、朱貴、朱吉田三人凸小路而逃,逃了數百公尺時,朱富突然停下腳步說: 『不行,我覺得良心不安。李都頭醒來,見了此番景況,必定無顏回稟知縣大人,而 會一路追捕我們的。我看還是你們兩個人先走。李都頭是我的師父,恩重如山,我等他 追來,請他寬恕我,他若能諒解,我心全力說服他一起上梁山泊。這是我該做的事,我 不能不顧道義而逃走。』   聽了朱富的這番話,朱貴也深深地點頭。   『你說得也有道理,那麼就在此等他吧!對了,李逵留下來陪你。——李逵,如果 不能說服李雲,而他堅持要殺朱富的話,就請你攔一下,保護朱富。』   『好,包在我身上。』   於是朱貴會合了弟弟的家眷,先行回梁山泊了。   『李雲這傢伙怎麼還不來?』   李逵有些不耐煩,他一想到可與李雲單挑,手臂就感到癢癢的。   朱富默默地坐在路旁等著。他並不奢望李雲會原諒他,心想只有一死謝罪,因此臉 色十分蒼白。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的光景,果然看到李雲提著朴刀疾奔而來,大叫道『造反的和劫 囚的都在這堙I』   朱富丟下朴刀,立即跪在地上。   『請聽我解釋!』   然而李逵看見李雲那股沖天的怒氣,心想他一定不肯給朱富解釋的機會,而會立刻 將其斬殺。   因此他一面喊叫,一面從朱富的頭上跳過去,擋在李雲前面。   『黑旋風,你就來試試我李雲手中的這把劍吧!』   『我們試試看,臭都頭!』   李雲先聲奪人,一劍刺來,李逵也不敢掉以輕心,使盡全力接招。   由於迷藥仍殘留體內,李雲體力尚未完全恢復,被李逵這麼一檔,從指尖到全身, 都感到強烈一震。   一般人經此一擊,朴刀大概會被震落在地,人也被震得往後倒退,但李雲卻挺住了 ,紋風不動地站著,進而發動強烈的第二回合攻擊。   於是兩人互相對砍,一陣廝殺後,又如飛鳥般地跳開,打得不可開交,但看這場千 鈞一髮的生死戰中,兵刃相接,火花四散,可謂難得一見的奇觀。   正打得難分勝負之際,朱富在一邊高聲大叫:『你們兩個不要打了!』他跳到他們 兩個人的中間擋著,並且跪在李雲的面前通:『師父請聽我說。』    然後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敘述了一遍。   朱富說自己承蒙師父錯愛,習得槍棍之術,並能以此傲人,這種大恩大德令他這輩 子沒齒難忘。可是他哥哥朱貴加入了梁山泊,而且成為其中的一名首領。這回家兄奉及 時雨宋江先生之命,保護李逵,而李逵卻因殺虎而暴露了身分,結果中了曹太公的詭計 被捕。偏偏師父身為都頭,受命押解李逵回縣衙;朱富一方面感念師父的恩情,另一方 面又不能不顧手足之情,十分為難,最後不得已,才想出這個方法來救李逵。如果李雲 不肯原諒他,不如將他一刀斬了,因為他已下了必死的決心,才會在此等候師父發落的 。現在李逵既然已經被劫囚成功,無法再押解回府,李雲勢必無法回去向知縣覆命;而 且身為都頭,囚犯逃脫,面子上也掛不住。   『師父,事情既已如此,不如和我們一起到梁山泊,加入宋江先生的陣營,您認為 如何?』   朱富誠懇而殷切地徵求著李雲的意見。   李雲仰著頭,對空沉思了許久,才遲疑地說:『梁山治會接受我李雲嗎?』   『師父想必也聽說過宋公明的為人,他廣結天下英雄好漢,怎麼會不歡迎您呢?』   李雲在他們的一再勸說下,終於開口:『我現在是有家歸不得,知縣一定會因我押 解失敗而拿我問罪,唉!準是死路一條……所幸我尚無妻小,橫豎也只是一條命,算了 !我就隨你們去梁山泊吧!』   『好!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李逵大聲地吼叫著。   李雲、李逵及朱富風也似地狂奔,直到追上朱貴。朱貴一看見他們三人,興奮之情 不在言下。   於是,梁山泊又增加了兩名好漢。   為了歡迎李雲與朱富,特地在梁山泊山寨的聚義廳舉行隆重的洗塵酒宴。席間,吳 用說道:『如今本山寨的名氣,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四面八方的英雄豪傑陸續 來歸,聲勢日益浩大,陣容也越加壯盛。晁頭領、宋頭領兩位領導有方,他們的人格精 神感召,正是我們山寨的支柱,展望未來的前途,無限光明。……在此,我吳用既然身 為軍師,必須克盡職守,慎重部署,分派每個人適當的任務,使梁山泊的防守固若金湯 。』   按著吳用宣布各人的任務與守備位置朱貴依慣例,仍繼續經營山寨東邊的酒館,以 接待前來投奔的好漢,此外,若有官兵來襲,必須兼負警戒通報的責任。    石勇與侯健則卸下暫代朱貴看守酒館的職務。石勇在上的北面另開一店,派十名 壯丁供其差遣,同時設置守望水亭,如有事故,以射箭作為暗號,守在對岸的船隻則立 刻做接應。   梁山泊山寨的規模已是今非昔比,實有加強鞏固四面防守的必要,尤其是在各要衝 增建酒館,設立情報蒐集站。此外,亦須加強每個人心理上的戒備能力,時時警覺,絲 毫不能掉以輕心。   由於朝廷方面隨時可能派兵圍剿,故須在平時就做好萬全的準備,以免臨時措手不 及。   至於山寨西面,地勢寬廣,極目望去,盡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在此增設酒館作為前 哨,能佔地利之便,故由童威、童猛兩兄弟牢十餘名手下指揮部署。   此外,山寨的正面計畫興建三座大型關門,由杜遷負責指揮守備。   陶宗旺則擔任土木工程的總監督,負責闢建碼頭渡口,重修水路,疏通渠道,並為 防禦敵人攻擊而開鑒一條運河,以及整修宛子城牆垣,修建主要交通大道。陶宗旺原是 務農的殷實百姓,做事仔細可靠,因此成為負責此項任務的最佳人選。   蔣敬掌管倉庫的出納,負責記錄金錢帳簿,做好妥善、確實的管理。   蕭讓負責全出的警戒,並且擬定出入關門的管理規則;另外,他也負責將大小頭目 的名稱順位予以登錄,並須時時牢記在心。   金大堅負責所有的兵符、印信、牌照。   侯健負責製作戎衣、鎧甲,以及各種旗幟。   李雲擔任梁山泊房屋、廳舍建築的工程總監。   馬麟監管大小戰船的建造與修復。   宋萬與自勝負責在金沙灘興建水寨。   王矮虛與鄭天壽則負責在鴨嘴灘興建另一座水寨。   穆春與朱富職掌收集山寨內的金錢食糧。   呂力與郭盛在聚議廳的兩側設置小屋,並且擔任守護的工作。   宋清擔任宴席總管,負責宴客的一切相關事宜。   『對於以上分派的任務,大家不可有半句怨言。』   吳學究嚴肅地環視眾人,如下命令般地告示大家。   大廳內一片寂然,無人出聲反對。   自那日起,武術的操練與士兵的調度,更加嚴謹地進行著。   梁山泊一日比一日更鞏固,儼然銅牆鐵壁一般,各頭目之間毫無嫌隙發生,士兵們 也個個忠於職守,上下一心地守護著山寨。   而晁蓋的人望與軍師吳用的才能,也不禁使人聯想到《三國演義》中的劉備與諸葛 孔明。    梁山泊這個小天地有了如此完備的軍事體制,可稱得上已自成一國了。   某日,頭目們在水寨邁上教授完水戰策略之後,聚在一起閒聊,這時宋江開口說道 :『各位首領均聚集在此,唯獨公孫勝一人末歸。他因心中牽掛家鄉,同薊州老家去探 望母親,並且拜訪老師,百日媕野i來回才對,而且當初他也堅決表示一定會歸來,如 今卻杳無音訊,不知是否變卦,不打算回來了。』   大家面面相覷,心中也有著同樣的疑問。   『搞不好真是這樣。』   他們也認同宋江的這番話。   當然,梁山泊頭目眾多,短少一人,實際土並無太大的關係,但若是其中真有頭目 想求去,對整體的士氣而言,卻有著深遠的影響。   宋江央求戴宗說:『就勞駕你以神行術趕赴薊州,探一探公孫勝的情形。』   『遵命!』   戴宗告訴宋江,大約十日即可往返,然後立刻整裝出發。他的裝扮如同衙門媟礄t 的衛役一般,而且為了使用神行術,將四件甲馬裹在腿上,立刻飛也似地疾奔而去,轉 眼便消失在山路盡頭。   他專心趕路,途中只以茶水與素食解除飢渴,不但滴酒末進,而且不沾葷腥。故只 短短三日,戴宗便已來到沂水縣的縣境了。   他裝做若無其事地在沂水縣的各村里打探消息,聽到有關黑旋風李逵如何將綁在身 上的麻繩,如割細線般地輕易繃斷逃逸,以及都頭李雲亦同時失蹤,極可能已被李逵斬 殺,烹食下肚等等。這些小道消息,聽在戴宗的耳堙A覺得未免言過其實,十分荒謬, 只得付之一笑,又轉身如風一般,迅速掠過縣城,逕自離去。   兩天以後,戴宗仍在趕路,因見情勢上沒有什麼不利的跡象,故放膽在官道上行走 。當他來到一處緩坡時,恰好與一位手持鐵筆管槍的人擦身而過。   『神行太保!』那人驚呼道。   戴宗一聽,立刻警覺地迅速向路旁躍開了約一丈遠。   『你究竟是誰!』   戴宗問話的同時,已擺出要動武的架勢,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對方。   但見對方雙睜炯炯有神,鼻梁高挺、肩膀寬厚、雙臂修長,一看即知非等閒之輩。    『哈哈!果然是神行太保。』對方露出爽朗的笑容,大步一邁,屈膝跪拜道:『 我姓楊名林,彰德府人氏,原是綠林盜匪之輩,江湖上慣稱我為『錦豹子』楊林,很多 人一聽到我的名號就喪膽竄逃。幾個月前,我在街上的酒館中碰見公孫勝先生,把酒言 談中,曾聽他說,梁山泊的晁、宋兩位首領,廣徵武藝高強、有膽識的壯士,當時我便 請求加入,而公孫勝先生也十分幫忙地為我寫了封介紹信,只因後來有些私事纏身,耽 誤了些時日。方才我正在思索哪條路能通往梁山泊哩!公孫勝先生曾告訴我,梁山泊的 首領中,有一位人稱『神行太保』的戴院長,具有一種神速無比的步行之術,一日能行 八百里路。我一直心生欽羨,希望能見到此人,因此剛才當我走下坡來時,見到你以不 同常人之快步行走時,我忍不住叫出『神行太保』的名號,真想不到您果然是戴宗先生 。能在此地與你相遇可算是天意,若不嫌棄,小弟願能與你同行。』   楊林說完,垂下頭等候戴宗的答覆。   而戴宗踏破鐵鞋無覓處,正感到求之不得。   這個人一定知道公孫勝的下落。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於是,戴宗放下警戒之心,坦誠告訴錦豹子楊林:   『能在此遇見你,實在是萬幸。我是奉梁山泊晁蓋與宋江兩位首領之命,前往公孫 勝先生的家鄉前州,探尋他的下落。公孫先生打從回鄉看望母親之後,就毫無音訊,我 的任務就是要找他回梁山泊,不知你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小弟理當效命。』楊林喜出望外地說:『我楊林雖是彭德府人,但過去一直輾轉 流浪於各地,對薊州頗為熟悉,只要是說得出名字的地方,都可帶路前往,在尋找公孫 勝的時候,或許可以有些助益。』   『那就多謝了!你的同行對我而言真是求之不得的。等我們打聽到公孫勝的下落後 ,任務就達成了,屆時請你一起回梁山泊,加入我們的行列吧!』   於是,戴宗與楊林結拜為兄弟。楊林還告訴戴宗:『能與神行太保結義,是我此生 最高興的事。』   戴宗脫下雙腿上的甲馬,與楊林並肩同行。   天色近晚,他們商量好在此歇息一宿,於是住進村堛澈棧,並在晚餐時喝了點酒 助興。   不過,戴宗對桌上的魚肉絲毫不碰,酒也淺嚐即止,酒量大約只有楊林的三分之一 。    楊林覺得奇怪而而其詢問,戴宗答道:『我因為正在使神行之術,故不沾葷腥。 』   楊林因此對神行術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第二天,曙色方明,他們倆已準備妥善,即將上路。當正要步出客棧時,楊林突然 說道:『我只能以常人的速度趕路,而兄長您卻使用神行術,叫我如何跟得上?大約只 要走上一、兩里的路,我就已落後很多,如此怎能陪你尋找公孫勝?』   戴宗聽罷,微微笑道:『我的神行術可帶人同行,即使是老人或婦孺亦無妨,何況 你是有武功底子的人,所以我們同行,無論行止快慢都可隨意。』   『真能如此?』   『人類的心理作用是十分奇妙的,當我對你施展神行術以後,你便會往不知不覺中 發揮能力,與我保持一樣的速度步行,所以不必擔心是否能跟得上我。』   戴宗拿出兩枚甲馬,縛在楊林腿上,然後對他說:『你看著我的牌子。』   楊林依言行事,當視線貫注於戴宗雙眸時,楊林霎時覺得身體如羽毛般輕盈,飄飄 欲仙。   『現在出發吧!』   戴宗站了起來,大步前行,楊林跟隨在後,,肩膀上像多出一對翅膀一樣,覺得如 同浮在空氣中,人也不知不覺地向前移步而行。   一路行去,楊林步伐或快或慢,都微妙地被戴宗的意識所控制。   巳牌時分,他們來到一處山谷,中間只有一條小路,直直延伸到視線所不及的地方 。   『戴兄,此地稱為飲馬州,群山之中因有秀麗的河川流過,才有此稱謂。在這些高 山中到處盜賊盤據,後來因官兵的攻剿,大多已四散逃逸。』   楊林對附近地勢頗為熟悉,一路介紹著。   當他們走到兩山之間,一陣猛烈的銅鑼聲自濃密的樹林傳出,按著戰鼓齊鳴,喧天 鬧地。   『看來這些山賊又潛回飲馬州了。』楊林不禁咋舌說道。   正說著,突然看見超過二百人以上的山賊衝了出來,擋住去路。   領頭約兩個男子手中提著朴刀,正策馬逼近過來,而戴宗與楊林卻只是定在那兒看 著他們。   其中一名首領在離他們二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下來,怒吼道:『趕路的!我看你們的 命滿值錢的,若不想曝屍荒野,快拿出買路錢!』    楊林露出笑容,提起鐵製的筆管槍,說道:『戴兄,你且看我如何解決那傢伙。 』他上前一步道:『錢,我是沒有,但槍可有一支,你要的話就拿去。』   楊林與土匪頭子隔了五步的距離,擺好架勢,準備隨時攻擊。   突然,另一名土匪盯住楊林看了一會兒,驚呼道:『啊,你不是楊林兒嗎?』   楊林聽他這樣稱呼自己,也忍不住仔細端詳對方。   『喚,原來是你們!』楊林苦笑著轉向戴宗說:『戴兄!他們是我的舊識,我幫你 們介紹一下。』   戴宗走上前去,楊林一一篇地介紹:『這兩位都是可以信賴的好漢。這位認出我的 人,是蓋天軍襄陽府人氏,姓鄧名飛,他因雙眼經常布滿血絲,故有『火眼狻猊』︵獅 子︶的渾名,他耍鐵錘的功夫真是要得,任何人都敵不過,而且是位重然諾的朋友。我 們以前是一夥的,沒想到分別五年,今天卻在此重逢。』   這時,鄧飛悄悄地問楊林:『楊兄,這位你一直稱呼戴兒的,究竟是誰?』   『此人乃梁山泊首領之一,神行太保戴宗。』   『哦!那他就是江洲的戴院長,以一日可行八百里而聞名的奇人囉!』鄧飛吃驚地 說道。   戴宗與鄧飛兩人互相寒暄問好後,戴宗再向楊林請教另一首領的名字。   『他乃鄧飛的師弟,姓孟名康,真定州人氏,是一名擅長製造大小船隻的名匠。他 過去奉命建造載運化石綱的大船,結果由於那位監督的官員一直苛責非難,發生衝突, 他用棒子擊殺了那名官員,不得已亡命他鄉,投身綠林。他因為個子高,皮膚又白,大 家都稱他為『玉幡竿』孟廣。』   戴宗打量鄧飛、孟康,發現兩人的相貌不凡。   ——應該引這二人加入梁山泊。   楊林則與鄧飛、孟康別後敘舊:『你們待在飲馬小有多久了?』   鄧飛答道:『差不多一年多了。……事情定這樣的,在離此不遠的西邊,住有一位 值得敬佩的好漢,名叫裴宣,是京兆府人氏。他原來是當地的孔目,人望極佳,品格也 十分高尚,處事才能亦超冠群倫;除此之外,尚是槍劍、棍棒的一流高手,真是一位名 副其實的文武雙全、智勇兼備之士,當地人尊稱他為『鐵面孔目』。後來遇上慣例性的 知府輪調,調任到差的新知府是個心地險惡的小人,既傲慢又善妒,對於裴宣更是嫉妒 萬分,後來藉機將裴宣誣陷入罪,一狀告到東 京,判他流刑,發配沙門島。我們得知 此情,忿忿不平,便埋伏在押送必經的飲馬州,殺了押解的差人,救出鐵面孔目先生。 此後,便聚集在此,尊其為總頭目。……我想請兩位一起前往山寨,會見我們的總頭目 ,不知你們是否願意?』   當鄧稱,孟康兩位副頭目與戴宗、楊林驅馬攀山,往山寨付去時,裴宣已接獲通報 ,連忙整裝來到山寨石階前迎接。   戴宗見裴宣相貌堂堂,體形魁梧,確實有大丈夫的氣魄。   『戴兄,他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豪傑人物!』楊林在一旁說。   『確是如此。』戴宗點頭深表贊同。   而鐵面孔目裴宣也在鄧飛介紹之前,已看出來客絕非等閒之輩,便升起惺惺相惜之 感。   於是,五條好漢在山寨齊聚一堂。   裴宣將正中央的主座讓給戴宗,自坐次席,並且招呼楊林、鄧飛、孟康依序而生。   這正是所謂的好漢惜好漢。   接風酒宴不過才進行了半個時辰的光景,五個人就融洽得好似相交十幾年的老友。   也難怪日後他們在梁山泊被視為同心兄弟,這一切可說是時逢契機,順承天意使然 ;就如同此刻他們聚首在飲馬川,都是因緣際會。   有首描寫他們聚會的話豪傑相逢誠有困,連環鈞鎖共相尋;   漢廷將相均魚種,無怪梁山一條心。   他們欲罷不能地暢談了數個時辰。   言談間,戴宗將晁、宋兩位首領,以及梁山泊的情形加以詳盡地介紹。   他談到兩位首領如何廣納仁義之士,而且梁山泊每一個人都負有重任,全體同心協 力,盤守著方圓八十里的梁山泊,氣勢浩蕩,異常壯觀。同時,梁山泊地勢險要,易守 難攻,位於中央的宛子城、蓼兒洼更是首屈一指的山寨地形,四周更有茫茫無際的大湖 環繞著。但最重要的還是在於大家的士氣,每個人都有為捍衛梁山泊而不惜一死的決心 ,因此即使官兵來攻,亦將敗退而去。   聽了這番話,裴宣便表示道:『我們這個山寨有兵士三百人,積蓄的財物也得要十 輛車才夠裝,至於糧食草料更是無以計 數。知不嫌棄,我們三人樂於加入梁山泊。』   戴宗等待的就是這句話,聽了自是高興非凡,說道:『你們若有此意,梁山泊自是 求之不得,絕對會竭誠歡迎的。』   於是,他們商量好行程,待戴宗與楊林至薊州尋著公孫勝後,再夥同裴宣率領手下 ,化裝成官兵,一道前往梁山泊。   他們商議既定,便放懷暢飲。   不久,五條好漢飲酒至半酣,大惑舒暢,便趁酒興正盛之際,離席移駕至山後的斷 金亭。從那兒眺望飲馬州,風景奇佳,使人流連忘返。   翌日,戴宗與楊林在裴宣、鄧飛、孟康的送行下,離開了山寨。   行行復行行,幾日後,他們終於到達薊州城,暫時住進一家客棧。   休息了一陣子,恢復了體力,楊林說道:『戴兄,據我推測,公孫勝先生既然是個 學道之人,必定會住在遠離市囂的山林中,倘若我們一直在城塈銦A可能只會浪費時日 。』   『有此可能。』   戴宗也認為楊林的推測很有道理,便點頭表示同意。   於是兩人至城外尋訪公孫勝的行蹤,但是仍毫無線索。   第二天天才亮,他們又外出至數里外的莊院與山村尋找,但所詢問的人堙A沒有一 人曾見過或知道公孫勝這樣的一個人物。一直尋訪到日落,才拖著疲倦的身體與失望的 心情回到客棧。   他們接連搜尋了三天,但全無進展。   『也許城內會有人知道公孫勝的下落。』   戴宗這樣想著,因此第四天,他們便在城內探尋。   他們在城內拜訪一些熟悉當地情況的耆老,或是消息靈通人士,但所得到的答案仍 一樣:『你問的這個人,我們不認識,可能不是本城的人,還是去別的地方我找。』   我們絕不能就此放棄。   戴宗這樣告訴自己,並且將這個決心向楊林披露,楊林亦表同意。   兩人遂繼續在城內探尋公孫勝的下落,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   有一天,楊林正在大街上走著,看到對面遠遠走來一夥人,熙熙攘攘,十分熱鬧, 像在為某人舉行慶祝遊行似的。    原來是許多獄卒簇擁著一個重要人物。   走在前面約兩個獄卒,肩上掛著祝賀用的紅絹,另有一人捧著彩絹綢緞之類的物品 ,後面在青羅傘下走著的就是主角。   一瞥之下,即可看出那人是個劊子手。   當時的風氣是這樣的,凡是剛在刑場斬殺罪犯的劊子手,都要敲鑼打鼓,護送他回 家。   眼前這人,面容俊偉,筋肉發達,尤其是連胸帶背,甚至膀子上都刺有藍色的刺青 圖案。   楊林不禁向周圍的人打聽,他究竟為何方人物?   原來是河南人氏楊雄,早年隨堂兄至前州任職知府,便一直留在此地。後來雖然知 府易人,但因楊雄武藝高超,斬首的技術無人可比,故仍受邀擔任獄官,並兼職行刑。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因為他面色帶黃,故鄉人稱地做『病關索』︵關索為三國英雄關羽的的第三子︶楊 雄。   在楊雄後面有一名獄卒,扛著飾有鬼頭的大刀,亦步亦趨。   這種遊行的場面乃是當時的習俗,乃是彰顯劊子手監斬除惡的行為而舉行。   所以也可以說是那些受過惡人折磨,或是受害的苦主,贈送賀禮給劊子手,以感謝 他除暴安良的『義行』。   ——的確!這位為大家所讚揚的劊子手,真是長相不凡,體格魁梧,不失為一個英 雄好漢。   楊林見之,也暗暗稱許著。   當這一行人來到客棧前,客棧的掌櫃特地出來向楊雄敬酒,楊雄也豪爽地一飲而盡 。   但是,就在此時,對面巷子娷咱X亡、八名兵士。   帶頭的一人,是城中無人不知的『踢殺羊』︵指其臂力強︶張保。   張保是薊州城的守備隊長,身邊經常帶著數名手下,在城內城外晃著,美其名是巡 視,其實正到處遊蕩,看到善良羸弱之人,便刁難欺負,甚至勒索金錢財物,實在是一 名最下流的無賴。   他曾因行為不檢,屢次受到上司嚴厲指責,甚至入牢服刑,但這些處罰絲毫起不了 作用,他依然我行我素地橫行霸道。   由於楊雄在城內人緣、口碑皆不錯,令張保始終嫉恨在心,總想伺機讓楊雄難堪。   此時,張保與其手下似乎已醉得差不多,突然擋住楊雄的去路。   路上的行人一見此景,便知張保準備找楊雄打架。   『喲!押獄大人呀!』張保一邊不懷好意地叫嚷,一邊猛地從身上掏出一瓶酒來。 『來!我張保敬你一杯。』   『不,我不能再喝了。』楊雄以鎮定的態度回絕。   『咦?難道我張保的酒不能喝?……不喝酒也可以,但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麼事?』   『借我一百貫錢。』   張保說著,怒目瞪視著楊雄。   『我們雖然認識,但並無深交,豈有借貸之理?』   『哼!說的倒好聽,什麼理不理的,你今天又斬了一個犯人,不是已從大夥那兒榨 取了許多金錢財物?一百貫錢對你而言,不過是區區小數,有何不可借貸?你自認是斬 惡除奸之輩,但你自己想一想,也不過只是在做殺人的勾當而已。』   『張保!你說話留點分寸,不要血口噴人!你憑什麼反咬我向百姓搜括金錢?搜括 、勒索是你張保的專長,我哪奡措雱A的名聲!』   『什麼!你胡說什麼!』   張保對手下使了個眼色,準備開打。薊州城內的士兵與獄卒之間一直不合。   『你這混球!』   『你想幹嘛?』   『混蛋!錢拿來!』   『哼!你有膽就來試試看!』   士兵與獄卒雙方混戰,亂成一團。一邊想搶楊雄的賀禮與錢財,另一邊則死命阻擋 ,當街大出手。   楊雄打倒兩個士兵,但一個不留神,被張保抓住前襟,背後又被兩人抱住,無法動 彈。   獄卒們一見對力佔了優勢,自知不敵,便向四面逃散而去。   『如果我不伸出援手,那名劊子手一定會被他們打個半死。』   站在人群外圍的楊林正這樣想著,忽然看到一名大漢自對面巷道走出。那人把挑著 的柴薪放下,伸手推開人牆,衝上前去,一邊叫道:『不要如此卑鄙!』   他輕易地拉開兩個從後面抱住楊雄的士兵,並且把他們踢倒在地。   『這混球!』   其他的士兵一齊衝向大漢,但無人敵得過他的巨掌。那大漢身手極為迅速,那些士 兵尚未看清他的出手,便全倒了下去。   同時,被張保抓住胸口的楊雄,因少去背部的束縛,身體恢復了自由。   『哼!』   他抓起張保的身體,先在空中蹲了一圈,然後重重地摜在地上。張保重跌在地,發 出難聽的 哀叫,但因平常也打架慣了,立即又跳了起來,準備逃離現場。   『這個混蛋傢伙!』   楊雄氣憤難平,緊追在後,又把張保抓起來摔出去。張保仍拚命掙扎起來逃跑,楊 雄一直追到路的轉角,就不見張保的蹤影了。   這一邊,那位大漢把這群士兵制伏了,便若無其事地轉身離去。   『真了不起!這兩人都是好漢。』   戴宗不知何時,已站在楊林的身邊說道。   『是的,可稱得上是壯士了。』楊林由衷地感佩。   這場騷動終於結束了。   大漢揹起柴薪,正要大步離去,戴宗與楊林走向前去。   『恕我們冒昧,讓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戴名宗,請多指教。』   那大漢轉過頭來,目不轉睛地凝視對方,臉上顯出驚異之色。   『你就是名滿江湖的江州神行太保戴宗先生?』   『是,我現在已是官府下令緝拿的人犯,不會冒名頂替,你可以相信我。方才見你 十分英勇,心生欽羨,希望能邀你共飲,請你不要推辭。』   『你太客氣了,我當然樂意接受。』   於是他們走進一家酒館,戴宗讓大漢坐在上位,但他堅持不肯。   楊林遞給店小二一兩銀子,吩咐送上酒菜。   數杯酒後,氣氛稍加熱絡,戴宗便請楊林自己報上名字,再問大漢的姓名。   『我名叫石秀,是金陵建康府人氏,自幼喜好耍槍弄棒,卻因太沉迷其中,反而成 為一個性格黑白分明的人。平日又因生性固執,譬如看到剛才那種情形,忍不住會衝上 前打抱不平,故有人稱我為『拚命三郎』。我一直找不到固定工作,只好砍些柴新來賣 ,勉強維持生活,過一天算一天的,真是慚愧,而你們卻稱呼我為好漢,實在不敢當, 令我無地自容。』石秀一臉慚愧地說。   『我絕不是在奉承你。其實我們兩人來此地是負有任務的,希望能碰到英雄好漢相 助,如今遇到你,是我們的大幸。』   石秀搖著手道:『快別這樣說!我只略會要些俸棍之類的,哪堹鈰鷩飢U兩位呢? 』   『石秀兄,我戴宗最看重像你這般謙虛的人,這實在是難得的人品。只是當今朝廷 昏昧,烏雲遮日,朝政大權落人奸臣之手,相信你也知道如今世道不好,像我也捨棄公 職,投身到意氣相 投的宋公明先生那堙A現在在梁山泊忝列領之席。你若願意,也可 以加入我們。』   『我看……像我這樣平凡的人……』   石秀退縮著。   這時,戴宗吩咐楊林從包袱堥出十兩銀錠送給石秀。   石秀認為無功不受祿,不肯接受饋贈。   但經戴宗再三遊說之後,他終於收下銀錠,也下了前往梁山泊的決心。   他們正在聊著,楊雄率領二十名捕快由對街馬路直向酒館的方向走來。戴宗因有案 在身,向楊林使了個眼色,兩人迅速自後面溜走。   戴宗以為楊雄既是官府中人,一定是已識破自己底細,率人而來逮捕他,故溜得無 影無蹤,只有石秀獨自迎出酒館。   『節級,您也來了。』   『剛才承蒙你相助,使我末在大家面前出糗,我要慎重地向你道謝。我們為了逮捕 張保那傢伙,一路搜尋下來,不料在此遇到你。既遇見了,我就暫時放下張保的事,與 你喝一杯。……我方才聽說你與兩位外地人在這家酒館飲酒,那兩個外地人呢?』   『他們因臨時有事,先走了。』   『那我們就再喝上幾杯吧!』   楊雄邀石秀進酒館,道過謝,並問其來歷姓名,石秀如同剛才那樣又說了一遍。   楊雄覺得石秀的人品、氣度均不俗,有意與他結為至友。   楊雄吩咐店小二送來兩甕美酒及許多嘉餚,讓石秀暢飲一番。   石秀的酒量極佳,酒品也不錯,連續喝了一個時辰後,無論氣色、神態都未曾改變 。   楊雄看在眼堙A越來越欣賞石秀這個人。   『石秀兄弟,我有個請求,希望你務必答應。』   『什麼事?』   『我想與你結拜為義兄弟。』   『你太看得起我了。』   『你是我楊雄生平所見最了不得的好漢。』   『既然你這麼螟|,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石秀遂也高興地接受。    雙方互問彼此的年齡,得知揚雄今年二十九歲,石秀二十八歲,石秀遂拜楊雄為 義兄。   正當他們為結拜而舉杯慶祝的時候,楊雄的岳父潘老丈趕了過來。   原來潘老丈剛才聽人提起,說揚雄得到一名壯士的幫忙,趕走惡意挑釁的張保,這 回又聽說女婿已與那名壯士結拜為兄弟,高興之餘,頻頻舉杯道賀。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當三人成鼎座狀,潘老丈打開話匣,便問石秀過去從事什麼行業?   石秀答道:『先父原是開肉舖的,我在店中曾當他的助手。』   『啊!太巧了!不瞞你說,我以前也開過肉舖,後來因為年紀大了,只好休了舖, 如今依靠女婿過活。……如果你不嫌棄,不如搬到我家堥荂A大家也有個照應!』   在潘老丈的盛情邀請下,石秀答應住進楊雄宅內。   一到家門口,楊雄便大聲叫喚道:『喂!快出來見兄我這位弟弟。』   『什麼事啊?』門口的垂簾後面傳來聲音:『你怎麼會有弟弟?』   楊雄露齒笑道:『妳出來不就知道了嗎?』   於是,楊雄的妻子揭開門簾走了出來。她美得令人目眩,令石秀不禁為之一怔。   她那知漆般的黑髮光澤柔潤,一張姣美的臉蛋上嵌著柳葉眉、狹長的雙胖、細緻高 挺的鼻梁、豔麗的紅唇,肌膚更如白磁般平滑細膩,這女子的姿容幾乎找不出任何瑕疵 ,堪稱為世間難得一見的美人。此外,她的身段優美,體態輕盈,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自頸部到肩部,線條柔和而高雅,纖細的柳腰更顯婀娜多姿,再加上秀氣的玉足,走起 路路來更是搖曳生姿,無論從任何角度欣賞,都是那般迷人,美得令石秀都不免心慌起 來。   楊雄的妻子名叫巧雲,之前曾嫁給薊州一位王押司為妻,王坤司於兩年前亡故,她 又改嫁楊雄為妻,所以他們結為夫婦尚不及一年的時間。   巧雲在楊雄的引見下,對丈夫與石秀結為義兄弟之事,表示贊同,連忙請石秀進入 屋內。   楊雄的家佈置得相當不錯,有數間空屋,十分寬敞。對石秀這個流浪漢而言,總算 有了棲身之所。   石秀沒料到從此竟然全無戴宗與楊林的消息。   這兩人繼續尋訪公孫勝,然而數日過去了,仍是徒勞無功。他們想想這樣也不是辦 法,便商量道:『我們還是暫且離開此地吧!』    於是偕同離開了薊州。   他們已警覺到,若是執意在一處搜尋,難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很可能因而身陷危 險。   戴宗與楊林在回程中,遵守諾言繞道飲馬州,邀請裴宣、鄧飛、孟康同行。於是他 們率三百名手下,喬裝成官兵行軍的樣子,掩人耳目,一路往梁山治行去。   石秀哪會知道這些事呢?此刻,他正在楊雄家中過著安穩舒適的日子。   有一天,潘老丈又同石秀提起:『我們一起開個肉舖如何?』   潘老丈看中自宅後面是一處死胡同,而胡同堣S有一間空屋,且有清水井一口,非 常適合作為工作場所。石秀親自前去看了一下,也認為那兒的確是開肉舖的好地點。   潘老丈表示他正在尋覓操刀的好手,只要石秀點頭,一切便可就緒。   『好!就著手開肉舖吧!』   石秀終於決定了。   但是開一間肉舖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瑣瑣碎碎的事都必須準備妥當。   例如工作坊中的屠刀、玷板、水盆等各種工具,缺一不可,店鋪的外觀亦須講求衛 生潔淨,也要有些招牌吸引顧客。另外,還得設置豬圈及屠宰場,作為貨源。   石秀便下鄉挑選了十幾頭肥墩墩的豬仔,浩浩蕩蕩地趕了回來。   一切就緒後,就選擇吉日開張了,顧客絡繹不絕。他們開肉舖只是將本求利,並無 惡意扣秤之心,因此只要買過一次的人,都會替他們做免費宣傳,於是這家肉舖價廉物 美的名聲便不脛而走,幾乎傳遍整個薊州城。   時光荏苒,轉眼已過了三個月:石秀十分敬業,一聽說哪埵釩~種好的豬仔,不論 多遠的鄉鎮都親自前往選購。這次石秀又外出買豬了,計畫三日之後歸來。   但是,當他回來時,瞥見肉舖的門緊閉著,入內一看,也是空空如也,連店鋪前面 的切肉臺都被清理得乾乾淨淨,甚至連一把刀都不剩。   『真是奇怪!』   石秀歪著腦袋,站在那兒發忙。   『莫非是楊兄嫌棄我,關了肉舖好暗示我離開他家?』   石秀會產生這種懷疑,並非全無理由。   楊雄的妻子潘巧雲雖然貌美出眾,但是心術不正,說得明白一點,她簡直是一個蕩 婦。   石秀住進楊家不久,便發現了這一點。他常感到巧雲對自己的態度頗為曖昧,她彷 彿隨時等 著石秀落人她的粉紅色陷阱。這無須巧雲開口撥弄,石秀也能感覺出來,因 為她常擺出一副妖嬈的媚態,故意在石旁的前面招搖而過。   ——能娶到貌美的女子為妻,固然不錯,豈知卻是一名淫亂的女子!   石秀是條好漢,對於巧雲的各種誘惑與暗示,始終擺出冷漠的態度,不為所動。   這種情形自然使石秀起疑,暗想會不會是巧雲惱羞成怒,挑撥義兄,因此有了嫌隙 ,就把店鋪關了,好逼自己離開?   『真所謂『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人生無常,本就強求不得。揚雄大哥不好 意思當面明講要我走,既給了我這個暗示,我還是主動告假還鄉吧!』   石秀一點地不耽擱,立刻動手整理一些私人物件,並將當月的帳算好,登錄在帳簿 上,然後帶著行李與帳簿,從後門進入楊家。   潘老丈正在後院悠閒地喝茶,他一見石秀前來,連忙稱謝說:『辛苦了!從那麼遠 的地方趕豬回來,人偏勞你了。開肉舖最辛苦的事莫過於長途趕豬了。』   石秀將帳簿遞上說道:『老丈,請你過目這帳本,我一毫一厘都記下來了,沒有訛 取半文……』   潘老丈看也不看,望著石秀說:『你為什麼說這些見外的話呢?我就是信任你,所 以至今連帳簿都不曾查過。』   『我已離開家鄉快六、七年了,最近想家想得厲害,打算回去一趟。』   潘老丈聽完石秀的這番話,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一面笑,一面用眼睛瞄著石秀,彷 彿石秀做了什麼滑稽的事。   『老丈,為何發笑?』   『我實在是忍不住了。……石秀,我問你,你是不是因為看到肉舖的門關上了,工 具也收了,就為這事而起了疑心?你大錯特錯了!我把店門關上,是因為這幾天家中要 舉行法事。』   『噢!是為誰辦法事?』   『我的亡妻。今天是她的兩週年忌日,我準備請報恩寺的和尚來唸經作法事。但是 我女婿在獄中當差,三天才回來一趟;我年紀大了,身體也經不住熬夜,無法陪和尚唸 經到深夜,我想請你替我打點這方面的雜務,因此特別在這媯尼A回來。』   『原來是這樣啊!我理當為老丈效勞。』   吃過早飯後,手中更有人前來布置,並且帶來一些做法事所需的月品。    做法事的祭壇上擺設著佛像、法器,以及鼓跋鐘罄、燈燭鮮花等物,廚房的爐灶 上也正準備著齋飯。   中午的時候,楊雄回來吃午飯,便對石秀說:『今天剛好要為我岳母做法事,我因 明日有犯人要斬首,今晚不住在家中,一切要偏勞你了上他說完,朝石秀深深一拜。   『你不用擔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石秀滿口答應下來。   楊雄停留片刻便前往衙門去了。他的後腳才剛跨出門檻,報恩寺住持的前腳便跨進 來了。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那是一位年約三十,面目清秀的和尚。看到石秀,莊重地合掌為禮,石秀答禮後, 讓座給他。   然後和尚便吩咐手中隨行的人將捧盒送給潘老丈,捧盒內是素麵與上好的棗子。   『這些都是我最喜歡吃的。師父,叫你破費了。』   潘老丈道過謝,收下體,再寒暄一陣子,便入內休息。   這時,樓梯間傳來一陣腳步聲,原來是巧雲下樓來了。   『……?』   石秀看到她,便皺起眉頭來,它想明明是舉辦法事,為何她不但未著素衣,反而穿 得特別華麗,臉上還抹了香粉?   『咦?是師父啊!』   她嬌滴滴地扭動著身軀,滿臉流露出媚態,撒嬌似地挨近那位美和尚。   『石秀,這位師父的法號是海闍黎︵闍黎為佛教用語,即師父之意︶裴如海,為人 極好。他從前是一間針線舖的小開,後來扳依佛門,進入報恩寺修行。他誦經聲音極為 清脆悅耳,今晚你就可以聽到了。』   『是嗎?』   石秀只是淡淡回答,內心卻為了另一件事而震驚不已。   這個女人竟然對和尚拋媚眼!   石秀頗不以為然,而且感到十分無趣,便掀簾入內。   巧雲一見石秀沒入門簾之後,便握住裴如海的手,說道:『師父,你能來,我真是 太高興了……』   巧雲越靠越近,臉頰幾乎部快貼在對方的臉上了。   『施主,最近手中興建了一座超渡餓鬼的佛堂,希望你徵求節級的准許,前來參拜 。』   裴如海笑盈盈地回望著巧雲那對媚眼。    『無論我要求什麼,我丈夫都會答應的。……對了,我母親亡故時,我曾許願要 為她誦《血盆經》,所以找可以藉這個理由去寺中參拜。』   『誦經是貧道的職責所在,無論妳何時要求,我都遵命。』   石秀暗藏在垂簾後面,這一切都看在他的眼堙C   ——看來他們倆尚未做出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只望那個和尚最好能拒絕女色的誘惑 。   石秀一邊想著,軌離開了垂簾旁。   裴如海正式舉行法事,先吩咐其他的和尚誦經,同天王祈福,再灑淨水招亡魂,最 後參拜三寶。   這個齋戒法會,自傍晚持續到三更,大部分的和尚都露出倦容,但唯有裴如海一人 例外。尤其在喝過巧雲特別命下人燉熬的湯藥後,他的精神一直很好。   裴如海誦經的聲音清脆響亮,而且富於磁性,確實能打動人心。   巧雲待裴如海誦經結束,便上前說道:『師父,明日你來取法事謝金時,別忘了把 我還願誦《血盆經》的事,同我父親提一下。』   『好!我一定記住,好讓妳能來我寺院參拜。』   裴如海回握了巧雲的手。   這時,石秀又神不知鬼不覺地藏身在垂簾後,把他們的交談聽得一清二楚。   ——這和尚與那淫婦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是個破戒和尚!難道楊雄不知自己妻 子的個性?還是故意不過問?如果是這樣,我也只有裝成不知道。   但以石秀的個性,實難按捺下去,即使事不干己,仍禁不住熱血沸騰,義憤填膺。 對方明明是個行為不檢的破戒和尚,還要擺出一副悟道的模樣,這更令石秀難以容忍。   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和尚的心中藏著比一般人更強烈的肉慾,也是可以理解 的。   在俗人當中,縱使是個大富翁,雖然豐衣足食,無所匱乏,但因擁有龐大的財產, 每天為了保有錢財而煩惱不已,所以晚上雖與妻妾共枕而眠,也難免會疑心她們是否只 為了垂涎自己財產,心情始終不能放鬆。至於貧窮的百姓,從早至晚只為了糊口而疲於 奔命,哪有精神再去想到女色方面的事?   但是當時的和尚們往往不須勞動,每日的開銷都是由施主供應;他們生活在高雅的 寺廟內,既不會有俗事干擾,還可從布施中得到銀兩,因此他們有太多空餘的時間與心 情,沉溺於色慾之中。   於是乎,自古便有許多僧侶為好色之徒。   宋代蘇東坡就曾說過:『不禿則不毒,不毒則不禿;越禿的越毒,越毒的越禿。』 這是蘇學 士痛罵和尚的話,也暗示了有些和尚非但六根不淨,而且內心暗藏下流的色 慾與物慾,以致所作所為充滿了惡毒。   另外,在中國也有如下的戲謔之語:『僧』這個字,若要用兩個字來稱呼,就是『 和尚』   若用三個字來說,就是『樂浮屠』;若要用到四個字來形容,就非『色中餓鬼』來 形容不可。   這些破戒和尚縱使死後給他們超渡,恐怕也很難投胎轉世。所以無論裴如海再怎樣 向著祭壇上香、搖鈴、誦經,也不會產生任何功德。   而這種情形不僅發生在裴如海一個人的身上。那些在楊家大廳上誦經的和尚們,個 個也是心猿意馬,他們口中雖誦著經,卻一邊偷偷瞄著巧雲,眼中流露曖昧的神色。由 此可見,有德行、有品格的高僧已是稀世少有了。   第二天早晨,楊雄回到家中,略說了斬首犯人之事,並覺得斬了惡人的首級,自己 也如同被污染了一般,通體不暢。他吃完早飯,又匆匆外出了。   石秀見他行色匆匆,不免開始喘想。   ——會不會楊雄已知妻子有了外遇,刻意避諱著呢?   楊雄又是後腳才出門,被戒和尚裴如海前腳就踏進來了。   破戒和尚收下潘老丈奉上的法事禮金,就提起巧雲還願《血盆經》的事,並遊說潘 老丈攜女前去參拜報恩寺新建的普施齋堂。   『喔?我女兒曾發過這個宏願?』   潘老丈顯然有點意外,不知女兒竟如此有心,不禁心有所感地點頭深表贊同。   『巧的是,報恩寺現在正當誦經期,您只要填一張還願書讓我帶回手中,便可了卻 一樁心願,您看如何?』裴如海以若無其事的口氣建議著。   『還是明天我與女兒一起去手中還願吧!』   當潘老丈首肯的時候,那不貞的婦人就適時出現了。   潘老丈轉頭對她說:『女兒,師父說要替妳完成誦唸《血盆經》的心願,我已答應 明日與妳一起去寺中參拜。』   『這真是卜太好了!那麼明天午飯後,我們就去報恩寺。能夠還願,也算盡了我的 一份孝心。』   巧雲口中的還願只是個幌子,其實牠是因為達到目的才由衷地高興,然而潘老丈地 無從識破其真意。   那夜,楊雄又因公務繁忙而未回家。    第二天早晨天才一亮,石秀便爬起來,在工作坊準備著。這時,潘老丈有些歉意 地走進來說:『真不好意思,今天我沒有空,肉舖的生意要拜託你照顧了。』   石秀點了點頭,然後問道:『老丈要去哪堙H』   『我不知女兒許了《血盆經》的願,昨日報恩寺的師父告訴我要替她誦經還願,因 此,我們今日要到報恩寺還願參拜。』   『是這樣啊?』   石秀立即敏感地聯想到這其中定有蹊蹺,但他苦無證據,目前尚屬推測階段,也不 好說什麼,只有目送老丈離去。   平日一向晚起的巧雲,這日卻起了個大早,一會兒包著香盒,一會兒張羅紙錢蠟燭 ,並且頻頻催促下人去雇轎,忙得十分起勁。   午飯過後,她急著對鏡整裝,準備出發。   石秀雖然忙著自己的工作,但從巧雲的行為與表情上已猜出了幾分。   ——我就知道這個狐狸精不會有什麼好事!真是辜負她有那麼好的一個丈夫。   不久,潘老丈與巧雲在丫頭迎兒的陪同下,乘轎來到了報恩寺。   古人留下一偈,正是警世之語——朝誦釋迦經,暮唸華嚴ョF   種瓜還得瓜,種豆還得豆。   經尤本慈悲,完結如何救;   照見本來心,方便多竟究。   心地若無私,何用求天祐;   地獄與天堂,做者還自受。   這首偈文的意思乃是警惕世人,善惡將各有報應,會如影隨形,因此不可任意造次 。   一個人即使經歷大度輪迴的塵世萬緣,最後還是要遵行三規五戒之道。更何況是教 化眾生的出家人,如果自甘下流,做些豬狗不如的勾當,實在令人痛心。   報恩寺的海闍黎裴如海就是典型的破戒和尚。他被潘巧雲的美色所惑,只是一直苦 無機會表白,常為此心焦難安。   這次潘老丈請他去做法事,他原本只為能見到潘巧雲就很值得了,卻禾料到那婦人 竟對他眉目傳情,不禁使他喜出望外,坪然心動。   『今天一定要得手!』    破戒和尚興高采烈地走下山門,迎接潘巧雲的到來,心中只暗暗責怪轎夫的腳程 太慢,讓他在這堳蛃犰p年地苦候著。   『啊!終於來了。』   裴如海上前向剛下轎的潘老丈寒暄,然後快速地遞了一張紙條給那款款踏出轎門的 淫婦。   巧雲瞥了紙條一眼,上面寫著——設法將妳的父親灌醉『有勞師父出迎,實在不敢 當。』   『哪堛爾隉I貧僧今晨五更起,使與寺內眾僧一起在佛堂誦經。現在正是上香的好 時辰,大有功德。』   裴如海將潘老丈與巧雲引入佛堂內。   堂中有十多位和尚,正渾然忘我她誦著經。   至於為何在佛堂內還《血盆經》的願,原不須多做說明,但破戒和尚為了要親近這 個淫婦,因此不厭其煩地解說著,也不顧是否多此一舉。   參拜完畢,裴如海邀潘老丈與巧雲進入內堂,並且吩咐小沙彌送來酒與素齋。   裴如海若無其事地與潘老丈閒談著,同時頻頻向老丈敬酒。他特別準備適合老人口 味的美酒,殷勤為潘老丈斟酒勸菜,雙方都不亦樂乎。   『菜真是太豐富了……』   平常不擅飲酒的潘老丈,在裴如海與另外兩名在一旁侍候的心和尚輪番敬酒之下, 幾乎沒有機會推辭,乾脆把心一橫,喝他個痛快。   丫頭迎兒也在小和尚的勸酒下,喝了幾杯,就已不勝酒力。   至於巧雲則心不在焉地喝了一點,焦急地看著尚未醉倒的父親。   裴如海又吩咐送一些酒菜給轎夫吃喝,設想得十分周到。   潘老丈終於醉了,上半身搖搖晃晃地,根本坐不穩,最後還趴倒在桌上。   裴如海見狀,便對小和尚說:『扶他去休息一下。』   潘老丈口中還喃喃地說了些客氣話,但已視線模糊,神志不清了。   老丈被安置在一間僻靜的屋內安歇,而裴如海與巧雲則互相對視,彷彿在說:『終 於剩下我們兩人了!』    『我也正等待這一刻!』   巧雲舉起酒杯,地想借助酒力,放膽發洩情慾,面對這位美和尚,她一飲而盡。   潛能亂性,這句話倒也不暇,巧雲已漸漸春心蕩漾了。   不一會兒,巧雲顯出淫蕩姿態,她扭動著身軀,媚態百出,舉止間滿足輕佻。   『師父,你怎麼把我灌醉成這樣!』   『我想請你到貧僧房中去看佛牙︵一種化石,佛門子弟附會成佛的牙齒︶。』裴如 海笑盈盈地說。   『看什麼佛牙嘛?』   『請進來。』   裴如海握住巧雲的手,引導她進入內室。   他的僧房在二樓,屋內整理得井然有序,頗似一位嚴格自律的出家人的臥室;事實 上,這是已亡故的前任住持之居室,是他布置如此整齊。想必那位住持無論如何地想不 到,竟有和尚會把女人帶了進來。   巧雲環視了一下屋子,說道:『好一間臥室!』   『可惜少了一件東西。』   『哪一件?』   『娘子!』   『哎呀!你怎麼說這樣的話!』   『所以——今天央求妳當我的娘子。』   裴如海艇著臉說,一把拉過巧雲,巧雲也順勢倒入和尚懷中。   兩人的雙唇貼在一起。   不顧如來法旨,難遵佛祖戒律;   娼婦陷身孽障,床榻橫陳玉體;   慾海翻雲覆雨,蓮池摧折花蕊;   僧居快活道場,佛登極樂世界;   菩提一點甘露,巧雲化入迷境。   古語說,酒色和尚乃『鐵堻E蟲』,而裴如海正是個中翹楚。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一旦婦道人家被這種色中餓鬼、獸中狨猿所纏,即使是貞節烈女,也往往難逃孽 海。對裴如海而言,過去已有不少女子受其蠱惑,失身於他。   裴如海雲雨過後,仍抱住巧雲,不斷地呢喃耳語:『我現在才知道妳也有意於我, 總算不辜負我對妳的愛戀。如今妳已是我的人了,無論我的行為會受佛祖怎樣的懲罰, 我也絲毫不悔。但是今日的私會轉眼即將過去,叫我怎麼按捺得住分離之苦?若能夜夜 共枕,盡情歡悅,那該多好!否則真是苦煞我了。』   『不!不會的!』巧雲在恍憾中聽到裴如海的話,搖著頭,並且緊緊地抱住他。『 你聽我說。   我丈夫一個月中,至少有二十個晚上在牢獄那邊歇宿。他若不回來,我就叫迎兒在 後門口擺一個香案,以燒晚香為信號,並且教她留在那兒為你開門。萬一害怕清晨醒不 過來,那我口就雇一口   頭陀來報曉,要他到時候在後門敲木魚,大聲唸佛叫醒你,這樣你就可以小小睡到 天亮了。』   『妙計!真謝謝妳這個智多星。我們寺埵酗@個胡道人,我就找他來接應我好了。 』   他們將一切計畫妥當之後,才戀戀不捨地起床。   巧雲迅速穿上衣服,整理凌亂的秀髮,再抹些脂粉,然後若無其事地走下樓,令迎 兒叫醒潘老丈,乘轎離開幸恩寺。   巧雲不動聲色地回到家中,做好一切安排。她以為計畫十分周全,卻不知一個淫婦 ,尤其是與和尚私通的淫婦,遲早會受到佛祖懲罰的。   裴如海吩咐小和尚到寺院後面,將寄住在草痷中的胡道人找來。   胡道人是個報時的胡人頭陀,每天清晨五吏便敲著木魚,到街上去報曉,同時稱誦 佛號以倡導正信,這是他每天的例行工作,也是以此維生的化緣僧人。   裴如海將他請進屋內,以酒相待,又送了他一些銀子,說道:『你一年三百六十五 天,無論颱風下雨,天不亮就得起床滿街去報時,也著實辛苦。我找個機會,安排你當 個正式的和尚。』   『真是感激你!我一個胡域之人,能蒙你提攜做正式和尚,太令我高興了。』   胡頭陀忙不迭地道謝。   ——海和尚從未給過我銀子,俗語說無功不受祿,他一定有什麼事要我去做。   『師父待我這般好,只要師父有任何吩咐,我一定效犬馬之勞。』他機靈地說。   『嗯!你既然這麼說,我倒是有件事要麻煩你。』   裴如海看出胡頭陀對自己十分服貼,甚至要地做牛做馬都可以,因此便將整個事件 告訴他。    他從如何鍾情於楊雄的妻子潘巧雲,一直到如何私通、計畫幽會種種,全盤托出 ,並且麻煩他打探巧雲丈夫住宿在牢獄的時間。   此外,潘民會往丈夫外宿的夜晚,於後門擺設香案,以燒晚香為信號,裴如海便會 前往留宿,所以頭陀須在黎明時藉著敲木魚、大聲唸佛叫醒他,並且警戒有沒有人闖入 。   胡頭陀聽了,立即點頭答應。   當日,胡頭陀就不經意地走到潘家的後門,口中喃喃地乞求著:『請施捨,阿彌陀 佛——』   迎兒聽到,便出來斥責道:『咦?你這頭陀跑到我家後門做什麼?要化緣往前面去 !』   胡道人也不理她,反而逕自大聲唸起佛來。   在堶悸漸弦傅巨鴗F,趕緊出來探視。   『噢!是是不是報時的頭陀?』   『是的,我就是每天催人早起的頭陀,五更報曉是我的工作。』   巧雲會心一笑,吩咐迎兒上樓取來錢袋,並且拿出一串銅錢布施。   胡頭陀待迎兒進去取錢時,便悄聲告訴巧雲,自己是裴如海派來的心腹。   『我知道了。你今晚就來此處,如果看到擺設香案,便叫海和尚前來。』   巧雲在胡頭陀走了之後,便把迎兒換來,告訴她這個幽會的安排。   自古以來,僕人婢女不過是奴才,只要施以小惠,便可以任意支使,即使要他們做 些世道不容的勾當,他們也會站在主人這一邊的。   換言之,主人若懂得如何以餽贈促使僕人婢女為其效勞,就能得到心腹。   楊雄那日仍必須夜宿獄中,只在傍晚時回家一會兒。   於是迎兒便在後門設置香案。   到了初更時分,有一個戴著頭巾的男子偷偷溜了進來。   『誰?』迎兒問道。   那男子取下頭巾,露出光禿禿的和尚頭。   『啊……是師父,夫人在堶接尼A。』   『嗯!妳這丫頭不錯,挺機靈的。』   裴如海賞了迎兒一些錢,就急忙上了二樓。   巧雲已換上薄紗睡衣等著,一見裴如海出現,就依偎了過來。   『心肝!』    破戒和尚哪禁得住這一喊?立即緊緊抱住了巧雲。   沒有比背著丈夫偷情,更令人興奮的了,再加上巧雲天性淫蕩,性慾旺盛,更能享 受幽會之樂。她就是這種不安分的女人。   春宵苦短,歡愉未盡,他們一直到天色微亮,才矇隴睡去。   突然,後門傳來木魚及唸佛聲,兩人頓時驚醒,慌張地起床穿上衣服。   裴如海邊穿衣邊說:『希望今晚能再來。』   『只要我丈夫不在,我一定擺香案在後門,到時你可一定要來。』   淫婦依依不捨地抱住破戒和尚,不斷地親吻他,作為臨別的贈禮。   他們一日一開始了這種幽會,便沉溺其中,恣意享樂,根本不想懸崖勒馬。   他們以為家中只有一個重聽的老人,而丫頭又被收買,站在自己這一邊,就沒有什 麼好顧忌了,因此裴如海自在地進出巧雲的寢室。   但是家中除了老人與丫嬛之外,還有石秀,石秀才是他們真正應該防範的人,然而 他們太忘形了。女人一旦已成了色魔的俘虜,哪還有什麼心思防備他人呢?   裴如海可謂色膽包天,一個月之內,竟偷偷來了十八次,他罪孽深重卻絲毫不自知 。   且說,石秀仍孳孳不息地做著刻板的工作,早起早睡,生活過得十分簡樸,但是有 一個疑問盤據著他的內心。   楊雄不在時,巧雲是否安分地守著空房?   石秀直覺巧雲不是那種耐得住寂寞、忠於丈夫的女人。   但他垃末親眼看見巧雲有什麼不軌的行動,更不知裴如海幾乎夜夜來訪。石秀原本 就是條磊落的漢子,當然不會想到暗中守株待免,窺人隱私。   石秀往常是過了五更天才醒,但最近不知怎麼的,總是在五更時就醒了。   這可能是頭陀在五更天就來附近敲木魚,大聲唸佛的關係。   ——真是奇怪!   這一天清晨,石秀自夢中醒來,聽到木魚聲,心中突然閃過一個疑問:後面是條死 巷子,無路可通,那報曉和尚怎麼會到人家的後門來敲木魚報時?   他越想越奇怪。   又過了三日,石秀在五更以前就醒轉過來,那木魚與唸佛聲由遠而近地傳來。報曉 和尚正唱著—— 普度東生救苦救難諸佛菩薩石秀一躍而起,從門縫向外窺視。   結果,他看到一個包著頭巾的男人,摸黑走出後門,再與那報曉的頭陀一起迅速離 開,按著迎兒鬼頭鬼腦地瞧了瞧四周,然後牙關上後門。   『果然不錯!』石秀點了點頭。『好個淫婦!竟敢放和尚進來淫亂!想不到揚雄這 等好漢,竟然會受這臭婆娘的矇騙。妻子有外遇,往往只有丈夫不知道,這真是做丈夫 的悲哀!』   石秀簡直想要作嘔。   『絕對要阻止這種事情再發生!』   石秀也不管上午肉舖的生意,關上門就快步向衙門走去。   在半路上的一座橋畔,他遇見正要回家的揚雄。楊雄對所發生的一切自然無所知悉 ,當他看到神情緊張的石秀,只輕鬆地問道:『去哪堸琚H石秀。』   『楊兄,我正要去找你。』   『有什麼大事嗎?看你這樣十萬火急的跑來找我。唉!我也是平常忙於公務,少有 時間和你聚首暢談,今天剛好趁這個機會去喝幾杯吧!那邊有家酒館,你隨我來。』   楊雄帶石秀走進橋邊的一家酒館,兩人在酒館的媔“今菕A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 。   由於石秀有心事,面色十分凝重,敷衍地答著話,也就無法暢談。   楊雄不禁皺起眉來,問道:『你有什麼不舒坦的,就說出來嘛!誰虧待你,儘管告 訴我。』   石秀鑄蹈著。   『楊兄,我與你雖不是同胞親兄弟,但你待我情深義重,讓我居有定所,這份恩我 不曾忘。   ……只是,小弟百件事很難啟齒,雖與我無干,但是卻與大哥有關,我一直不知道 該不該說。』   『這麼吞吞吐吐的,真不像你平常的個性。有什麼事直說無妨……你說啊!』   石秀停頓了一下,才說道:『那我就直說了。但這件事並不是大哥你喜歡聽的,我 怕一說出來,會意你生氣,反而怨我無理取鬧。』   『這又是為什麼?你說吧!只要是你說的,我一定相信!』   『楊兄!恕我直言,嫂子不配當你的妻子。』   『此話怎講?』   『我的意思是她不守婦道。我前些時候就有些懷疑,今天早晨親眼看到,心中有了 底,忍無 可忍,便跑來找大哥。』   『妳是說,巧雲有不軌的行為?』   『是!』   『對方是誰?』   石秀說是報恩寺那個花和尚海闍黎。早先在家中做法事的時候,巧雲就與前來誦經 的裴如海眉來眼去。第二天,潘老丈與巧雲前往報恩寺還願誦《血盆經》,巧雲自手中 回來時,格外顯得興高禾烈,而且也有些醉意。   最近清晨五更天時,後門常有個頭陀敲木魚、唸佛,令人覺得有些奇怪,搞不好是 一種信號。   直到今晨他暗中查看,看到一個戴頭巾的男人在迎兒的護送下溜出後門,而那人定 是裴如海。   石秀肯定地下著結論:『大哥,恕我放肆的說句話,嫂子是個不貞節的女人。』   楊雄聽完後,沉默了好一陣子,口中喃喃自語道:『想不到我楊雄有眼無珠,娶了 這樣一個女人。』   『不過,大哥,我得聲明,我並未親眼看到裴如海進了嫂子的房間,我所說的一切 ,到目前也只是存疑的階段,……所以,還希望大哥慎重察明。明天晚上,你仍去衙門 過夜,到了三更時分,去叩後門,那破戒和尚必然倉惶而逃,屆時我便將他逮個正著, 交給大哥,由大哥親自審問發落。』   『嗯,知道了!』楊雄悶著頭答應著。   楊雄得知愛妻做出這種背叛自己的事,臉上因極端憤怒而失去血色。石秀看在眼 ,不禁深感包歉。   『大哥,你得記住,這件事絕不可向嫂子提起,我們在抓到證據以前,必須裝做什 麼都不知道。』石秀一再叮嚀著。   『那是當然。』楊雄答應了。   走出酒館,楊雄因明晚要請人代班,便又折返牢獄,石秀便與他揮手作別。   當楊雄快到牢獄附近時,有幾名差人跑來告訴他:『楊雄節級,知府來到衙門,直 說一定要看你的棒術表演,我們正要去府上找你。』   『知道了。』   在劍、槍、棒的武藝技術上,楊雄一直自負為薊州第一。    如今縱使心情十分惡劣,但在知府面前,他仍使盡渾身解數,展現了令人咋舌的 高超技術。   知府大為賞識,送給楊雄珍藏的好酒。   楊雄原本就是海量,美酒在前,加上心情不佳,便大口喝起來,在歸途中,腳步已 有些不穩。   在烈酒的影響下,揚雄逐漸失去理智,一股恨意盤據胸中,彷彿變了一個人。當他 回到家中,一見巧雲,便怒火中燒。   ——你這個惡婆娘,竟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哼!祇是包不住火的,看我怎麼對付 妳!   揚雄醉技蹣跚,搖搖晃晃地上了二樓,重重跌在床上,他粗聲叫著迎兒為他脫靴, 又叫巧雲解下他的巾幘。這時,他用醉眼銳利地盯著巧雲。   『喂!』   『什麼事?』   『妳這個下賤的娼婦!』   『你在說什麼?』   『妳自己心埵頃ヾC』   楊雄又重重倒回床上,仰躺在那兒。   巧雲的胸口如同被重重地打了一拳。   ——難道被發現了?   她自忖,若是強做辯解,反而更激怒丈夫,不如要點小技巧、小謀略,於是便躺在 丈夫的身邊,心想只要兩人親熱起來了,對方應該就不會起疑。但是楊雄摔開她的手, 怒吼道:『哼!賤貨!淫婦!你們這封狗男狗女,待我逮到,把你們大卸八塊!』   巧雲只得沉默不語,若著丈夫呼呼大睡。   她徹夜未眠,眼睛一直睜著,直到天色發自。   突然,楊雄如同從惡夢中驚醒一般,猛地生了起來,他呻吟著:『水!水!』   『來了!』   巧雲趕緊下床,倒了碗水過來。   這時臥室的桌上還留著一盞殘燈,但房間仍是昏暗暗的。   楊雄咕嚕一口喝下了水,然後目不轉睛地看著巧雲。   『妳昨晚沒有寬衣就睡了?』   『是呀!你昨晚喝得酩酊大醉,我擔心你會嘔吐,所以不敢寬衣入睡,只躺在床邊 歇了一下,這會兒剛好等到你要冰水。』    『我有沒有胡言亂言?』   『你平日的酒品倒不錯,可是昨晚卻好像十分暴躁。』   『噢!』楊雄環著手臂,抬眼瞪著天花板。『我已許久未與石兄弟飲酒閒談了,今 天早上你去準備一些酒菜,叫石秀一起來吃。』   但巧雲既不搭理,也不回頭,只勾著頭,淚水灑灑,發出嗚嗚的哭泣聲。   『怎麼了?我記得昨天晚上吼了幾聲,有沒有踢打妳?』   巧雲仍然不言不語,一副委屈的模樣,不管楊雄怎麼問她,她只是流淚,最後還撲 倒在床上,哭出聲來。   楊雄嘆了一口氣,只得將她扶起,坐在床邊,好言相慰:『到底哭什麼?告訴我。 』   巧雲終於停止哭泣,一邊拭淚,一邊說:『當初我父親把我許配給王坤司時,我只 盼長久廝守,做個仔妻子,可是誰知道,他早我而去。後來又嫁給你,原以為你是個武 藝高強、為人正直的好漢,……但是你卻突然嫌棄我,好像我做錯什麼事似的,所以越 想越難過……』   『我什麼時候說過嫌棄妳?』   『人家說,酒後吐真皿言,你昨晚罵我是娼婦,當我靠著你的時候,你還惡聲惡氣 地把我甩開。』   『昨晚的事,我真的記不得了。』   『我從昨天晚上一直在想,這其中一定有人在挑撥離間。有些事沒有證據,也不好 說,說了怕你生氣,真是為難極了。』   『妳指的是什麼?』   『我說了你可別生氣,……那人就是你的結拜兄弟。』   『妳說石秀?』   『沒錯,……你那個結拜兄弟,初來家中還頗老實的,但不久便露出本性,常來挑 逗我。我本來不想讓你知道了煩惱,就自己一個人藏在心中,豈知他膽子越來越大,甚 至起了歹念,要被壞你我的關係。事到如今,我只有實話實說。那人曾向我求歡,還趁 我獨自在廚房時,抱住我,摸我的胸部。我本想大聲喊叫,可是想到可能會讓左鄰右舍 知道,變成大家談論的笑柄,害你沒有面子,因此忍了下來,也沒有跟你說。……我想 石秀很可能因為被我拒絕,惱羞成怒,故意說一段無中生有的話來讓妳對我產生厭惡, 一定是這樣子的。』   既然能做淫婦,說起謊也毫不含糊,頭頭是道,嚴絲密縫的。巧雲斜著眼瞧丈夫被 她編造的話語所迷惑,不禁鬆了一口氣。她一向擅於花言巧語、口蜜腹劍。    楊雄就這樣中了這個女人以眼淚與謊言交相設下的毒計。   『沒想到石秀竟是卑鄙無恥的好色之徒!他昨天還攔下我,說妳與裴如海有染,說 得煞有其事的,沒想到他是為了遮羞而誣陷妳。』楊雄越說越氣,簡直是咬牙切齒地惡 罵:『我本應打死地的,但含在與他曾結拜過,就饒他一命,把他趕出去算了。這樣做 好嗎?』   楊雄十分體貼地徵求巧雲的同意。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那日早飯過後,楊雄下樓來對潘老丈說:『爹爹,咱們此後就收了肉舖,不要再開 了。』   然後,他就二亡口不發地把肉舖的設備及各種工具,一一加以搗毀。潘老丈也不知 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茫然的發征。   石秀如往常開始了一天的工作,但是當他到達肉舖看到這番情景,不覺吃了一驚。   店內已被砸得稀爛,甚至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怎麼回事?   他啞然地注視著,但不久便恢復了敏銳的直覺與分析力。   嗯,一定是這樣。   他記起昨晚楊雄回來時,好像已經爛醉如泥了。   ——楊雄酒後一定責罵了那個淫婦,而那個淫婦則狡滑地編造了一套謊言矇騙我大 哥,甚至還可能以淚水訛取他的同情。楊雄是個耿直的人,哪堹酮搘X真相?想必他已 相信那淫婦的巧言撥弄,甚至反咬我一口也說不一定。在這種情形下,我若去和他辯解 ,可能只會使他難堪,……這樣吧!我還是先按捺下來,再想想該怎麼辦。   於是,石秀回去收拾了行李。   楊雄為了避免與石秀衝突,早早就離開了家。石秀便向潘老丈辭了行,走出楊家大 門。   石秀雖然離開楊家,但垃末轉回家鄉,他走進一家客棧,暫且住了下來。   就石秀而言,他既與楊雄結拜為兄弟,楊雄也待自己親如胞弟,他不能坐視楊雄被 矇騙,受那淫婦蠱惑。所以即使他被楊雄誤解,也不能不管這檔子事。   『說不定揚雄會被那對狗男女所毒害!』   他下定決心守在此地,暗中監視裴如海與潘巧雲,準備伺機將他們逮個正著。   第三天的夜堙A石秀悄悄躲在楊家附近,看見官差將楊雄的鋪蓋帶到牢獄去。   ——今晚楊雄值夜不回來,那名破戒和尚一定會來的!    於是他先回客棧休息,到四更天時,便躲在楊宅的後門,觀察著動靜。   『等著瞧吧!』   不多久,已是五更天了。   在拂曉的微光中,石秀隱約看到一個人影走來,那名頭陀終於出現在巷口。   頭陀正要敲木魚,石秀從後面跳出,一把勒住他的脖子,並且抽出短刀,抵在其鼻 下。   『不許亂動!你只要敢吭一聲,我就叫你人頭落地,聽清楚沒有?你給我老實說, 裴如海那臭和尚要你來這堸竣偵礡H』   『痛啊!請輕一點。……我,我什麼都告訴你。』   『好!只要你從實招來,我就饒你一命。』   『是,是。……事情是這樣的,海闍黎裴如海與潘家那娘兒私通,當裴如海去偷情 的時候,總叫我先往楊家後門張望一下,如果有香案擺出來,就表示裴如海可以進去, 我便回去告訴他。   另外,他還命我在五更天的時候,到後門敲木魚,大聲唸佛叫醒他,免得他睡過了 頭,順便也可以掩護他。』   『那麼,現在那禿驢正在淫婦的房內囉?』   『是的,是的。如果我現在敲木魚,不一會兒他使會出來。』   『我懂了,把你的木魚給我。』   秀把木魚搶過來,剝了頭陀的衣服,再一刀砍下他的頭。   石秀迅速穿上頭陀的衣服,敲著木魚,往巷內走去。   『叩叩叩!叩叩叩!……』   木魚聲在寂靜的巷道媗T著。   破戒和尚在二樓潘巧雲的臥室中醒來,褸著他的巧雲也被吵醒。   『啊,不要走嘛!』   說著,就將嘴唇貼了上來。   『不行啊!再不走,被別人看見就慘了,我們日後會天長地久的——』   裴如海推開巧雲,下了床,快速穿上和尚的衣服。   當他走出後門,看到一個持木魚的人影,便上前罵道:『你胡堶J塗地亂敲什麼! 快停下來!』   石秀也不答腔,只默默地兀自走在前面。走到巷口的時候,他轉過身來,放低聲音 說『哼!你這個色鬼,忝不知恥,真叫人噁心透了。』   裴如海啞然失聲,怔在那堙A他作夢也沒有想到這個頭陀是偽裝的。    說時遲,那時快,石秀一拳閃來,將破戒和尚打倒在地。   石秀立刻騎在他身上,用短刀抵住他的喉嚨。   『一出聲就刺死你,你這個臭和尚!看我剝光妳的衣服。不許動!』   『是,是,請饒我一命,不要殺我。』   裴如海知道對方是石秀,早就嚇得不敢動彈,直覺自己的這條命已到了盡頭。   石秀把破戒和尚剝個精光,然後說:『喂!快唸佛超渡自己吧!』   『啊?』   裴如海發出哀叫,還想逃命。石秀卻一腳踢倒他,說:『這是你應得的報應!』   便一刀刺向他的心臟,結束了破戒和尚的生命。   在街坊上,有一個賣餅粥的老頭,叫做王公,他每日五更而使帶著一個小孩子出來 做生意。   這日五更時分,他依舊提了燈籠,沿街叫賣。王公圭在前面,小傢伙跟在一旁,大 聲叫著.   『賣餅粥喲!賣餅粥喲!』   當那個小孩走過巷口時,被橫在那堛澈芶斢怑芊C   而王公也被另一具屍體絆倒,擔上的餅粥灑了一地。   他們急忙爬起來,點起燈籠一照。在燭光下,只見血淋淋的兩具裸屍,王公與小孩 子嚇得魂飛魄散,鬼哭神嚎起來。   附近居民聽到了,也紛紛跑出來察看,一見這幅情景,不覺大吃一驚。   其中有一個人上前逮住王公,說:『你這個賣餅粥的,為什麼殺人?』   王公掙扎叫道:『不!不是,我只是路過而已……』   他想加以辯解,但大家哪堛秸央H用繩子綁了王公與小孩,一群人鬧哄哄地將兩人 拉到莿洲的衙門。   知府剛好在堂,他們便向知府報告:報恩寺的和尚裴如海與胡頭陀,裸屍街頭,但 見裴如海手持短刀臥倒在地,而賣餅粥的王公與小孩則驚慌失措地站在兩貝屍體旁。   知府聽過告訴後,再聽王公的辯解,使命人記下口供。   驗屍的官員立刻趕到現場勘驗,並做了如下的驗屍報告: 『死者為報恩寺的住持 ,以及住在寺院後面的胡道人。裴如海的致命傷在胸口,胡道人則是被砍下首級。根據 現場陳屍的情形研判,極可能是胡道人抓到裴如海不法的勾當,加以威脅,裴如海一怒 之下,殺人滅口,再畏罪自殺。裴如海死的時候仍手持短刀,便是本案一個有利的證明 。   至於賣餅粥的王公與本案應無牽連。』   知府聽完,略一沉吟,便下令道:『放了那個賣餅粥的。』   在這堙A我們便可看出,驗屍的人是個胡塗蟲。   兩個和尚一絲不掛地陳屍在街頭,竟說成他們是在爭執中互相砍殺,至於兩個人為 何一絲不掛?而衣服又到哪堨h了?這些疑點都沒有經過合理的推敲,便妄加定案。   驗屍官這麼說,知府居然也就照單全收,於是草草結案。   案子雖然了結,但是這件事卻在薊州城中引起極大的震撼,眾說紛紜。   巧雲自然惴慄不安,每天度日如年。   這是一個連父親都不敢告知的秘密,因此只有和迎兒兩人蒼白著臉,面面相覷。她 們心想,萬一東窗事發,將不知是何處境,就如同站在黑暗的斷崖邊,隨時都有落人萬 丈深淵的恐懼。   至於楊雄,當他在牢獄當差時,聽到裴如海與胡頭陀被殺的事,全中已大概有數了 。   『這件事極可能是石秀做的。前幾天我妄聽了婦人謊言,誤會了石秀,現在看來, 他說的不假。今天我一定得找到他,問個清楚。』   於是,楊雄隨便說了個理由,藉機外出,一邊往回家路上走去,一面推測石秀曾往 哪堙C   當他正要越過州橋,聽到背後一聲:『楊兄!』   回過頭來,見那人正是石秀。   『啊!原來你還在城內。』   楊雄立刻上前握住石秀的手。   『石秀,那裴如海——』   『噓!此地非說話的地方,你到我住的客棧來。』   於是,楊雄隨著石秀走進一家客棧。   『石秀!那兩個和尚是不是你殺的?』楊雄迫不急待地間。   『沒錯,我這樣做乃是為了證明我所言不虛。』   『石兄弟,真對不起!前些日子我並非不信你的話,只是當晚我喝醉了,不小心說 漏了嘴,而巧雲又是個狡滑的人,故意栽你的贓,瞞住了我。我真是胡塗:現在應慎重 地向你道歉。』    楊雄說著,便向石秀深深地一鞠躬。   『別說這種見外的話,只要你明白事情的真相,我也算盡到小弟的一份心意。我雖 然沒有什麼出息,但還算有些義氣。……那個禿賊與潘氏偷情的證物在這堙A是我從那 兩人身上剝下的僧   衣。』   楊雄看到石秀拿出來的證物,不由得再度怒火中燒,咬牙切齒起來:『娼婦!我現 在就回去把她撕成碎片。』   楊雄呼的一聲站了起來,石秀伸手去欄,說道:『楊兄,再怎麼說,你也是吃公家 飯的,不能不懂規矩。自己的妻子與人私通,當然是該殺,但是未抓到姦夫就殺自己妻 子,是會被問罪的。大哥,你一世的英名,豈能如此斷送二『但我這口氣要怎麼出?』   楊雄餘怒末息,橫眉豎眼地說道。   石秀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我倒有一個主意。』   『怎麼說?』   『在東門外有一座翠屏出,相信大哥一定聽說過吧!那山地處偏僻,杳無人煙。明 天一早,哥就邀那個淫婦同去翠屏山的嶽廟燒香參拜,順便把丫頭迎兒一起帶去,我則 先一步在那兒等候。咱們在嶽廟前,叫那女人說出私通的經過,然後大哥備好休書,將 那女人趕出薊州,這豈不正上策?大哥認為如何?』   『何必如此費事!今晚我就把那個淫婦趕出家門……』   『不!我這樣做就是要那女人親口說出經過,好叫大哥明白事情的真相。』   『好吧!如果你堅持要這樣的話。』   楊雄也就答應了。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那天傍晚時分,楊雄回到家中。   他一如往常般地作息,對巧雲的態度也沒有什麼異樣,吃過晚飯就回房安歇了。   巧雲為了討好丈夫,便和他親熱,但楊雄推說太累而婉拒了。   第二天早晨,兩人相對坐在餐桌上,楊雄以閒適的口氣說道:『我斬了那麼多的人 頭,也算是個罪大惡極的人。昨夜睡夢中,恍恍惚惚的,竟發覺嶽廟的神明站在我的枕 頭旁邊,所以找今天想到翠屏山的嶽廟燒香贖罪。……妳可否與我一起去參拜, 了卻 此願?』   『若要燒香贖罪,你一個人去就可以了,何必非要我去呢?』   『不,妳一定得去,因為這個贖罪之願是在與妳定親時就許下的。』   巧雲聽丈夫如此說,也就答應了。   揚雄佯裝外出雇轎、買紙錢,事實上卻是彎到石秀住處,再次敲定計畫,以免到時 失之交臂。   他與石秀商量好,轎子在山腰處停下,再與巧雲、迎兒三人步行至嶽廟,以避開轎 夫的耳目。   商議既定,楊雄回到家中,見巧雲已裝扮好,便打量著她。   ——這麼美的一個女人,為何卻生了一顆如此醜陋邪淫的心?   楊雄不禁黯然。   不久,三個人一起出發,巧雲乘轎,迎兒隨之,楊雄殿後,他們穿過東門,直向翠 屏出而去。   翠屏山聳立在離薊州城二里之處,山麓一帶均是荒涼的墳地,因此附近沒有什麼人 家。   墓地的後面有一大塊凸出的岩石,底下便是懸崖,而通往山頂的坡道,更布滿了石 塊。山頂上有一叢護的白楊樹林,深植在如海洋般廣闊的青草原中。   這堛瑰挺q,建築物本身業已崩壞,只留下一些殘破的石牆與石像。   楊雄按照計畫,在山腰處就讓巧雲下了轎。   『走快一點!』   山路險陡多石,乃雲聽到楊雄不斷催促,雖然很不高興,但也不便說什麼,只得隨 著楊雄往爬。   『終於到山頂了!就是這堙C』楊雄說道。   巧雲不禁皺起眉頭問道:『這就是你說的廟?怎麼什麼都沒有?神像在哪堜O?』   『不急,神明正等著我們哩!』   當他們正要踏進廟堮氶A突然自石牆背後竄出一條人影。   『啊!』巧雲驚呼,睜大著雙眼。   原來那人正是石秀。   『真是難得爬那麼高的山啊!嫂子!』石秀露出笑容。   『石秀,你為什麼也在這堙H』   『為了一件重要的事,專程在此等候妳。』   說著,石秀便深深地行了一個禮。   就在此時,楊雄再也忍不住了,猛力抓住巧雲的肩膀,把她身體扳了過來,朝著她 的臉上拚命怒摑。    『妳這個賤人!娼婦!竟敢欺騙我?妳不是說石秀誘惑妳?現在石秀就在妳面前 ,妳老實說,石秀有沒有摸過妳的身子,或者曾對妳說過輕薄的話?妳說!你快說!』   若是一般人遇到這種情形,早就嚇哭了,甚至跪地求饒,但是巧雲反而更顯鎮定。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不論有沒有,都不必再提了。』   『這是什麼話!』石秀勃然大怒道:『別的事也就算了,但要說我石秀是調戲別人 妻子的登徒子,叫我忍無可忍。既然來到這堙A我們就對個質,作個了斷。』   『石秀,你若是清白,大可不必如此激動。』   『事實俱在,難道妳現在仍想佯裝與那個臭和尚毫無關係?』   『我可是個潔身自愛的婦道人家,無憑無據的話不要亂講!』   『哦!說得跟真的一樣。』   於是石秀把裴如海與胡頭陀的僧衣拿出來,扔在巧雲的面前。   『妳總不至於說沒有見過這些東西吧!』   巧雲看到地上的衣服,臉色不禁大變。   這時,石秀拔出腰刀,對楊雄說:『現在叫那丫頭過來。』   楊雄應了一聲,抓住迎兒的頭髮,揪過來推到石秀的腳前。   『妳這個臭丫頭!把妳所知道的都說出來!巧雲是怎樣與那禿賊私通的?妳若還裝 做不知道,石秀的刀會教妳的腦袋開花!聽到沒有?快給我老老實實地說:』   迎兒嚇得一面哀叫,一面哆嗦地說道:『請饒命!請饒命!大人,我說,我會把一 切全都說出來的,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迎兒在嚇得魂不附體的情況下,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楊雄聽完就下了決心,絕不能饒了這個娼婦,否則留在世上也是禍害一個,一定會 再去誘惑其他男人,不如替天行道,叫她到陰曹地府去報到。   於是楊雄向石秀示意,表達自己的決心。石秀也會意地點了點頭,說道:『現在事 情已真相大白了。楊兄,我去剝光那惡婆娘的衣服,隨你任意處置。』   『好!就這麼辦。』   石秀一把抓住想趁機逃走的巧雲,用刀割開她的衣服,使她整個身體都暴露在陽光 下。   按著又利用裙帶,把她綁在白楊樹幹上。   巧雲一身光潔白嶊漲棌妞O那樣的晶瑩剔透,美得使人不忍下手殺她;但她那顆心 卻邪惡至極,令人痛恨。    因此,揚雄並未改變決心,他慢慢抽出藏在腰間的刀來。   迎兒見狀,哇地一聲哭叫起來,想逃離現場。楊雄跳過去,一刀朝迎兒肩膀斜斜地 砍了下去。   巧雲見死到臨頭,一面掙扎著,一面拚命向丈夫求饒,而且還哀求著石秀,石秀則 轉過身不加理睬。   楊雄站在業已顛狂的妻子面前,說道:『如果妳只是與和尚私通,我還可以考慮饒 了妳,只要把妳休了就可以了。兩妳竟然挑撥離間,栽贓我的結拜兄弟,使他蒙上不白 之冤,這絕不能寬恕!』   說完便猛然拉出巧雲的舌頭,一刀切斷。   巧雲的口腔頓時成了一個血窟薩,簡直像夜叉般恐怖,揚雄卻毫不心軟,一邊用腳 踩著掉在地上的舌頭,一邊斜眼看著她。   『現在,要割哪堙H嗯,應該是那顆航髒的黑心。我倒要看看,害我石兄弟的心腸 是長什麼樣子?按著,還要挖開妳齦齦無比的身體!』   於是一幕慘不忍睹的景象就展開了。   楊雄一刀一刀的,自巧雲心窩劃到下腹,抓出內臟擲在地上。   在一連串殘暴的行動後,楊雄歇了手。   『現在,總算出了一口氣,全媯庥Z多了。我既然殺了這個女人,就沒臉再回到城 內。石秀,我想想有什麼可去的地方?』楊雄如此問道。   石秀微笑回答道:『看來我們只有一個地方可以去了。』   『什麼地方?』   『梁山泊!』   『嗯!……但是我們連個梁山泊的人都不認識。』   『這個你不用擔心,梁山泊的神行太保戴宗來薊州辦事時,剛好與我相遇,他邀我 加入梁山泊。……我曾聽說過,山東及時雨宋公明正在梁山泊召募各地的好漢加入。大 哥和我在武術上也算有些能耐,梁山泊不可能不歡迎我們兩個人加入的。』   雖然聽了石秀這番話,楊雄仍然擔心自己曾做過官府的劊子手,不會被梁山泊那夥 人接受。   石秀明白楊雄的顧忌,便笑著說:『你有什麼好擔心的!宋江還不是地做過押司。 』   石秀便將戴宗與楊林曾送他十兩銀錠當路費的事告訴楊雄,並說自己當初已向他們 表明要前 往梁山泊的意願。   楊雄終於下了決心。   『也只有如此了。』   既然把邪淫的妻子殺了,自己已是單身,了無牽掛,再也不必為了家庭負擔而去擔 任那個令他有罪惡感的工作,當然更不必回薊州城了。   石秀腰間插刀,手攜棍棒,再揹上行李,楊雄則手持朴刀,兩人正準備離開破廟。   就在此時『且慢!』   突然有人自殘破的石像背後發出聲來。   兩人吃了一驚,回頭看見一個濃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體型碩長的青年。   『是時遷嗎?』   楊雄一眼就認出他了。   他原是高唐州人氏,流浪到了薊州這一帶,專門偷竊富有人家的錢財,因其潛行功 夫高明,故贏得『鼓上蚤』的綽號。   他在夜間的行動,可謂迅如雷,快如風,而且不留任何痕跡,他對自己的功夫也頗 為自負。   時遷曾因被人糾舉為盜賊而入獄,楊雄見他是條漢子,就力主在毫無確切證據之下 ,應該將人犯釋放,並曾為了幫他脫罪而到處奔走。   『剛才兩位的話,我都聽見了。』時遷上前鄭重地行了一禮,繼續說道:『近來城 中戒備森嚴,我無法再做那無本的生意,只有暫且躲在山中。剛才無意中看到兩位好漢 殺了那惡婆娘,又聽到你們商議前往梁山泊,我心想,也許我時遷可以陪同你們一起前 往梁山泊,所以才現身與你們見面。』   『好啊!』   楊雄心想,時遷雖然手腳不乾淨,卻還算有些義氣,所以不妨帶他一起前往梁山泊 。   楊雄又想到還有一些善後的事,便說:『如果現在我們往山下走,則有轎夫在那兒 守候,他們若不見同來的婦人,必會起疑,這如何是好?』   時遷聽了暢雄的顧忌,便安慰他說:『你放心,這座山我太熟悉了,任何羊腸小徑 我都瞭若指掌,讓我來帶路吧!』   且說,在山腰等候的轎夫們,眼見日落西山,仍不見那兩女一男下來,顯得十分不 耐煩,便爬上山頂查看。    在傍晚的夕照中,有數十隻烏鴉盤旋在破廟的石牆附近,發出聒噪不祥的啼聲。   『真叫人有些毛骨悚然。』   轎夫們也感到了不祥的氣氛,戰戰兢兢地向前走著。   兩個大膽的轎夫上前自石牆的縫隙中張望,便『啊!』的一聲,嚇得臉色大變。   只見一具女屍身首異處,另一具則被剖成兩半,血流滿地,景象悽慘,令人不忍卒 睹。烏鴉在屍體上邊啄邊叫,一片血腥映在昏暗的夕陽餘暉中,令人作嘔。   這是一幅地獄中才有的畫面,他們早就魂飛魄散,不知如何移動雙腿,連滾帶爬地 跑下山。   當他們神魂甫定,才發現自己匍匐在縣衙的前面,如同金魚一般,嘴巴一張一台地 吐著氣。   楊雄、石秀、時遷三人天末亮就起身趕路,直到滿天星斗的深夜時分,才找客棧歇 息。就這樣馬不停蹄地行行復行行,不久來到了鄆州境內。   當他們經過鄭州邊境一座名叫香林洼的村落時,天色已晚,而且前面還有座高山擋 住去路。   『看來今晚只有在這媢L夜了。』石秀說。   他們很幸運地在靠近溪谷的路邊找到一家客棧。   客棧的周圍環繞著一圈枸橘樹籬,門前種了數百株的垂柳,右邊的牆壁上寫著蒼勁 有力的字跡——暮色蒼黛,廣接四海豪傑。   左邊則寫著——晨光熹微,樂迎三江俠客。   在暮色中,客棧的建築雖然有些陳舊斑駁,看來卻十分風雅。   當他們三人站在客棧門前出神地望著,有人出來問道:『客官要住店嗎?』   楊雄答道:『是的,麻煩你。』   夥計便帶他們進去。   客棧內十分清靜,似乎除了他們三人以外,就沒有其他的客人了。    楊雄吩咐夥計準備晚餐,但夥計抱歉地說:『我們這家客棧開在少有人經過的山 邊,客人一直很少,所以每天下午以後,若無客人上門,便把做好的菜餚分送給附近的 村民。今天也是一樣,現在只剩下一小甕酒了,真是對不住各位。』   『這不能怪你,是我們來得晚。那就請隨便準備一些能讓我們填飽肚子的東西好了 。』   夥計替他們煮了五升的米飯,再端上僅剩的一些酒與野菜。   一小甕酒只有三大碗的份量而已,喝起來的確不夠勁。   『唉!只有這些野菜配飯,這頓飯吃得既無趣又寒酸。』   揚雄一邊用筷子翻攪著野菜,一邊搖頭嘆息。   時遷眼睛一轉,說道:『這客棧一定還藏著些美味。』   這也就是盜賊們的職業性敏銳嗅覺,於是時遷輕快地潛入客棧後面。   至於那個夥計打點好門戶之後,回到廳堂,石秀便指著排在壁架上的十幾把朴刀, 問著:『像你們這樣一家普通客棧,又不會有人來打主意,為什麼煞有其事地準備那麼 多武器?』   『哦!那是我們老闆放在這堛滿C』   『看來你們老闆是一位愛好武術的人嘍?』   『聽你們的口氣像是外地人,對這堛漕々@無所知,我就告訴你們好了。喏!看窗 外那座高山,就是獨龍山,出的前方有座丘陵地,稱之為獨龍岡,獨龍岡上蓋著一棟大 莊院,那就是我們老闆住的地方。』   『聽你的口氣,你老闆是這兒的地主嘍?』   『也可以這麼說。這一帶方圓數里的地方,叫做祝家莊,就是因為我們老闆姓祝而 得名的。   祝家莊共有七百戶人家,全是老闆的佃戶,他們稱我們老闆為祝朝奉。』   所謂『朝奉』,是當時人們對大地主的稱呼。   夥計越說越起勁,見客人聽得入神,便又繼續吹噓下去——祝朝秦有三個兒子,稱 之為『祝氏三傑』,都是弄劍、舞棒、耍槍的好手,武藝不凡。因為家風尚武,因此祝 朝奉分配祝家莊每戶佃農兩把朴刀。   這家客棧就叫做『祝家店』,以前這堭`住上數十人,所以準備許多朴刀掛在牆上 ,以備不時之需。   『最近我們店內之所以客人稀少,都是那幫土匪的關係。』   『你指的是哪些入?』   『就是梁山泊那批盜匪。祝家莊之所以每戶佃農都備有朴刀,就是為了防備梁山泊 那批盜賊來搶糧時,可做自保之用。』    聽他說得如此嚴重,一問之下,才知梁山泊就在附近,日夜兼程的話,大約一晝 夜就可趕到。   石秀一時興起,想借用一把朴刀,但夥計連忙搖著頭說:『不行,每把朴刀士都有 記號,若少了一支,我會被主人打個半死。』   夥計嚇得縮成一團,躲到屋後。   約過了十分鐘左右,時遷回來了,而且還拾著一支油亮亮的公雞。   『你從哪塈邡茠甄?』楊雄問道。   時遷露出得意的笑容。   『這就是所謂的隔行知隔山嘍!』   原來在後院的竹籠媄鷁菑@隻雞,時遷發現之後,將雞用手勒死,再到溪邊把毛拔 洗乾淨,然後回到廚房,丟入大灶中煮熟。   時遷就是當夥計正向楊雄、石秀吹噓時,便把這些工作完成了,可謂快手快腳,乾 淨俐落。   『嗨!你還是賊性不改!』   石秀笑罵著,同時用小刀快速將雞肉切開。他的動作熟練,不愧為開過肉舖的人, 不一會兒,已將雞骨頭別出,將肉移到盤子堙C   於是,三個人談笑吃喝,不亦樂乎。   但是客棧內的那個夥計,雖然已回自己房間休息,卻歇不住,又回到廚房查看。   『奇怪?』   他遠遠看到寵下還留有餘燼,不禁皺起眉頭,快步走下石階,打開灶上的鍋蓋一看 ,只見本來空無一物的鍋中,現在卻盛有半鍋油亮亮的湯汁。   夥計急忙衝向後院。   『糟了!』   養在竹籠中的雞隻已不翼而飛了。   夥計氣急敗壞地跑回來,見到他們三人正吃得開懷,不禁怒火上升,大聲罵道:『 你們太殘忍了!竟連一邊報曉的雞也不放過,居然殺了來吃,簡直太過分了!』   看著夥計漲紅的臉,時遷嗤之以鼻,冷冷地說:『胡說!這隻雞是我在途中買的, 而且我根本沒有看見客棧埵麻,怎麼會是你的呢?』   『那我的雞到哪堨h了?』   『大概是被狐狸、山貓叨走了,也可能是被老鷹抓走了。』    『哼!真會裝蒜,也不打聽打聽這是哪堙A就來這一套!看來你們一定是強盜之 流。』   『不要像瘋子一樣亂吼亂叫,不過是是一隻雞嘛!大不了賠你就是了。』石秀說道 。   『你們哪堛器D!這隻雞每天早晨準時報曉,不是隻普通的雞,而且是我們老闆的 寶貝,不是隨便一、二十兩銀子就可以打發的。……我現在只好把你們帶到老闆那堨h 請罪了。』   石秀一聽,大為生氣,說道:『為了區區一隻雞,要我們三條好漢到一個土財主那 堣U跪求饒?辦不到!』   『哼!你們大概還不知道我們老闆的厲害,說話才這麼放肆。……我們這家客棧可 不同於一般的店,既然準備著朴刀,就有辦法把你們逮捕起來,當做梁山泊的盜賊,送 到衙門堨h!』   『哈!說得有趣,那就試試看!』時遷叫道。   『當然,不給你們一點顏色看還了得!』   夥計說著便轉身衝到外面,將掛在門口的銅鑼,鏘鏘地敲打起來。   不到五分鐘的光景,便有數條大漢趕了過來。   『什麼事?』   『有賊!』夥計答道。   『是梁山泊那些傢伙嗎?』   大漢們一面怒吼,一面衝進來,準備擒住揚雄、石秀和時遷。   但他們哪堛器D,對方一個是斬首無數的快刀手,另外兩個也是使槍的高手,全是 身手快捷,勇猛得可與猛獸相比的草莽豪傑。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   不到十分鐘,這些大漢一個個被打得頭破血流,牙齒落地,爬著逃出門外。   『我們不能與祝家莊的村民為敵,否則必將無路可逃,不如現在趕快離開這堙C』   楊雄說完,便從壁架上順手取下一把朴刀,石秀也跟著取了一把。   而時遷則抓起竄中仍末熄滅的柴火,到每個房間點燃。   『乾脆一不作二不休!不僅是雞,就連這座客棧也把它給燒了吧!』   於是古舊的客棧轉瞬間被兇猛的火舌吞噬,只見茅草屋頂冒出濃煙,在夜空中亂竄 ,按著噴出猛烈的赤談,火星向四乃飛散。   楊雄、石秀勺時遷三人則頭也不回地向梁山泊的路上疾奔而去。   大約奔逃了半個時辰左右,突然間,只見前前後後的草叢、樹林,亮起無數的火炬 ,伴隨著喊聲,由遠而近地朝三人逼來。    從這種攻擊以及包圍擒拿的方式,很明顯的可以看出,村民們平日就訓練有素, 以對抗梁山泊盜賊的襲擊。   『看來只得找小路逃走。』石秀說。   『看這四面包圍的態勢,恐怕找不到出路,只有來一個殺一個,等天亮後,看清了 方向再逃。』   楊雄表示道。   事實上也是如此,除了打開一條血路外,別無他法。   楊雄、石秀、時遷三人背對背,決定與四乃八面逼來的敵人決一死戰。   ——衝呀!   ——殺呀!   祝家莊三百餘佃農雖然人多勢眾,究竟仍是莊稼人,他們帶著六分鬥志加上四分恐 懼,發出吶喊,衝殺了過來。   當他們在火把的照明下,看到對方只是三個賊人,而己方卻有三百餘人,於是佃農 們的鬥志頓時增加到了八分,一邊發出更雄壯的吶喊,一邊殺將過來。   在這種情形下,楊雄三人若不殺對方,就會被殺死,因此他們三人只得大開殺戒。 因此,在決一死戰的信念下,三人的氣勢便壓倒了那二百餘人。   楊雄本就是個劊子手,殺人的力道十足,而且他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順手,來一 個殺一個,所向披靡;石秀的武功也如鬼使神差般地發揮至極限;而時遷這個鬼靈精更 是跳來閃去的,如猛獸般矯捷地趁隙偷襲。   一眨眼間,幾名佃農就被揚雄用朴刀斬殺了,嚇阻了其他佃農的前進,甚至有些佃 農已經準備要逃跑了。按著,又有幾個人在石秀凌厲的攻擊下被刺倒在地。佃農們發出 恐怖的叫聲,一起向後退去。   如果再拚上一陣子,這些佃農組成的兵團,都將因怯載而四散。然而時遷卻犯了一 個嚴重的錯誤。   對著那些膽小,正準備逃走的佃農,只見時遷得意忘形地大喊道:『這些鄉巴佬! 』   要不然就是罵著:『臭農夫!』   時遷自負身手矯健,便乘勝追擊。   他們就是這樣招致失敗的命運。   原來對方已預先設下埋伏,時遷約兩隻腳被突如其來自枯草中擲出的兩支撓鉤勾住 。    『阿!』   時遷仰面倒下,然後迅速被拖入草叢中。   石秀一見大勢不妙,急喊道:『時遷!』   石秀準備跑過去救他,但這時又有兩支撓鉤自另一處襲來。若不是揚雄眼明手快, 及時跳過來撥開,則石秀也有被生擒的危險。   『石秀!逃吧!找機會再回頭來救時遷。』   『好吧!』   楊雄與石秀了解佃農們在生擒時遷之後,鬥志必定大增,因此現在兩人必須拚命殺 出一條血但是所有的出口都被熊熊的火把堵住,在熾熱的火焰下,此處如同一座煉獄。   楊雄與石秀心焦如焚,沒命似地竄逃,最後終於擺脫掉追兵。   而那些佃農眼見這兩人武功既高,腳步又健,自知無法生擒,便放棄追趕,只將時 遷一人五花大綁地拖回祝家莊。   楊雄與石秀雖然逃出敵陣,但仍不敢休息,在黑暗中疾走,整個晚上未曾停下來喘 息過。   當東方漸開,石秀指著前方說:『楊雄,那邊有家客棧。』   『哦!太好了。』   兩人都有撿回一條命的感覺,匆匆進入客棧中。   他們吩咐睡眼惺松的店小二立即送上酒菜。   當楊雄與石秀芷沒命似地狼吞虎嚥時,突然門外有人大喝一聲:『老闆!』   隨之便走進一位六尺高的大漢。這個人國字臉,下巴異常地向外突出,目光銳利, 耳朵特別大,一瞥之下,即知不是泛泛之輩。   大漢身穿茶褐色紬衫,頭戴萬字巾,腰間繫著白絹腰帶,皮靴光可鑑人,模樣十分 神氣。   『老闆!老闆在嗎?』   大漢瞄也不瞄在座約兩位客人,兀自大喊著。   『哦!來了,有什麼事?』   一個老頭從後面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老爺交代你快點收拾收拾,到莊院去。』大漢粗聲說道。    『是,打點好行李馬上就過去。』.   大漢交代完事情,轉身準備離去時,楊雄叫住了他:『喂!請等一下。』   大漢這時才把視線投射過來,一看之下,他大叫道:『這不是楊雄兄嘛?』   大漢的聲音充滿著驚訝之情,並且立刻正正經經地行了個大禮。   楊雄笑著說:『幹嘛這樣鄭重其事的?來!我來替你們介紹。』按著對石秀說:『 這位好漢乃中山府人氏,名叫杜興,因為牠的長相有些怕人,故有『鬼臉兒』這個綽號 。以前他來薊州做生意的時候,因為同夥人使詐,吃了些虧,一氣之下便痛毆對方,但 他練過拳術,是個中高手,竟把對方打死了。因為事出有因,又只是過失使人致死,所 以找向衙門主事者疏通,赦免了他的罪。今日能在此相遇,也算是奇緣了。』   楊雄又巴石秀介紹給杜興。   杜興與石秀寒暄了一陣,便轉身問楊雄『你怎麼會來到此地?』   『實不相瞞,我殺了與和尚通姦的妻子,因此無法再待在薊州了。』   楊雄並說出原本與石秀、時遷商議好一起加入梁山泊,不料途中住進祝家店,引起 了糾紛,結果時遷被活捉等等的事情。   杜興一直環著雙臂在聽,這時便說:『這正是我報恩的機會,讓我來營救時遷。』   『有什麼方法嗎?』   『有的。……當年因為你的幫忙,使我免去牢獄之災。我自從來到此地,便受到這 堛漱@位大地主賞識,在他莊院內當差,並且住在莊院中的一棟寬敞的房屋內。我現在 每日經手大筆的金銀,十分受到主人的信任,所以可說是過得十分愜意。』   『你說的大地主,可就是祝家莊的祝朝奉?』   『不,讓我來把此地的情況大致說明一下。』   於是,杜興告訴兩人,獨龍岡這一帶有三個村落,在中間的為祝家莊,西邊的是扈 家莊,東邊則是李家莊。這三個村莊合起來,差不多擁有二萬士兵的戰力。   其中勢力最大的是祝家莊的祝朝秦,他有三個兒子——祝龍、祝虎、祝彪,均是自 負勇猛膽 壯,功夫了得的年輕人。此外,這三個人的武術師傅『鐵棒』欒廷玉,更是 以一敵千的功夫高手,由他帶領祝家莊約兩千名壯丁,使祝家的勢力一直不墜。   西邊的扈家莊,莊主叫做盧太公,有一個兒子,被稱為『飛天虎』扈成,此人武功 不凡。但是他的妹妹,即『一丈青』扈三娘,武功更高,她專使一對日月雙刃,已到了 爐火純青的地步,此外,她更是天生的騎馬好手。   而杜興則是投靠在東邊的李家莊,莊主名叫李應,他使著一把純鐵製造的點鋼槍, 已到出神入化的境界;此外,李應身上經常帶著五把飛刀,其刀法之準確,可在百步內 射殺鹿隻。   這三個村莊的莊主們互訂盟約,甘苦與共,遇事則合作無間,為了抵禦梁山泊的盜 賊前來搶奪糧食,因此一向防衛得十分堅固。杜興認為這三個村莊約兩萬兵力,比官兵 的實力遠勝一籌。   『現在,我帶兩位回李家莊,介紹給李大官人,並且央請他寫信給祝朝奉。』   『你說的那位李應官人,是否就是人稱『撲天鵰』的好漢?』楊雄問道。   『是啊!他是有一個撲天鵰的名號。』   『我早就聽說過獨龍岡境內,有位撲天鵰李應,是使槍和射飛刀的高手,他不但武 功高強,也以俠義而聞名。這次正是與他結交的好機會。』   三人走出客棧,直接前往李家莊。   到了莊上一看,眼前的情景頗不同於一般的村莊,因為莊內無論大宅小戶,建造的 樣式均以防敵為優先考慮,因此房屋排列得井然有序,甚至林木的栽植以及田間小徑的 安排,也利於攻防。   李應宅邸的外觀十分恢宏,白色外牆四周,更環以寬廣的溝渠;沿著壕溝邊上,還 種著數百株粗可環抱的柳樹,特為預防火災而栽種的。   三人過了吊橋,進入正門,只見兩邊設有二十來支的槍架,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兩位請在此稍候,待我進去通報,請莊主出來與你們相見。』   杜興說完,就留下二人,逕行走入屋內。   石秀站在偌大的庭院中,同四周還視。   『這真是我平生所見最豪華的宅邸。』   『我也有同感。』楊雄點頭同意。   不一會兒,就有個人踱著悠閒的腳步走出來。   此人一出現,其相貌之堂堂,令楊雄、石秀兩人不禁摒息而視。   他身材雖不高大,但渾身充滿令人如沐春風的活力。其面貌英俊無與倫比,而且目 光銳利如鷹,使一般人在其逼視下,都感到又敬又畏。   李應平日就以穿著絳紅色袍子,騎在白馬上的裝扮兩聞名遐邇,而現在他正穿著大 紅色的袍 子出現在他們面前。   『哦!兩位請這邊走——』   撲天鵰李應引導著揚雄與石秀到前面的大廳。   在主人一再勸坐下,兩人入席就座。   酒送上來後,大家舉杯寒暄,楊雄這時站起來,鞠了一個躬。   『相信李大官人已自杜興口中得知事情經過,盼能盡量協助營救時遷。』   『我願意助你們達成心願。』   李應爽朗地首肯這件事,於是換來家塾先生寫了封措辭懇切的信,並且親自署名, 蓋上印鑑,再命當家二掌櫃快馬送到祝家莊。   揚雄與石秀不禁銘感五內,認為這是一輩子不能忘懷的大恩大德。   而李應卻微笑道:『些微小事,不足掛齒。兩位一定也累了,不如用過早飯後,好 好休息一下。』   於是兩人接受了主人誠摯的款待。   當他們在屋內躺下,呼呼大睡,已是已牌時分。   二掌櫃自視家莊回來時,並未帶時遷回來。   李應禁不住皺起眉頭間:『事情辦得不順利?』   二掌櫃一臉困惑地報告著:『我見到祝朝奉,還親手把信遞給他,以為可以帶回時 遷,但就在這時,祝家的三個兒子走出來,表示不能輕易放人,並且說要送往衙門,交 官府審判。我也曾跪下來求他們,但他們就是不肯。』   『胡說!』李應不信。『我與祝氏、扈氏是締結生死誓約的盟友,竟會拒絕這點小 事,豈不奇怪?會不會是你的態度引起他們不滿?杜興,你騎馬跑一趟,親自向祝朝奉 說明,並且常時遷回來。』   『是,我立刻去。不過,最好您再寫一封親筆信,讓我帶去見祝朝奉,這樣他們一 定會放時遷回來的。』   『嗯!說得有理。』   李應立即命人拿來信紙,振筆疾書,然後便交給杜興。   杜興接過信,收藏好,刻不容緩地至馬廟牽出一匹快馬,跨上馬鞍,便一抽馬鞭, 同祝家莊疾馳而去。   杜興走後不久,楊雄與石秀都醒了,於是走到前廳。   李應並未將詳情告之,只輕描淡寫地說: 『請放心,我已派杜興前去,大概兩個 時辰後,便可帶人回來。』   『太謝謝您了!您的隆情厚意真不知該如何報答。』   楊雕與石秀又接受李應豐盛的午宴款待,在席間,三人閒聊著家常瑣事,也互相推 崇著『像您這般血性、勇敢的好漢,不可多得,值得一交。』   言談間,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轉眼太陽已西斜,黃昏餘暉籠罩過來。   杜興卻仍末回來。   祝氏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李應開始焦慮不安起來,決定派十名手下前往接應杜興。   這時,有一名男僕從大門進來,叫道:『杜總管回來了。』   李應連忙問道:『是兩個人一起回來的嗎?』   『不,只有一個人。』   鬼臉兒杜興直接進了大門,跳下馬,誰也不理地悶頭跨過門檻。他那張原本就與眾 不同的臉,現在因憤怒而變得更加掙檸。   『杜興,究竟是怎麼回事?』   李應眉頭皺得更緊了。   『莊主!祝家莊的那批傢伙,一點也沒把莊主當一回事,好像要扯破當初的盟約似 的。』   因為極度激憤,杜興拉開嗓門,把自己所受到的屈辱說了出來。   原來,當杜興帶著李應親筆信函前往祝家莊,到了祝氏莊院的第三進門時,看到被 稱為三傑的祝家三個兒子——祝龍、祝虎、祝彪,一字橫坐在廳前。   一見杜與下了馬,祝彪便首先笑著上前堵住了他的去路。   『我就料到你這傢伙會來。』   『我帶了李應李莊主的親筆信,前來求見祝朝奉,請他過目。』杜興誠懇地請求通 報一聲。   但這三個兄弟卻因客棧被焚而餘怒末熄,斷然拒絕了。   杜興又進一步表示,時遷絕非梁山泊的盜賊,並把李應的親筆信取出來,再度請求 通報。   祝彪接過信,並不打開,當場撕碎扔在地上,再用腳加以踐踏。   杜興這時不禁血脈賁張,但礙於使者的身分,不便發作,反而忍氣吞聲地跪下,雙 手伏地,請求道: 『請大人不計小人過,放時遷走吧!』   『喂!杜興,你以為祝家是好惹的嗎?那三個燒祝家店的惡棍媕Y,李應就藏匿了 兩個!他還想來求情?回去告訴李應!他與梁山泊的盜賊私通,我要去官府告他,叫他 有個心理準備,等著就縛!』   然後,三兄弟極盡所能地口出惡言,辱罵一番,並命下人拿棒子來追打杜興。   杜興見事已至此,已無忍讓的必要,便奪過一個下人手中的棒子,打倒三、四個人 之後,縱身跳上馬,逃了回來。   『莊主!祝家那些傢伙已無情義可言了。』   杜興最後下了斷言,李應也深深地點了點頭。   看李應的神情,顯然心中已升起怒火,充滿激憤之情。   『把馬牽來!』   李應決定親自走一趟祝家莊。   『我看,還是不要衝動行事吧!』楊雄急忙阻止道:『如果因為我們,而破壞了三 個村子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盟約,那太罪過了!』   但李應搖了搖頭,說道:『從這件事情便可看出,咱們與視汞的關係,表面上是固 若金湯,實則不堪不擊。能看清他們的真面目,也末嘗不是幸事一樁。』   於是,李應穿上黃金色的鎖子申,前胸與後背均套上獸面形的掩心,外單緋色長袍 ,背插五把飛刀,手持點綱槍,腰佩傳家名劍,頭戴鳳翔盔,威風凜凜地跨上一匹雪白 的駿馬。   杜興也召集了三百名平日接受武術訓練的莊客,井然有序地排好陣勢。   理所當然地,楊雄和石秀也穿戴妥當,加入攻擊的隊伍,站在陣列的一端。   李應在馬背上挺起胸膛,凜然宣布:『現在,我們前往進討背棄盟約的祝家莊。希 望大家發揮平日練習的武技,拿出看家本領,一舉成功。』   李家莊的隊伍,除了二十人騎著馬,其餘三百人均是徒步,同著祝家莊浩浩蕩蕩地 開拔。當他們來到觸龍問的山腳時,太陽正掛在西山邊上,晚霞餘暉籠罩整座山丘。   『布陣!』李應下令。   祝家莊乃三個村子中防守最嚴密的莊子,沿著獨龍山麓挖築了一條既深又廣的壕溝 ,屋舍都建在山丘頂上,外面又圍了三重高牆,確實很難一舉攻入。    保護莊院的三重石牆有兩丈高,前後均設有門,藉著吊橋與外界聯絡。石牆內側 櫛比鱗次地蓋著許多小屋,堶惘矰F兩千多名能操刀槍弓矢的莊客。另外,還建有供瞭 望用的高臺,上面備有金鼓、銅鑼等警報器。-當李應下達布陣的命令時,瞭望臺的金 鼓與銅鑼幾乎是同時響起。   顯然祝家莊地做好迎擊的準備。   李應單獨驅馬向前,在離祝家莊數百公尺外的地方停住,大聲說道:『祝家三兄弟 ,你們為何辱罵我李應?』   回應他質問的並非話語,而是數十匹如決堤洪水般的奔馬,自大門湧出。   領頭的乃是祝家第三子祝彪,他頭戴荷葉形鑲金的帽盔,身穿梅花甲,雙手持純鋼 打造的刀槍。   李應一見,忍不住用手指著他罵道:『你這個乳臭未乾的渾小子,竟然目無尊長, 膽敢如此囂張!你難道不知我與你父親是生死之交,彼此的關係如水乳般交融?祝家莊 發生事故,哪一次不是李家莊拔刀相助的?你們若有匱乏之處,我們又哪一次沒有解囊 相助?而你現在居然把我的親筆信撕碎,踩在腳底下踐踏!』   『怎麼這麼囉嗦!』祝彪回吼著:『是你自己不分是非,忘記咱們祝、盧、季三村 的盟約。   我們曾發誓同心協力,共同抵禦梁山泊的盜賊,並且合力攻破那座山寨,而你現在 卻一味袒護梁山泊的盜匪,誰知道你是不是與他們沆溪一氣,準備謀反叛國!』   『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我李應說成謀反的人,人不可原諒了!』   『哼!被我們活逮的那個盜賊時遷全部招供了,就算你想賴世太晚了。李應!你的 末日到了,我今天就要拿下你這個賊人!』   『臭小子,不跟你多寶唇舌了!』   李應一蹴馬腹,如疾風般地衝向祝彪。   『來吧!』   祝彪地無所畏懼地放馬過來。   『喔!』   兩匹馬擦身而過的剎那間,只見白光一閃,發出尖銳的聲音,火花四散。   雙騎霎時又分了開來,各自掉轉馬頭,發出疾喊,聲音響徹夜空。   李應與視彪兩人都習武甚久,各有擅長的刀法,一時之間可說是棋逢對手,不分勝 負,刀光劍影,火花四濺地交手了十七、八個回合。   然而薑究竟還是老的辣,最後祝彪的刀被彈開,飛到半空。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 『糟了!』   祝彪掉轉馬頭,狠狠奔逃,李應則將飛刀急射出去。   祝彪憑著年輕敏銳的本能,伏在馬背上,飛刀在只有毫髮之差的情況下,掠過他的 頭頂。   『沒射中!』   當李應準備射出第二把飛刀時,祝彪已趁伏身馬背的當兒,把箭搭上弓,側著身射 了出去。   飛箭射中李應的手臂。   『阿!』   李應失去了平衡,幾乎快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好!』   祝彪趁勢揮舞長槍攻了過來,李應只得翻到馬腹之下,躲過一擊。   就在緊急的時刻,揚雄與石秀縱馬超了過來。   『祝家小子,讓病關索揚雄來對付你!』   『也接接我石秀的槍!』   祝彪看到揚雄與石秀勇猛的氣勢,心知危險,立刻掉轉馬頭想逃走。   但馬兒卻不聽使喚,突然前蹄上揚,直立起來。   石秀趁機用朴刀欣向馬臀,於是祝彪栽了個筋斗,摔在地上。   祝家莊的人一見到少主人有危險,立即發射箭矢。楊雄與石秀因末穿護甲,只得避 開;李應則在杜興的幫助下,重新跨上了馬。   就在這時——『衝呀!』   『殺呀!』   隨著震天動地的喊聲,從祝家莊門口又衝出一群武士,由祝龍、祝虎兩兄弟率領著 。   李應看到對方的人數是己方的數倍之多,便下令道:『暫且退回!』   李家莊的部隊立即向後撤退。   祝龍、祝虎率兵追擊了二百公尺,便拉住僵繩停下。因為他們唯恐李應另有奇計, 追得太遠反會中了埋伏。   李應熟讀《孫子兵法》,是眾所周知的事,因此他們不敢掉以輕心。   在月亮初升的時候,李應與部隊已退回李家莊,然後杜興便幫李應拔出箭矢。   深夜時分,楊雄與石秀暗中換來杜興,對於李應因為此事,不但招致祝家兄弟辱罵 ,甚至還 受了箭傷,兩人覺得十分難過,深深感到抱歉。   『照我的看法,祝家莊的防守結構十分周延,不是可以輕易從正門加以攻陷的。我 想,我們應該前往梁山泊,懇求晁蓋、宋江兩位首領借咱們千騎人馬,攻入祝家莊,救 回時遷。』   杜興聽了,也默默點頭表示贊成。   翌日早晨,揚雄與石秀再次向李應道歉,對於李應因為此事而受到牽連,表示不安 與難過,然後向其告辭。   李應難過地重下頭,說道:『這次失敗,全是我失策。沒能幫二位什麼忙,還請原 諒。』   他命人取來為數不少的金子,要揚雄與石秀收下,但他們堅持不受,拜謝後離開了 李家莊。   翌日的午後,揚雄與石秀已走到梁山泊了,隔著湖水,隱約可看到對面的山寨。   湖畔有一家新開的客棧,於是兩人決定先在此歇歇腳。   而這家客棧正是在宋江指示下所建約守望站,由石勇負責看守。   店小二向石勇報告:『來了兩位不尋常的客人。』   石勇自後頭走到前廳,只看了一眼,便點了點頭。   果然是兩條好漢山於是石勇上前向楊雄問道:『恕我冒昧,兩位客官來自何處,要 往哪兒去?』   楊雄答:『來自薊州,但目的地仍末決定。』   石勇笑問道:『閣下是否就是石秀?』   楊雄目光銳利地盯著對方,說道:『我名叫楊雄,這位才是石秀。……您怎麼會知 道石秀的名字?』   『果然是這位好漢。不久前,戴宗先生去了趟薊州,在轉回山寨時曾交代我,如果 有位名叫石秀的好漢前來,立即通報。』   石勇按著便報上自己的名字,客氣地與他們寒暄。   在這同時,水亭後面的窗戶被推了開來,射出作為信號的箭矢。   於是,對岸蘆葦叢中,應聲出現一艘快艇,直駛而來。   『現在我帶你們到山寨去。』   石勇讓揚雄與石秀先上船,一路划向鴨嘴灘。    我們即將要加入梁山泊義軍了。   楊雄與石秀不禁相互而視,心中有著同樣的感慨。   其實,梁山泊絕非野蠻的盜賊窩,而是一群講仁義、尚武術,但時運不濟的好漢聚 集之地。   他們有的是被奸詐狡猾的上司為滿足佩慾而誣陷;有的是受惡婆娘撩撥,失手殺人 而遭判刑流放;也有的是天生血氣方剛,反抗地方上的特權分子,鬧出官司而逃離家鄉 。是一群命運多舛,被官兵追得無路可走,不容於社會的人。   揚雄與石秀也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來到此地,因此,不論他們是否甘心為盜賊,都只 有踏上這條不歸路了。   戴宗收到飛箭傳書,得知消息,便急忙和楊林一起下山,當快舟駛至鴨嘴灘時,正 好迎接他們上岸。   晁蓋、宋江率眾首領齊集於聚義廳,大家因梁山泊又增加了兩條好漢而大感歡喜。   在接風的酒宴中,楊雄、石秀與各首領舉杯敬酒,報名寒暄一番,然後便由楊雄講 述兩人投奔的經過。最後,楊雄說道:『不瞞各位,還有一位名叫時遷的兄弟,本來是 要和我們兩人一起投奔梁山泊,不料卻在祝家莊闖了禍,被祝家的人逮捕。我們力軍勢 薄,未能搭救他出來,希望各位能將他救出,一起為梁山泊效命。』   但是,晁蓋在聽楊雄講話的時候,表情已變得十分不悅。   當楊雄說完以後,晁蓋立刻斬釘截鐵地說:『我不能讓你們這種人加入梁山泊,請 你們就此自行了斷吧!』   宋江急忙阻止道:『晁大哥,你生氣固然是有道理,但兩位壯士不遠千里來投靠我 們,你卻要逼他們死在此地,未免太不盡人情了。』   『不!我們梁山泊一夥人自從打倒王倫以後,即以忠義為宗旨,成為百姓的心靈依 歸,一直全力以赴地以俠義精神替天行道。過去的經歷可以不談,然而一旦加入梁山泊 後,任何人都不能再做有辱團體名聲的事。可是剛才地說,他們倆與另一個叫時遷的傢 伙,讓別人誤以為是梁山泊的成員,不但把人家報曉的雞偷殺吃掉,還燒了人家的店, 這種行為萬萬不可饒恕。我要親自把他們的首級帶到那個村莊,以表明此事與講仁義、 守紀律的梁山泊無關,然後再把那霸道的祝氏殲滅。』   晁蓋說完,狠狠地瞪著楊雄與石秀。   『且慢!』宋江挺身而出,冷靜地為他們辯護:『偷雞、燒店都是時遷一人所為, 他們倆不過是因為一路同行,所以才加以袒護,尚不致令梁山泊蒙羞。再說,祝朝奉一 向敵視梁山泊,想 要找機會與我們交戰,再將我們交給官府以換取褒獎。目前我們山 寨人馬俱增,糧食卻短缺得很,如果祝家莊這次真有意要與梁山泊一戰,倒是我們的好 機會,可趁機將之殲滅,奪取他們大批的糧食,一定可供梁山泊的人馬食用好幾年。而 且這樣做的目的只是為了殲滅傲慢的土豪劣紳,並非掠奪祝家莊的農民,所以並不算違 背梁山泊的仁義宗旨。……大哥,請派給我一些士兵,並且請幾位首領助陣,我立刻下 山,攻入祝家莊,將其夷為平地,否則不回山寨。』   宋江此舉的目的有四:一、展現梁山泊的實力,以保聲譽。   二、自視氏莊院救出時運,再出梁山泊發落處置。   三、取得大批的糧食。   四、說服李家莊的李應,邀其加入梁山泊。   聽完宋江冷靜的分析,軍師吳學究首先點頭表示贊同。   『宋大哥言之有理。無論怎樣,梁山泊絕不能讓前來投靠的好漢死不瞑目。』   戴宗也表示,若要楊雄、石秀自殺,不如先砍下自己的首級謝罪。   在多方勸說下,晁蓋終於答應不追究此事。其實,晁蓋並非執意要處置揚雄、石秀 兩人,他只是認為應趁這次『鐵面孔目』裴宣擔任梁山泊軍正職務的機會,讓全山寨的 人員了解軍律的嚴格,甚至不惜犧牲二人,以為警戒。   楊雄與石秀終於被接納了,位階則居於楊林之下。   楊雄、石秀二人並獲准配給房舍一棟,手下十名。   翌日早晨,宋江便招來裴宣,命他統計可以調度的人數,並且親自挑選出陣的首領 。   晁蓋則坐鎮山寨,吳學究、劉唐、阮氏三兄弟、呂方、郭盛等人也一併留守。   進攻祝家莊的行動,以宋江為總指揮,其份兩路。   第一路的成員有花榮、李俊、穆弘、李逵、楊雄、石秀、黃信及楊林。   第二路包括了林沖、秦明、戴宗、張橫、張順、馬麟、鄧飛、王矮虎及白勝。   兩隊各自率領二百騎兵與二千名步兵。   而梁山泊士兵的陣容,早已不是當初的烏合之眾了。   他們的戰鬥訓練甚至比官方還要嚴格,軍規紀律亦屬少見,再加上士氣高昂,不惜 捨命以保山寨,是一支氣魄非凡的隊伍。   兩隊人馬分別由金沙灘、鴨嘴灘出發,渡過湖面,隊伍嚴整地向祝家莊推進。    在行進的途中,附近的村民及過往的行旅,看見這麼有紀律的一支隊伍,還以為 是往某處鎮壓叛變的官兵,作夢也沒想到這竟是梁山泊的賊兵。   宋江決定在獨龍岡外數里的地方布陣設營,然後喚花榮至中軍營帳堸荌Q襲擊策略 。   宋江說:『進入祝家莊的道路,十分錯綜複雜,很難事先做好埋伏計畫,因此如果 直接進攻,恐會發生危險。應該先派兩名探子,暗中偵察周圍的地形,再擬定進攻的路 線。』   宋江說這話的時候,剛好李逵進來聽到了,他走到宋江面前說:『大哥!我已很久 沒有事可做了,手膀子發癢得難受,就派我去跑一趟吧!』   『不!你不行!』宋江搖搖頭。   『為什麼不行?』   『你未受過斥候的訓練,更何況你是一個有旺盛鬥志的人,在個性上並不合適。… …你放心!   開戰時,我會安排你打前鋒,讓妳一路殺過去。』   『大哥,你考慮的大多了,像這種在窮鄉僻壤稱雄的土霸,要殲滅他們何須大費周 章?又是什麼兵法,又是什麼戰術的,不如讓我帶個兩、二百人,看我轉眼便將他們殺 個片甲不留!』   『祝家莊防守嚴密,絕非你想像的那樣簡單。你不適合探查的工作,有事的話,我 自會找你幫忙。』   『哼!什麼嘛!要這麼小心幹啥?』李逵嘟噥著,還是不肯離去。『讓大批軍隊去 殺五、六隻蒼蠅!……倒不如讓我李逵去,不消半個時辰就能擺平。』   宋江不再理會他,只說道:『李逵,去把石秀叫來。』   石秀來到之後,宋江就命令他:『你曾去過祝家莊,所以找想請你與楊林一起潛入 偵察。』   『我們這支將近七千人的隊伍,勢必已引起對方的注意了。祝氏的警覺性很高,必 定已做好迎敵的準備,我們最好喬扮一下再去偵察。不過,要裝成什麼樣才好呢?』   這時,楊林走出來,顯得興致勃勃又十分自負地說:『我要喬扮成驅邪的法師,身 上藏著短刀,手中則拿著法環,邊搖邊向前走。石秀只要聽著我的環聲,走在我前後數 十步的地方就行了。』   石秀也點頭說:『那麼我就揹著一捆柴,扮做賣柴薪的,以前我在薊州也曾做過這 買賣。』   一切說走了。第二天早上天色尚未克時,石秀便扮成柴販,離開陣地。   的確,進入祝家莊的道路,真是名副其實的羊腸小徑,兩旁樹木既密又深,且有突 如其來的溪谷擋住去路,有時又猛然被前面的絕壁所橫阻,或是出現數條叉路,稍不留 神就誤走到李家莊 或扈家莊。   現在,究竟要選哪條路呢?   站在三叉路口的石秀,不禁迷憫起來。此時後面響起法環的聲音。   一位怎麼看怎麼像的法師漸漸走近。。   『楊林兄,根據我前兩天隨李應來此的記憶,到目前為止應該不至於走錯。……但 是現在看到這些叉路,我實在不敢確定要走哪一條,真是傷腦筋。』   『那就先選一條碰碰運氣吧!』   『也只有如此了。』   他們走上其中一條最寬最直的路,不久便看到樹叢邊有幾戶人家,多半是一些客棧 、肉舖之類的。   石秀擔著柴薪走到一家客棧前,但見門口掛著刀槍,門禁十分森嚴,出入的人都穿 著印有一個大大的『祝』字的黃色背心;即使是路上的行人,也是這一身打扮。   『恕我冒昧……』石秀裝做賣柴郎的模樣,同一位老人搭訕著:『請問老丈,在客 棧門口掛上刀槍,是此地特有的風俗嗎?』   『啊!像你這種外地人,不該到祝家莊來的,最好快點離開。』   『我本是打從山東來的棗子商人,因不小心蝕了本錢,不得已只好賣些柴薪餬口。 走著走著,卻在這堸g了路,不自覺地走了進來。』   『這堿O祝家莊,現在此地的情況十分危險,聽說不久將會發生一場混戰,你還是 趕快離開吧!』   『這堿搯_來很平靜,怎麼會有戰事發生呢?』   『災禍不久就要降臨嘍!村堛漲~輕人全在山上祝朝奉的莊院四周集合,以備隨時 開戰。』   『這個村中共有多少人家呢?』   『光是祝家莊便有一、二萬戶人家,此外,東、西兩邊尚有結盟的村莊。所以縱使 梁山泊的盜賊有萬人攻來,也不足為懼。……我看你還是快走吧!』老人頻頻催促著石 秀。   『老公公!』擔著柴薪的石秀,故意露出不安的神色,惶恐地問道:『梁山泊的盜 賊真的會攻打過來嗎?』   『是阿!莊上等了急報,祝朝奉已下令全村總動員,進入緊急備戰狀態。』   『哎呀!這如何是好,我會不會也被殺掉?』    石秀嚇得全身顫抖,當場跪坐在地上,卻偷偷注意著老人的反應。   老人單純地以為石秀只是一名膽小的販夫走卒,因此說道:『看你怕成這個樣子! 我看先到店堥茈薿坐@下吧!』   便把石秀帶到客棧中,並倒了杯濁酒,給他定一定神。   『現在,記好我告訴你的話。祝家莊是進來容易出去難,不知情的人都會迷路,逕 在同一個地方打轉,尋不著出路,只因為這一帶的路是經過巧妙設計的。……你記住, 路的指標是白楊樹,無論道路是實是窄,只要看到白楊樹就拐彎,拐了彎再走,如果沒 看到白楊樹就轉彎,那鐵定會迷路。只要走錯一處,你就糟了,不但走不出祝家莊,還 會落人預先設好的陷阱。這些陷阱中,有些上面鋪著落葉,下面卻暗藏足以讓人致死的 竹尖;有些是鐵疾黎,一旦踏入便會受傷,因在那媯奶H來逮捕。』   『承蒙指教,老丈的大恩令我終身難忘,請問貴姓?』   『我複姓鍾離,世居此處。』   石秀再次鄭重地謝過,便準備走出客棧。這時,街道的另一端走來一群喧嘩不已的 武裝士兵,簇擁著一個赤裸著上身,被五花大綁的漢子。   ——啊!竟是他!   石秀看了一眼便征住了,沒想到那人竟是和他一起出任務的楊林。   喬扮成驅邪法師的楊林,大概是迷了路,誤中陷阱而被生擒。   ——怎麼辦呢?   石秀心頭一慌,幾乎亂了陣腳。   『唉!』鍾離老人搖搖頭說道:『那人是梁山泊派來的探子,在不熟悉路徑的情形 下闖了進來。看他一身是血,大概已被五、六個人砍過了。要潛入祝家莊哪有這麼容易 !不清楚路徑,恐怕插翅也雞飛。』   當楊林被拉到客棧前的時候,石秀怕被識破,急忙躲入屋後。   就在這時,對街傳來喊聲:『讓開!三少爺到!』   石秀從牆壁問的隙縫窺看,只見前陣約二十名士兵舉著飾有穗子的刀槍,排成四列 ,後面有四位騎士,引導著一位跨在雪白駿馬上的青年。他全副武裝,背負弓矢,手持 銀槍,騎在馬上顧盼自若。   ——那不是祝彪`?   石秀心媮鶶o樣想,但仍假意問老丈那人是誰。    『他是祝朝奉約三公子祝彪。在三個兄弟中,他的武功最好,而且他也是西村扈 家莊,一丈青扈三娘的未婚夫。』   直到士兵把楊林拉走,石秀才鞠躬說道:『我現在必須告辭了。』   他急著將剛才從老人那堭o知的路況,回去向宋江報告。   鍾離老人卻搖頭道:『不行!你這樣出去,會被認為有問題而遭到逮捕。如果外面 開戰,也可能在混亂中被打死。今晚你先到我家避一避吧!』   石秀不好拂其美意,也擔心萬一自己被捕,便無法向宋江報告,於是便留了下來。   而外面的馬路上依舊奔忙喧嘩,傳令的使著騎馬穿梭,同百姓們疾喊:『大家的行 動都以紅色燈籠為主!』   『咱們攻擊的主要目標不是那些嘍囉,而是賊頭宋江!』   ——看來我只有晚一點再找機會闖出去了。   石秀打定主意後,同老人要來一支火炬,走進一間指給他的小屋中休息。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三章】   且說,在祝家莊前頭布陣的梁山泊總指揮宋江,因為沒看到前去偵察的楊林與石秀 回來,便另派歐鵬繼續前往偵測。   不久,歐鵬回來報告:『在路上我就聽說祝家莊活捉一個梁山泊的兄弟,已引起極 大的騷動。而入村的道路有好幾條又路,不知走哪條是好,我不得已,只有半途折返。 』   宋江為人一向沉著,但聽了這番話,也難免開始心浮氣燥起來。   『但總不能因為怕迷路就停頓在這兒。楊林與石秀八成已被俘虜,正等著我們去救 ,所以,今晚就得攻入祝家莊,救出兩人。……大家的意思怎樣?有意見請提出來。』   宋江說完,便環視站在身旁的首領們。   李逵立刻叫道:『我早就下決心要第一個殺進去的。』   『好!』   宋江於是對全軍下達突擊今李逵與楊雄為前鋒,宋江、花榮、歐鵬為中軍,左翼為 穆弘、右翼為黃信,並由李俊殿後。   ——衝呀!   ——殺呀!    威赫的怒號聲驚天動地,只見旗幟飛揚、金鼓齊鳴、銅鑼喧天,三千名士兵怒潮 澎湃的氣勢,向祝家莊衝奔而去。   這時,太陽正值西下,殘啣山頭,餘暉映照在打著赤膊向前疾奔的李逵身上。他那 知巖石般堅硬的肌肉,在夕陽下閃閃發亮,再加上雙手揮舞著兩把版斧,形象煞是嚇人 。   所謂的兇神惡煞,大概就是李逵這副樣子。   他一口氣奔到莊前,在暮色中,很快就辨出通往那座恢宏莊院的方向,然後奮不顧 身地向前衝去。   村莊的四周有著極深的壕溝,上面設有吊橋,現在正高高地懸起,四周靜悄悄,一 個人影也看不到。   『哼!待我游過去,砍斷吊橋的鋼索。』   李逵說完就準備跳入水中,楊雄連忙阻止道:『依這樣的情形判斷,他們可能另有 計謀,還是等宋頭領來了之後,再做打算。』   『哼!臭祝老頭子,真是可惡!給我出來,我李逵陪你玩一玩!』   儘管李逵不斷怒吼,整座莊院卻是一片死寂。   不一會兒,中軍趕來了,楊雄向宋江報告:『莊院內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影。』   宋江在馬上鎮靜地注視了一會兒,說道:『現在不是攻擊的時候,咱們不可太過輕 率。天書上曾有明訓:『臨敵休急暴』,我為了救他們二人,實在太過著急了。……先 退回去吧!』   『大哥!既然來了,現在又要退回去,人沒有意思了!我要游過濠溝,放下吊橋, 劈開那扇門攻進去!』李逵忿然大喊道。   就在這時,彷彿回應李逵吼叫似的,自莊院內,轟然一聲射出一枚砲彈,直衝向半 空中。這是一枚信號彈,頓時,獨龍罔上亮起無數的火炬。   原本在莊院內屏息以待的士兵,這時均朝著門樓外面,如狂風驟雨般地射出箭來。   『退!快退下!』   宋江快速地掉轉馬首,一面急馳,一面大聲喊著,於是中軍一齊退後。   可是,原先負責殿後的李俊隊伍,卻突然陣腳大亂,顯然是中了敵方的埋伏。   『退路被堵住了!』   後面傳來陣陣哀叫。   『糟了!退路被切斷了。大家小心!別中了埋伏。』    而李逵卻因吼了半天,身邊仍找不到一個可殺的敵人,憤怒地揮著兩把板斧,將 身旁的樹砍兩截,口中還不停的怒叫著:『哼!天下竟有如此無趣的戰爭,真是見他的 大頭鬼!』   獨龍岡頂上被火炬照得通明,自那枚信號彈射出之後,四面八方的樹林背後均彷彿 人影幢幢,此情此景真可謂草木皆兵。   吶喊聲震天動地的襲來,如同要吞噬人似的。   宋江不禁咬緊牙關。在他看來,即使是諸葛孔明再世,也很難逃出眼前的天羅地網 。   宋江在馬上往四面眺望,已明白周圍全是伏兵。   『隊伍絕不能散開!每個小隊都得固守在一起,小心應付埋伏。』   他一再下達命令,邊喊邊退,但士兵們卻發出狠狠的聲音:『奇怪!』   『這是怎麼回事?好像又回到原來的地方了。』   『怎麼老在一個地方打轉?』   宋江指示道:『朝有燈火的方向走!只要找到民房,就一定有路可走。』   但是,梁山泊一行人的士氣已大受打擊,他們大多垂頭喪氣,顯得十分沮喪。   大約撤退了半里路左右時,走在前面的一支隊伍忽然崩潰了。原來在落葉之下,覆 蓋著置有尖竹、鐵唉黎的陷阱,不少人掉入其中。而左翼由穆弘率領的手下,也發出驚 恐的悲鳴:『我們的命大概就要葬送在這兒了!』   宋江也絕望了。就在這時,林中突然跳出一個人影。   『不是敵人!我是石秀呀!』   那個人一面揮舞著朴刀,一面喊叫。   『石秀?你不是被逮捕了嗎?』   『不,被逮捕的是楊林。』   宋江急忙策馬上前。   『宋大哥,請放心,我已知道怎麼逃出此地了。只要一遇到白楊樹就拐彎,如此便 能逃出祝家莊了。』   『謝謝你的情報!』   宋江立刻把這個絕竅傳下去。    可是,前面的敵人卻越圍越多,雖然尚未攻打過來,但是被人數超過己方數倍的 敵人困住,總是令人緊張的。   『石秀,敵人為什麼知道我們逃走的方向!』   石秀答道:『他們以紅燈為指示。』   『嗯!的確如此。』花榮在馬背上,指著前面說:『森林中有紅色燈籠在閃動,如 果我們往東,那盞紅燈籠就盯住東的信號;如果我們往西,紅燈籠就盯住西的信號,他 們就是這樣搖晃著燈籠,傳達訊息。』   『那該怎麼辦?』   『看我的!』   花榮策馬上前,暗暗把箭搭在弓上,待適當的時機將箭射出。於是箭矢穿過樹間的 縫隙,將提著紅燈籠打信號的人射死了。   宋江所率的中軍,終於殺出一條血路,返到村口。正當他們有空喘一口氣時,卻聽 到上的右邊傳出喊聲,又見火炬已不似當初整齊,開始變得凌亂起來。   『這下有望了!』   宋江見此景況,知道情勢對己方有利。   火炬零散混亂,可見已有己方的人前來支援。事實上,的確是是林沖、秦明所率的 第二隊,從山寨那邊適時趕來支援,擊潰了敵人。   『好!現在固守村莊的出入口。』   附近的地勢全是丘陵地,因此,宋江立即吩咐在一座丘陵頂端建築防禦工事。   『首領中有沒有人失蹤?』宋江大聲問道。   『沒看到黃信兄。』穆弘回答。   而右翼中有名士兵說道:『黃頭領在撤退途中,被埋伏在蘆葦叢中的兩支撓鉤勾住 了馬腿,摔落地面,現在很可能已被活捉了。』   『為什麼不救他?』宋江不禁勃然大怒。   那名士兵慌忙伏跪在地,結結巴巴地說:『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當時箭矢不斷射 過來……屬下真是該死!』   參戰的首領個個痛心得咬牙切齒,因為他們非但未能攻入祝家莊內,而且黃信又繼 楊林之後被捕,士兵也折損許多,真是損失慘重。   宋江沉吟道:『我已無臉回去見弟兄們!』    這時,楊雄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提議道:『東村李家莊的李應,因為祝家莊不 顧盟約,憤而與之決裂,而李應也因營救時遷而被祝彪射傷手臂。……我想李應可能會 因此而幫助梁山泊。』   『既然如此,我宋江就走一趟李家莊好了。』   宋江準備妥兩疋緞子,並帶了羊肉、美酒作為見面禮,更挑選一頭配上馬鞍的駿馬 ,打算送給李應。然後在花榮、楊雄、石秀的陪同下,率二百騎前去拜訪李家莊的李應 。   李應的莊院也如同祝家莊一樣,周圍築蚗8鴃A吊橋高高地掛起,莊門緊閉。高聳 的石壁上,站滿數百名雄壯的士兵,在月光下,個個手持弓箭,嚴陣以待。   宋江等人一出現,門樓上立即傳出急促的鼓聲。   宋江單獨策馬上前,在橋邊停住,喊道:『我是梁山泊的宋公明,為了請李大官人 行俠仗義,特地來此求見,煩請通報一聲。』   杜興在門樓上聽見了,立即開了門,然後划了一艇小舟過來。   『噢!來人是杜興!』   楊雄與石秀為宋江介紹。宋江向仕興寒暄過後,深深一鞠躬,將自己來意說明。   『遵辦!』   杜興飛快地划了小舟回去,來到前廳。   李應手臂上的傷尚未痊癒,正橫臥著休息。他聽到杜興的報告,卻出人意表地搖著 頭說:『不!我不想見宋江!』   『為什麼呢?』   杜興本以為李應會見宋江,不料聽得此語,不禁愕然膛視。   『杜興,你聽著!我曾答應楊雄和石秀,從祝家莊救出時遷,但此事不但失敗了, 而且還造成李、祝兩家的嫌隙。我現在若是再與梁山泊的草寇來往,不等於是與造反者 為伍嗎?即使宋江是個講仁義的好漢,我也不能與他聯手合作。』   『莊主!』   『麻煩你轉告宋江,就說李應因身受重傷,臥病在床,因此無法相見。就這樣告訴 宋江,他必能了解我的意思。』   『好吧!只有如此了。』   杜興原本很高興有機會讓名滿天下的好漢宋江與主人會面,如今李應的拒絕固然令 他不滿, 但一是主人所持的理由也十分正當,遂不便再加勸說,只好渡過壕溝,轉達 李應的意思。   藉著火炬的照明,杜興見到宋江失望的神色,自己內心也陣陣泛苦,只有安慰他: 『宋江先生,獨龍問周圍有三個莊子,分別是祝家莊、李家莊和扈家莊,雖然三個莊子 曾訂立生死盟約,但如今祝家與李家已成敵對狀態,這種情形相信您也清楚,因此,即 使梁山泊的人攻入祝家莊,李家莊也不會插手援救,甚至可能會與你們一條陣線。只是 你們須小心西邊的扈家莊,雖然扈家莊實力較弱,但扈家的女兒『一丈青』扈三娘,卻 是一等一的武功高手,她的日月雙刃揮舞起來,有如鬼使神差,十分凌厲,再加上她還 是祝家老三祝彪末過門的媳婦,所以一定會毫不考慮地幫助祝家莊攻擊梁山泊的隊伍。 因此,在李家莊保持中立的情形下,你們應留意西邊,做好萬全的準備。』   然後,杜興又講了一些如何攻打祝家莊的方法,供做參考之用。他說,在獨龍岡上 的祝家莊院,前後各有一個門,若從正門攻打,至為困難,而且所有的道路都錯綜雜亂 ,極可能遭到伏兵的攻擊而全軍覆沒。因此最好表面上裝成攻打正門,事實上卻是自後 面攻入。   『承蒙相告,大恩難以回報!』   宋江衷心謝過杜興後,就掉轉馬首回到營寨。他穿過中軍陣地,進入主營,換來林 沖等首領,告之李應不肯加入梁山泊的事。   李逵一聽,臉孔因憤怒而漲得通紅。   『什麼?李應那傢伙太不識抬舉了!宋大哥備了禮物前去求見,他竟不屑一顧地加 以拒絕,人可惡了!待我率二百名手下殺入李家莊,砍下他的腦袋!』   『李逵!不要衝動。李應只是不便公然撕毀盟約,所以才拒絕我們。但我有預感, 像李應這號人物,將來會成為咱們梁山泊的夥伴的。』   『哼!誰知道!一點小小的箭傷就變成軟骨頭了。』   『相信不久便可知道李應是怎樣的一位人物了。……現在既然李家莊不肯伸出援手 ,只好憑梁山泊自己的力量,救出兩位兄弟。』   『就這樣幹吧!就算有一半的人去送死,也得拚一拚!』   花榮迅速站起來,大夥兒的臉上也流露出堅決的表情,隨後一同起立。   『頭陣由我來!』李逵叫道。   『不!你退下。如果讓你打頭陣,可能會因攻勢太猛,造成後繼無力,隊伍將失去 了凝聚的力量。』宋江冷靜地判斷著。『由我與馬麟、鄧飛、歐鵬、王矮虎一起打頭陣 。』   經過一番調度:戴宗、秦明、楊雄、石秀、李俊、張橫、張順、白勝受命由水路攻 入。林沖、花榮、穆弘、李逵為支援部隊,分兩路進攻。    然後,全軍飽餐一頓,披掛上陣。現在對祝家莊的地勢雖已大致明瞭,但仍不敢 掉以輕心,為敵人的戰略可能有所改變,扈家莊也可能派出援兵,眼見一場大戰便要展 開。   宋江親率頭陣,騎馬向前推進。   緋紅色的帥字旗在風中不斷地振動飛舞,旗幟的後面,以馬麟四人為首,率領一百 五十騎與一千名步兵。   當然,他們事先已派出兩、三名探子,偵察各方有無伏兵,於是宋江一夥人,一面 注意探子的回報,一面謹慎地向前。到達祝家莊時,天已大克,萬里晴空,了無雲影。   風也靜止了,左右樹林的枝葉全都肅穆不動,整個山野籠罩在一片怪異的寂靜中。   突然,宋江一踢馬腹,叫道:『快!跟上來!』   後面四個頭領也隨之一蹴馬腹,飛快疾奔,直奔到能望見祝家莊院的地力。一路上 沒遇著任可阻礙,就如同進入無人之境一般。   祝家莊院的前面豎著兩面大旗,上面寫著——填平水泊擒晁蓋踏破梁山捉宋江讀完 這兩句話,宋江氣得目珣裂。   『不把祝家莊夷為平地,我誓死不回梁山泊!』宋江怒喊道。   後面的人也被這兩句話激怒,燃起旺盛的鬥志。   等到林沖率領的後援軍趕上,宋江就撂下一句:『你們攻正門,我們頭陣要自後面 攻入!』   便迫不及待地策馬繞過濠溝付去。但是後門與正門一樣,只能用『銅牆鐵壁』、『 固若金湯』形容。 熾天使書城

    【第十四章】   『怎樣才能攻入呢?』   還在躊躇之間,突然從西邊的樹林中,竄出一批人馬。   ——殺呀!   他們喊聲震天,自險坡衝下來,直逼梁山泊的隊伍。   『是扈家莊的軍隊!』   宋江命馬麟、鄧飛守在門後,自己則與歐鵬、王矮虎分左右兩路,予以迎擊。    襲擊過來的雖只有三十騎,但領頭者的生騎裝備之華麗,令人眼睛為之一亮,即 使隔著相當距離,也能感受她那咄咄逼人的英姿。   『那個一丈青扈三娘,大概就是她了!』   王矮虎看到這位跨在青總馬背上,揮舞雙刃的英雄,不禁顫慄起來,但口中卻說著 :『好!讓我去活捉她,然後把她剝個精光,好叫她成為一個柔順的女人!』   身為梁山泊最好色的漢子,王矮虎自然不能把這個機會讓給別人。   『喲呵!』   王矮虎高喊一聲,縱馬向扈三娘襲去。   他自負臂力過人,可將扈三娘刺下馬來,但扈三娘微微一笑,舉起日月雙刃反攻過 來。   雙刃與單槍,在馬背上飛舞纏鬥起來,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給,兵刃相接之聲,在 空中連續響起,並且頻頻發出閃亮的火花。   『王矮虎,危險!』   正在觀看這場火併的宋江脫口叫道。   原來王矮虎認為對方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家,便生了輕敵之心,再加上他心有 旁騖,打算活捉此女,佔為己有,放在開始時便失去了致勝先機。   他們在馬背上廝殺了十幾回合,王矮虎對於扈三娘橫掃過來的劍法,漸漸招架不住 了。   ——現在只有避開的分了!   他自己也奇怪今天是中了什麼邪,無法使出全力。   只聽得咻咻聲響,他持槍的手已在扈三娘日月雙刃的攻勢下,被震得發麻,好不容 易躲過一招,卻連腳也麻了起來。   ——糟了!這女人一定是什麼妖魔鬼怪。   王矮虎想趁著兩匹馬擦身而過的當兒,趁隙逃走。   但扈三娘卻不給他這個機會。她將日月雙刃一揮,對準王矮虎座騎的馬臀砍去,馬 兒舉起前蹄,嘶喊起來,於是王矮虎仰身翻跌在地,手上的槍也被震得遠遠的。   『把這傢伙抓起來!』   扈三娘命令扈家莊的壯丁,於是十餘名莊人團團圍住王矮虎。   因此,無論王矮虎如何掙扎,都逃不了被縛的命運。   歐鵬目睹此景,勃然大怒,罵道: 『可惡,也不想想自己還是個姑娘家!』   便奮勇地縱馬向扈三娘衝過來。   歐鵬是軍官出身,曾受正規的兵法操練,故其身手不同一般的山賊草寇。   他曾在梁山泊眾首領面前展現過槍法,令宋江與其他目擊者為之驚歎。   可是,歐騰高超的槍枝,在扈三娘日月雙刃的凌厲攻勢下,也發揮不了作用,竟節 節敗退。   鄧飛眼見情況不妙,心想可不能讓歐鵬吃虧,於是一蹴馬腹,奔過來援救;鄧飛所 使用的武器是一條能取人首級的鐵鏈。   另一方面,觀看這場戰鬥的祝家長子祝龍叫道:『快前去援救扈三娘,她若有個差 池,我們祝家的顏面要擱在哪兒?』   於是率領三百餘名士兵,打開莊門,放下吊橋,一路奔過來助陣。   『哼?那傢伙就是祝龍吧!看我取你的腦袋!』   守在門邊的馬麟看到了,立刻揮舞著雙刃,策馬猛衝過來。   可是,祝龍卻將三百名士兵分成兩路,一路援助扈三娘,另一路應付馬麟,而祝龍 本人則轉了方向,準備活捉宋江。鄧飛生怕宋江有什麼閃失,便停止與扈三娘決鬥,急 忙趕回宋江身邊。   同時,馬麟也奮勇地衝散敵兵,縱馬朝祝龍這邊衝過來。   一時之間,喊聲震天價響,刀槍相接,馬匹疾撞在一起,血花四濺,士兵的頭與手 到處橫飛。   左力有一隊人馬穿過原野殺了過來。原來是正在攻打前門的霹靂火秦明,一聽說後 門陷於苦戰,特地趕來援救。   宋江一見他趕到,便大聲叫道:『秦統領,你接替一下馬麟。』   『是!』   秦明性格暴躁,同時又因黃信被捕,因此渾身燃燒著旺盛的鬥志。他揮著狼牙棒, 發出『咻!   咻!』的聲音,齜牙咧嘴地攻向祝龍。   馬麟見到宋江安全無虞,便命令手下:『讓咱們來救回王矮虎!』   扈三娘見其來勢洶洶,便一舉擋開歐鵬的鐵槍,對著馬麟揮出日月雙刃,口中並喊 道:『敢和我扈三娘單挑嗎?』   於是,雙方又演出一場驚天動地的惡戰。    秦明與祝龍的拚戰中,秦明無論在武術或鬥志上均略勝一籌。祝龍自知敵不過, 正不曉得該如何全身而退。   此時,祝龍的救星出現了。   那是祝家三兄弟的武藝師傅欒廷玉,他左手執鐵鎚,右手持槍,如疾風般地自莊院 內飛奔出歐鵬迎向前去,準備與之決一勝負,以洗刷敗在扈三娘手中的恥辱。   『來吧!』   雙方正打得如火如荼,忽然,欒廷玉躲開歐鵬的攻擊,掉轉馬首,分明是準備逃走 的樣子。   『哼!儒夫!』   歐鵬憤怒地追擊著,不料欒廷玉卻反身擲出鐵鎚,歐鵬正面受擊,栽了一個筋斗, 跌下地面。   『可惡!』   鄧飛揮起鐵鏈,攻向欒廷玉,宋江也命手下趕快營救歐鵬。   至於祝龍,則好不容易躲過秦明的狼牙棒,落荒而逃。前來援救的欒廷玉,此時也 避開了鄧飛的鐵錘,竄到秦明面前,與之交手。   秦明眼見祝龍逃走,欒廷玉文擋駕在前,不免露出心浮氣躁的本性,胡亂地揮舞著 狼牙棒。   但是變廷玉突然又掉轉馬首,逃向濃密的森林中。   『這傢伙!怕我的狼牙棒怕成這個樣子,竟慌不擇路!』   秦明自以為打敗對方,得意地乘勝追擊,卻不料這只是欒廷玉的計謀而已。   森林前面的草叢中早有伏兵,正張著絆馬索等在那兒。欒廷玉巧妙地躍過絆馬索, 跑進杯中,然而急迫而來的秦明則被絆馬索套住,落人伏兵手中。   眼見秦明被捕,鄧飛自馬背上跳下,準備奔上前去營救。   『秦明!我來了!』   但隨著一聲慘叫,樹林奡擖X上百人,一齊朝鄧飛拋擲撓鉤。人多勢眾,鄧飛也被 逮捕了。   宋江見大勢不妙,忙叫道:『大家先退回去!』   梁山泊一行人正準備殺出一條血路撤退,但是欒廷玉、祝龍與扈三娘都認為這是追 擊的好時機,千萬不可錯失,因此梁山泊的人逃了半里的路程,仍無法脫離追殺。宋江 不禁沉痛地喃喃說道:『現在真是死路一條了!』   但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亦即在宋江發出絕望嘆息的同時,正南方的丘陵上,突 然出現一 支數百人的隊伍。   從其所持的旗幟上,看出是沒遮欄穆弘所率的軍隊。   按著,東南方的丘陵也湧出兩、二百名士兵,是由楊雄與石秀所率的隊伍。另外, 東北方的樹林間,小李廣花榮也帶領救兵趕來。   『啊!有救了!』   宋江有恍如隔世之感,等著三隊人馬匯集在一起。   自然,欒廷玉、祝龍與扈三娘的追擊也因而受阻。不但如此,現在的情勢反而變成 梁山泊人多勢眾,可隨時殲滅他們。   祝家約三子祝彪看到這種情形,立即跨上悍馬,率五百餘名手下,自莊門內奔出營 救。   於足再一次地,莊院的後方又成為雙方人馬激戰的場所。   而在莊院的前方,負責由水路攻入的李俊、張橫、張順等人正準備強渡濠溝,卻被 門樓上如雨的箭矢所阻,無二人能抵達彼岸,戴宗與自勝也只能在濠溝邊徒然發出憤怒 的吼聲。   時目在戰鬥中倏忽而過,太陽逐漸西冗了。   『是撤退的時候了!』   在黃昏中,宋江下令敲起銅鑼,發出撤退的信號。   宋江站在定點上,指示全軍撤退的路線,以免大家在這如迷魂陣般的小路上,走叉 了方向。   『現在總算可以鬆一口氣了。』   正當宋江撤退成功時『慢著!』   斜陽下,有一騎衝了過來,原來是一丈青扈三娘。   這個連王矮虎、歐鵬都敵不過的女中丈夫,宋江連與她打成平手的把握都沒有,因 此他一抽馬鞭,向東馳去。   但是扈三娘也是個騎馬好手,一路直追。   正當她快追上宋江,準備用日月雙刃自其背部劈砍而下時,突然傳來震天動地的一 喝:『妳這個魔女!想把我們總首領怎麼樣?』   黑旋風李逵揮舞著兩支板斧,後面率領著七、八十人,自森林中氣勢洶洶地快馬奔 來。   扈三娘素聞李逵的勇悍,不想與他力拚,於是迅速掉轉馬首離去。   她跑了將近一百公尺左右,突然有人橫擋住去路。    在夕陽餘暉中,豹子頭林沖直挺挺地騎在馬背上,威風凜凜地斥責道:『一個姑 娘家!逞強誇耀武功,有什麼好處?』   扈三娘宛如轉著風火輪般地揮舞著日月雙刃,朝林沖攻來,林沖則以一支長達一丈 八尺的蛇矛接招,雙方往來戰了十數回合。   突然,林沖故意先離開一點距離,再策馬去撞擊對方,誘引扈三娘揮刀劈來,然後 猛地槍光一閃,彈開雙刃,迅速伸出長臂,抓住扈三娘的一隻手,倒洩過去,生擒了她 。   『用繩子捆起來!』   林沖再一拳打向扈三娘的心窩,將其擊昏,並下令將她捆綁,然後策馬行向宋江, 問道:『宋大哥,有沒有受傷?』   『沒有。承你相助,讓我拾回一條性命。』   宋江回答林沖後,便叫來李逵,叮囑他協助仍在與視家莊戰鬥的首領們完成撤退工 作。要等到全部的好漢都返到忖子口,才能開拔回營。   林沖叫部下按著扈三娘,一起與宋江返到村口。   不久,全部人馬均在李逵的奔相走告與勇猛的援助下,順利撤退。   祝家莊的人也退回莊院內,不過莊兵死傷無數,損失不小。   到現在為止,梁山泊已有五名首領給逮了去,又有許多士卒被擄,這些人全都被祝 龍押入囚車中。   王矮虎也被扈家莊的人送來交給祝家處置。   祝龍、祝虎、祝彪三兄弟站在一起,忿忿地發誓道:『一定要活捉宋江,押送到京 堥審!』   且說,在梁山泊所搭的營寨堙A宋江為了防扈三娘醒來之後,會掙脫捆綁逃走,便 叮囑了四名首領,再多用繩子捆綁幾圈,並吩咐道:『你們把這個姑娘送回梁山泊,先 不要動她,等我回去再做處理。』   那四人聽了這番話,均面面相覷。   ——莫非宋江被這娘兒迷住了?   但是誰也沒把這個想法說出口,於是便連同負了傷的歐鵬,一起用車子送回山寨。   當晚,營帳內的宋江徹夜末眠,眼睜睜地熬到天亮。他為自己戰略失策,致使許多 夥伴被殺、被擄,感到悔恨不已,他的內心不斷受到譴責與煎熬,哪媮棬鄏w心地躺下 入睡?   天明時,在外頭守望的士兵進來報告:『軍師吳用先生、阮氏三位首領,還有呂方 、郭盛兩位先生,已領著五百騎趕到。』    宋江立即起身走出營帳迎接。   吳用一見宋江,便拱手安慰道:『有勞你苦撐了。』   梁山泊一再接到戰況不利的報告,晁蓋遂要求他這位軍師親往救援,所以吳用便趕 來了。   宋江招呼吳用坐下,便將戰情詳細說明。首先,宋江說到祝家莊如銅牆鐵壁般的防 禦工事:『而且祝家在莊院正門的兩邊豎著兩支大旗,上面寫著:『填平水泊擒晁蓋, 踏破梁山捉宋江。』我因一時憤怒,錯用戰術,使得楊林與黃信相繼被捕,而王矮虎則 被扈家莊的扈三娘逮住,歐鵬也敗於祝家武術教練欒廷玉之手,秦明與鄧飛又被絆馬索 勾住,不幸被縛,唯有林沖抓到一丈青扈三娘,稍微扳回一點面子。這些都是我的錯! 使得這麼多首領與好漢被捕殺。……萬一不能攻下祝家莊,雪恥復仇,我決定戰死在這 堙A絕無顏面回梁山泊見晁蓋首領了!』   宋江披肝瀝血地說完這番話,吳用卻含笑對著他說:『放心吧!我已占卜過了,祝 家莊必將被消滅,我們梁山泊反攻的好時機就要來臨了。』   宋工聽到吳用所說的話,不禁睜大雙眼,盯著對方問道『你說我們消滅祝家莊的好 時機就要來了,是什麼意思?』   吳用又笑了笑,仲出兩個手指。   宋江不明其意,說道:『還請明示。』   『有一個可以信賴的人出現了,他與視家莊的欒廷玉是舊識,關係頗深。據此人的 看法,我們就算攻入祝家莊,也不能打贏得這場仗。他來拜訪我時,告知攻打祝家莊另 有妙計,希望我們能採用。換句話說,他希望以此策略換取加入梁山泊的機會。……哦 ,對了!這個人近日內將來此地,我打算到時候採用他的計策。』   吳用一直沒有透露妙計為何,也沒提及想出此妙計的好漢是何方神聖,他始終保持 緘默的態度,真不愧是一位莫測高深的軍師。   但是,對於閱讀本書的讀者,我們倒可以先透露此人究竟是誰,以及他為何要加入 梁山泊,以便使大家更能進入本書的情節。   在山東近海之處,有個叫做登州的地方。   登州城外有一座山,是豺狼虎豹等猛獸棲息的地方,尤其是山中的猛虎經常出來襲 人。登州的知府遂下令召集所有的獵戶,命令他們在一定期限內捕捉惡虎。   山腳下的村長也接到這份限期捕虎的命令。命令的最後寫著 若超過規定時目未達 成任務者,將採連坐制,同受嚴厲處罰。   在這個村莊內,住著兩兄弟,哥哥叫解珍,弟弟叫解寶,他們勤練純鐵所製的點綱 叉,武藝非凡,被認為是登州的首號獵師。解珍有『兩頭蛇』的綽號,而解寶也被人稱 為『雙尾蠍』。兄弟兩人自幼雙親亡故,相依為命,至今仍末娶親。   哥哥解珍的個頭很高,皮膚黝黑。弟弟解寶也是骨架不凡,個性則十分暴烈,兩腿 上還有『飛天夜又』的刺青。   當兩人自登州衙門領了逮虎的命令回家後,便立即準備捕虎的工具,包括窩弓、毒 矢、點鋼叉、虎皮套體等等。   把這些束西安置在山中,兄弟倆便爬到大樹上,等待老虎出現。   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兄弟兩人每天吃乾糧度日,卻連老虎的影子也沒見到, 所以,他們只好把捕虛的工具移至他處。   知府的命令是四天內必須逮虎歸案,如今已過了三天。   『如果明天再抓不到老虎,就要受處罰了。……唉!老虎,你就出來吧!』   他們足足在樹上待了三個晝夜。   四更天過了,兩人在精疲力竭中,背靠背在打著瞌睡。   突然,窩弓發出箭矢彈開的呼嘯聲,兩兄弟立即警覺地驚醒過來。   『捉到了!』   他們抓起點鋼叉,自樹上飛快地滑了下來。   點起火把,走近一看,果然是一頭已中了毒箭的巨虎,在斜坡上掙扎著。   『太好了!』   可是,當兩人舉起點鋼又要刺下去時,有『山大王』之稱的猛虎豈肯輕易就範?縱 身一跳,奔逃而去。   『可惡!不能讓他逃走!』   解珍、解寶在後面拚命地追。   猛虎只逃到半山腰,便因毒性侵入體內而漸感不支,狂吼了一聲,翻身跌落深谷中 。   『好!我去抓牠:這下面便是毛太公的後院,聽說最近他家的後院擴充加大了,那 頭猛虎大落人其後院的欄柵內。我們把事情經過向毛太公說明,他必會將老虎交還給我 們的。』   兄弟兩人沿著山路迂迴而下,到山腳時,天已大克。   來到毛太公家門口,先請門房通報一聲,不久,便見毛太公慢吞吞地走出來。    那是一個癡肥、塌鼻、眼皮塌吊的人,外貌十分猥瑣,卻是這一帶最富有的大地 主。解氏兄弟上前禮貌地與之招呼。   『一清早的,什麼十萬火急的事?』   『抱歉,吵醒您了。想必您也知道有關衙門下令限定四日內緝虎歸案,我們在山中 設陷阱等了三晝夜,還好在期限最後一天的黎明,射著老虎,但牠卻負傷跌入貴府的後 院內,希望您能將那隻老虎讓我們帶回去交差。』   『噢!那你們可真是建了大功。』毛太公笑眺瞄地說:『如果是跌入我家後院,就 不用急了。   來!先隨我進屋喝點酒慶祝慶祝。』   立即吩咐下人準備早飯。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五章】   解珍、解寶受到大地主的盛情款待,惶恐得不知所措。但他們畢竟是年輕人,食慾 旺盛,尤其看到平日少見的佳餚美酒,禁不住大口地吃喝起來。   吃飽喝足,抹抹嘴後,解氏兄弟說道:『謝謝您的款待,我們現在要告辭了,請派 一位下人領我們去後院取老虎的屍骨。』   『哎!不忙!吃過早飯,照例該喝些好茶。』   毛太公殷勤地說,兩兄弟也不好拂逆他的好意。   又過了半個時辰,毛太公終於開口道:『我們去看看那隻吃人的老虎吧!』   『多謝!』   毛太公帶他們來到後院。只見後院雖已拓寬,但為謹慎起見,舊圍牆仍保留著,後 門緊閉。   下人取來鎖匙,毛太公親自開鎖,但怎麼樣也打不開。   『奇怪!怎麼打不開?』   毛太公叫下人用槌子來敲,終於敲斷了鎖環,但因此文費了不少時間。   走出後門,從這頭一直看到溪谷那邊,一路都能乾淨淨,根本沒有老虎的影子。而 四周又有欄柵圍住,老虎若跌落進來,是不易逃出去的。   『老虎在哪堙H』   『會不會……會不會落在溪邊的岩石上?』   於是三個人又往溪漫行去,但是尋遍四周,仍不見老虎的屍骨。   解珍、解寶朝眼前的斷崖瞧去,確定老虎的確是落在這谷底一帶。   他們又檢視了溪流,卻未見老虎的蹤跡。   『你們可能在黑暗中弄錯了老虎落下的方位,也可能老虎仍活著,自個兒逃走了。 』    『別開玩笑了!對我們兄弟而言,這座山就像自己的家堣@樣熟悉。』   『是嗎?那怎麼會不見老虎的蹤影?』毛太公嗤笑起來。   這時,解寶的目光落在一塊岩石上,然後上前伸出手指去摸。   『哥哥,你看!』   『啊!是血。』   『老虎就落在這塊岩石上的。……你看:岩石表面仍留著老虎屍體拖動過去的血痕 。一定是你們家的僕人把老虎移走,藏了起來!』   解寶睜大眼睛,瞪著毛太公,可是那具掛滿肥肉的身軀一邊搖晃著,一邊毫不在乎 地回瞪。   『你這個獵戶胡說什麼!老虎被你們打落時,我們家傭人還沒起床。再說,後門打 都打不開,哪堹鄔翵咻悛瞗A你們用頭腦想一想吧!』   解珍心想,現在不妨放低姿態,將老虎要回才是上策,因此鞠躬說道:『拜託您成 全我們!衙門限我們四天內得逮著老虎,我們花了三個晝夜守在山中,現在好不容易抓 到了,就請您將老虎還給我們吧!我們只是去交差,並無意吹噓功勞……』   『這麼說,你們是拿我當賊了!枉費我還招待你們吃早飯,竟然如此誣陷我!』   『說誣陷你就太嚴重了,我們只希望能把獵到的老虎送到衙門交差。』   『真是囉唆!你們有什麼憑據證明我是賊?』   『我們跟你實話實說,你反而顧左右而言他。既然如此,我們也只好搜屋了!』   『請便!』   解珍、解寶從大廳一直找到傭人住的小屋,尋遍每個角落,兩人幾乎找紅了眼睛。   但,老虎的屍骨呢?   解寶又氣又急,忍不住朝屋前的欄杆踢過去。結果欄杆折成兩戳,木條散落一地。   『強盜在造反啦!快來人啊!』   毛太公威脅地叫道,但卻更激怒了兩兄弟。   解珍、解寶怒氣上沖,看到什麼就砸什麼,桌子、椅子均遭池魚之殃,傭人們被這 突發的情況嚇得征在那兒。兩兄弟出夠了氣,跳出門準備離去,就在這時——『且慢! 』   毛家的公子毛仲義帶著十來個人不知從哪堳_了出來,擋住去路。   『你們這是幹什麼?』    『噢!原來是長公子。我們是因為所逮到的老虎被府上的下人偷藏起來,一氣之 下,才鬧成這樣。……我們絕不是強盜,是令尊錯怪我們,才使事情鬧到這步田地。』   『真是抱歉,發生這種事情。現在請回屋塈丑A待我一一問過下人,再將老虎還給 你們。』   毛仲義的態度十分親切有禮。   解家兄弟道過謝,便回到屋內,誰知這卻是個狡詐的詭計。   『上!』   毛仲義一聲令下,十餘名拿著武器的下人一起襲向解珍與解寶。   兄弟倆雖奮力抵抗,但仍寡不敵眾,以致血流滿面,被五花大綁起來。   這時,州衙的差人也趕到,絲毫不給兩人辯解的餘地,就以竊盜未遂的罪名,將兩 人的上衣脫掉,拉了就走。解家兄弟雖然憤怒地大叫,但無異是白費力氣。   原來毛太公講解氏兄弟吃早飯、喝茶的時候,毛仲義已趁這個空檔,將老虎送往州 衙交差了。   解珍、解寶的命運著實令人為之捏上一把冷汗,因為毛太公的女婿王正在州衙做書 記,他早已計畫好要如何陷害兩兄弟。於是兩兄弟被嚴刑拷打後,再套上二十五斤的重 伽,關進獄中。   王正是個冷酷而陰險的小人,他對隨後而來的毛氏父子提議道:『如果等州衙審案 ,可能會因缺乏充分證據而釋放,這樣對我們十分不利,定將招來後患,不如暗中將兩 人除掉。』   毛氏父子聽了,露出會心的笑容,點頭道:『這一切有勞你了!』   於是王正喚來一個名叫包吉的獄卒官,取了些銀子賄賂他,並且交代他:『幫我處 理掉這兩個傢伙。』   包吉點了點頭,便將解氏兄弟關入死囚牢中。   現在解珍、解寶的性命岌岌可危,就如風前的燭火,隨時都有結束的可能。   幸而老天並未遺棄他們。   在包吉離去之後,剛好有人藉換班的機會,偷偷溜了進來。此人雙目清亮,外貌像 個讀過書的人,態度從容。像這樣的人卻只是個獄卒官,令人為之惋惜。   『你們與孫提轄大人有親戚關係吧?』   『是的,孫立是家母的表弟,你怎麼會知道這種事?』   『我名叫樂和,茅州人氏,我姐姐嫁給孫提轄為妻。』   『哦!原來是樂和先生,我們曾聽過你的大名。』   解珍、解寶不禁高興地說道。    樂和這個人天生一副好嗓子,故被稱為『鐵叫子』。他的記憶力絕佳,人也十分 聰明,可謂聞一而知十,在弄槍使棒的技術上也頗為高明。   『我特來告訴兩位,獄卒包吉已受了毛太公的賄賂,準備毒害你們。我只是個小小 的獄卒,沒有能力救你們出去,不過你們仔細想想看,誰有這個力量救你們?』   兄弟兩人面面相覷。   『對了……母大蟲顧大嫂。』   解珍突然想到,脫口而出。   『哥哥!如果他們夫婦肯幫忙,一定能救出我們!』   解寶也興奮地睜大了眼睛。   兩兄弟口中所說的顧大嫂就是他們的表姐,現為東門外十里牌客棧老闆孫新的太太 。她是一個慄悍的女中丈夫,實不愧被稱為母大蟲︵母老虎︶。   兩地的丈夫孫新,與樂和的姐夫是兄弟,換言之,樂和與解氏兄弟有著姻親關係。   孫立與孫新祖籍是瓊州,世代均任職軍官,因此家風尚武,臂力可抵十人,使起鞭 來,無人能敵,常有人將他們比擬為唐代猛將尉遲恭,而孫新即有『小尉遲』之名。   但是儘管如此勇猛,孫新的臂力在顧大嫂面前仍略遜一籌,因此只得禮讓三分才是 。   『我知道了,我就去通知你們的表姐前來救助。先安心待在這堙A……不過,當獄 卒包吉假意親切地拿食物給你們時,絕不可以吃!』   樂和將事先準備好的燒餅與羊肉,遞給兩兄弟,便悄悄地溜出監獄。   疾行至十里牌,大路邊上有家規模頗大的客棧。   客棧門口掛滿牛、羊肉,看來是一家食物貯藏頗多的客棧,呼盧喝雜的聲音震耳欲 聾。   樂和問老板在不在,回應的目二個女人的聲音,隨著聲音現出了人影。   ——哇!好嚇人!   樂和震驚地征在那兒。   只見那女人足足六尺高的碩大身軀,無論胸膊、腰桿均為一般女人的二倍,但她絕 不是癡肥,肌肉結實而且勻稱。   她的兩隻眼睛又圓又大,目光十分銳利。樂和在她的注視下,氣勢頓時矮了一截。   『是顧大嫂嗎?』   『我是,妳是誰?』    『我是您大伯孫立的小舅子,名叫樂和。』   『哦!難怪妳與大嫂長得有些相像,來!進來生。』   引入內間坐下,先客套了一番,樂和便開口道:『妳的兩個表弟,就是兩頭蛇解珍 與變尾蠍解寶——』   『對!但是自從十年前我嫁到此地,就未再見過他們。我那兩個表弟怎麼了?』   『兩人現在關在監獄堙C』   『什麼?他們犯了什麼法?』   『不!他們是被陷害的,便把上一個罪名。』   樂和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顧大嫂自然十分震驚,急忙吩咐店小二將丈夫找回來 。   不久,一位體格健碩、英姿勃發的人物,出現在樂和面前,一看便知是個軍官子弟 出身。   這還是樂和第一次與姐夫的胞弟孫新謀面。   孫新聽了妻子的敘述後,說道:『請樂和先回去保護兩個弟弟,以免被壞人毒殺。 我們夫婦一定想辦法去救他們。』   『那我就等你們來了。』   榮和匆匆離去。顧大嫂目送他走出大門,問丈夫說:『你有什麼辦法?』   『劫獄!』   孫新毫不猶豫地回答。   『劫獄?有趣!今夜就行動。』   『別急!欲速則不達。以我們夫妻兩人的力量恐怕不易成功,必須借助我大哥和另 外兩個人力,乃能成功。』   『你說的是哪兩個?』   『不是明知故問嗎?就是聚集了一群人在登雲山當山賊的叔姪倆。』   『啊!對,若請得動這兩人,一定沒問題。快去啊!』   『好,幫我準備些乾糧,我去把他們請來。』   那天傍晚,孫新已將兩人帶回來了。   為首的就是登雲山的頭子鄒淵。他自幼好賭,終日與無賴為伍,性情率直,練得一 身好武藝,而且個性強悍,一旦下了決定,便無人能勸阻,有著『出林龍』的綽號。   另外一個是其姪子鄒潤,只比叔叔小三歲而已,身材特別高大,面孔生得與眾不同 ,腦後有一個隆起的巨瘤,故有『獨角龍』的綽號。性情暴躁易怒,喜歡與人爭鬥,兩 地的頭殼堅硬如石, 被他撞到的人,常會昏厥過去。   顧大嫂延請兩人入內室坐下,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並告知劫獄的計畫。   『唉!這事有些困難……』鄒淵抱著胳臂在思索。『我約有八、九十名手下,但真 正能信賴,又派得上用場的也只有二十來人。而且劫了獄之後,便無法再待在登雲山了 。……不過有個地方我倒是一直想去,不如趁這個機會上那兒去,但不知你們夫婦的意 願如何。』   『你鄒淵想去的地方,我們都樂意奉陪,只要能救出兩個表弟。你說的到底是什麼 地方?』   『就是梁山泊。聽說那兒現在已是英雄雲集之處,宋江先生正在廣納入才。……我 也有三個認識的人加入梁山泊,即錦豹子楊林、火眼狻猊鄧飛、石將軍石勇,他們都曾 邀我去那兒。怎樣?   待救出兩位弟弟之後,我們一起到梁山泊吧!』   『去梁山泊?可以啊!還求之不得呢!沒問題,我們一定去。』   顧大嫂說著,便欠身一鞠躬。   這時,鄒潤開口道:『但有個問題,就是救出妳兄弟後,登州衙門一定會追捕我們 ,該如何避過追兵呢?』   孫新舉手說道:『這件事我地想過了。我哥哥是州軍的提轄,他的武功英勇,可謂 登州第一,過去三次草寇來侵,均是我哥哥趕走的。所以找想借助他的力量,想必看在 兄弟的情分上,他一定會答應的。』   『但是,在州軍做提轄的人,會幫助盜賊之徒嗎?』鄒淵側著臉問。   孫新英了一笑,說道:『嗯!我有個仔主意,你們等著瞧吧!』   翌日一早,孫新吩咐店小二備車,並交代說:『馬上到城內的守備隊去,轉告我哥 哥孫提轄和夫人,就說我太太得了急病,有生命的危險。』   店小二應了一聲,便趕車前去。   『再過半個時辰,我哥哥與嫂子便會趕來。』   孫新對正在吃早飯的鄒淵與鄰潤說。   果然不久之後,提轄孫立騎馬伴隨著妻子的座車,後面還率領十幾位士兵,急奔十 里牌而來。   孫立在客棧前敏捷地跳下馬。他是個六尺高的巨漢,半張臉都留滿了如針氈般的落 腮鬍子,皮膚非常的黃,故有『病尉遲』之稱。這堜瓵蛌滿y病』,就是因為皮膚的顏 色而得名。   孫立是個使長槍的高手,又馴得了駻馬,臂膀粗得有如虎腿,令人一見不由得戰慄 起來。    『晦,孫新,你太太的痛究竟怎麼了?』   孫新答覆哥哥道:『進去看就知道了。』   他們一同進入媔﹛A孫立邊走邊說:『真不敢相信那個女中豪傑會病倒。』   孫立夫婦走進去一看,不禁啞然。   他們看到顧大嫂與平常一樣的健壯,旁邊還站著鄒淵與鄒潤。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大伯,真不好意思煩你走這一趟。實不相瞞,我是為了救兩個表弟而裝病的。』   『哦!』   孫立一臉的困惑。   但是孫立既存州軍當提轄,不可能對顧大嫂約兩個表弟解珍、解寶的不幸遭遇毫不 知情。   可是,解家兄弟提不出殺虎的證據,而且他們確實在毛太公家鬧了事,所以即使想 救,也苦無辦法。因此,他正不知如何是好。   『大伯,不用說,你早已知道我兩個弟弟身陷囹圄,但他們是被登雲山腳下的毛太 公與王正設計陷害的,這樣下去,兩個弟弟準會被害死。現在除了劫獄營救之外,別無 他法。鄒淵、鄒潤已為了鼎力相助而下了出來,……但是,若無大伯助一臂之力,劫獄 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無論如何,請您幫忙。』   『且慢!我乃登州提轄,就算是妳表弟,我也不能幫你劫獄啊!』孫立斥責道。   顧大嫂也火了,怒吼著:『那就沒得商量了!我只好在此與大伯拚一死活,畫清界 限。』   說完便拿出藏在身後的兩把劍。   鄒淵、鄒潤也拔出短刀,擺好架勢。   『慢著!妳可是當真?其實我也不願見到他們兩兄弟被殺,但是總該有其他的辦法 才對。我們還是冷靜下來,好好商量。』孫立坐下來說道。   『沒時間慢慢商量了,只要快告訴我願不願意幫忙?』   『嗯……』孫立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弟媳婦去劫獄,叫我這個做大伯的如何在 城內立足,搞不好還會因為你們的關係,而受到牽連被捕。……真是沒辦法,只得依你 們了。』   孫立不愧是有魄力的提轄,立即發號施令。他首先命鄒淵遠回登雲山的山寨,帶領 二十名忠貞的手下前來。孫新則進城去,向樂和打聽監獄內的情況,並把劫獄的事暗中 通知解家兩兄弟。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六章】   如此,登雲山寨的二十人,再加上孫新店中幾名不怕死的夥計,以及對孫立忠心耿 耿的十六名士兵,總共四十四人,前去城內劫獄。    天色剛亮,顧大嫂扮成送飯的女傭,將匕首揣在懷中,離開了客棧。   孫立、孫新、鄒淵、鄒潤將四十四名手下,分成二路前往,以免引人注意。   而在登州的監獄中,包吉自從收了毛太公的賄賂後,便要找機會毒殺解氏兩兄弟, 但因榮和一直緊盯著他,所以他正為無法把毒藥放入食物中而煩心。   早餐過後,樂和依前日商量好的計畫,提著水火棍,站在牢門邊。   按牢房的規定,如果有人要進來,必須拉門外的繩鈴。   樂和聽到繩鈴聲,心想一定是顧大嫂來了,但仍假意地問道:『誰呀?』   『送飯的阿嫂。』   『好!門開了,進來吧!』   樂和令獄卒開門。   『謝謝!』   把臉遮住的顧大嫂抱著食盒,低頭走了進來。   走過陰暗的甫道,被坐在崗亭堛漸]吉看到,便盤問道:『那個女人是誰?解家兄 弟是窮獵戶,又沒有娶老婆,怎會有人送飯來呢?真是奇怪!』   『解珍、解寶還有個表姐,來的人大概是他們的表姐吧!』   樂和代為解釋著,但包吉卻說:『不管什麼母親,或是姐妹,只要我包吉這個節級 在,都不容許會見,你去把東西接過來。』   樂和接過食盒,就打開監牢的柵門,遞給兩兄弟。   解珍小聲地問樂和:『當真要劫獄?』   『你表姐已潛入牢房,一切按計畫行事。』   樂和邊回答,邊偷偷地將兄弟倆被扣在匣淋上的手腳鬆了綁。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聲報告:『孫提轄叩門,請求進入。』   『提轄不是軍營的軍官`?跟我們監牢有什麼關係?如果亂開門,壞了規矩,我這 個獄官還要受罰哩!不要讓他進來。』包吉一口回絕。   但是,孫立隔著門不斷地怒叫著:『讓我進來!』    看來孫立一時之間,並無罷休的意思。   包吉自崗亭走出來,說道:『哼!讓我來教訓他。』   說時遲,那時快,顧大嫂拔出兩把匕首,橫阻在他面前包吉驚叫一聲,沒命地往 竄,卻與鬆了綁,奔出來的解珍、解寶相撞。   『這傢伙!』   解寶將仍套在手上的鐵伽朝包吉腦門打去,頓時,包吉頭殼破裂,一命嗚呼。同時 顧大嫂也用匕首殺死了四、五個獄卒,順利地與守在牢門口的孫立、孫新會合。在另一 邊,鄒淵與鄒潤也率二十名手下殺入州衙,取了書記王正的首級,又迅速衝了出來。   他們身手矯捷,時機又拿捏得當,前後不過只花了七、八分鐘,便完成了任務。   『快逃到城外去!』   孫立一聲令下,大夥兒一起如風般地疾馳而去。   孫立則跨在悍馬上,將箭搭上巨弓,佇立在城門外,擺好架勢,準備射殺追兵。   在登州城,孫立的武藝無人能敵。追緝的捕快們,看到孫立已叛變,並且掩護逃犯 ,都害怕得不敢上前,口中喃喃自語道:『這如何是好?真不得了啊!』   街坊上見了有騷動,也紛紛關起大門。   他們這一夥可真是做了一次漂亮的出擊,完全按照計畫行事。   回到了十里牌,顧大嫂一下馬便說:『毛太公這個畜牲!如果此仇不報,我可不甘 心。』   因眾好漢在場,她不好事先表態,便末說出要殺他的決心。   『這件事由我來辦吧!』   孫立一口承諾下來,然後交代孫新夫婦、自己的妻子及小舅子樂和,先行前往梁山 泊。解珍、解寶理所當然地留了下來,與鄒淵、鄒潤一起策馬往毛太公家奔去。   而毛家正在為長公子毛仲義舉行盛大的生日歡宴,作夢地想不到此時會有人前來尋 仇。   一隊不怕死的慄悍人馬,由孫立率領,如怒濤般地襲擊而來。   『哇!』   『阿!』   『哎喲!』   『救命!』    『請饒命!』   毛太公一家人與底下的家丁,都不敢反抗,只有匍匐在地上求饒。   『不能饒恕!給我一個不剩地殺個乾淨!』孫立毫不留情地說。   毛太公數十年來,不斷地壓榨農民與下人,因而積存了許多金銀財寶。這些孫立都 知道,於是便將毛太公的不義之財搜括出來,結果竟然十幾輛車都裝不完。   解珍砍下毛太公的頭來,而解寶則將毛仲義腰斬成兩段。   『現在立即前往梁山泊!』   孫立這隊人馬打了勝仗,滿載而歸,便往前趕路,追上孫新等人。   另用向攻打祝家莊失利的宋江說有一個可以信賴的人,指的就是孫立。   其實,孫立也認為在登州當提轄並非長久之計,他早有投奔梁山泊的打算,曾與吳 用以書信暗中往來。巧的是,鄒淵、鄒潤也有志一同,於是,他們大鬧登州以後,在孫 立的指揮下,一行人來到了百勇所經營的客棧。   鄒淵與石勇寒暄過後,問起楊林與鄧飛。   石勇答道:『宋公明先生攻打祝家莊,他們兩人都陪同前去。但祝家莊防守嚴密, 有如銅牆鐵壁一般,故兩次出擊都陷於苦戰,如今正處於進退不得的局面。不僅如此, 聽說楊林與鄧飛也落人敵人手中。祝家莊三兄弟不但十分勇猛,還從其武術教練欒廷玉 那兒學得兵法;此外,祝家莊的進出道路設計十分詭異,要攻下祝家莊,真是難上加難 。』   孫立在一旁聽到石勇的這一番話,不由得呵呵大笑起來。   『只要我孫立加入梁山泊,攻下祝家莊就包在我身上。』   『怎麼說?』   『我與欒廷玉曾拜同一個師父學習兵法戰術,所以我學了些什麼,他了解甚詳,而 我對他也同樣的瞭若指掌。現在我可佯裝提轄的任地出登州調至鄆州,途中順道拜望他 ,欒廷玉一正會接待我。如此一來,我便可在祝家莊仔細觀查廷玉所用的戰略,再將消 息傳給梁山泊的軍隊,這樣媕野~合,攻陷祝家莊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孫立胸有成竹 地說。   在石勇的帶路下,三日後,病尉遲孫立來到布陣在祝家莊外的梁山泊陣地。梁山泊 的軍隊正處在進退維谷、動彈不得的形勢下。   吳用在主營聽到石勇的報告,會心一笑,對宋江說:『如我預測的一樣,可助我們 消滅祝家莊的人終於末了。』    孫立走入營帳,宋江一見,即點了點頭。   ——果然是一位值得等待的大將。   吳用與宋江一起站起來,同孫立鄭重地行禮,以表歡迎。   『也請帶同行的人一起進來。』   『都是一些不懂禮數的粗人,如有得罪之處,還請多包涵。』   孫立先告了聲罪,使喚同夥的人入內。計有孫新、顧大嫂、樂和、鄒淵、鄒潤、解 珍、解寶兄弟共七人。   待孫立一一為之介紹後,吳用恭維道:『各位的加入,簡直比增加七百名強兵更有 力量。』   於是,設宴款待這班好漢,彼此舉杯,開懷暢談。吳用在談笑間,心中已擬出一個 戰略。   『孫立先生,來聽聽我的計畫。』   吳用將戰略詳細說明後,徵求孫立的意見。   『吳用先生果真與傳說中的一樣,堪比諸葛孔明。這個計畫在我看來,實在是天衣 無縫的好計策。』   獲得孫立的贊同,吳用換戴宗進來:『煩你回山寨一趟,通知鐵面孔目裴宣、聖手 書生蕭讓、通臂猿侯健、玉臂匠金大堅四個人,立即前來陣地。』   『遵命!』   戴宗走出去時,正好有一位負責守望的士卒進入帳營報告:『扈家莊的扈成,牽著 牛、擔著酒,前來求見。』   『咦?扈成不就是被我們抓來的扈三娘的哥哥嗎?好!帶他進來。』   進來的是個面貌與舉止都顯得十分溫文的年輕人,幾乎讓人不敢相信居然是扈三娘 的哥哥。   『是來要回令妹的嗎?』   扈成在吳用的注視下,惶恐地低下頭,縮著肩。   『舍妹年幼無知,不懂分寸,前日被你們抓走,也算罪有應得。不過,她因為自己 是祝家三子祝彪末過門的媳婦,才會出面幫助祝家,希望你們能體諒。只要放了我妹妹 ,我願伏地認罪。』   『梁山泊與扈家莊素無冤仇,而祝家莊卻視梁山泊為眼中釘,抓走我們的人,我們 在不得已之下,才會與之敵對。至於逮住你妹妹,主要是她幫助祝家莊抓走了梁山泊的 一個首領王矮虎,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方法對付她。如果你們放了王矮虎,我 們就把你妹妹交還給你。』   『真不湊巧,王矮虎已交給祝家莊的人了。』    『既然如此……王矮虎不回來,我們地無法交還你妹妹了。』宋江用十分不客氣 的口氣說。   『且慢!宋頭領。』吳用勸阻著,然後轉向扈成說道:『你願不願意聽聽我們交換 的條件?   等到梁山泊與視家莊再次開戰之後,即使祝家莊戰事不利,扈家莊也絕不伸出援手 。此外,若是祝家莊的人逃到扈家莊,立刻將之逮捕;如果你們逮到祝家三小子中的任 何一人,就拿來交換你妹妹。而扈三娘目前不在此地,已送往梁山泊山寨去了。……以 上的條件,你認為如何?我等著你的回答。』   『我知道了,一切照辦。』   扈成拜謝後離去。   翌日,有一列數十人的隊伍,安靜地走進祝家莊後面的一條小路。   祝家莊負責守望的士兵,看見隊伍前面有人高舉著旗子。   『奇怪?看起來不像梁山泊那群盜賊……』守望的士兵側著頭說。   再仔細一看,那面旗子上寫著登州兵馬提轄孫立士兵立即報告上去。   欒廷玉聽了,覺得十分困惑。   『孫立怎麼會來到此地?』於是對祝家三兄弟說:『登州提轄孫立,和我是同門師 兄弟,我們在同一個師父門下學習兵法武術,兩人經常互別苗頭。……雖然突然來訪, 我也得接待他,與他敘敘舊。』   祝家三兄弟當然萬萬地想不到,登州提轄竟與梁山泊是同夥。   欒廷玉策馬至橋邊,確定來人是孫立,便命令手下:『開門!放下吊橋!』   孫立帶領著二十人,緩緩地走過吊橋。   兩人見面,熱絡地問好。   『你在登州當提轄,為何來此?』   『事情定這樣的,我奉知府之命,駐屯鄆州。東京方面似乎有意舉兵討伐梁山泊, 我來此地也可說是負責前鋒任務。我聽說你在祝家莊擔任武術教練,便順道過來看看你 。另外,我發現梁 山泊那批盜賊在附近布陣,像要攻打祝家莊似的,他們的目的大概 是要搶祝家莊的糧食與錢財。』   『確實如此。』   『因此,我故意繞道後面,以免被梁山泊盜賊發現。希望我來到此處,能有所幫助 ,讓我們聯手逼退那些賊兵。』   孫立在對方尚未開口前,便如此說道。   『如果病尉遲孫立肯相助,趕走那些盜賊就毫無問題了,這真是如虎添翼啊!現在 梁山泊已有數名頭領被我們活逮了,五花大綁地關在倉房內。我們目前正在想辦法抓到 梁山泊的總指揮宋江,將他交送京城。』   『那可是太好了!如果抓到宋江,不但可以提高聲望,更是日後飛黃騰達的晉身階 。』   『現在請大家都進來。』   欒廷玉將孫立帶來約二十多人都請進莊內。   這一行人中,包括孫立的妻子、孫新、顧大嫂,還有一些滿載家當的車子。因此, 不論是欒廷玉,或是在暗中觀察的祝家三兄弟,均看不出有任何破綻,更不可能懷疑他 們是奸細。   眾人進入有士兵站崗的祝家莊院。   在大廳上,孫立受到祝朝奉,以及祝龍、祝虎、祝彪三兄弟的迎接。   坐走後,欒廷玉為雙方介紹:『病尉遲孫立此次由登州轉來鄆州,乃是作為討伐梁 山泊盜賊的前鋒。所以,這次可說是上天派我的同門師兄弟前來助我。』   祝朝奉也十分高興,親手將金製的大酒盃遞給孫立,並且為其斟上美酒。   『孫提轄,我們祝家莊的每一個人都願意聽你的指揮,趕走梁山泊那批盜賊。』   『我願全力以赴。聽說您的三位公子被稱為祝氏三傑,年輕英勇,真是令人羨慕。 』   孫立先恭維一番,再介紹自己帶來的人與之見面。   因為來人個個相貌不凡,祝家的人自然十分樂於接待。   第二天、第三天均無事。三日後的一個早晨,突有士兵急報:『宋江率領三十騎攻 來了!』   祝彪一聽,興舊地跳起來說道:『待我去抓他!』   於是下令開門並放下吊橋,率百騎衝了出去,只見小李廣花榮站在攻擊隊伍的最前 面。    『來吧!』   祝彪自負槍術高明,一馬當先衝殺過去。在兩匹馬即將擦撞的瞬間,祝彪琳的一聲 射出長槍,花榮則全神貫注,擋開長槍。兩人回轉馬首,兵刃相接,發出火花。   在獨龍崗山麓廝殺十幾回合,難分勝負。   突然,花榮好似想起什麼,掉轉馬首,如疾風般地逃開。   『哪堸k?膽小鬼!』   祝彪正準備追擊,但有一名士兵忙喊著:『祝公子,請慢!那個小李廣花榮是能在 百步之內,射穿銅錢孔的高手!』   祝彪也聽說花榮是箭術好手,便打消了追擊的念頭。   孫立站在城門口,問折回來的祝彪道:『今天捉到什麼賊人沒有?』   『很是遺憾!本來是可以抓到那個叫花榮的傢伙的。』   『哦?那麼明日讓我孫立去把那個難纏的傢伙,抓回來給大家看看。』   聽到孫立大剌剌地這樣說,令祝彪十分的不快。   ——哼!別看他外表似乎孔武有力的樣子,誰知道打起仗來會有多高明?有辦法就 去抓,何必說什麼大話!   那天晚間的宴席上,有『鐵叫子』之稱的樂和,唱曲助興,大夥飲酒至深夜,爛醉 如泥。   第四日的午牌時分,宋江率五百餘名手下,洶湧而來。祝龍、祝虎、祝彪三傑立即 整束裝備,興奮得躍躍欲試。   『今天一定要好好地幹上一場。』   祝朝秦也至莊門上觀看。   梁山泊的軍隊,在宋江的命令下,整齊地排好陣勢。豹子頭林沖縱馬自陣列出來, 叫道:『祝家小子!快出來!今天我們比個高下。』   『可惡!讓我來!』   祝龍命令放下吊橋,一邊怒吼一邊衝了出去,後面跟著三百多名部下,莊門上也同 時射箭助陣。   林沖持丈八蛇矛,與視龍交手數回合就分出勝負了。正當林沖欲將之一斬為二時, 莊門上箭如雨下,掩護祝龍,林沖只得暫時退下。   祝虎這時也發狂般地衝入敵陣,迎擊而來的是沒遮攔穆弘。兩人刀劍飛舞,交戰數 回合仍不分勝負。    三子祝彪心想今天一定得逮著一個頭目,也率領兩百多騎衝鋒陷陣去了。   『哪一個是首領?給我出來!』   相迎的是病關索楊雄。   祝彪由於太過心浮氣躁,因此反被楊雄的槍擊翻跌下。   在一旁靜觀這場戰鬥的孫立,這時暗忖是時候了,便左手抓鞭,右手握槍,跨上一 頭名叫烏騅的駿馬,悠悠地渡過吊橋,走入戰場。   『登州兵馬提轄病尉遲孫立在此!梁山泊的頭目們,有誰膽敢與我孫立單挑的,請 出列!』   他凜然地叫著,宏亮的聲音一直傳到梁山泊陣地。   於是,依照計畫,有人回答道:『好!拚命三郎石秀奉陪!』   石秀立即衝了過來,兩人便比畫起來。   雖說這都是事先商議好的計畫,但在敵我雙方注視下,兩人倒也真槍實劍地激戰著 。   孫立與石秀均奮不顯身,使盡渾身解數,在馬上展現凌厲的攻勢。   不久,石秀故意一個閃失,身體向前傾倒,孫立自馬背上撲過去壓住對方,在地上 滾了兩、三轉,孫立便騎在石秀的身上,大叫道:『被我逮著了!』   這時,成群的祝家莊兵圍了土來。   『不要你們幫忙!』   孫立怒吼著,自己迅速地綁住石秀的雙手。但是在士兵不注意時,卻將一把短刀交 給石秀。   石秀被捕,梁山泊的軍隊佯裝成十分狼狙的樣子,手足無措地一齊退下。   而祝家莊則士氣大振,一舉追擊了數百公尺才退回來。   孫立把石秀交給莊其後,便回到大廳,接受祝朝奉的一番褒揚。   孫立問道:『目前貴府共抓到幾名賊徒?』   『讓我想想看……最早抓到的是一個叫時遷的人,第二個抓到的是潛入祝家莊的楊 林,接下來為黃信,另外,扈家莊的一丈青扈三娘抓到王矮虎,後來秦明、鄧飛落人陷 阱,現在再加上你抓到的石秀,總共有七個人。』   『但是最重要的頭目卻末抓到。』   『你是說宋江?』   『對:無論如何都必須逮到宋江。如果宋江明天攻來,我孫立一定要親自抓給大家 看。……現在眼前抓到的七個人,分別押入七輛囚車,使這些傢伙插翅也難逃。但要給 他們足夠的酒菜, 讓他們飽餐一頓,待我逮著宋江,立刻一起押送至東京。等我們逮 到這些令官兵都束手無策的梁山泊頭目,那麼祝家莊一定名滿天下,朝廷也會褒獎的。 』   『逮捕宋江的事,就全仰仗提轄先生了。』   祝家贈送孫立一箱銀兩作為酬謝。   就在這段時間堙A被押在囚車堛漸菬q先用暗藏的短刀割斷繩子,身子恢復自由之 後,再搗開囚車的木框,然後把短刀扔進王矮虎的囚車內。於是一個接一個,另外幾個 人都解除了捆綁,隨時可以破車而出,見機行事。   至於孫立帶來的一夥人,仔細地察看莊宅內的結構,以便一發生事端,便可順利逃 出去。他十們分別探查到一些秘密出口,到時必可全身而退。   因為鄒淵、鄒潤幹過盜賊,解珍、解寶是獵戶,孫新、顧大嫂是開客棧的,而樂和 是獄卒,只要有他們這五個人通力合作,任何秘密通道都瞞不過他們。   於是將這些探得的地形,繪成一張圖,深夜堙A由孫立暗中遺人送往梁山泊陣地。   如此一來,內外夾攻祝家莊的計策就安排妥當了。   那日清晨,守望的士兵前來報告:『宋江其分四路、約有兩千人攻打過來了!』   孫立聽到,立即站起來下令道:『即使是十萬人馬,兵分十路攻來,只要有我孫立 在,絕不容許任何人攻入祝家莊。三位公子,吩咐士兵準備刺股桿叉與投繩。今番的臘 物不能殺,要活捉,再押送至東京。』   祝朝奉一聽說梁山泊發動了總攻擊,便親自帶領一批人登至門樓觀戰。   當晨霧漸漸散去時,看清東邊陣列前,林沖騎在馬上,昂首挺胸,後面跟著李俊與 阮小二。   邊陣列,則由化榮指揮,左右翼是張橫與張順。南邊的陣列,由穆弘、楊雄、李達 率領五百名口下。北邊陣列,看來人數也相當多,但因被森林擋住,在門樓上並無法看 清。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七章】   兩千名士兵自四面發出吶喊聲,加上陣陣鼓聲,撼動了整個祝家莊院。   欒廷玉說:『在北方布陣的一定是宋江,看我去活捉他!』   配合師父的戰略,祝龍進攻以林沖為首的東邊陣列,祝虎則攻向南邊的陣列。   而鬥志如猛獸般熾旺的祝彪,更是高聲叫道:『欒先生,請你攻打西陣的花榮,無 論如何,讓我活捉宋江!』   於是,祝家這四位首領,出陣前舉杯互敬,發誓掃盪賊寇,於是率七百餘騎奔了出 去。    且說,這時,鄒淵、鄒潤提著大斧,站在設有吊橋的正門邊;解珍、解寶兩兄弟 則守在後門,機而動。孫新、樂和地出現在大門附近,顧大嫂則待在屋內,磨拳擦掌地 準備隨時出擊。   祝家莊以三響大鼓,一發砲聲為信號,前後莊門齊開,降下吊橋,展開了戰鬥的序 幕。   ——殺!   隨著震天喊聲,祝家莊的人馬如決堤洪水般地,湧向梁山泊的陣地。   然而負責殿後的孫立,率領十餘名部下來到吊橋中央時,卻停了下來。   孫新則偷偷心爬上一坐門樓,高高地舉起梁山泊的旗幟。鄒淵與鄒潤也揮動大斧, 迅速砍倒二十餘名士卒。   祝況朝奉看到孫新舉起的旗幟,還懷疑自己看錯了,不禁喊道:『啊!那是什麼? 』又驚叫道:『不好!莊內有奸細!』   回應他的是:『沒錯!的確如此,祝老爺您太胡塗了!』   石秀嘲諷也說,人已經如飛島般地躍出囚車。   另外六個原本困在囚車中的人,也紛紛出籠,在莊內到處崗竄〞   顧大嫂揮舞著雙刃,率先衝進祝朝奉的夫人房中。   『妳看起來實在可憐,但是沒辦法,仍要請你去陰曹地府。』   顧大叟唸了一聲佛,然後刀光一閃,砍了下去。祝龍與祝虎的妻子,也相繼成了她 雙刀下的亡魂。   衝入敵陣的祝虎聽到莊內的騷動聲,回頭一看,但見屋宅已冒出一團團的黑煙。   『原來有人做內應!』   他立刻掉轉馬首,折回莊院,但意外的是,孫立居然檔在吊橋的正中央。祝虎又悔 又恨,禁不住咬緊了牙關。   『可惡!上當了!』   祝虎自知絕非孫立的對手,只好再度掉轉馬頭,準備殺出一條血路。可惜為時已晚 ,呂方與郭盛已揮戰殺來,以極殘酷的手法解決了他的性命。   當時祝虎本能地跳下馬,準備隻身混入那場如地獄般的殺戮戰場,待機而逃,但最 後仍死在梁山泊那夥人的亂刀之下。   原本由祝虎率領的那一隊人馬,大半都已戰死,剩下少數幾個人,也全部投降了。   於是,孫立與孫新縱馬奔向宋江,簇擁著迎他進入莊院。   至於向東邊陣地衝去的祝龍,自知非林沖的對手,故趁隙逃往後門。但解家兄弟已 將後門守衛的士兵一一砍了,屍體丟進正在熊熊燃燒的草堆中。   『這堣]是死路一條!』    祝龍準備朝北方的一條小路奔逃。   『哼!哪有這麼便宜你的!』   沒想到阻擋去路的,竟是梁山泊頭號難纏的人物——李逵,看來要逃命恐怕是沒有 指望了。   祝龍被大板斧一劈為二,在血沫橫飛下結束了生命。   祝家約三子祝彪,是三兄弟中頭腦最靈活的一個;當他看到自宅破人縱火,便自忖 道:『現在只有逃到扈家莊去了。』   然後立即轉往扈家莊的路上。   扈成一見祝彪,便不露聲色地裝出一副與他親善的模樣,心中卻想著與吳用談好的 條件,於是暗中指示數十名手下困住祝彪。   『嘖!混帳!這是怎麼一回事?』   祝彪悔恨著自投羅網,不甘就縛,拚命地掙扎著,但整個人卻像落人蜘蛛網中的飛 蛾一般無扈成將五花大綁的祝彪拉出扈家莊,準備送往宋江的陣營中。但一出村口,迎 面就是兇神惡煞般的李逵。   儘管祝彪已被生擒,李逵仍不放過他。   『這傢伙!居然敢抓走我的弟兄!你的死期到了!』   隨著他的大聲一喝,祝彪的頭已落地。按著他又轉過頭來,對扈成說:『你是扈家 的兒子,你妹妹幫助祝家莊打我們。因此,我也不能放過你。』   說完,就猛然襲擊過去。   扈成怎樣地想不到會是這般光景,只得倉惶逃命。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逃進延安府,慶幸撿回了一命。扈成在宋朝中興時期, 曾建立功績,被公認是一位了不起的將領。人類的命運真是千變萬化,旦夕禍福,往往 只是一紙之隔。   抓不到扈成,黑旋風李逵轉身殺入扈家莊。於是,扈家莊亂成了一團,包括扈家莊 主在內,莊內所有的男女老幼被殺得一個不剩。   李逵並命令部下:『將馬匹、糧食、金銀財寶全帶走!』   臨田莊門,又放了一把火,將扈家莊付之一炬。   此時宋江正坐守在祝家莊的大廳內,各首領已陸續回來,並將掠奪回來的物品堆放 在廳前。   此役生擒的忖兵四百餘人、馬匹五百匹,牛羊無數。   孫立向宋江報告: 『欒廷玉已在激戰中陣亡了。』   宋江嘆了一口氣說:『唉!我本來希望欒廷玉能加入梁山泊的。』   這是場慘烈的戰鬥,也是梁山泊這群好漢們首次遇上的大戰,雖然艱苦,卻是贏得 最漂亮的一戰。   『這場戰爭贏得很辛苦,但給予我們更多實際的磨練經驗。朝廷將來若舉兵攻打我 們,這次的戰鬥經驗,應可派上用場。』   宋江在慶幸勝利的同時,也慎重地告訴自己這句話。   這時,有一名部下進來報告:『黑旋風頭領縱火燒了扈家莊。』   宋江不禁忙了一下。   『莽撞!難道李逵這個人,天生就注定要一輩子如此頭腦空空、不斷殺戮地過下去 嗎?』   這時,全身染滿血污,如惡煞般的李逵,扛著兩把斬了無數人命的板斧,滿不在乎 地走進大廳。   『宋大哥,我是來領你幾句誇獎的話。祝家三傑中,有兩個是被我李逵幹掉的;祝 龍自腦後被我砍成了兩半,祝彪的頭也是我砍的,你說痛不痛快?只是讓扈三娘的哥哥 扈成給逃掉了,可真洩氣!但是我卻把扈家莊燒成平地,真是爽啊!』   宋江臉沉著聽完李逵的話,便說:『你所做的,只有勾魂厲鬼才做得出來。確實有 人看見你殺了祝龍,但你卻未給祝彪一個與你單挑的公平機會。』   『那是因為……那畜牲已被扈成綁起來了。反正那傢伙本就該殺,當場宰了,不是 省去帶他回來的麻煩?』   『李逵!打仗不是單獨一個人逞英雄立大功的事。前些時候,扈成來到我們陣地, 為他的妹妹求情,還曾向吳軍師發誓絕不幫助祝家莊,這件事你可是知道的!』   『知道啊!』   『扈成是為了要把妹妹換回去,才活捉祝彪的,你卻為何殺了祝彪,甚至燒了扈家 莊?你怎麼可以做出這麼殘暴又魯莽的事?』   李逵非但末得宋江的誇獎,反受到這番指責,不禁憤怒地大吼道: 『既然你這麼 認為,那我也有一肚子的話要講;在上次戰鬥失利時,你被扈三娘追擊,差點被那潑婦 的日月雙劍砍殺,救你的是誰?是我黑旋風李達!難不成你忘了?還有,我的牢騷可多 呢!抓到那個要你命的扈三娘,你不但不發落,反而把她送回梁山泊,豈不是怪了?我 那時就聽到其他的首領說,宋首領八成是迷上那個娘兒們。你也許不肯承認,但分明是 想討她為老婆,否則不會受扈成的矇騙。你想,扈家莊哪可能真的背棄祝家莊,與梁山 泊連成一氣?這就是我討厭女人的原因,男人一旦迷上娘兒們,就會胡塗得像瞎了眼一 樣。天下沒有比這個更無聊的事了!』   『鐵牛!胡扯也要有個限度!我既然身為梁山泊的總指揮,這樣做自有我的道理。 而且我也曾經和吳軍師商量過這事,我們都認為,若要叫扈成歸順梁山泊,就不應侵犯 扈家莊才對,而你竟把扈家莊給燒了。我問你,究竟抓回來幾個人?』   『別說笑了!哪還有什麼時間去抓人!只要有人衝過來,就一一成了這兩把板斧下 的冤死鬼了。』   『連老幼婦孺都不放過?』   『關於這點就請多包涵了。還分什麼可殺或不可殺,太麻煩了!這豈是我的作風? 你應該了解才是。』   『李逵,你難道忘了?梁山泊的首領們,個個都是講仁義的好漢!』   『你如果認為我不是好漢,那又怎麼樣呢?』   『軍法處置,斬首!』   『嘿!有趣,誰要砍我黑旋風李逵的頭,就來試試看!』   李逵盯著宋江瞧,聳了聳肩。   『這也是不得已的事,只有按諸葛孔明揮淚斬馬騣的例子處置你!』宋江做下如此 的裁決。   就在這時,吳用急奔而來。   『宋首領,且慢!』他舉起手,阻止宋江盲動。『孔明當年以七戒作為治單的準則 ,即:輕、慢、盜、欺、背、亂、誤,命蜀軍遵行。馬騣因觸犯七戒,而遭孔明裁決斬 首。可惜我們梁山泊的隊伍,不能與孔明的蜀軍相比,因為梁山泊上雖然個個都是好漢 ,但多半是觸犯過七戒的罪犯,不容於社會,才會逃到梁山泊來的。因此,我們並沒有 資格處李逵死刑。……李逵是觸犯了軍令,但他也殺了祝龍、祝彪兩人,總算是立了功 ,更何況他還救了你。就算是將功贖罪吧!原諒他一次。』   說完,深深地一鞠躬。    吳用的話,的確有他的道理。因為梁山泊怎麼說也只是個盜賊集團,而非國家編 制下的軍隊。   因此,宋江打消處置李逵死刑的決定。   而李逵卻仿似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撂下一句:『雖然不被認為建了功,但我到底 也殺它個痛快了。』   說完,便大搖大擺地走出營帳。   宋江與吳用重新商討如何剷平祝家莊的餘黨,他們正煩惱那些抵抗梁山泊的祝家莊 兵卒是否要一概殺盡?   正在斟酌之際,石秀走了進來。   『我方才在屋外聽見你們的說話,我想告訴你們,祝家莊也有對梁山泊存著善意的 人。』   按著,便舉例說明。   他所說的,就是當自己喬裝成賣柴薪的小販,前往祝家莊探路時,遇見一位名叫鍾 離的老人,老人曾好意告知,入祝家莊易,出祝家莊難,因為路徑全設了迷障。   『此人對梁山泊頗有功勞,萬萬不能一概而論,錯殺了總是不好。故剷平祝家莊的 事,請擱置下來。』   『那老人也是祝家莊的居民,我們在清除祝家莊的反抗餘黨時,若是不分清紅皂白 ,亂殺了無辜的百姓,豈不違背仁義?』   在石秀的勸說下,吳用與宋江深深地點了點頭。   於是,宋江下令集合村民,同他們表示:『在你們中間,有些是祝家莊的民兵,襲 擊過梁山泊的人。但如今稱霸祝家莊的人既然已死,你們從前也只是為地做事,故我方 決定不再問罪。我們雖取了祝家的糧秣財寶,但也不會獨佔,決定分給每戶人家一擔米 。』   村民末想到攻打祝家莊的盜匪,是這般的寬大仁慈,都不斷地叩頭感謝。   從前不論村民們耕作得再努力,都須繳交三分之二的收成給祝家,而今後他們可以 自由自在地為自己耕種,大家均欣喜不已。   一切處理妥當,宋江決定率七位新加入的頭領——孫立、孫新、解珍、解寶、鄒淵 、鄒潤及顧大娘,及其餘各大勺小隊隊長和士卒們,全部撤出祝家莊。   而祝家莊的居民,此時都感謝梁山泊為他們消滅了霸道的祝氏,於是扭轉了從前對 梁山泊的不良印象,個個扶老攜幼夾道歡送,並且設案擺置著鮮花燈燭,加以膜拜,以 表感謝之忱。    且說,祝家莊與扈家被消滅後,獨龍岡山麓一帶只剩下李家莊了。   莊主撲天鵰李應的箭傷雖已痊癒,但卻一步也不出莊門,而且嚴加禁止家人到外面 去,他只派了幾個探子,探查祝家莊的攻防情形。   『祝家莊的軍隊已全部被殲滅。梁山泊那群匪徒打起仗來,簡直勝過百萬官兵。』   不久,探子又回報,祝家包括祝朝奉、祝氏三傑全都被殺死,梁山泊全勝而歸。李 應大大地吃丁一驚。   幾天後,李家莊來了一群不速之客。原來是登州知府率數十名部下,驅馬而來。他 們向著前來接待的李家莊人,大聲喝道:『我是來了解祝家莊情形的。』   李應得到傳報,覺得十分困惑。   ——貴為知府的人,卻親自來訪,實在有些蹊蹺。   但又不得不開門迎接。   『杜興,沒辦法,只有讓他們進來。』   『是,遵辦!』   於是,杜興命人開了莊門,放下吊橋。   李應的手臂雖吊著白絹繃帶,但仍親自將知府迎進大廳。   知府的面色十分凝重,他坐在上位,數十名部下左右分別排列著,其中包括負責押 送的官吏與獄卒,士兵們則守候在階下。   李應再次拜見,但知府似乎視而不見,以粗魯的口氣問道:『現在祝家莊的戰鬥到 底打得怎樣?』   李應回答道:『知府明鑑!我無緣無故被祝家老二射傷手臂,臥病在床,而且我也 下令莊內的人不可外出,所以對祝家莊與梁山泊那批匪賊問的戰鬥,一無所知。』   知府聽了李應的話,輕蔑地嗤之以鼻:『一派胡言!少在那裝蒜了。我的手下早就 接到祝家的訴狀,控告你勾結梁山泊盜匪,並指使他們攻打祝家莊。』   『真是毫無道理的誣陷!獨龍岡山麓的祝、扈、李三莊早已締結生死盟約,沒有理 由出賣祝家莊,我看這倒是祝家莊對李家莊起了覬覦之心所致。』   『居然睜眼說瞎話,這些狡辯留到衙門堨h說吧!祝家莊還有些未送命的村民,正 在那兒等著你,你去跟他們說。』   知府令獄卒將李應拿下。於是轉瞬間,李應身上纏滿了繩索。    李家莊院內的數百名莊兵,在知府面前,也不敢出手救自己的主人,只有眼睜睜 地看著知府蠻橫而耀武揚威的作為。   當李應被拉下臺階,知府突然說:『聽說莊內還有一名叫杜興的人?』   『是我!』杜興脫口而出。   『嗯!書狀上也指名你是梁山泊一夥的。——把他也抓起來!』   杜興運掙扎的時間都沒有,就被銬上手銬。   李應這時才明白,知府為了預防他拒捕,因此才親自前來,志在逮著李應。事已至 此,看來也只好認命了。   於是,在李家莊數百名莊丁無助的目送下,知府帶走了李應與社興。   大約走了三里左右的路程,突然一群人馬自樹林衝出,擋住了去路。   來人為首的是宋江,後面跟著林沖、花榮、楊雄、石秀,都是一些耳熟能詳,響叮 噹的人物。   『登州知府聽著!梁山泊頭目們在此,還不束手就縛?』林沖大喝著。   知府與部下當場嚇得說不出話來,只好放下李應、杜興,掉轉馬首,急著逃命去也 。   『要不要追回來?』石秀問宋江。   『這些嚇破膽的怯儒傢伙,還追回來做什麼?』宋江笑答。   李應與社興身上的繩子破解下來了,也脫下手銬,恢復了自由,然後騎上梁山泊備 好的馬匹。   『李應先生,上次求見,您因顧忌著三莊的盟約而拒絕了我們。如今祝家莊、扈家 莊都被消滅了,不知閣下是否願意前往梁山泊?』   『……』李應沉吟了一陣子,然後說道:『我身負保護李家莊的任務,實在不能去 下村民,一走了之。……如今你們嚇跑了知府,我即使去衙門辯解地無濟於事;但是, 要我就此投身梁山泊為匪盜,我也於心不安。』   『既然如此,也不好勉強你加入梁山泊。但是現在與其被官府抓走,不如移駕山寨 ,暫時逗留一段時日,待知府調任,風平浪靜後再回去,你認為如何?』   在宋江的勸說下,李應盛情難卻,只好答應。   因此,梁山泊又多了兩條好漢。   為歡迎李應與社興的到來,梁山泊舉行了有史以來最盛大的慶宴。李、杜兩人受到 如此熱烈的款待,不知該如何回報才好。    慶宴舉行了三天三夜才結束,大夥兒好不容易收了心,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李 應這時才得四,重新向宋江表示謝意:『總頭領晁蓋先生與全體梁山泊好漢的盛情,我 們是銘感五內。但是加入梁山泊之事並非我一個人便能決定,因為家人與妻女現仍留在 莊內,我必須回去徵求他們的同意。請允許我下山一趟。』   『李應先生,李家莊現在已成一片焦土了。』吳用說道。   『你說什麼?』李應錯愕地轉過頭看著吳用。『是知府派人做的?』   『不,是我們梁山泊的人做的。』   『什麼?』   李應臉色大變,呆在那兒。   吳用深感愧疚地重下頭,低聲說道:『請這邊走——』   按著便引導李應走出聚議廳。   吳用帶李應來到一處可眺望湖光山色的巨巖上面,指著那條通往山寨的羊腸小徑讓 李應看,只見小徑上正有一隊拉著車、扛著行李的隊伍,綿延不斷地往上爬。   『哦!』   李應低哼一聲。他看見坐在前面車子上的是自己的妻子與兩個孩子,家丁們則跟在 後面。   李應忍不住朝著他們跑了過去。   『啊!夫君!』   李應的妻子一見丈夫,便高興地叫道。   『究竟怎麼回事?』   『在知府把你抓走後不久,有兩名軍官樣的人物,還有四名隊長,帶著二百名士兵 進了莊院,態度倒是十分有禮。他們將屋內的東西整理打包,用車載運出李家莊;另外 ,米麥等食糧則出士兵扛著走,牛馬羊也一頭不剩地帶來了。你看!都在這堙C途中我 回過頭去,還看到莊院已陷入火海了。』   『這是為什麼?』   李應憤怒得彷彿全身血液都要逆流了。   這時縱背後傳來一聲:『李應先生,請原諒!』   回頭一看,是宋江拜倒地上,雙手伏在地面。    『我們希望你能加入本山寨,故採用這樣的方法。這是我宋江出的主意,無論如 何請您息怒。』   李應握著拳頭,盡量控制著想毆打宋江的衝動。   『李應先生!如果踢我、打我能消您的氣,就請盡量地做,我也是太急切想把你這 位好漢中的好漢引來梁山泊,才出此下策。』   李應稍微平心靜氣了一點,認為就是責罰宋江也於事無補。現在,妻子兒女,以及 家人都來了梁山泊,李家莊院又被燒燬,既然無處可去,也只有留在山寨了。   ——當我被知府抓走時,是梁山泊的人救下我的,看來已是騎虎難下。   想到這點,李應強壓住憤怒,對宋江說:『宋江,就依你的意思,我加入梁山泊。 』   『謝謝!你的加入勝過一千騎的力量,令我們全體振奮不已。』   宋江匍匐在地,以為答禮。   李應便將事情的經過告訴妻子與家人,讓大家明白,然後回到聚議廳。   吳用一見李應,深深一鞠躬。   『我正式向您道歉。』   『不必了,我已接受了宋江先生的道歉,如果軍師再道歉,便要折熬了我。』   『可是,我吳用一定得以軍師的身分向你道歉不可。』   在吳用的手勢下,千餘名山寨的頭領在李應面前站成一排,李應吃驚得啞然失聲。   原來,知府是蕭讓化妝而成的,其他的隨行官員乃是戴宗、楊林、裴宣、金大堅、 侯健、李俊、張順、馬麟、自勝等人喬扮成的。   李應現在已不再激動地想打宋江,反而十分佩服軍師吳用的策略。   一切底定後,聚義廳又舉行了歡宴,這次的場面更勝於上次的慶宴。   固守山寨的頭目全部參加,共襄此一盛宴。   酒過數巡,宋江見已是時機,便站起來說道:『我還有一件事,要向大家宣布。』   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宋江的身上,興致勃勃地等著宋江宣布。   宋江笑著說:『王頭領,請到前面來。』   王矮虎自從在祝家莊的戰鬥堙A敗在單挑者扈三娘的手中,又受捆綁之辱,就此一 直鬱鬱不 樂,平日的豪放粗擴都不見了;在慶宴上也一直縮著肩,低著頭,喝著悶酒 。   突如其來地被宋江指名上前,他不禁既驚訝又困惑。   ——難道要在眾人前面斥責我?   『請到前面來!』   再度受到召喚,王矮虎不得已,膽怯地走到宋江的面前。   宋江說:『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答應過你,要為你撮合一段好姻緣?』   『確有過這樣一件事……』   王矮虎有些狠狠,驚慌失措得語無倫次。   『我宋江既是堂堂男子漢,答應過的事,一定要做到。這件事也一直放在我心中, 只是騷亂不停,末能為你找到合適的姑娘,事情才會拖延到今天。現在總算找到這個合 適的人選,希望你們結成夫妻。』   『噢!是嗎?』   王矮虎未想到,不但沒受到斥責,宋江反而要為他討一房媳婦,不禁漲紅了臉,一 點也不像平日的作風。   『那麼,就請準新娘出來——』   宋江吩咐一個小頭目帶人造來。   而被帶上來的,竟是逮著王矮虎的一丈青扈二一娘。   宋江又命人解下肩三娘身上的繩子。   『妳的膽識與武藝,著實讓梁山泊的人讚歎不已,只是運氣欠佳,才被我們逮著, 非戰之罪。   妳的武功已高到可以活捉王矮虎的程度,故我們希望妳能成為梁山泊的一名頭領, 才捉妳來此地。   ……現在扈家莊已成了廢墟,妳已無處可去,就請答應我們的請求,加入我們吧! 』   扈三娘已聽說哥哥扈成不知逃往何處,自己隻身一人,無處可去,而且在梁山泊待 了些時日,也了解他們不同於一般盜賊,其中有許多講仁義的好漢,因此也就順勢答應 了。   『既然你如此邀約,我就加入你們。』   『謝謝!……另外還有一個請求,也希望妳能答應。那位被妳逮到的王矮虎,他在 武功上也許矮妳一截,但是在男女的事情方面,可是我們山寨首屈一指的,一般的女性 往往不堪其擾,只有妳這種罕見的女中丈夫,才能駕馭得了他,因此我認為只有妳最合 適與他匹配。不如讓我做個媒人,促成你們這段姻緣,如何?』   扈三娘默默地注視著王矮虎。    王矮虎覺得十分尷尬,心婽婽蚺ㄕw,巴不得鑽進地洞算了。   扈三娘嫣然一笑,開口道:『請問王頭領一件事——』   『什麼事?』   『我有一個附帶條件,就是此後十年間,每夜均須修夫婦之倫,你是否答應?』   『這件事……,我願在全體頭領面前發誓,不僅是晚上,只要你願意,任何時間我 都聽妳的吩咐!』王矮虎唯恐不周地回答著。   王矮虎足梁山泊最好色的男人,他若三日不近女色,甚至會流鼻血,真可謂精力過 人。   扈三娘點頭道:『那好,我願做王矮虎的妻子。』   宋江之所以逮捕扈三娘而不加處置,反送往梁山泊的原因,現在已真相大白,原來 是準備為了王矮虎娶親,並非想佔為己有。   原本誤會宋江的眾頭領,這時都轉為佩服宋江的思慮周詳。   『嗯!畢竟是首領,想的果然比我們深遠。』   當他們正在為矮腳虎王英與一丈青扈三娘的婚禮慶賀時,有一名士卒急忙地奔來報 告,原來是山下朱貴所經營的客棧有了情況。   『有一隊看來不像普通百姓的隊伍,準備通過前面的樹林,朱貴前去攔截,其中一 人說他是鄲城縣的雷橫,於是朱貴將他留在店中,請宋首領前去。』   『好!我立刻去迎接。』   宋江離席而起。   『我也去。』   晁蓋站了起來,吳用也決定同去。   不久,朱貴用船隻將雷橫送至金沙灘。   為使梁山泊冉增加一條好漢,宋江、晁蓋及吳用一起出動,將雷橫迎進山寨。   原來插翅虎雷橫是奉知府之命,前往東昌府辦事,在回程途中,路經梁山泊。   在聚義廳把酒言歡了一陣,宋江便提出希望雷橫加入的請求。   但雷橫搖搖頭表示,雖然自己並不戀棧官位,但卻有老母臥病在林,理應盡人子孝 道,守侍在側;等母親去世後,或許可前來梁山泊敬陪末席。   逗留一日,雷橫便告辭了。   宋江一直送到大路上,依依難捨,但他確信:『雷橫必有來梁山泊的一日!』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八章】 且說,梁山泊最近增加了許多令人敬佩的夥伴,因此必須再次更動任務。晁蓋與宋江 在聚義廳報告各人的職務如下——孫新、顧大嫂夫婦有多年開客棧的經驗,故將原由童 威、童猛所負責的客棧,讓他們夫婦來經營。時遷被安排在石勇的客棧中幫忙,樂和在 朱貴的酒館中做助手,鄭天壽則在李立的客棧中管事。   這樣的安排,更增強了東、南、西、北四乃作為守望站的客棧陣容。   這些客棧在表面上,只是一般賣酒賣肉,供旅客打尖的地力,但事實上,卻是梁山 泊的第一線關卡,除了負責接衙各方慕名前來的好漢,並同時監視官府是否派來間諜。   一丈青扈三娘與王矮虎夫婦,安排在山寨後面訓練馬匹,一展他們的長才。   黃信與燕順率領騎兵隊,防守山寨正前方的大道。解珍與解寶負責山麓出入的關卡 。   杜遷與呂方防守宛子城第二關口。劉唐與穆弘防守進入大寨的第三關口。   阮家三兄弟負責山南水寨約守衛工作。   孟廣監督戰船的建造,陶宗旺與薛永監督望樓、石牆等建築。   各人工作安排妥當以後,晁蓋與宋江又忙著規劃梁山泊的防守藍圖:以晁蓋、宋江 坐鎮的山 頂大寨為中心點,四面八方設有要寨,由各頭領負責鎮守,將梁山泊規劃成 一個固若金湯的陣營。   在另一邊,鄲城縣的都頭雷橫既然答應了宋江,等他母親仙逝後再加入梁山泊,便 心無旁騖地奔馳在歸鄉的途中。   某日上午,雷橫在衙門當完差,走在街上,遇見一個熟悉的小混混李小二。   『啊!這不是都頭老大`?辦完事回來啦?』   『嗯。』   『你大概還不知道,在你離開的這段時間堙A這兒已有些改變,尤其是來了一位戲 子,這可是街坊間最熱門的話題呢!』   『嗯,我不知道這件事。』   『是一位從東京來的女戲子,無論在姿色或才藝方面均很出色,名叫白秀英,她的 表演貿在值得一看。東街廣場上有她搭建的戲臺,每天都載歌載舞,非常受歡迎,經常 高棚滿座。那女戲子唱的各種曲調都成了大家閒談的話題,你若不去聽,可就遺憾啦! 』   雷橫剛好正閒著,便決定到那種聲色場所去見識一下。   走進束街,只見街角邁上掛著一些金字招牌,以及用桿子吊著的賀旗,十分風光。   雷橫坐在戲臺左邊的好位子上,這時臺上正演著開鑼前約丑劇。   李小二帶過位後,低聲說了句:『請慢慢觀賞——』   便出去買醉了。   丑劇結束後,一位戴扁頭巾,身穿茶褐色綢衫的老人,拿著一把扇子,出現在舞臺 上。   『我年輕時,在東京算是一位有名氣的藝人,只是歲月不饒人,如今年邁了,便把 這一身絕活傳授給我的女兒秀英,現在請各位客官欣賞她的演出。』   『禲I』   隨著銅鑼一響,一位身穿五彩華衣的女子,自舞臺的上端,飛舞而下,她向著臺下 滿場的客人,不斷含笑拋著媚眼,然後一面以響板打著拍子,一面輕吟著七言律詩。其 聲優美而音域甚廣,聽來宛轉動人,令人回味無窮。   唱完一段,便道出開場白:『本日的戲碼,前面看板上已刊出來了,是一齣極盡風 雅的戲,戲目是——『豫章城雙漸趕蘇卿』。』   按著,便載歌載舞地表演起來。由於舞姿妖豔迷人,歌聲亦極為出色,雷橫的視線 被吸引住了,他過去從禾見過如此出眾的女戲子。    就在白秀英表演至最高潮時,她的父親白玉喬突然叫停,兀自走到舞臺的前面。   『對不起!請容許咱們收個賞錢。現在讓我女兒到觀眾席走一圈,盼各位隨意賞點 小費。』   白秀英接過父親遞過來的盆子,口中唱著:『財門上起,利地上住,吉地上過,旺 地上行,手到面前,休教空過。』   在此說明一下,在中國古代,像白秀英這樣搭臨時戲臺賣藝表演的,通常不收門票 ,而是由客人視藝人表演的精采與否隨意賞錢。   當然,坐上位的客人,勢必要多賞一些錢。   白秀英捧著盆子,首先走到坐在頭等席的電橫前面。   雷橫心想應多給一點,於是伸手在懷中一掏,然而懷中竟空無一物。原來昨夜值班 時,把錢袋遺忘在值班室堣F。   『真對不起,今天一時疏忽,忘了帶錢出來。明天再來時,再多賞一些,還請見諒 。』   『客官大人,做菜時也是一開始便加鹽,使之入味,否則菜餚的味道就差了。您生 的可是最好的位子,若是不賞錢,今日我的收入可就大受影響。無論如何請賞點,別尋 我們窮開心了。』   說著,又把盆子湊到雷橫的鼻子前面,雷橫被逼得連汗都冒出來了。   『我剛才不是說過忘了帶錢,明日一定多賞一些`?我絕不是吝薔這幾個錢。』   『特別來看我的表演,卻忘了帶錢,這話恐怕說不通呢!』   『我真的不是在騙妳,四、五兩銀子在我說來,並不算什麼,實在是忘記帶了。我 不是一再問妳道歉嗎?』   『那你的意思就是『望梅止渴』,『畫餅充飢』囉?』   白秀英仍死纏著不放。   這時,站在舞臺上的白玉喬開口了:『女兒,妳也太沒有見識了,也不事先惦惦這 個人的斤兩,同這種根本不懂得欣賞藝術的人討賞,有什麼意思?不如找一個懂妳才藝 的人多討些賞錢吧!』   雷橫聽了這番話,不禁勃然大怒。   『你竟然說我是不懂欣賞的人!』   『哼!我是說,你若能懂我女兒的才藝,那麼太陽會打西邊出來,狗頭上生角。』   『哼!你不過是個賣唱的,居然敢瞧不起我!』雷橫感到全身血液逆流。『既然敢 侮辱我,就得小心一點!』   『胡說什麼!你這個傢伙!不知是從那個窮酸的破落戶堳_出來的。』    觀眾席上有人說了一句解圍的話:『老頭!算了,少說幾句,此人可是縣府的都 頭。』   『哼!什麼都頭,別噁心了!不知從哪堥茠熙奶p子。』   雷橫不禁怒火上衝,飛快地躍上戲臺,揮拳向白玉喬臉上猛打過去。   白老頭被打得唇綻齒落,血流滿面,雷橫還是餘怒末消,準備用腳去揣他。   這時,有三、四個人過來勸架,將他抱住。   『都頭,不要打了,這女戲子的父親是打不得的。』   場內一片嘩然騷動。   雷橫在出了氣之後,也自覺有失風度,便匆忙地離去。   而他卻不知這個白秀英在東京時,鄆城縣新任的知縣即為其入幕之賓。   在當時,白秀英這類賣唱的女子,亦為一種變相的娼妓。知縣在東京時,便將之金 屋藏嬌,與其交情匪淺,因此,白秀英立刻招來轎于,直往縣衙去了。   『縣老爺!』   白秀英也不管在眾目睽睽之下,只管抱著知縣,哭訴雷橫的暴行,說他不但將自己 的父親打個半死,又嚇走了觀眾,使地無法再演戲了。   『身為都頭的人,竟做出這種事來!』   知縣果然大怒,叫白玉喬寫了狀子,準備從嚴論罪。   這就叫做『枕邊靈』,是古今中外屢見不鮮的現象。一個男人一旦被女人迷惑住, 常會因聽信婦人之言,而做出輕率魯莽的事。   知縣在盛怒之下,命人逮來雷橫,不由分說地將其關入地牢。   次日,還下令將雷橫拉到戲臺前,公開示眾以羞辱。   獄卒們平日對雷橫約為人都頗具好感,但又不敢違抗命令,故只將雷橫帶到戲臺前 ,並未加以捆綁。   不久,白秀英末了,準備上戲。看到雷橫,不想破口大罵,但見他並未被縛,只是 坐在地上,便轉身罵那些差役:『你們這些人哪!』白秀英柳眉橫豎,對站在最近的一 個獄卒說:『對這等囚犯竟如此客氣!縣老爺不是下令示眾嗎?你們為什麼不捆綁他? 我可沒那麼好說話!』   『縣老爺是下令公開示眾,但卻末說要上綁。』獄卒辯解道。    『好!你們竟敢跟我狡辯,我要去縣衙告訴知縣!』   『不要!不要!我們綁上就是了,……上綁吧!』獄卒走近雷橫,悄聲說道:『都 頭,那女人發了瘋,沒有辦法,我只好把你綁起來了。』   『我又沒有做什麼惡事,綁不綁都無所謂。你綁吧!我不在意。』雷橫說。   於是,獄卒將雷橫綁了起來,但卻打了個鬆鬆的活結,以防一旦有事發生,可立即 掙脫開來。   就在這時,有一名老婦人推開看熱鬧的人群走了進來,此人乃雷橫的母親。   『你怎麼曾往這堥眾人的羞辱。……獄卒先生,我兒子究竟犯了什麼法?』   『大娘,坐在那邊的女戲子白秀英,是知縣的老相好,全是她憑三寸本欄之舌挑撥 知縣,使都頭吃這種苦頭,就請忍一忍吧!』   老婦用力搖了搖頭,大步跨入白秀英喝茶的地方,罵道:『賤人!所謂狐狸精,指 的就是妳這種女人!』   『胡說什麼,如這個老太婆!』   白秀英一把將老婦推倒在地。   老婦掙扎地站了起來,指著白秀英大罵:『大家快來看這個人盡可夫的狗女人!』   『畜牲!臭老太婆!竟敢罵我!』   『罵了妳又怎樣,你又不是知縣,只是個妓女。』   『可惡!』   白秀英伸手就是一掌,老婦被打倒在地,白秀英立即跨騎在她身上,扯住頭髮,一 陣亂打。   雷橫這時再也忍不住了,掙脫繩索站了起來,又取了伽鎖,快步奔入茶坊。   『賤人!放開我母親!』   大喝一聲,伽鎖便朝白秀英的腦門擊去。   在雷橫全力一擊下,白秀英的頭蓋破裂,惱裝逆流,眼珠也突了出來,當場死亡。   雷橫只日二時心急,並無致其於死地的意思,但因本身臂力強、武功高,才造成這 種局面。   『事已如此,地無法可想了。』   雷橫叫母親先去避一避,自己則前往衙門自首。   知縣知道自己的情婦慘死,怒不可遏,蹦了雷橫幾腳,立刻命人將雷橫套上頸伽手 銬,打入大牢。   負責看守的獄官不是別人,正是有『美髯公』之稱的朱仝。   他對於雷橫朱經審問便被打入大牢的遭遇,十分同情,但雷橫確實致人於死,故也 無法為其 開脫。   朱全安慰著說:『雷兄,忍耐一點,也許會有機會的。』   他只能盡量為雷橫準備豐盛的酒食,並把此事掛在心上。   有一天,在深思熟慮之下,朱仝透過一位知縣的親信,暗中賄賂知縣,並且送禮給 縣衙中的每個官員,以便為雷橫脫罪。   但是,知縣因為自己心愛的女人被殺,並未因賄賂而有所動搖;而白玉喬也因喪女 ,生活失去依靠,有如發瘋了一般,央人不斷寫訴狀,請求知縣判雷橫死刑。   轉眼間,人牢六十日期限已到,雷橫被解往濟州衙門。   負責本案的押司,帶著書狀公文先走一步,雷橫隨後押解上路。   朱仝請求准予親自押送,獲知縣首肯,於是朱全便率十名獄卒一起負責押解。   雷橫臨行之前,曾戴著首棚向母親拜別:『娘!請恕兒子不考!』   出了縣城,走了約一里路,朱仝一行人進入一家客棧略做歇息。   『路程還長得很呢!在這堨薿坐@下,大家痛快地喝幾杯,養足了精神再上路。』   朱仝慷慨地對獄卒們說,然後假意帶雷橫去如廁,就從後門溜了出來。   『雷都頭,現在趕緊跑回家,帶著老母一起逃走,快啊!』   『但是,這樣做會連累你的。』   『我不忍心盲著你去送死。我已看過起訴狀的內容,必將是判死罪的。……至於我 ,無父無母,何況就算放了你走,也罪不致死,而且我還有餘錢可買通衙役脫罪。你還 是快帶大娘往梁山泊逃命去。』   『謝謝,大恩大德不敢忘記。』   雷橫拜謝後,飛奔而去。   朱仝等雷橫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才回到客棧。   『唉!我一時疏忽,讓雷橫趁機跑了!』   朱全這樣對獄卒們說,於是他們都慌亂起來,其中一個說:『雷都頭一定會先回家 帶母親一起走,我們現在趕去,還逮得著他。』   但朱全卻在此時喊道:『哎喲!我左腳的老毛病又犯了!好痛啊!』   朱仝裝做胺腳的樣子,慢慢地走,想盡量拖延時間。   獄卒們也漸漸明白朱全的用意,也都放慢了腳步。    朱全回到鄧城縣之後,查明雷橫確已帶著母親逃走,於是他又帶著獄卒們回到衙 門。   『屬下該死!在押送途中,讓雷橫趁機逃了,不知如何交代,請縣太爺發落。』   知縣深知朱全頗有人望,又受過他的賄賂,故暫時不處理此事。   但白玉喬卻不甘心,他在街上到處叫喊,一口咬定是朱仝故意放走雷橫的。知縣只 得將朱仝的案情上報,押解至濟州府。   朱仝在被押解前,將所有的財物換成銀兩,暗中請人送往濟州有關單位,作為關說 脫罪之用。   因此之故,濟州方面對朱全從輕發落:『笞打二十杖,發配滄州牢城。』   如果朱仝沒有央人以金錢打通關節,很可能得代雷橫受死。   由此也可看出,宋朝的政風敗壞,無論是刑量定罪,或是職位升遷,幾乎部經由關 說、賄賂而決定。   於是,兩名負責押送的差人帶著公文,押解著朱仝一同住滄州橫海郡的路上去了。   一路上平安無事,不久便到達滄州城,朱仝被帶入衙門內。   知府剛好在堂上,朱仝便在階下站住。   知府一兒朱仝風貌不凡,留著垂到胸前的髯鬚,千愧被稱為美髯公。   ——嗯!此人絕非等閒之輩。   知府心中十分喜歡,便交代道:『這名犯人不用關進大牢,留在衙門當差。』   朱仝一路戴著的伽鎖這時也卸了下來,恢復了自由之身。   為朱仝打通關節的人,已早一步向滄州各獄卒、守衛、門房,一個不泥地打點過了 ,再加上朱仝本人風貌出眾,為人敦厚,很得到衙門上上下下的好感與尊敬。   有一天,知府升堂,叫朱仝前來問道:『聽說你放了雷橫,又甘心為他頂罪,為什 麼要這樣做呢?』   『在下並非故意放人,而是疏於職守,讓雷橫趁機逃走罷了!』   『因這麼一點疏忽就被判流罪,罪不足太重丁?真有些奇怪。』   『我想是因為有人在街坊到處宣揚,說我故意放走雷橫,知縣不得已才做下這樣的 處置。』   『那麼,雷橫為何打死那個女戲子?』   『雷橫絕非故意殺人。』   朱仝將事情的經過詳細地說了一遍。 熾天使書城

    【第十九章】    知府聽完,點頭道:『我懂了,你必定是因同情雷橫與他的母親,才仗義放走了 雷橫。』   『知府大人,小的實在不敢。』   朱仝心想,絕不能承認。   就在這時,一個生得極為可愛的幼童,自屏風背後歪歪倒倒地跑了出來。   那是知府的獨生子,才四歲大,但一點也不怕生,很容易與人混熟。幼童一見朱仝 ,便伸手要他抱。   『哦!公子好可愛。』   朱仝將之抱在懷中。   幼童對朱仝的鬍子十分好奇,不斷用手撫玩著,而且不肯放手。   『乖!可以下來了,到外面去玩。』   知府這樣對孩子說,但他哪堛眹怴H賴在朱仝懷中纏個不停。   朱仝也很喜歡這孩子,便對知府說:『大人,我可不可以帶公子到衙門附近逛一逛 ?』   『嗯,這小傢伙好像很喜歡你,那你就陪他玩一會兒好了。』   於是朱仝帶著小男孩到街上去玩,才逛了一會兒,便又是糖又是果子的,買了一大 堆給他。   知府得知朱仝對自己的小孩很好,心中也很高興,便交代下來,朱仝隨時都可以帶 公子出去玩。從此,朱仝抱著小公子外出玩耍,幾乎成了每日的例行公事。   如此過了半個月,到了七月十五日,也就是孟蘭盆節,依照往年的慣例,家家戶戶 都要放水燈、做法事。朱仝無事可做,只好待在自己的房間內。   這時,公子的奶媽來了。   『朱仝,小公子喊著今天晚上要看放水燈,太太本來要帶他去,但他卻說一定要那 位有鬍子的叔叔帶他去,只好拜託你了。』   『好,我就去。』   朱仝將身著綠紗衫的心公子扛在肩上,走出衙門。   他們要到著名的地藏寺去。   地藏寺今夜十分熱鬧,鐘聲餘音撩繞,壇上香煙梟梟,和尚們持著金杵,齊誦真言 ,一般老百姓則穿著素色的服裝,焚化紙錢,為孤魂野鬼祈福。   蓮花池畔,還種著長長的垂柳,無數的燈籠浮在水面上,如夢境般令人沉醉。   小公子在朱仝的肩上,興高采烈地四處觀看。不久,他們來到架在水陸堂的放生池 畔,就在小河上的石橋站定。    這時,有個人悄悄地在他耳邊低語:『喂,過來一下。』   朱仝轉頭一看,竟是雷橫。   『是你!』   『我有話要告訴你,來這邊一下。』   『好。』   朱仝將公子放在橋上,交代他不要亂跑,說是去買糖果給他吃,一會兒就回來。   朱仝隨雷橫走至隱僻處,問道:『你沒有去梁山泊?』   『有!我現在也忝列頭領之席。……我將你搭救我的這番過程,告訴了宋公明先生 ,他也想起了當年你放走他的恩情,因此希望你也能成為梁山泊的一分子,特派吳軍師 與我二人前來尋你。』   『吳學究也來了?』   『是的。』   吳用此時才走了出來。   『啊!吳先生!』   『山寨的頭領們都盼你能前往梁山泊。晁總領與宋江先生更是鵠首期盼你的加入。 』   朱仝聽後,沉默了一陣子,才答道:『你們的盛情,我非常感謝。但是我的情形與 雷橫不同,雷橫是因為殺人判了死罪,非得入梁山泊不可,而我只要再捱上一年半載, 便可特赦還鄉了,甚至可以恢復職位,所以各位無須為我擔心。』   『可是朱仝,像你這樣一個大男人在此照顧小孩,像什麼樣子!』雷橫不禁提高了 聲音。   但朱仝仍不肯答應。   『既然朱丘先生執意不肯,我們也只有等他轉變心意了。』吳用也不多加勸說了。   於是朱仝向兩人辭別,便趕緊回到放生池邊,但是,橋上已不見小公子的蹤影了。   『糟了!小孩被人拐走了!』   朱仝驚慌不已,準備過橋到人群中去找。   突然,有人橫在前面擋住去路,原來是雷橫。    『朱仝,不必找了。知府的小孩是我們抱走的,暫時藏了起來,一切只為誘你入 山寨,因此你不必為他擔心。』   『不要開玩笑了!那孩子喜歡與我親近,知府才放心交給我的。你們這樣做,豈不 是嚇著了孩子?』   朱仝氣得臉紅脖子粗的,像要吃掉雷橫一樣。   『總之,你要跟我們走一趟。』雷橫催促著。   朱仝因為公子在他們手中,只好跟在雷橫後頭。   他們走出地藏寺,向東南方行,走到城外,看見吳學究等在那兒。   『你們指使手下把公子藏到哪堨h了?』   朱仝對他們卑鄙的做法,感到十分憤怒。   『可否到我歇腳的地方去一趟?』吳用請求著。   『我沒那麼多時間!太晚回去會遭知府責罵的。』   『但是和我同來的夥伴是個粗人,不懂分寸,現在可能已經把孩子帶回去了。』   『若不能把公子帶回衙門,我就死在這堙I』   『我保證一定把孩子還給你。』   『吳先生,帶走公子的是誰?』   『是黑旋風李逵。』雷橫答道。   朱仝一聽,『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什麼?就是那個在江州殺人無數,被形容成惡魔的李逵?是他把公子抱走了?』   朱仝的身子驟然涼了一截。   『放心!李逵還不至於殺那麼可愛的孩子。』   『不,難講。我聽說那傢伙是個六親不認的殺人狂!』   朱仝惶恐到了極點。   三人向前走了約兩里路,忽然,從旁邊樹林中傳來一聲:『我在這堶!』   是李逵粗聲粗氣的吼聲。   朱仝忘了李達是個殺人魔王,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疾言厲色地問:『喂!你究竟把 知府的孩子藏在哪兒?是不是殺了?』   只見李逵生了火,烤著一隻可能是從附近捉來的野兔,現在正一手抓著,狼吞虎嚥 地在那兒享受。聽到問話,他用乾淨的那隻手不斷地撥著頭皮,一副無奈的樣子。    『說!快說他在哪堙H』   『糟了。』   李逵露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吳用心頭不禁一震。   『李逵口難道你——?』   『軍師,這件事有點麻煩了。』   『到底怎麼了?』   『是這樣的,那小娃兒哭個不停,我只稍微用拳頭擂了一下,他就躺著不動了。』   『渾蛋!哪有人用拳頭打小孩的!』   『所以找才說糟了。』   朱仝急忙跑向樹林深處,看見知府的兒子倒在樹根旁。   『公子!』   當他抱起孩子時,發現他的頭骨已經裂開,早已斷了氣。   『太可惡了!』   朱仝仝身血脈賀張,再跑回原處,這時已不見吳用、雷橫的身影。   『李逵!黑旋風李逵!竟把什麼都不懂的無辜孩童殺死,你以為這樣就沒有事了? 出來!我要與你拚個死活,為小公子報仇!』   『你行嗎?』李逵在遠處大聲回應著。   『你給我出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哼!等著瞧吧!』   於是朱仝捲起衣袖,露出毛茸茸的手臂,向前奔去。   當朱仝奔到距李逵十步的地方,李逵似乎想起什麼事,轉身就逃。   『往哪跑?膽小鬼!』   朱仝仝力追趕著。   此時已是五更時分。   李逵不但臂力過人,跑起路來也比常人快。這時他故意放慢腳步,好讓朱仝看到自 己的身影。   『快啊!再加把勁就可以追上我了。』   他在上坡路上跑著,卻彷彿在平原上遊戲般地輕易。   朱仝才追上了,李逵又把距離拉遠;拉遠了,又故意把距離縮短。朱仝就這樣足足 追了兩座 山頭,只見天色已微微泛白。   跑到山腳下時,朱仝已上氣不接下氣,甚至連站都站不住。   『朱仝,你真是人無用了!快!追上來呀!』   『可惡!』   朱仝振力舉足,勉強再追。   於是,又重蹈『朱仝腳步快,李逵就跟著快;朱仝腳步慢,李逵也隨著慢』的遊戲 ,李逵十分恢意地戲耍著朱仝。   不久,他使跑進一棟大宅堙C   朱仝兩眼布滿血絲,口吐唾沫,雙肩不斷地抽動,他親眼見到李逵的身影消失在屋 宅的門內。   ——那傢伙究竟跑進誰的家堙H是不是要誘我進去?   朱仝心中懷疑著。   ——這家看起來像是名門望族。   朱仝在門口喘足了氣,便大聲叫門。   自門內屏風後現身的,不是別人,乃是人稱『小旋風』的柴進。   朱仝見其氣宇軒昂,人品不凡,不禁低頭說道:『我是前鄭城縣的節級,因為讓殺 人犯逃脫而被判刑,流配至本地。昨晚,陪知府公子出來看放水燈,結果公子被梁山泊 的惡賊黑旋風李逵殺害,我一直追到這堙A看到他跑進貴府宅內,希望你能幫助我抓到 那個惡人。』   『你就是人稱美髯公的朱仝先生?』   『是的,請問尊姓大名?』   『我是綽號小旋風的柴進。』   『久仰大名。』   『朱仝先生,我們進屋來說話。』   屋內,已擺置了可供數人享用的酒宴。   『柴進先生,你與黑旋風可是好朋友?』   『是的,我平日就喜歡與一些好漢們結交。我的祖先在陳橋兵變之後,將天下讓給 了宋太祖,而獲頒丹書鐵券︵天子親筆敕書︶。』   宋朝開國的宋太祖趙匡胤,其天下乃得自於唐末五代後周皇帝的讓位。柴進就是這 個帝王的後代。   『因此之故,即使是犯了法的人,只要逃入我家,就可躲過官兵的追緝。不滿你說 ,我與梁 山泊的頭領及時雨宋分明是舊識。對了,聽說你和宋江也很熟?宋江先生送 來一封密函,希望吳學究、雷橫及異旋風李逵三位頭領在下山的這段時間,能住在我家 中;聽說他們三人就足為了請你加入梁山泊才下山的。不過,李逵殺死孩子是太過分了 ,罪不可恕!但他臂力過人,脾氣又燥,很可能只是氣起來,用拳頭打了一下孩子的頭 部,我相信他並無致人於死的意思。……吳軍師、雷橫先生,你們出來向朱仝先生陪個 罪吧!』   柴進趁機叫出兩人,於是他們立即走了出來。   吳用鄭重地道著歉:『真不知該如何向你陪罪!都是我與宋公明兩人的不是,這是 我們商量出來的主意,本是想把孩子帶回來而已,沒想到李逵竟把他弄死了,這一切均 是希望你能加入才引起的不幸,無論如何,還請原諒。』說完,深深地一鞠躬。   『我並非不知梁山泊頭領們的意思,但是你們這樣做太殘忍了!把一個無辜的孩子 殺死,我絕對不能原諒!把黑旋風李逵叫出來。』   朱仝的面孔已經因為過於憤怒而扭曲著。   柴進與雷橫只得入內,找李逵出來。   一見李逵,朱仝心中的怒火迅速爆發,準備衝向李逵,一拚死活。   柴進、吳用、雷橫三人只好用力抱住朱仝,使得他不得不打消攻擊李逵的念頭。   『如果要我加入梁山泊,有個條件。』朱仝說。   『是什麼條件?』吳用問道。   只見朱仝怒眼瞪著李逵,叫道:『讓我跟他決鬥,好為公子報仇。』   李逵聽了,滿不在乎地說:『笑話!憑你也殺得了我李逵?把小孩弄死確實是我不 對,但全怪那小鬼哭鬧得太厲害,還緊咬我左手的小指,我才給了他一拳。』   說著,便伸出左手給朱仝看,小指確實皮開肉綻,被咬傷了。   但是,朱仝仍堅持地說:『吳軍師,只要李逵仍在梁山泊當頭領,就算殺了我,我 也不會加入梁山泊!』   這時,柴進走到僵持不下的兩人中間,說道:『李逵就留在我的家堙A這樣朱仝先 生就沒有理由不去梁山泊了。』   『不!即使如此,我也不會加入梁山泊的。公子被殺,知府一定會挪送文書到鄆城 縣,到時 不但要處我死刑,同時也會逮捕我的家人,我不能置他們不顧。』   朱仝說這話的時候,吳用就連連微笑著,然後說:『這點請放心,宋江先生此刻正 將你的家人帶往山寨的途中。』   朱仝一聽,對於宋江辦事之周到與迅速,驚訝不已。   再經吳用、柴進與雷橫不斷勸說,朱仝最後終於答應加入梁山泊。   他們在柴進家擺了酒宴,還特別吩咐李逵避開,以免引起朱仝的不快。   夜深人靜時分,三人離開了柴大官人的府邸。   臨行前,吳用再度叮嚀李逵:『李逵,你須常常提醒自己,不能跟平常人相比,要 隨時警惕,以免招惹麻煩、引起騷亂。   待過了半年之後,等朱仝的氣消了,你便可以回到山寨。到那時,說不定還可邀柴 進先生加入我們。你要安分守己地待在這兒,凡事謹慎才行。』   李逵點頭道:『我知道,你放心。』   但不知為何,吳用的心中卻掠過一襲不安的陰影。   且說,由於朱仝帶著公子外出徹夜末歸,滄州知府便動員全府的人出外尋找。   第二天早晨,終於在城外的森林中,發現小公子的屍體。   知府得知消息,飛馬趕到,一見自己兒子慘死的樣子,憤怒得幾乎發狂。   『朱仝這個偽裝好人的傢伙!表面上看去,好像很疼愛我的兒子,如今卻做出這種 喪盡天良的事!他為什麼要殺死這個可愛、又喜歡與他親近的孩子呢?我絕饒不過他! 給我地毯式的搜索,不管如何都要抓到他!』   知府憤怒到了極點,連親人也無法勸阻。他將孩子的屍體入殮火葬後,便升堂下令 ,發文至各地,務必追緝兇嫌歸案。   當鄭城縣傳來消息,說朱仝已漏夜逃走了,知府因此更確信朱仝必是兇手無疑。   公文發至各州、郡、縣,說是凡抓到朱仝,或通報其藏匿處者,均可獲得高額賞金 。   但是朱仝始終杳然無影。   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李逵在柴進家,每天除了睡大覺之外,無事可做。   某日,有人帶著一封緊急的書信,飛馳送抵,柴進看了之後,臉色突然大變。   恰巧李逵在一旁,便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的叔父柴皇城,現今住在高唐州,聽說他居住的庭園,最近被當地知府的心 舅子殷天錫看上了,欲強取佔為己有。叔父因此氣病了,現在病情危篤,他緊急召我前 去,可能有事情要交代。叔父無兒無女,無論怎樣,我都要趕過去一趟。』   『大官人,讓我李逵陪你去吧!我每天只睡覺不做事,身手部不靈光了。』   『好,就一起去吧!』   於是柴進立即吩咐下人整理行李,挑了十幾頭良馬,帶著幾個傭人準備出發。   隔天一大早,天色尚矇隴之際,他們便上路丁。   高唐州位於北京(大名府)的束北方,離更北邊的滄州,還有一段遙遠的距離。   他們日以繼夜地趕路,終於到了高唐州,策馬進入柴皇城的宅邸。   進入臥室,看見仰躺在床上的病人已經形容枯槁,只剩下一絲微弱的氣息,等候姪 兒的來到;   可能就是這一點意志支撐著他。這個在死亡邊緣掙扎的老人,即使是傳說中戰國時 代人稱『盧醫』的名醫扁鵲出面,也難能妙手回春。   柴進坐在病休邊,弓著背,黯然神傷。   這時柴皇城的繼室,輕輕地走了進來。   『說起來氣死人了!你叔父怎麼曾遇上這樣的事!』   便將詳細的情形對柴進說了一遍。   原來新到職的知府高廉,是東京專擅朝政的高太尉的堂弟。他一到任便掌握了全洲 的兵權。   此人個性異常傲慢,隨他一起到任的心舅子殷天錫,也不是善類,真可謂狐假虎威 ,一丘之貂。   他們一到當地,便看上柴皇城的字邸,動了惡念,欲佔為己有。於是殷天錫帶了幾 十個流氓逕自跑進來,霸佔著庭園、水亭。柴家的下人出面遏止,卻遭毆殺,連主人柴 皇城也被打倒在地。   想不到受太祖皇帝御賜丹書鐵券的名門世家,竟會被誣以反抗知府的罪名逐出家門 ,令人感歎不已。   柴進聽完之後,便向柴皇城說道:『叔父,請您放心,我們柴家乃金枝玉葉的皇族 後裔,此事可直呈皇帝御前,請求公平的裁奪。』   柴進有信心能解決此事。   『即使如你所言,你叔父的病也難有起色了。』叔母在床邊哭訴著。   柴進來到前廳,將事情原委告訴李逵。   『真是可惡!』李逵漲紅了臉,怒吼道:『管他什麼小舅子不小舅子,用斧頭把這 傢伙劈了不就成了?』    『李逵,且慢!動武只會對我們不利。無論怎麼說,我們乃是柴世宗的後裔,可 說是與宋朝皇室同樣高貴的世家。只要向京師提出此案,請求裁定,我相信必能得到公 平的待遇。』   『柴大官人,在這種吏治腐敗的時代,還有什麼法理可言?誰會管你什麼名門世家 ?現在講求的是以牙還牙,不如讓我來解決此事。』   李逵發起了牢騷,柴進只有看著他苦笑。   『現在我才明然朱仝不願與你為伍的原因了。你可知這媔Z天子所在的東京不遠, 不比梁山泊一帶,如果你在這堶J鬧,會被官兵抓走的。』柴進勸解著。   此時,有一個丫嬛氣急敗壞地自房媔]出來。   『大官人有遺言要交代。』   柴進慌忙走進臥室,叔父皇城伸出顫抖的手握住柴進。   『柴進,……你是個有膽識的人。……一定要上京師,遞訴狀,親自……向皇上說 明……,一切都靠你了。』   說完頭一低,便斷了氣。   柴進抹著淚水,發誓道:『謹記叔父的託付,柴進就是拚了這條命,也要完成這件 事。』   柴進因為來得匆忙,大意地將丹書鐵券留在家中,故派人回去拿,準備在叔父葬禮 之後,一起帶往東京。   葬儀循世家的古禮進行,莊嚴而肅穆。然而在三天法事過後,殷天錫便帶著幾個流 氓,醉釀釀地闖進柴皇城的宅子內。   『聽說你們主人死了,所以找就來接收啦!』   殷天錫在馬背上大吼著。   『哼!這個畜牲!』   李逵正準備衝出去,卻被穿著喪服的柴進制止,由他親自上前應對。   殷天錫騎在馬上,不住地打量著柴進,問道:『你是什麼人?』   『我是柴皇城的姪子柴進。』   『喲!小旋風柴進就是你這傢伙吧!……知府大人已下了命令,要你們盡速將屋宅 交出來。』   『人死後的四十九天之內,是不能移出家宅的,相信你也懂得這個道理。』   『住口!限你三日內遷出,否則把你抓回去,打上百棒示眾!』    『你應該知道,柴家是前朝天子的後裔,怎可如此出言不遜?』   『你有什麼證據,拿出來看看!』   『太祖所賜的丹書鐵券目前尚在我滄州的家中,我已派人去取,目前不在身邊。』   『胡扯!真是笑話!你右不乖乖地把屋子交出來,休怪我動武!』殷天錫說完,便 命令帶來的那掌流氓:『上!』   『衝呀!』   隨著喊叫聲,這夥人正準備殺進屋內。但就在這一刻,黑旋風李逵唬地一下跳到他 們面前。   在這種打架的場面堙A李逵才有了旺盛的生命力,渾身的鬥志立刻迸發出來,再地 無人能擋。   『喔——』   他如野獸般地咆哮著,像豹子一樣敏捷地向上跳起一丈多高,然後拳腳齊出,一下 子打死了四個流氓。   那殷天錫天生就欺軟怕硬,一見此景,就驚惶地掉轉馬首逃跑。   『別跑!』   李逵竄上去,一把抓住馬尾,馬兒立即豎起前蹄,嘶喊不已。   殷天錫翻跌在地,還掙扎著想逃。   『這個渾蛋!』   李逵趕過去,用力揣牠的背部,只聽見肋骨發出GGG的斷裂聲。   『李逵!住手,放他走!』   柴進喝止著,但李逵打得正起勁,哪堛秸央H他抓起殷天錫的衣襟,大叫道:『找 送你到陰曹地府當差!』.   說完鐵拳一揮,重重打在殷天錫的臉上。   這一拳打得對方鼻裂眼突,殷天錫僵直地倒在地上,李逵仍毫不留情地用力踹他的 胸部。   殷天錫口中的血如噴泉般疾噴而出,剩餘的幾個流氓則向四面八力逃逸。   『真是痛快極了!』李逵露出笑容,轉頭向柴進說:『你看!我都處理掉了。』   『李逵,你怎麼這樣有勇無謀!……現在麻煩大了!你趕快回梁山泊去,衙門那邊 的事我來想辦法。』   『如果我現在逃走,豈不是要大官人替我頂罪?』   『我有丹書鐵券,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快!馬上走,沒有時間猶豫了。』   『如果我到城內到處喧嚷,告訴別人是我與殷天錫打鬥,失手把他打死,就不會連 累到你。』   『別說傻話了!吳用先生把你交給我,你若被抓了,我還有什麼顏面見人?』    『我才不會被衙門堛漕漕М袹n廢抓著。』   『不要多說了,快逃!』   在柴進的一再催促下,李逵才心有未甘地扛著兩把大板斧,揣了些盤纏在懷中,自 後門跳了出去,向梁山泊的方向疾奔。   李逵離開還不到半個時辰,柴皇城的字邸便被兩百名捕快團團圍住。   柴進已有心理準備,便隻身一人,手無寸鐵,打開正門迎了出去,說道:『我自會 去衙門申訴。』   說完,便任憑差役們捆綁。   捕快也入內緝拿殺死殷天錫的黑面大漢,但遍尋不著,因此只得將柴進一人送往衙 門交差。   知府高簾聽被自己的心舅子慘遭殺害,不禁怒火中燒,正等著衙役們抓人回來。   當柴進被拉到堂下,高廉上前朝著他的臉部一腳踢去。   『你到底為什麼要殺我小舅子?』   『我有話秉明。我乃柴世宗的直系後裔,太祖皇帝所賜的丹書鐵券正存放在滄州的 家中。……我因叔父病危,特趕來此地,但是他老人家不幸亡故。當靈陋停仍放在宅內 ,家人的喪服末除之際,殷天錫就逼叔父全家遷出。即使是被落戶,主人去世也有守靈 四十九日的規矩。我把這個道理講給他聽,他反而命令一起同來的幾十個手下衝殺進來 。住在我那兒的客人李大看見此景,按捺不住才出手,又因其臂力過人,便打倒了殷天 錫先生。』   『那傢伙如今在哪堙H』   『一時心慌逃走了。』   『柴進,別說謊了!那個叫李大的是你的手下吧?必定是你命其殺死殷天錫的。你 故意放他走,現在還裝迷糊,想擺脫責任,這還得了!不給你幾個大板,哪堛眯菕I把 他拖下去,拷打至全部招認為止!』   『慢點!我剛才已告訴過你,我乃讓出天下給大宋的後周皇帝柴世宗的後裔,你知 道之後,還要拿我受刑嗎?』   『說什能憑證還遠在滄州家堙A你以為這樣就哄騙得了我?真是可笑!』   『我說的是實話,而且已派人到滄州去取,相信很快就會拿來了。』   『住口!把這傢伙拖下去打!』   於是柴進上半身的衣服被剝光,在棒打之下,但見其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不僅如此,還將柴進倒吊起來,或是自鼻孔灌水進去,致使柴進幾度昏死過去。   然後,知府高廉命人握住處在昏迷狀態中的柴進右手,在招供書上禹了押命莊客李 大殺害殷天錫又被套上二十五公斤重的死囚伽鎖,打入大牢。   另一方面,知府更將柴皇城全部的家財沒收,全家監禁。   高廉可說是地方官中最殘暴兇狠的。   至於一路急趕的李逵,回到了梁山泊山寨,會見了眾首領。   朱仝雖然卜青已理平靜許多,但是一看李逵,想起可愛的公子是被這人殺死的,不 禁怒氣上湧。   『李逵!你不是說好留在柴進家堙A不回來的嗎?現在為何不守諾言?你既然回來 了,找就不能留你這個活口!』   說完拔出朴刀攻來。   『哦!我也正想與你分個勝負。』   李逵滿不在乎她笑了一笑,抓起兩把板斧便迎上前去。   晁蓋嚇阻兩人的盲動,宋江與其他頭領也奔過去,將兩人拉住。   宋江再次向朱仝告罪,說綁架知府公子是自己與吳軍師兩人的計謀,李逵不過足奉 命行事,如今自己為了此事,也深感痛悔,盼朱仝暫且息怒,並一再鄭重地鞠躬致歉。   他又轉身命令李逵說:『現在向朱企先生伏地認錯。』   『哼!開什麼玩笑!各位首領哪個不知道,我為梁山泊賣了多少力,幹得比誰都起 勁。現在不但不表揚我的功勞,反而要我向這個沒為山寨貢獻什麼的傢伙認罪,豈有此 理!』李逵怒喊著。   『李逵!』吳用以凜然的態度說道:『我雖然下令要你抱走知府的公子,但並沒有 叫你殺死無辜的孩子,因此你就算以死謝罪,也不能相抵。……違背梁山泊的命令,是 要處死刑的。』   被吳用這麼義正辭嚴地一斥責,李逵的態度終於軟了下來。他摔了兩把板斧,曲膝 跪下。   『朱仝,這件事確是我的不對,我願向你陪罪,請饒恕我。』   見李逵前額叩在地面上,朱仝雖然心猶未甘,但也只好作罷。    宋江這時才問李逵:『我不是命你留在柴大官人家堙A為什麼現在又跑回來了? 』   『出了一件事,引起天大的麻煩了!』   於是,李逵將他在高唐州柴皇城家中殺死殷天錫的經過說了一遍。   宋江聽了,黯然地說:『你這麼一逃,柴進定會被衙門逮走!不知他在牢中會受知 府如何的嚴刑拷打?』   『等戴宗回來之後,就能知道詳細的情形了。』吳用說。   原來吳用一直擔心李逵會往柴進家惹事生非,便吩咐戴宗前去探視,也盡可能早些 帶李逵回來,故戴宗已往滄州去了。   果然不出所料,李逵在外惹了這麼大的麻煩。   『想必戴宗也會去高唐州。』吳用說。   確知吳用所料!第二天,戴宗已仗著神行術,自高唐州疾奔回到山寨。   吳用與宋江聽完戴宗講述高唐州發生的事,不禁面面相覷。   吳用深深地嘆了口氣,宋江問道:『吳軍師,要救柴進是否很困難?』   『是這樣子的——』吳用說道:『高廉並非普通的人物。』   『你指的是什麼?』   『我曾聽密友說道,高廉學過妖術,是一種能招魔的妖術。』   『梁山泊有沒有人懂得法術?』   『沒有吧!但聽說公孫勝曾經學過。』   可是,問題是公孫勝至今行蹤不明,不知身在何處。   『吳軍師!』晁蓋也急起來了,說道:『柴進先生對我們山寨有無法道盡的恩情, 無論如何都要救他出來。我們到底可不可能想出方法來,打敗這個使用妖術魔法的知府 ?』   『我想想看……?』   吳用環著手臂盤算著,一時無法回答。   宋江也急切地說:『晁頭領,柴大官人對我恩重如山,是一輩子不能忘懷的,我願 犧牲自己的性命,以換取柴進的安全!』   吳用伸出手掌制止著。   『宋江先生請不要太急躁,聽我說。高唐州整座城雖不大,但軍備完善,糧食充足 ,各方面的情勢也都優於祝家莊,軍隊更是精銳,而且高廉還會使用妖術。即使我們梁 山泊的人仝部動員,也不見得有勝算。』    吳用的口氣相當嚴肅。   但是,梁山泊的義軍可不能就此放棄鬥志,讓柴進冤死獄中;而且對方若要在牢中 毒殺柴進,是易如反掌之事。   因此,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這場仗一定得打,否則叫這些好漢的顏面如何維持下 去?   吳用在聚議廳計畫進攻高唐洲的策略。   先鋒部隊由林沖、花榮、秦明、李俊、呂方、郭盛、孫立、歐鵬、楊林、鄧飛、馬 麟、自勝十二名頭領,率領五千騎兵與步兵進攻。   中軍則由統帥宋江與軍師吳用,加上朱仝、雷橫、戴宗、李逵、張橫、張順、揚雄 、石秀率二十騎兵、步兵作為支援。   吳用並向眾頭領講述作戰計畫。   現在,梁山泊的兵力已堪比一州之軍。   有八千餘人陣容的梁山泊軍隊,浩浩蕩蕩、威風凜凜地下了山寨,渡過大湖。   關於這件事,高唐州知府高廉也有所耳聞,但他卻嗤之以鼻。   『那批盜賊終於出了梁山泊那賊窩!這正合我意,可省去我們前去攻打的麻煩。這 些人太不自量力,簡直是飛蛾撲火!這正是我立功的好機會。大家趕緊準備,屆時開城 出擊,將這些群賊寇一舉成擒!』他充滿自信地說。   高廉這個知府做得真是風光!不但管轄當地百姓,而且能指揮軍隊作戰,兼掌文治 、武略兩權。   在其一聲令下,所有的武官都到齊,計有都統、監軍、統領、統制、提轄。   以上這些階級的軍官均分別率領兵馬,在廣場上做密集的操練,聲勢煞是壯觀。   另外,高廉尚有二百多名直屬於他的強兵,稱之為『飛天神兵』,都是從山東、河 北、江西、湖南、兩淮、兩浙各地精挑細選出來的壯丁,個個均是武功過人,充滿鬥志 ,精悍無比,但看他們的裝束,就足以令人膛目結舌了——豹皮護甲,一頭亂髮,束著 被稱為『黃抹額』的黃色頭巾,戴著精銅打造的面具,手提綱製的滾刀。   當他們將旌旗揮動,四周便如同有股黑霧在流動。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章】   知府高廉騎著白馬,艘到飛天神兵的前面,說道:『平日的修煉,就看今日這場決 戰了,盼各位充分發揮力量。』   『遵命!』    飛天神兵一齊高舉滾刀,所謂的意氣沖天,正是這番景象。   高廉確實不同於其他的一般知府,其個性極為勇猛,騎著馬便率先出了城門。   他們在城外的草原布陣,以三百餘神兵為中軍,其餘一萬兩千名士兵則為先鋒與後 陣,只見旌旗招展,戰鼓齊鳴。陣勢布置妥當後,高廉急切地守候梁山泊軍隊到來。   『來了!』   守望的士兵在高處叫著。   『好!殺到一個不剩為止!』   高廉在馬上興奮得顫抖起來。   首先攻上前來的是梁山泊的先鋒部隊,由林沖、花榮率五千名士兵勇猛地奔馳過來 。   雙方在相隔約一百公尺的距離停了下來,然後互相派出弓弩手,箭矢如驟雨般地交 織著。   雙方弓弩互射了一陣之後,林沖、花榮、秦明走出了陣列,號角也同時吹鳴著,而 高唐州這方面也以一陣急鼓作為回應。   首先,林沖手持丈八蛇矛,躍馬上前高喊道:『高唐州的敗類們,想到地獄去的人 快出來報到!』   『哼!』   在統帥座騎前,各升起左右兩面門旗,高廉策馬出列,後面跟隨著三十多名將領。   『逆賊!』高廉指著林沖嘲弄著:『你這傢伙笨得自找死路,竟敢冒犯我的城池! 』   『別說大話!你不過是那欺矇皇帝的奸臣高球的傀儡,理應羞愧才是!我梁山泊軍 隊,不久便要攻入京城,割下高依的腦袋示眾。你不如趁現在投降吧!』   『住口!別再賣弄嘴皮子了……來人,逮住那傢伙!』   『讓我來吧!』   應聲而出的是位名叫于直的統制,他是位對刀劍之術均十分自負的武官,但交戰不 到二、三回合,便自知非林沖的對手,膽怯地想掉轉馬首逃走。   但是,就在這一瞬間,他已被林沖擲出的蛇矛貫穿胸背,隨著『哇』的一聲絕喊, 鮮血迸飛。   『哼!那傢伙必定就是林沖。看誰去替于直報仇!』   『遵命!』   又有一位統制猛蹴馬腹,疾馳出列,此人名叫溫文寶,是位慣使長槍的武官,他所 騎的黃驃馬身上掛著無數鑾鈴,正一邊發出鈴聲,一邊揚起沙塵,朝林沖衝過來。    『林兄,讓我來解決那傢伙。』   秦明說著,人已經衝了出來。   『一切拜託!』   『我這根狼牙棒已許久沒有鮮血給它滋潤滋潤了。』   秦明與溫文寶擦身而過,兵刃數度交鋒。以秦明的武功,躲避對方的長槍是綽綽有 餘。   突然,秦明故意讓上半身露出破綻,使對方以為有機可襲,誘使對方撲了個空。   『看招!』   他大喝一聲,狼牙棍瞬間揮下,將溫文寶腦袋擊碎。   『好鵅I』   梁山泊軍隊發出歡呼聲。   連失兩名軍官,高廉只得使出殺手鯛。   『太可惡了!逆賊,倒要讓你們見識見識我法術的厲害。』   他的形相突然變得十分怪異,並自背部『嗖!』地一聲抽出劍來。   那是一把有千年歷史的名劍,稱之為『太阿寶劍』,乃是由修練法術的道士,世世 代代虔誠祝禱,將其所習得之妖魄精華灌注其間而煉成的。   高廉口中唸著一些沒人聽得懂的咒語。   『嗚哦!』   他一邊發出無以名狀的怪聲,一邊揮動著寶劍。   就在這時,高廉的身體彷彿幻化成煙霧般地,變得模糊不清,煙霧慢慢擴散開,顏 色越來越濃黑,順著強風,朝梁山泊軍隊的方向襲來。   『不好!是毒煙!』林沖叫道。   但林沖所騎的馬已吸進毒煙,不斷地昂蹄嘶叫,發狂得到處亂撞。   『後退!』秦明怒吼著。   花榮也叫道:『退回去!退回去!』   其實用不著下令,梁山泊數千士兵已亂了陣腳,爭先恐後地轉身奔逃。   『快!追上去,全部殺光!』   高廉將寶劍筆直地向前仲出,只見寶劍尖端,一圈黃金色的光芒輪轉飛舞著。   三百多名神兵從高廉身後奔向前去,迅如疾風地展開追擊,後面跟著其他的軍官將 領。   在這種攻勢下,梁山泊軍隊傷亡慘重。   他們如同受到猛獸襲擊的兔子與羊群一般,在毫無反抗能力之下,只得逃逸。隊伍 全部被衝 散了,許多人在混亂中被斬殺。   敗逃了一里多路,原本的五千餘名士兵,只剩下不足百人存活著。   『現在殺得差不多了。』   高廉拉住馬續,停止了追擊。   他露出傲岸的神色,悠悠地掉轉馬首回程,彷彿事先早已料定必然大勝似的。   宋江率領中軍到達時,但見死堸k生的林沖、秦明、花榮等人,個個面色如灰,呼 吸急促,甚至有些趴在地上,狀知死厥一般。   吳用看到這種情形,沉吟道:『高廉確知傳聞中所言,會使妖術、散魔氣。』   『這是什麼妖術?居然能造成如此可怕的效果。』   宋江啞然失神地搖著頭。   『不知《天書》上找不我得到解答?』吳用打開帶來的《天書》。『噢,這埵陸O 載!』   吳用高興得叫了起來。   巷內詳細記載著破除毒氣之咒的秘方。   但是,有關妖術方面的知識,吳用都是從書本上得來的,他本身從未實地修煉過。 而且這些得自《天書》上的知識,是否就能破除妖術呢?誰都沒有這個把握。   但是,非得試一試,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否則就沒有獲勝的機會。   吳用與宋江徹夜討論,終於決定在五更天時,整頓全軍,進攻高唐州。   高廉接到梁山泊軍隊再度展開攻擊的消息時,露出得意的笑容。   『再讓他們嘗嘗我法術的厲害!』   換言之,上次對梁山泊饗以毒風,不過是高廉的牛刀小試而已。   高廉下令開啟城門,並且放下吊橋,讓三百餘名神兵陸續而出,再命他們布好圓形 的陣勢。   至於梁山泊方面,由宋江領陣,朝前進擊。   只見黑色的旗幟自神兵圓形的陣中舉起,不斷地飄舞著。   吳用趕到宋江旁邊提醒道:『那些舉黑旗的士兵都練過妖術,就照我告訴你的方法 應付即可。』   『自當照辦。』   宋江轉向其他的頭領們,囑咐他們不必害怕,儘管進攻。    至於高廉則胸有成竹地傳話下去:『注意!不可隨意攻擊,待我馬鞍上的銅牌鳴 起之時,再一舉進攻,活捉宋江。無論足誰,只要抓到宋江,便有重賞。』   高廉的席鞍上掛著列有符咒,以及奇形猛獸的銅牌。   『哇……』   『噢……』   雙方在自己的陣地鼓課著。   然後,只見高廉提著寶劍,神色自若地走出陣列,宋江也騎馬迎上前去。   『奸臣!昨日因我宋江未到,一不留神吃了敗仗,今天你休想再得逞了!』   『哈哈哈!蠢材,你恐怕還不知我高廉法術的厲害吧?不如現在下馬投降,我倒可 以留你們幾個活口。』   『別說大話了!』   正當宋江準備進攻的一瞬間,高廉已經口唸咒文,舉起寶劍在空中揮舞。   於是宋江的座騎便如腳底下生了根,一動也不動地立在原地。   『呀!』宋江急喊了一聲。   高廉與其座騎的外形竟開始幻化得模糊不活,接著毒氣便如龍捲風般的,在空中盤 旋飛舞,然後颱起一陣強風,向梁山泊陣地襲來。   這時,宋江唸著吳用教給他的咒文,並用左手結印,右手高舉刀劍。   『呀!可惡!』   顯然,他阻擋了高廉的魔咒,毒氣瞬間改變了方向。   『趁現在!』宋江高喊著:『進攻!殺呀!』   一聲令下,梁山泊的軍隊如怒潮般掩過來。   『來吧!』   雖然毒氣不能奏效,但高廉依舊十分鎮定,他拿起銅牌,以寶劍敲擊。   突然間,神兵的圓陣分裂開來。   只見陣中颱起一陣黃沙,自其間奔竄出一群野獸。其中有老虎、有約,另外還有野 豬、狂犬、悍馬,這摹野獸竟朝著梁山泊軍隊方向猛襲而來。   原來,高廉使用妖術馴服了這些猙獰的野獸,並使他們在其控制之下,作為攻擊敵 人的武器。   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即使是梁山泊這摹粗莽草寇也被嚇得魂飛魄散。   『逃吧!咱們敵不過的!』宋江急喊道。    無論是頭領、隊長,或是士兵,都爭先恐後,落荒而逃。   野獸群後面是神兵隊,神兵隊後面是上萬的官兵,如海嘯船洶湧不已地襲來。   『天哪!』   『哎喲!』   『阿!』   一片恐怖的悲鳴響起,有的人脖子被咬斷,有的人手足被噬,死傷無以數計。   此外,在神兵隊的槍林箭雨之中,倒下士兵的數字也難以計算。   看到這幅慘如地獄般的景象,在後陣的吳用痛心得咬牙切齒。   『《天書》上並無控制野獸的妖術記載。』   他不得不承認打了個大敗仗。   現在梁山泊的軍隊只剩下兩千多名士兵了。   幸而首領中只有幾人負傷,並無一人戰死,可謂不幸中的大幸。   高廉在追殺了兩里路程後,已享盡勝利的威風,便鳴金收兵。   宋江臉部受傷,滿面是血,但忍著痛,重新整頓殘餘部隊,在一處丘陵下布陣,打 算決一死吳用這時走近過來,宋江黯然地對他說道:『軍師!看來咱們還是敵不過高廉 的妖術。』   『的確!』吳用點頭道:『如此下去,恐怕我們會全軍覆沒。』   『如此下去將全軍覆沒。』   吳用說這句話時,語氣與表情都十分悲痛。   『可是如果就此撤退回梁山泊,是何等的恥辱!軍師,請再思良策。』宋江懇求著 。   吳用思忖了一會兒,說道:『方法倒是有一個。高唐州的知府如今利用妖術打了勝 仗,必定會以為天下無敵。既然如此,我們例可利用他此一心態。』   吳用認為,高廉今夜可能會乘勝追擊,故此地只留部分士兵留守,包括宋江在內的 大軍,全退到三里外布陣。如此一來,高廉必定認為梁山泊方面布下了奇襲之計,因而 會退回去再謀對策。   換言之,梁山泊準備拖延時間,以便想出破除妖術的方法。   就目前情勢來看,也只有這個辦法可行。    因此,宋江下令楊林與自勝軍率二百餘士兵留守:『距離此地半里外,有個滿是 野草的心丘陵,你們在那兒埋伏等待。』   楊林與自勝心中同時想到:——莫非要我們犧牲?不過既然是命令,也只有服從!   他們已有了必死的心理準備。   不出所料,那夜三更時分,高廉率數百神兵攻來。   當他到達梁山泊的陣地時,見已人去樓空,便想到:『那批傢伙可能有突襲的計畫 ,今夜還是暫且退回去。』   於是準備轉回高唐州。   但是就在此時,突然雷電交加,淒厲的閃光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晝般光亮。   高廉雖擅長妖術,但見到自然界的此番情景,仍是震撼不已。   『快!』   他拚命策馬,以便盡速奔離此地。   這個情形對於埋伏在小丘陵中的楊林與自勝,卻是天賜良機。   『就趁現在!』   下令二百士兵自斜坡衝下,以箭矢攻擊官軍。   雷鳴彷彿也在助長他們的攻勢,閃電就在高廉等人仲手可及的頭頂上爆裂開來,使 得準備逃的神兵們無所遁形。   梁山泊的士兵射中了高廉的肩膀。   『射中了!』   楊林與自勝更是一鼓作氣地猛追著。   但高廉在神兵的保護下,往繫著馬匹的樹林中奔逃而去。   『哼!如果多給我們一倍的兵力,就可以把他解決了。』   楊林與自勝遺憾得跺著腳。   他們不敢繼續追下去,以免反遭圍剿,於是只活捉了二十多個神兵,便返回主陣。   宋江聽完楊林與自勝的報告,說道:『主陣和那兒僅相隔三里之遠,此處既無閃光 ,更不聞雷鳴,想必是天上的武神在庇護我們。』   於是宋江下令斬殺擄來的敵兵,並令各首領整頓隊伍,結成鶴翼陣形,準備進攻高 廉。   此時,吳用開口道:『如果高廉箭傷太深,必然暫時無法使用妖術。我們大可趁這 段時間,請山寨增派援兵,同 時也可召回懂得破除妖術的人。』   『誰能破除高廉的妖術?』   『宋江先生也許不知,據說離開山寨後一直行蹤不明的公孫勝,早年曾學過天書, 也練過神仙之術。』   宋江記得前些時候,戴宗曾前往前州尋找公孫勝,但卻無功而返。   『可以請戴院長再去一趟薊州。我想,公孫勝極可能因為修煉神仙之術,待在名山 洞府或大川靈境之地,這回囑咐戴院長往莿州境內的名山去尋找。我有預感必能找到公 孫勝。』   『那麼,就這樣辦吧!』   於是宋江喚戴宗前來,請他再往薊州,至名山仙境之地尋找公孫勝。   『遵命!不過希望有人同行,以便協助尋找。』   『但你用神行術趕路,誰能跟得上你?』   『無妨!只要我把自製的甲馬套在他的腿上,無論我走多快,他均可與我同行。』   結果吳用旨名由李逵陪同戴宗前去。   只因這場戰爭是由李逵所引起的,故命他周去,同時也藉此彌補其殺死幼童的過錯 。   李逵是個閒不下來的人,得到這份差事,心中大為一口大為興。   但是戴宗對李逵卻頗不放心,再三慎重地要求道:『既與我戴宗同行,便要發誓戒 除飲酒食肉的習慣,你答應嗎?』   『我知道啦!我老早就想學習神行術,我會遵守規矩,只吃素食。』   李逵自知殺了殷天錫,害柴進被捕,惹了大禍;又因高廉使用妖術,使梁山泊損失 慘重。因此無論如何也應協助戴宗找回公孫勝,以便將功折罪。   兩人趁天黑出發。雖末使用神行的甲馬,但是走到天亮時,卻也走了二十里的路程 。   『戴兄,快到吃飯的時候了。』   食量比平常人大上一倍的李逵,早已飢腸轆轆了。   『還要再走十里路。』   『十里?』   李逵睜大了眼睛。   『既然與我同行,一切都得聽我的。』   『真是沒辦法!』    戴宗以常人快跑的速度又走了十里,終於來到一家飯店內。   白飯、蔬菜全端土來了,但李逵手上的筷子卻動也不動。   『為什麼不吃?』   『剛才因為餓得難受,到屋後喝水已喝得夠了,現在不想吃了。』   ——哈!這傢伙一定是留著肚子,準備待會兒偷吃葷菜。   戴宗一眼便看穿他的心思。   果然不出所料,當戴宗開始進食時,李逵藉故上廁所,溜到後面去了。戴宗暗中跟 去一看,但見李逵拿了兩角酒在喝,一邊遠大嚼烤牛腿。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章】   看李逵吃得渾然忘我,戴宗不禁有了一個主意。   那天晚上,他們投宿一間客棧中。戴宗說:『我們尚未用神行法趕路,明天就要派 上用場了,你要緊跟著我,距離若是差得太遠,便會失散的。』   『一天究竟要走多遠?』   『八百里。』   『哦!那可不好玩了。』   翌日,天還未亮,戴宗便自行李中取出四枚甲馬。他為李逵綁上後,命令道:『閉 上眼睛,心中不得存有一絲雜念。』然後口中喃喃唸著咒文。『現在出發!』   戴宗將一口熱氣吹到李逵雙腿上,兩人便走上了街道。   李逵雖然跟在戴宗的身後,卻彷彿不是用自己的腳在走路,而像騰雲駕霧一般。   『這種感覺太好了!一點也不費力氣,不要說才八百里,就是一千里也不成問題。 』   李逵覺得十分有趣,興致盎然,忽前忽後,故意越至戴宗前面。   戴宗也不說什麼,只是意味深長地微笑著。   又走了一段路,李逵才感到有些奇怪。   兩旁的住家與樹木,如飛一般的拋在腦後,風在耳邊呼嘯而過,腳下有如雲湧霧漫 一般,身體像浮在半空中。   李逵開始有些害怕,想停下腳步,但兩隻腳根本不聽使喚,只會不斷地向前疾進。   眼見沿途有酒館、飯店,很想進去飽餐一頓,但腳步就是停不下來。   肚子堛漯贖鬼p越唱越兇了。   『戴兄,拜託行個仔,讓我吃點東西吧!』   戴宗並不搭理,只顧向前疾行。    『拜託!至少讓我喝點水呀!』   李逵哀求著,但是戴宗仍不加以理會。   李逵慢慢感到有些暈眩,上半身已立不太穩,而且滿身大汗,但奇怪的是,兩隻腳 仍健步如飛,像一部永不停擺的機器。   『怎麼啦?李逵!像妳這般英雄好漢,這副德性豈不窩囊?』   戴宗與他並肩而行,笑著從懷中拿出麵粉烘成的炊餅,大口地吃起來,但並無分給 李逵的意『行行好,給我吃幾口!』   李逵伸出手來,戴宗也往前蹲了幾步,說道:『來,拿去!』   他將餅遞了過去,但是李逵想伸手拿,卻搆不著。   地想盡了各種辦法,仍無法縮短與戴宗之間的距離,炊餅自然地拿不到手。   『拜託你慢一點!』   『我的腳今天真是人勤快了,想慢也慢不下來。』   『你這不是在折磨人嗎?我早已餓得頭昏腦脹,就決倒下來了。   『你不會倒下來的,只會不斷地向前走,直走到你上西天的那日方休。』   『戴兄!你為什麼要這樣折騰我?』   『你越叫,肚子就越餓。』   『別再拿我取樂了!我已經不行啦!就饒了我吧!我願意向你道歉。』   『昨晚你背著我又喝酒又吃肉,說好不沾葷的,竟違背誓言,這就是給你的懲罰。 如果你吃了牛腿,腳步就會三晝夜不停止。』   『我認罪!請原諒我。我今後絕對不再喝酒吃肉了!』   李逵得到教訓,這才自心底警戒自己,務必信守諾言。   十天以後,戴宗與李逵來到薊州境內,住在城外的一間客棧堙C   第二天,戴宗打扮成商人,李逵則扮成僕人,主僕二人進入城內。他們從早到晚在 街坊間打聽,但與前次來訪察的結果一樣,沒有人認識公孫勝。   第三天,他們轉進巷弄間尋找,也得不到任何線索。   公孫勝杳然無蹤,彷彿自這個世界上消失一般。    李逵又急又氣,怒罵道:『那個混蛋的乞丐道人,究竟躲到哪堨h了?太過分了 !若給我撞見,非把他打倒不可!』   『李逵,現在還輪不到你發怒。別忘了,你來這趟為的是贖罪……你難道還想再套 上甲馬?』   『我才不幹!』   李逵這才安分下來。   第四天,戴宗兩人出了城外,逢人便打聽薊洲的名山古剎,但附近的居民都感到莫 名其妙,不知有這樣一個地方。   也許是因為一般百姓與仙道修煉沒有什麼關係吧!   戴宗與李逵不斷重複著同樣的問題,得到的也是同樣的答案,最後兩人已提不起精 神再問下去了。   時間已近中午,路邊剛巧有一家麵店,兩人便準備在那兒果腹。   麵店的生意倒不錯,座無虛席。   這一帶十分偏僻,根本找不到第二家吃飯的地方,因此兩人只得站在店門口等著。   戴宗先遞了些小費給夥計,央求他幫個忙。於是,店小二說道:『如果兩位願意的 話,可以和那邊的老頭一起擠擠。』   便帶兩人過去。   在中國古代,不相識的人從不同桌進餐。   由於實在沒有別的地方可坐,再加上夥計客氣地招呼,於是戴宗便向也足一副旅客 裝扮的老人告罪,請求同桌。   『既然如此,就請坐吧!』老人慨然同意。   戴宗準備叫四人份的麵。   『我吃一份,你吃三份,如何?』   『這可不夠,我要五人份的。』   李逵其共叫六人份的麵,令店小二吃驚不已。   由於店堛澈人太多,又只有一個店小二,因此讓他忙得團團轉。戴宗與李逵足最 後到的,想吃麵也只有慢慢地等。   這時,店小二端了一碗熱騰騰的麵給對面那位老人。香噴噴的味道,使得李逵腹中 的空城計唱得更兇了。   老人埋頭吃了起來,李逵嘴饞得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叫囂起來:『我的麵呢?怎麼 還沒有好!』    他一邊怒吼,一邊用拳頭著敲桌子。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卻害得那位老人濺了一臉的熱湯。   『嘖!你這人在幹什麼?』   老人怒視著李逵。   『什麼叫幹什麼,人餓的時候哪有什麼耐性!』   李逵突然伸出手臂,弄翻了老人的麵碗,麵也灑了一地。   『李逵,你幹什麼!……老人家,對不起,我再叫一碗賠你。』   戴宗立刻向老人道歉,老人仍滿臉不悅地說:『我可是在趕時間!已經耽誤了一個 時辰,如果再不快點,就無法聽到天音玉律了。』   『什麼天音玉律?』   『我住在九宮縣二仙山的山腳下,今天是到城堥荈R香的,然後要趕到山上去聽羅 真人講述長生不老之術。這是個難得的機會,眼看時間都快來不及了。』   『二仙山?』   戴宗覺得不知在哪兒聽過這個山名,故試探性地問道:『你可知道,二仙山中是否 住有一位名叫公孫勝的人?』   『噢,你認識公孫先生?』老人笑問道。   戴宗終於遇見一個知道公孫勝的人了,胸口不禁碎脾地跳著。   『總算不虛此行,老爹,你是不是與公孫勝熟識?』   『什麼熟不熟啊!他是我的鄰居,如今家中只有老母一人。公孫勝先生自幼便立志 修道,雲遊四乃,他已不用公孫勝這個名字了,他現在稱做『清道人』。』   聽老人這麼一說,才知道之所以沒有人知道公孫勝其人的原因了。   『老爹,二仙山離此地有多遠?』   『四里的路程。清道人是羅真人的高徒,每次羅真人開信徒大會,他一定侍奉在側 。』   『承蒙告知!我們終於找到他了!』   戴宗將店小二送來的大碗麵其中一碗端給老人,算是賠禮。   兩人匆匆地填飽肚子,飛也似地奔回城內的客棧,收拾好行李,分別套上甲馬,準 備趕路。   由於是以神行術走這四里的路程,所以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二仙山。   『嗯!這座山真是秀麗,確實適合作為神仙修煉之地,想必就是二仙山。』   戴宗用手指著前面那座山。   整座山翠意盎然,峰頂聳入雲霄,左右兩崖險峻得只能以龍蟠虎踞形容。遠處有幾 條銀白的 飛泉瀑布,靈秀得如同仙境,無怪此地為道人們的修煉之所。   行至山麓,見一名樵夫自小徑走來。   『請問清道人住在何處?』   『從山腰的東邊繞過去,再渡過小河上的石橋,石橋邊的舊屋子便是了。』   當兩人走上石橋,便看到一座四周圍了一圈矮牆,建造年代頗為久遠的陳舊草屋。   有位丫嬛正抱著一籃新鮮水果走出來,戴宗便上前詢問清道人足否在家p『他在後 院煉仙丹。』   戴宗交代李達:『你在這媯奶@下,我一個人去見他。』   說完,下了石橋直入牆內,在一處掛有蘆簾的門口叫著門。   『在,在,來了……』   隨著回應聲,走出一位白髮駝背的老婦人。   老婦人的鼻梁高挺,相貌很好,尤其耳朵又厚又大,予人深刻的印象。戴宗還是第 一次遇見氣質如此華貴典雅的老婦人。   『您定公孫勝先生的母親吧?』   『請問你是——?』   『我叫戴宗,自山東來此地拜望。』   『不巧,我兒子外出雲遊,不知何時才會回來。』   『我與公孫勝是舊識,有重要事情拜訪他。既然不在家,也只有改口再來打擾。』   但是戴宗已自丫嬛處得知公孫勝在後院煉丹,因此他在思索該如何才能使公孫勝主 動出面。   戴宗折回石橋處,把情形告訴守候在那兒的李逵:『公孫勝的母親似乎很謹慎,告 訴我公孫勝不在家。現在你去鬧一下,通公孫勝出來,但絕不可以傷到那老婦人;待我 前去阻止時,你要立刻住手。』   『遵命!』   於是李逵自包袱中取出兩把板斧,分別插在腰的左右兩邊,大步踏進圍牆內。   『有人在家嗎?』他如兇神惡煞般地大吼著。   老婦人戰戰兢兢地伸出頭來,問道:『是誰?』   『我是梁山泊的強盜,叫黑旋風李逵,奉總頭領的命令來接公孫勝回去。我知道妳 騙說他不 在,如果妳再跟我胡扯,不讓我兒他,我就放一把火,把你家燒個精光!』   『你這個人說話怎麼這般無禮?我們這埵磲漪O清道人,未曾聽說公孫勝這個人。 』   李逵一聽,便抽出腰間的一把板斧,將竹簾『呼』地一聲,斬成兩截。   『老太婆!再不明公孫勝出來,就把妳也砍成兩截。』   在後院的公孫勝聽見吵鬧聲,急忙跑到前面,喝道:『你要對我母親怎樣?』   公孫勝憤怒地注視著李逵。此時,戴宗趕快走過來,說道:『清道人!不,公孫兄 !這不過是為了引你出來的方法而已,千萬則見怪。』   『原來是這樣。』   於是公孫勝先請母親入內,再將兩人帶進一間雅室。   『我一直未回梁山泊,也未與你們聯絡,十分抱歉!』   公孫勝鞠躬表示歉意。   戴宗說道:『大夥兒都在擔心,不知你是否被官兵逮捕,或者已被殺了,沒想到是 在此承歡母親膝下,盡人子的孝道,的確出乎我們意料之外。……實不柑瞞,有一件大 事,非得借重你的力量不可。』   於是戴宗詳述梁山泊準備救出在高唐州被誣害的柴進,但知府高廉會使用妖術,致 使梁山泊一再敗北的經過。   『吳軍師認為除了你之外,沒有人能破解高廉的妖術了;因此吩咐我們無論如何也 要請你回去。大哥,為了江湖道義,務必請你幫忙。』   戴宗平伏在地,李逵也兩手伏地。   公孫勝沉默了好一會兒。   家中有七十多歲的老母親,自己又是獨子,實有恃奉老母以終的義務。若要拋下年 邁的母親,對公孫勝而言,實難從命,何況母親唯一的希望,也只是與兒子共度餘年而 已。   但是,聽說梁山泊的夥伴們有難,已被逼至生死存亡的邊緣,如果罔顧梁山泊的危 難,也絕非一個締結義盟之人該有的所為。   ——究竟該怎麼辦呢?   他沉吟了片刻,陷入兩難之間。過了一會兒,公孫勝開口道:『對我而言,求義便 不能顧及孝道,求孝則無法顧及仁義。這個難題,不是我能解決的,我想請我的師父羅 真人為我作主。』   『你說的也對,我們陪你入山。』    於是公孫勝、戴宗、李逵三人起身往山林深處行去。   此時只是晚秋季節,但是卻如初冬一般蕭瑟。   畫短夜長,暮色很快地籠罩下來。當他們到逵半山腰時,太陽巴整個沉入西山。   公孫勝點燃火把,照明腳下的路。   『師父現在的修煉,已逵乘仙入化之境,因此請不要做出魯莽的事。』   原來公孫勝一直提心吊膽,擔心李逵會做出荒唐的事。   走過一條荒涼得只有野獸留下足跡的小徑,三人來到松林叢中的一座道觀,門口掛 著朱紅色的鑲金匾額,上面寫著紫虛襯道觀四周綠意盎然,月光如水,籠罩在一片寂靜 的深林古意中。   白鶴在杯中漫步,猿猴與野兔也悠遊其間,彷彿知道這是一處安全的所在。   然而道觀的洞門緊閉,碧窗悄然,戴宗與李逵都不禁緊張起來。   『戴兄,把羅真人請出來如何?』李逵壓低喉嚨說道。   『噓!你千萬不要出聲!』戴宗制止著。   公孫勝先行帶路,戴宗與李逵跟在後面,在更衣亭換過衣服,在兩位小童的引導下 ,來到一處稱為松鶴軒的草庵。   羅真人端坐在雲床上,迎接三人的到來。   真人頭戴綴滿玉片的頭冠,身穿鶴羽製成的衣袍,寬頤長髯,碧眼方瞳,猶如一位 不食人間煙火的仙界人物。   所謂仙界人物,是指那些能夠超脫凡俗軀體,年越百歲的人。   公孫勝向師父拜禮之後,便介紹起兩位同伴,並告之梁山泊正受困於高唐州知府高 廉的妖術,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最後他請求道:『梁山泊需要我的幫忙,故我來此 徵求恩師的意見。』   結果,羅真人斬釘截鐵地答道:『你之所以要超脫三界輪迴,學習長生之術,目的 就是在修煉成仙。你若要做我的弟子,軌不能再回梁山泊。』    戴宗聽了,立即上前一拜,說道:『待擊敗高廉之後,我必定立刻送公孫勝回山 。還請您答應我們的請求。』   『不!在修行中途若任意使用仙術,就不能再做我的弟子了。』   公孫勝在老師嚴厲的教訓下,決定不去梁山泊了。   『徒兒明白了,我會叫他們兩位回去的。』   戴宗知道已無挽回的餘地,也只好放棄。   李逵很是生氣,彷彿要爆發出來了,戴宗急忙安撫,並轉向公孫勝,說道.   『這件事只有作罷了。』   於是兩人告辭下山。   走到一半,李逵突然叫了起來:『啊!糟了!』   『什麼事?』   『我一時大意,將一把板斧忘在山上。……我要回去拿!』   說完,唬的一聲,如疾風般轉回上山的坡路。   但是,李逵並不是疏忽,而是故意將板斧留在更衣亭內。   怒血上湧的李逵,不久便到達紫虛觀。   他偷偷地溜進更衣亭,左手取了留置在那兒的板斧,右手又拔出另一把板斧,大步 邁向松鶴軒。   軒內傳出誦唸《玉樞經》的聲音。   『哼!假道士,看我把你劈成兩半!』   李逵快速地衝向端坐在雲床上誦經的羅真人。   『納命來!』   兩支板斧朝其腦門揮下。   剎那間,頭頸被砍成兩截的羅真人,噴了一屋子的白色血液。   『這是怎麼回事?』   李逵十分迷惑,只覺得意識逐漸模糊了,地想揮動兩把板斧,卻便不上勁,最後當 場倒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逵恢復意識了,但是卻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正躺在地上。   『這是什麼地方?』   環視周遭,原來自己竟被十多名獄卒包圍著。其中一個開口道:『這堿O薊州衙門 的前庭,府尹就在這堙C』    『胡說!開什麼玩笑!』   李逵正準備掙扎起身,卻被兩名獄卒潑了一身穢物。   由於耳朵與口中都灑滿了糞尿,李逵大喊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又掙扎要站起來,結果招致五名獄卒手持青竹,接連不斷地抽打著。   『哼!我絕不屈服!』   李逵忍著痛,不斷地狂喊著,不久又失去了知覺。   突然,李逵睜開了眼簾。   這怎麼回事?原來自己是躺在松鶴軒中,羅真人仍端坐在雲林上,而公孫勝與戴宗 正俯視著自己。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李逵想坐起來,卻四肢無力,根本無法動彈。   『李逵,你想殺羅真人,結果自己卻受到懲罰。現在趕快向真人陪罪!』公孫勝說 。   羅真人微笑地伸出雙手,口中唸著咒語。   李逵的身體便逐漸恢復了氣力,身手也靈活了。他慌張起身,重重地磕頭陪罪。   羅真人對公孫勝說:『本來我想將你留在山中,做我的繼承人,但如果不讓你前去 救援,豈不是要讓數十名講仁重義的好漢白白送死,……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你還是 重新步入俗界吧!』   『那麼,師父是答應了?太謝謝您了!』   『現在我有幾句話要告訴你。你修煉的法術與高廉的妖術不相上下,如果不教你一 些絕竅,很難打敗高廉。我現在傳授你『五雷天心正法』,只要使用此法,相信定能破 除高廉的妖術。』   羅真人說完,就拿起筆,在壁上的白布寫出如下八個字逢幽而止,遇汴而還公孫勝 讀過之後,便平伏在地,說道:『謹受訣法,徒弟將牢記在心。』   戴宗不明其中的奧妙,李逵更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但是不管怎樣,現在既已找到公孫勝,又能帶他回梁山泊逵成任務,戴宗與李逵已 是欣喜若 狂了。   折返下山,公孫勝向母親說明事情的原委,並告之已請羅真人那邊的兩名童子,早 晚輪流照顧母親的飲食起居,請她一切放心。   雖然老母親自知今生恐難再與兒子有見面的機會,但她仍露出和靄的笑容,說道: 『你好好的去吧!一切不用操心。』   戴宗為了早一步向宋江報告好消息,便穿上神行甲馬,先趕了回去。   圭在後面的公孫勝,專心傾聽著李逵講述的戰況,以及高廉如何使用妖術等詳情。   『——幸而高廉受了箭傷,現在兩軍處於休戰狀態。等我們趕回陣地,高廉的傷大 概也痊癒了,極可能又率神兵及官軍襲來!』   公孫勝正深自考量因應之道。   途經武岡鎮時,李逵遇見了以前在賭場結識的朋友,那人名叫湯隆,會要些槍棒, 現在正正經經地幹起打鐵匠。因他臉上著有麻子,故有『金錢豹子』的綽號。   『當個打鐵匠有什麼出息?不如隨我一起加入梁山泊。』   在李逵的勸說下,湯隆立刻答應。   且說梁山泊的陣營,天天引頸期待公孫勝的到來,真可謂度日如年,一日三秋。高 廉箭傷初癒,每天都來攻梁山泊,梁山泊也日日有死傷傳出。   公孫勝一到梁山泊,就要求與宋江、吳用三人閉門密商軍機。   討論到最後,公孫勝果斷地表示:『請准允梁山泊全軍動員進攻,以便觀察高廉究 竟使何種妖術。我是有必勝的把握,才敢如此建議。』   看到公孫勝如此自信,宋江與吳用也就同意了。   翌日五更剛過,天色方露曙光之際,梁山泊的軍隊棄營開拔,拂曉出擊。不久,先 鋒部隊抵達高唐州城外的濠溝前,伏趴在地。   當天色大克,梁山泊軍隊擊起戰鼓銅鑼,響聲一波又一波地傳進城內。   『看來,他們的苦頭還未嘗夠,又攻打過來了。也好,再見識見識我妖法的真正厲 害吧:』   高廉的箭傷已全好了,可以隨意使用妖術,於是下令打開城門,放下吊橋,除了三 百名神兵外,又增派了些年輕力壯的士兵。   雙方相互逼近,旗陣、鼓陣、吶喊聲對峙著。   突然,梁山泊方面的陣勢如大鵬展翼一般,隊伍向兩邊散開。   但見自左右翼各衝出五騎。左翼為:花榮、秦明、朱仝、歐鵬、呂方;右翼為:林 沖、孫立、 鄧飛、馬麟、郭盛。   然後,總指揮宋江威風凜凜地自中央走出來。   他頭戴赭紅色頭巾,身穿織錦戰袍,外套金色鎧甲,騎在一匹罕見的桃花驄上。   軍師吳用則在宋江的後方督陣。   公孫勝並未露面,他像是有所顧忌,只藏身在隊伍中。   只見高廉的裝束極盡奢華之能事,全身飾滿金銀珠玉。   『你們這些賊人!難道準備再來吃敗戰?既然如此,未分勝負之前,一個也不准逃 !看我殺得梁山泊片甲不留!』   高廉挺起胸膛,出此狂言。   宋江聽到便下令:『衝啊!花榮!』   『遵命!』   小李廣花榮一蹴馬腹,自左方衝了出去,掀起一陣旋風。   高唐州方面亦有人應聲而出,來者乃是以身材壯碩而著稱的薛元輝,他擅於使雙刃 ,現在正足下踢著黃塵,迎上前來。   眼見花榮與薛元輝就要撞上了,但在一瞬間又條然掉轉馬首分開,準備再一次激撞 。   就在此時,花榮已將藏在身後的弓箭搭上了,但是薛元輝並未查覺,兀自揮著雙刃 攻了過來。   一聲弦響,花榮的箭,正中其胸膛。   於是,薛元輝直挺挺地自馬背上摔下來,臨死前淒厲的慘叫聲,劃破天際。   『嗯!居然還有兩下子!』   高廉冷笑一下,不帶隨員就單騎而出,將列有古代神咒文字、雕以奇獸的銅牌,自 馬鞍上取下,然後高舉寶劍,三叩銅牌。   但見一陣狂沙似的龍捲風自神兵隊中颱起,衝入半空,掩蔽了太陽,使四周有如黃 昏的沉闇。   再一轉瞬,一群經由妖術馴服的猙獰猛獸,自神兵隊伍的開口處快速衝出。   當然,這些都在梁山泊軍隊的預料之中。   當此之際,公孫勝才自軍隊中站出來,將羅真人授予的松文定劍高高舉起,同著衝 來的猛獸唸著咒語。   說也奇怪,本來齜牙咧嘴,即將襲來的豺狼虎豹,不知何故,竟發出奇特的哀鳴聲 ,在漫天 黃沙中,一個個的倒了下去。   而且不久,猛獸便化做一堆白骨。   高唐州方面,無論是神兵或官軍均渾身戰慄不已。   宋江趁此時機,一聲令下,騎馬衝了出去,於是梁山泊軍隊便如潮水般奔馳著。   『糟了!敵陣中同樣也有會妖術的人!』   高廉慌張地下令部隊退回,但為時已晚。在宋江指揮下,梁山泊軍隊如兇神附體般 地饒勇善戰,轉瞬間,三百名神兵已有百人戰死,其後的兵士也陸續倒地而亡。   『可惜!』   高廉逃回城內,但派出的隊伍已折損大半,不禁痛悔地跺著腳發愁。   另一方面,宋江褒獎公孫勝的功績,並搞賞全軍,休戰一日,再將高唐州四面團團 圍住。   但公孫勝卻不贊成乘勝追擊,他說:『前日,我軍確實大獲勝利,予敵人迎頭痛擊 。但是,高廉手上仍有兩百多名神兵隊,究竟會以什麼的方法攻擊我們,尚難預料。據 我看,高廉急於復仇,可能會使魔法夜襲我方。我一直有此預感,故不如今夜全軍離開 陣地,埋伏在敵人無法預測之處,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公孫勝的建議被採納。於是各陣地圍好柵欄,燃起營火,佯裝紮營狀,事實上卻撤 離得一個也不剩。   果然不出所料,高廉當夜來襲,令神兵揹負裝有硫黃、焰硝之類的鐵筒,手持鉤刀 與鐵掃帚,口銜蘆笛,靜悄悄地開了城門,放下吊橋,前來襲營。   高廉站在最前方,一邊疾奔,一邊唸咒作法。   待奔到梁山泊陣地,準備展開肉搏戰。只見一陣狂風颱起,吹倒了柵欄。   兩百多名神兵點燃了鐵筒內的火藥,不斷吹著蘆笛,將熊熊火團射向梁山泊的陣地 。   但是陣營內卻不見一兵一卒。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章】   『槽了!上當了!』   高廉十分惶恐,但是人遲了,自四周黑暗處,已投擲過來無數的枯木乾草。   那些準備燒燬梁山泊陣地的火球,如今反而倒過來灼燒神兵。霎時火光沖天,展開 一幅阿鼻地獄哀號的圖景。   同時,埋伏在一邊的梁山泊軍隊,以驟雨般的箭矢攻擊神兵。   於是,尚未花費半個小時,神兵們就全部躺下了。   只有高廉一人因為便了妖術,躲過了火舌的吞噬,逃過一劫,直奔向城內,然而豹 子頭林沖卻在後面鍥而不捨地追擊。    高廉在離城池尚有百步距離的地方,叫道:『把吊橋升起來!』   眼看吊橋已升起一丈多高,高廉的座騎有如長了翅膀般地一躍而起,跳上吊橋,逃 回城內。   由於神兵全被消滅,高廉無法再使妖術作法。   宋江亦趁此機會,將城池四面團團圍住。   『神兵已毀,這座城亦將不保,必須向外求援。』   高廉深思之後,決定派密使赴東昌與寇州兩知府處求救。   東昌與寇州相去不遠,兩位知府均是高廉的堂兄,也就是那個把弄朝政的奸臣高俅 所提拔的親信。   『相信援軍很快就會到來。』   高廉將寫好的書狀交給一位體格碩壯的密使。   在梁山泊方面,吳用已看出商廉準備向外求救兵,故下令:『高唐州今夜極可能開 西面城門,派密使突破重圍,向外求救,我作故意放其一馬。』   『軍師莫非有什麼妙計?』宋江問道。   『對,照我的估計,高廉必定會向就近的東昌、寇州兩府求援。因此我們化裝成那 兩隊人馬,故意與梁山泊人馬開戰,到時高廉的軍隊一定會出城協戰,我們便可一舉將 其殲滅,這是我的計策。』   吳用以既堅定又果決的口氣說著,他的神態令人想起諸葛孔明。   宋江聽了心中十分欣喜,於是命戴宗回梁山泊,請求再調一隊人馬過來,然後兵分 二路,化裝成官兵的模樣,使高廉誤以為是東昌、寇洲的救兵。   高廉當然被蒙在鼓堙A每日還在城內廣場中堆積柴薪,在夜晚點燃熊熊火光,燒得 半邊天通紅,以作為援兵識別的信號。   ——該是援軍趕來的時候了!   他鵠首期盼著。   城牆上的寺兵也日夜輪值,屏息靜待,目不轉睛地守候著。   五天過去了,就在黃昏時分,突然有陣陣嘈嚷之聲圍繞在梁山泊軍營四周。   『知府閣下,援軍好像已經來了。』   高廉得了報告,急忙趕到守望臺上。    他用手擋住陽光,向前看著,但見黃塵中,有兩隊人馬如潮水般疾馳而來。   『來了!東昌與寇洲的援兵來了!』   高廉認為現在正是圍剿梁山泊的時機,忙令官兵在城內集合,激勵士兵們:『凡是 建立功勞者,都會列名呈報朝廷,拔擢為隊長,因此大家要全力以赴。』   雖然是偽裝的官兵,但一點地含糊不得,他們團團圍住梁山泊的軍隊,然後梁山泊 軍隊便按照吳用的計畫,向四乃退散。   高廉心無所懼,筆直衝向梁山泊總指揮宋江的主陣。   宋江故做不敵狀,率花榮、秦明朝丘陵之間的小徑逃逸。   『可惡!活捉宋江!』   高廉得意忘形地繼續追擊。   越過一座山丘之後,山路變得又險又狹。   若在平日,高廉是十分謹慎的,一定會注意周遭是否有伏兵;但他現在以為有了援 軍,可以有恃無恐,故只一心專注於活逮宋江這件事上頭。   突然,山谷中發出轟隆的砲聲。   高廉心中一震,清醒過來了。   『是陷阱!』   他立即掉轉馬首。   但就在此時,左右兩邊杯中傳來震耳欲聾的銅鑼聲,呂盛自左,郭盛自右,各率五 百名人馬突襲過來。   高廉也非泛泛之輩,不愧是學過法術的人,一鼓作氣地突破十幾二十層重圍。   當他千辛萬苦殺出重圍,奔回城下時,卻發現城牆上飄揚的是梁山泊的旗幟。   『現在只有逃往京城一條路了。』   當高廉發現援軍也只是吳用所施的策略而已,卻仍不絕望,率殘餘部隊往山麓小徑 遁去。   他認為梁山泊的人絕不可能知道這條小徑,但逃了不及一里的路程,突然傳來一聲 :『慢著!』   病尉遲孫立率一隊人馬擋住去路,同時,退路也被美髯公朱仝切斷。   就在這進退不得的情況下,高廉仍做困獸之鬥。他如飛鳥般地,自馬背上跳到一棵 大樹上,如猿猴似地在樹叢之間奔逃著,同時口中還唸著咒語,以魔煙掩蔽落日餘暉, 就在一片黑煙矇隴中,朝著山頂逃去。   但公孫勝早已料到高廉最後的退路,故早已在那兒等著。    現在,到了互見真章的時刻。所謂以毒攻毒,兩人各自使出法術,公孫勝便使起 羅真人所教授的秘訣。   一陣鬥法之後,高廉自樹頂直挺挺地摔了下來。   雷橫立即拔出朴刀,朝樹根處砍了下去。   『喝!』   刀光一閃,高廉便身首異處了。這位以在朝廷中專權獨裁的堂兄高俅為靠山,心高 氣傲的知府,其生命、地位、一切的一切都在這一刀之下,化為南柯一夢,煙消雲散了 。   經過這一番苦心孤詣的奮鬥,宋江終於攻下高唐州,但他嚴律軍紀,不准掠奪百姓 的財產,而且在四處貼出告示,安撫百姓。   至於地牢堛犖豪礡B衛兵,都已逃之夭夭。   宋江及各頭領進入獄牢查看,發現柴皇城一家人與柴進的家眷都在那堙A唯獨不見 柴進的蹤『他媽的!柴大人會不會被殺掉了?』   李逵到處亂竄,逮到一個躲在暗處的獄卒。   『柴大人在哪堙H快說!』   被李逵勒住脖子的獄卒,只能用手指著遠處的一口古井。   探頭一望,竟深不見底,井中一片闃黑。   『來!我下去看看。』   李逵用繩子吊著自己,由其他首領拉曳著降下井底。   只見柴進暈倒在井底的水窪中。   李逵趴下去,以耳朵貼在柴進的胸口,仍隱約可以感到心臟仍在跳動。   『在這堙I還有救!』   李逵拉了拉繩索,打著信號,柴進終於被救土來。   原來柴進在拷打後,便被扔入古井。若是再遲一日來尋,恐已沒命。   在公孫勝的全力救治下,柴進才幽幽地恢復了意識。   高唐州府內屯貯著堆積如山的金錢財寶。由此可見,高俅的堂弟是如何窮兇惡極地 搜括百姓財產。   在宋江的指示下,眾人將高廉留下來的財寶搬上車子,共載滿二十多輛車,由李逵 與雷橫護 送回梁山泊。   此外,柴進一家以及柴皇城一家,也被一併送往梁山泊去。   離開已是空城的高唐川時,宋江對吳用說:『相信京師不久便有所聞,高球與我們 決戰的時候終會來臨。』   『對!高俅定會上奏皇帝,要求派五萬、十萬的大軍殲滅梁山泊,而且領軍的將領 ,恐怕都是赫赫有名的勇猛之士。』吳用回答道。   『軍師,到那時候,我們是否有力量打敗對方?』   宋江不禁露出些許不安的神色。   吳周末立即答覆,只是仰頭望著天空。只見太陽雖尚未西沉,但天際已隱約現出點 點繁星。   『宋江先生……』吳用說道:『只有蒼天才知道我們這群聚集在梁山泊上的好漢, 會有什麼樣的命運。因此,我們能做的,就是僅守本分,發揮自己最大的力量,到時候 再與奸惡的高依決一死戰。』   宋江聽完後,深深地點了點頭。   自此以後,梁山泊的好漢們倍加努力,發揮個人最大的力量,無懼地走在俠義道上 。   ︵全書完︶ 附錄草森紳一解說《柴鍊水滸傳》《水滸英雄傳》(日文原名:《迆 鍊水滸傳,我們這群梁山泊好漢》),是一九六九年九月到一九七四年十二月之間,刊 登於日本《潮》月刊,以《巷說水滸傳》為題的長篇連載小說。   以魯迅研究為畢業論文的柴田鍊三郎,自然涉獵過不少中國經典史籍,只是在早期 ,他只著有《魯迅幼年記》與《魯迅少年記》兩部短篇作品,直到五十歲之後,才大量 以中國歷史故事為長篇小說題材。他在一九六八年十一月至一九六九年一月間,連載《 英雄在此》,一九七四年五月至一九七六年九月,發表《柴鍊三國志.英雄求生或求死 ?》,加上早於一九五八年發表的《新編三國志》,及以少年為讀者群的《三國志》, 他一共寫了四部這類題材的小說;而《水滸傳》方面,卻只有《水滸英雄傳》這一部。   慘綠少年時代的柴田鍊三郎,在他為文談論魯迅之時,曾把《三國演義》塑造成梟 雄形象的曹操,拿來與魯迅對比。他提到三十多年來,經常奔戰於兵馬倥傯之間,卻不 曾一日不講書。他每每在陣營婺捋☆g傳,橫槊賦詩,又能跨馬操筆……中國文學的傳 統性格,重視的不僅是文人意趣,也關懷理想與現實牴觸時,所發生的矛盾與掙扎。   他認為,魯迅和曹操都有這方面的特質。   本以為柴田鍊三郎在書中會點出這層奧妙,為曹操平反,使他成為三國時代堻怜{ 亮的一顆星。此種想法,倒也是我個人私心,欣賞曹操這個兼有夢想家及現實主義者魅 力的人物。   然而,不知是否應出版社之要求,在柴田鍊三郎的書中,真正的英雄不是曹操,而 是諸葛孔明、劉備、關羽和張飛,畢竟,他們頗受日本人的歡迎。   『在《水滸傳》堙A登場的人物十分多,我把重點放在對人物的描寫上。在一百零 八位好漢中,思慮單純、成天惹禍的黑旋風李逵,最令我欣賞。』柴田鍊三郎如是說。    《水滸英雄傳》中,並未出現如柴田鍊三郎筆下曾經塑造的『眠狂四郎』這樣的 人物,但若仍要找出以純真面目示人的代表人物,柴鍊所心愛的李逵大概是最典型的吧 !其次,可能不是受歡迎的武松或和尚魯智深,反而是那毒辣至極的朝廷惡官高俅,以 及淫婦潘金蓮。在後文中,我將以李逵為探討對象。   《水滸傳》擁有各種版本,大約可分為七十回本、一百回本及一百二十回本,這可 能是文人及出版商合作增刪所致。命中註定要在一起的一百零八人,是在第七十回時, 才全數集合於梁山泊,而這前大半部,是每個版本都有的。   我不知柴田鍊三郎是根據哪一種版本︵大概是一百二十回本吧!︶不過這並不重要 ,因為他已成功地演義出另一部屬於牠的《水滸傳》。   比方說,被鎖在洞穴堛漱@百零八個魔王得以脫逃而出的部分,已被他刪除;據我 臆測,柴田鍊三郎定是覺得《水滸傳》的魅力在於英雄們的自我性格,而非這個交代緣 由的神話,所以才主動刪減,並且以列傳的方式來描寫各個人物的性格。與其說他不按 牌理出牌,倒不如說他苦心經營,使得《水滸傳》這部並非成之於一人之手的奇書,將 其魅力充分彰顯出來。   柴田鍊三郎在小說的前半部,以列傳的方式,依九紋龍史進、魯智深、林沖、楊志 、宋江、武松、花榮、李逵的順序,介紹他們的英勇事蹟;這種出場順序與原著亦無不 同,只是在原著中,並非用一人一回的方式來描述。但是,有一點要釐清的是,魔王轉 世的一百零八人中,第一級的豪傑雖有三十六位,其中有一半以上並未被柴田鍊三郎獨 立成篇。又如打虎英雄武松,在原書中被描寫的情節之多,本就有『武十回』的說法, 柴田鍊三郎自然也多有著墨,但像李逵這種沒什麼獨立故事性的人物,柴田鍊三郎竟也 刻意地為他安排了《李逵之卷》。   儘管如此,《水滸英雄傳》是篇既長又複雜的小說,它在月刊上連載了五年,情節 進展得很慢。於是,從連載的後半部開始,便改去列傳體,寫成(好漢會合之卷)、( 梁山泊奮鬥之卷),在高俅的親戚高廉使用幻術,被梁山泊軍打敗時,故事就告一段落 。以一百二十回本而言,正是在第五十三回之處就結束。   自此以後,梁山泊的好漢們倍加努力,發揮個人最大的力量,無懼他是在俠義道上 。   這是總結語。   對熟悉《水滸傳》原書的人來講,不能見到魔王轉世投胎的一百零八位好漢雲集在 梁山泊,難免意猶未盡。但柴田鍊三郎不知是湊巧還是故意,總之,他既已刪去魔王逃 出伏魔殿的事,故事就算在此戛然而止,也還滿完整的,不致突兀,對策一次看《水滸 傳》的人而言,並不會失望 才是。   我想,柴田鍊三郎不致於像寫三國系列那樣,繼續為《水滸傳》寫續集。因為梁山 泊軍不久就被朝廷招安,劃歸政府軍隊,到中國各地平亂,這樣的情節對柴田鍊三郎來 說,實在沒啥意思。   七十回本是在一百回本及一百二十回本出現後才有的版本,是明末清初的狂傲文人 金聖歎所勘定的,他認為強盜變成官軍實在很不台理,才會把它給刪除;幸田露伴曾責 備這種做法,無異是將《水滸傳》『腰斬』。現實生活中,金聖歎恰巧也因揹負叛亂罪 而被處死。   毛澤東統治時代,中國大陸流行七十回本,這是因為共產黨的初期作戰與傳統山賊 幾無二異,政治當局索性把梁山泊的好漢比喻成農民起義,給予極高的評價;至於後半 部由於農民起義軍已變成彈壓亂民的軍隊,所以蛟不適合。   不過在一九七五年時,中國大陸又針對《水滸傳》的回本提出批判,他們認為,如 果小說只有七十回,那麼向朝廷投降的梁山泊軍豈非消逝於無形?如此無異有反效果, 是負面教育。   如果柴田鍊三郎知道這番說法,必會啞然失笑吧!不管如何,梁山泊的好漢在雲集 之前,的確是各有各的特色,他們全是一群忠肝義膽之士,因故而不得不淪為盜賊,然 而一旦這種忠義之心獲得認同,他們就願意投誠;而且成為官方軍隊之後,反而更揭顯 了人性的弱點,所以雖是一邊嘮叨抱怨,卻仍照舊為其效命。當然,這些豪傑的死亡不 免令人感傷,然而純就其英雄人物的角色塑造,仍是讓人覺得興味昂然的。   至於柴田鍊三郎為何會喜歡綽號為黑旋風的李逵呢?柴田鍊三郎借能日行八百里的 戴宗之口,來介紹李逵的性格——平常沒喝醉時,是個大好人,一旦喝了酒,就像變了 一個人似的,粗暴得很,往往不看場合就大吵大鬧,這已成了他的壞習慣。再加上他平 常手拿兩把斧頭,使將起來便像風車一樣地旋轉,他又練過拳法棒術,所以鬧起事來, 還真沒人治得了他:柴田鍊三郎不但喜歡李逵這個人物,而且對他幾乎沒有什麼負面的 評價。只要李逵一登場,每個豪傑頓時都通情達禮起來,人人都不忘向他提出忠告。殺 人而不會後悔,乃是《水滸傳》豪傑的特色,尤其是李逵殺人,竟還覺得自己『光明正 大』,另外,他常惹麻煩,卻不會招嫌惹恨;   魯智深的性格與李逵有點類似,但沒那麼誇張。這種人與其說不拘小節,還不如說 是頭腦簡單;   這一點,李逵是比不上《西遊記》堛漁]悟空,能夠閃現智慧的光芒。   喝酒後變得狂暴,不喝酒也清醒不到哪堨h,這是內在極端虛空的人,柴田鍊三郎 將之評論為『單純』,認為這是好人。    然而李逵可數的幾個殺人案中,有一樁是殺死小孩,讓世人對他留下殘暴的印象 。其實,這是宋江為了勸朱仝投效梁山泊,命令李逵去拐騙朱全所疼愛的知府之子,因 此可怕的不是李逵,而是只為招來豪傑,卻不擇手段的宋江。   然而柴田鍊三郎的《水滸英雄傳》中,卻為李逵添加了一番說辭那小娃兒哭個不停 ,我只稍微用拳頭擂了一下,他就躺著不動了。   這難道不是柴田鍊三郎對李逵的袒護嗎?在原著堙A李逵奉宋江之命,決意殺死知 府之子,以引出極端憤怒的朱全,整個描述是很枯燥的。根據駒田信二所譯的一百二十 回本,是這樣子描寫——『你把小少爺帶到哪兒去了?』   李逵行禮如儀,說道:『拜見大人,少爺在我這兒呢!』   『你得好好地將他送還給我。』   李逵指著自己的頭說:『如果小少爺的髮髻已在我的頭上呢?』   朱仝一見,立刻游問:『十少爺的人到底在哪兒?』   『我從街上帶走他時,能在他的口鼻抹了迷藥,所以他還在樹林媞庰菮O!你不妨 自已去看。』   當未全藉助月光,跑入樹林中尋找,遠遠見到小少爺躺在地上,等抱起他的身子時 ,才發現他的頭已被砍成兩半,早就一命嗚呼了口   這樣綁架殺人的作風,真是殘酷到極點,而李逵對朱仝所說的話,在在顯示出這個 莽漢目中無人,甚至殺死小孩還忍心開玩笑,叫朱仝自己去看屍體。若是真的從原書去 評量李逵這個人,除非將道德觀降低,不把殺小孩當成一回事,否則不會不加以撻伐。 至於像柴田鍊三郎這種文筆狂放的人,連現代人無法接受的人肉包子、淫亂惡婦,都多 有著墨,甚至描寫得更加殘酷,卻又是像他這樣的作家,為李逵作了一番辯解。由於李 逵的拳腳功夫十分了得,柴田鍊三郎便乾脆交代成『不知怎麼回事就失手殺了人』。   而另一方面,朱仝雖願加入梁山泊,也極尊重宋江,但卻無法原諒李逵殺死小孩的 這個事實,所以他提出,如果讓他殺死李逵,他就加入大夥。   原著中的李逵聽到後,立即大喝—— 你等著吃我的屎吧!我是奉晁、宋兩位大哥 的命令才做的,與我無關。   這種說法與納粹或是日本軍人藉辭脫罪,簡直是同一套模式,柴田鍊三郎自然會皺 眉頭。然而這個不爭的事實,柴田鍊三郎絕不會看不出來,但是,當其中的隱喻與民族 主義相牴觸時,柴田鍊三郎也會避開這個棘手的問題。例如,他改寫成李逵舉起被咬得 皮開肉綻的左手小指為證,說道——笑話!憑你也殺得了我李逵?把小孩弄死確實是我 不對,但全怪那小鬼哭鬧得太厲害,還緊咬我左手的小指,我才給了他一拳。   《水滸傳》原著中,如此令柴田鍊三郎傷腦筋去糾正的地方還真不少。他重視人物 性格,其中,李逵不說謊的個性,令他最為激賞。雖然李逵最具有人性,卻也是最不受 世俗規範的人。換言之,他是活在自由之境,有著接近於神的位格。他之所以失敗,是 敗在於無法對外在環境作出清明的辨識,而非自身之錯。   不論是殘忍或是慈悲,不過是人們所持的批判角度不同而已;就像魯迅攻擊的『仁 義』,與其說是『仁義』不好,倒不如說是『仁義』容易被惡勢力操縱運作。像梁山泊 的首領宋江等人,雖然本來就懂得拿捏分寸,怕在柴田鍊三郎的小說中,與其說是批判 他們的行為,不如說他事先巧妙佈局,使這些人物的舉止更有分寸,更容易被人接受。 作者可能是想把『仁義』等抽象的東西儘可能地單純化!   李逵的『單純』猶如『赤子』,猶如『朝陽』,不管大家要在這麼簡單的東西上, 附加多少額外的意義,但小孩就是小孩,太陽就是太陽,不會因人們的多事而改變,李 逵這個單純的人亦然。   『有時候,被人詢問到眠狂四郎的『虛無』形態時,曾經自以為是地回答說,大概 是在巴士海峽漂流的幾個小時之間,發覺就是在那種渾然忘我的狀態下才能生存下來; 但這可能是種牽強的理由。』(『我生涯中的空白』)   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柴田鍊三郎在巴士海峽上,因運輸艦被擊沉,以致在海上漂流 了七個多小時才獲救。據他說:『我始終什麼都不思,什麼都不想,只是被小山一樣的 浪濤沖來沖去。』   『虛無』這個名詞很容易被誤解,在這邊乃是指放下一切思慮的狀態。眠狂四郎的 堅強,是因為他能以精神力量來維持這種『空』,然而在其內心深處,實則有憤怒和寂 寞兩種情緒間雜,他的魅力也就由此而生。所以眠狂四郎系列的第一個標題為『無賴控 』,在這邊,『無賴』的真 意乃是『無可恃之體』,也就是一切皆空。   所以《水滸傳》登場的人物,正是理解這種『無賴』境界的好漢團體,尤其黑旋風 李逵是最接近這種境界的。眠狂四郎的『虛無』帶有知識份子的氣息,和魯迅的『寂寞 』是一致的;李逵卻超越這一點,是悠然自得的,他超越了柴田鍊三郎筆下的的眠狂四 郎,也超越了魯迅。這種情形只有在『大眾小說』的模式中方可能出現。   由於柴田鍊三郎自身的戰爭經驗,完全是『極限狀態下的空白』,因此無法以純文 學的方式來表現。他在接受至田文學》訪問時,謹慎地說:『我所寫的大眾小說中,似 乎有類似原體驗的東西存在,也許是連本人都無法體驗的。』   這個說法是持續他早年所寫的『魯迅論』的初衷,也是一種自負。柴田鍊三郎雖批 評了純文學,但他卻是能把純文學和大眾小說兩者清晰分辨的難得人才。   要在柴田鍊三郎的眾多小說中找尋『虛無』,李逵是超越眠狂四郎的最佳代表,此 外,潘金蓮、閻婆惜、劉高之妻,以及潘巧雲等惡女,也算得上一角。我原本想討論柴 田鍊三郎的惡女,但礙於篇幅而作罷,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這些惡女最後都被立 誓不近女色的好漢們所格殺,而且死狀甚慘;換個角度來看,她們也具有類似李逵的天 真爛漫與怡然自得的特質。   普照大地的朝陽被雲遮住,突然,有陣陣湊厲的呼嘯聲,劃破了周遭的寂靜。   在寬廣的打麥場裹,有個體格魁梧的年輕人正打著赤膊,飛來舞去,自在地舞動著 一根棍棒。   這是九紋龍《史進之卷》中的描寫,在《水滸傳》原著中並無此段。柴田鍊三郎每 篇文章的開頭都有其師奧野信太郎所謂的『神氣』。   他自己也承認,曾故意使用深奧難懂的漢文與漢字,但是他所寫的大眾小說,可說 是已將漢詩的節奏與日本節奏融於一體。從此書描寫英雄決鬥的場景妙句,可看出他崇 尚漢文的程度。   據說,柴田鍊三郎在巴士海峽漂浮時,曾三度朗誦唐宋八大家曾鞏的《虞美人》, 該詞中,有不少類似『仁義』、『空』、『寂寞』等語詞,已成為柴田鍊三郎大眾小說 的骨幹,它們之所以能把柴田鍊三郎引入『茫然』、『虛無』之境,實拜於中國詩詞的 『神氣』。柴田鍊三郎作品中的『神氣』,並非來自他所崇拜的波特萊爾、杜斯托也夫 斯基身上,而是來自他愛之入骨的中國詩文這份寶藏。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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