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文提議
古生物學家萊文單鎗匹馬到索納島探險，他的朋友素恩和馬康武以為他遭遇不測，
遂帶備大量觀測儀器趕到島上營救。眾人抵達後始發覺該島竟是當年侏羅紀公園製造恐
龍的大本營，而萊文亦平安無事。於是他們因利成便，在島上架起儀器觀測一番。
另一方面，動物行為學家哈丁得悉萊文遇險，亦從非洲趕去索納島，途中遇到準備
去島上偷恐龍蛋的陶傑遜。
陶傑遜騙她同船前往，並將她推進波濤洶湧的大海中……
第四章(續)河谷
「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萊文邊說邊搓揉著雙手。「我得說，這簡直順利得超
出我的預期，我實在高興極了。」
他站在觀測站內，俯視著底下的河谷地帶，在場的還有索恩、卡爾、馬康武、孩子
們，待在這間小屋子裏的所有人無不汗流浹背。正午時分，凝滯不動的空氣燥熱無比，
觀測站四周的綠色草地杳無龍跡，大部分的恐龍都已躲到樹蔭下了。
唯一例外的是雷龍群，牠們這時離開了樹蔭，回到河邊，再度喝起水來。這群巨型
恐龍全部聚集在水邊。高冠的副龍櫛龍還是待在原先的位置，不過現在牠們分散開來。
這群體形較小的恐龍，似乎是有意要靠雷龍群近一點。
索恩擦掉眼睛上方的汗水說：「妳到底為什麼這麼高興？」
「因為我們在這兒看到了這一切。」馬康武說道，他看了手表一眼，然後在筆記簿
裏記上一筆。「我們得到了夢寐以求的資料，實在令人興奮！」
索恩打了個呵欠，在高溫下昏昏欲睡。「為什麼令人興奮？這些恐龍在喝水呀，
有什麼了不起的？」
「他們又喝水了！」萊文糾正他的話：「一個小時內喝的第二次水，這樣大量攝取
液體，極有可能是這些大型生物自我調溫的對策。」
「妳是說，他們喝大量水是為了散熱？」索恩說道，他向來對專業術語很不耐煩。
「不錯，顯然是這樣，所以牠們喝大量水，不過在我看來．他們回到河邊後，可能
還透露出另一項意義更重大的信息。」
「什麼？」
「來，過來。」萊文邊說邊指：「看著恐龍群，你瞧牠們之間的距離有多大啊！我
們現在正親眼目睹從未有人見證過或者猜測過的恐龍行為，我們是在看著生物種族之間
的共生關係呀！」
「是嗎？」
「是的，」萊文說：「雷龍和副龍櫛龍是一起行動的。我昨天也看見他們湊在一起
，我敢打賭，他們一來到寬廣的平原，就會聚在一起。不用問，你一定想知道為什麼。
」
「對，你不用問了。」索恩說。
「理由就是，」萊文說：「雷龍非常碩大強壯，但視力不佳；副龍櫛龍體形比較小
，卻擁有敏銳的視覺；所以這兩種恐龍才要聚在一超，因為他們可以互助防禦外敵，就
像非洲大草原上的斑馬和拂拂一樣，斑馬擁有好嗅覺，拂拂則擁有好視力，雙方一起行
動要比各自行動來得更有保障，更能躲過肉食性動物的攻擊。」
「所以你就認為恐龍也同理可證，只因為……」
「這很明顯啊！」萊文說：「只要看牠們的行動就知道了：當這兩個族群各自行動
時，牠們的隊形都十分緊密；但是當牠們在一起時，副龍櫛龍就會散開，放棄原先的隊
形，轉而分布在雷龍群的外環，正如你現在所看到的一樣。這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所
有的副龍櫛龍都受到雷龍群的保護，反之亦然，因此這種情形只有可能是為了互助防禦
肉食強敵。」
就在他們觀望之時，一隻副龍櫛龍抬起了頭，盯視著河流對岸，然後牠發出一種淒
涼的鳴叫聲，彷彿一聲很長的樂音，其他的副龍櫛龍於是也紛紛抬頭張望，然後全都注
視著河流對岸，雷龍群繼續喝著水，只有一兩隻成年龍抬起牠們的長脖子。
在正午的高溫下，昆蟲的「嗡嗡」聲圍繞著觀測站。索恩說：「那麼肉食強敵在哪
兒呢？」
「就在那兒。」馬康武說著用手指向河流對岸的一片樹叢，位置離水邊不遠。
索恩放眼望夫，什麼也沒看到。
「你看到牠們了沒？」
「沒有。」
「繼續看著，牠們很小，長相像蜥蜴，皮膚暗棕色，名叫迅猛龍。」他說道。
索恩聳聳肩，他仍然什麼都沒看到。站在旁邊的萊文，這時候開始吃著一根朱古力
棒，由於他太專注在望遠鏡上了，因而讓包裝紙掉落在地板上，再從縫隙中飄落到地面
上。
「好吃嗎？」艾比問道。
「還可以，有一點點甜。」
「妳還有嗎？」他問。
萊文摸了摸口袋，給了他一根，艾比將它折成兩半，一半給了凱莉，然後他開始拆
包裝紙，並且很小心地摺好它，然後放進口袋裏。
「你要了解，對於[大滅絕]這個問題而言，這種觀察相當具有意義。」馬康武說：
「事實非常明顯，恐龍絕種的原因其實遠比一般人所想象的還要來得複雜。」
「什麼事實？」艾比問道。
「這麼說吧，你想想，」馬康武說：「目前所有的絕種理論都是基於化石紀錄而來
的，然而化石紀錄並不能顯示出我們在這地方所見到的一切，化石無法記錄下族群互動
之類的複雜事件。」
「因為化石只是堆骨頭。」艾比說。
「對了！骨頭並不代表行為。你可以這麼想，化石紀錄就像是一系列的照片：記錄
下了行動的瞬間停格，而行動是在現實生活中進行的，所以看著化石紀錄就好像在翻閱
一本家庭相簿。你知道相簿裏的照片並不代表一切，你知道真正的人生是在照片與照片
之間進行著，但是你卻沒有這些真實人生的紀錄，你僅有的便是照片，於是你只好對著
這些照片研究再研究。沒多久，你就開始認為照片不再只是單純的一系列瞬間紀錄了，
你認為它們就是真實人生，然後你就開始依據相簿的觀點來解釋一切，以致於遺忘了相
片背後的真實。」
「這種趨勢，」馬康武說：「導致科學家想到用物理事件的觀點切入，假設有某種
外來的物理事件引發了大滅絕－－流星撞擊地球，改變了全球的氣候；或者是火山爆發
，改變了氣候；或者是隕石引起火山爆發，改變了氣候；或者是植物的機能改變了，恐
龍全都因餓死而絕種；或者是冒出了一種新疾病，導致恐龍全部絕種；或者是出現了一
種新品種的植物，毒死了所有的恐龍。這些假設，都是以外來事件為出發點，但是卻沒
有人想到，恐龍本身也可能發生變化，這變化不在牠們的骨頭裏，而是在牠們的日常行
為上。你看看眼前這些恐龍，看看牠們彼此之間的行為是怎樣相互影響，就會明白群體
行為的改變很容易導致絕種的下場。」
「但是為什麼群體行為會改變呢？」索恩問：「如果沒有外來的大災難，又何必改
變行為？」
「事實上，」馬康武說：「在任何時代裏，行為都是一直在變化的。我們的地球本
來就 是個充滿活力而不斷在變化的環境：氣候在變，陸地在變，大陸板塊漂移，海洋
有潮汐，山脈有隆起有下陷。地球上所有的生物一直不斷地在適應環境變化，適應得最
快的便是最優秀的生物品種，所以，要說是某一場帶來巨變的大災難引發了大滅絕，實
在很令人費解，因為地球上這許許多多的變化是一直在進行的啊！」
「照你的說法，」索恩問道：「是什麼造成了恐龍的絕種？」
「那自然不是單一的迅速變化，」馬康武說：「事實很清楚地證明了這一點。」
「什麼事實？」
「每當環境發生巨變之後，往往會跟著出現一波絕種的浪潮，不過並不是在短期內
發生的，要歷經幾千或幾百萬年，大滅絕才會逐漸實現。就拿北美洲最後一次的冰河作
用來說，冰河前進時，氣候變得很惡劣，但是當時的生物並未因而死亡；直到冰河倒退
時，妳以為一切就要恢復正常了，不料卻有許多生物在此步入絕種，那正是長頸鹿、老
虎、長毛象等動物開始在這片大陸絕跡的時期，而這就是一般的絕種模式。一開始，生
物幾乎都被環境的巨變削弱了生存能力，但要到後來才會漸漸死絕。這已是大家公認的
現象了！」
「這叫作[削弱灘頭陣地]。」萊文說。
「那這種現象要怎麼解釋呢？」
萊文沉默了下來。
「目前沒有人加以解釋，」馬康武說：「這是個古生物學上的謎，不過，我相信
[複雜理論]能提供我們許多解釋，因為如果宇宙混沌邊緣的生命概念屬實，那麼巨變就
會將生物更進一步地推向混沌邊緣，使得生物的所有行為開始不穩定。然後當環境恢復
正常時，它並非真正的常態，就演化觀點來看，它是另一場巨變，這一回許多生物便再
也跟不上環境變化的速度了。我相信生物群體中的新行為模式，會以出人意料的方式成
型，而且，我敢說我知道恐龍為什麼會－－」
「那是什麼？」索恩開口道。
索恩此時正注視著樹林，只見一隻恐龍突然跳進他的視野範圍裏。牠長得很瘦小，
用兩隻後肢行走，動作很靈活，全靠身後那條僵直的尾巴來保持平衡。牠大約六呎高，
全身都是棕綠色，間雜著暗紅色的條紋，像頭老虎似的。
「那一隻－－」馬康武說：「就是迅猛龍。」
索恩轉向萊文說道：「那就是把你逼上樹的傢伙？牠看起來可真醜。」
「可是行動很有效率，」萊文說：「那些傢伙可個個都是設計精良的殺人機器，可
能是有史以來最熟諳效率的一種肉食性動物。那隻剛現身的迅猛龍，只是第一隻，牠還
率領著一班同伴呢！」
索恩瞧見樹叢後又有了動靜。「有很多隻呢！」
「對，沒錯！」萊文說：「這一支隊伍的陣容特別龐大。」他拿起望遠鏡觀察著牠
們。
「大概可以藉此找出他們的巢穴位置了。」他說：「我一直沒能在島上找著迅猛龍
的巢 穴，那地點自然是相當隱密，然而即使如此……」
這時副龍櫛龍群全部開始大聲鳴叫，同時一起往雷龍群的所在位置靠近，然而那些
大雷龍倒顯得事不關己似地無動於衷。最接近河邊的大雷龍則個個轉過身子，背對著步
步逼近的迅猛龍。
「他們不在乎嗎？」艾比問道：「他們甚至連看都不看迅猛龍一眼。」
「別被耍了，」萊文說：「雷龍可在乎得很哩！牠們也許看起來像是超級大乳牛，
不過牠們絕非乳牛的同類。那些鞭尾有三、四十呎長，而且重達數噸，妳不妨留意一下
牠們擺動尾巴的速度有多快。那些巨尾輕輕一掃，就足以打斷迅猛龍的背脊了。」
「所以說，轉身背對敵人是牠們的防禦措施唉？」
「絕對是的，現在你還可以見識一下，牠們是怎麼用長脖子來平衡尾巴的動作。」
那些大雷龍的尾巴長極了，幾乎可以伸到河流對岸去。它們前後來回地揮動著，同
時副龍櫛龍則拚命大叫著，於是帶頭的迅猛龍開始轉身，不一會兒，整支迅猛能隊伍便
撤退了，沿著樹林的邊緣，朝山丘方向溜走。
「看來你講對了，」索恩說：「那些尾巴把牠們嚇跑了。」
「你剛算到的有幾隻？」萊文問。
「我不知道，十至十二隻吧！我可能有幾隻沒數到。」
「十四隻。」馬康武在筆記簿上潦草地記下數目字。
「你打算追蹤牠們嗎？」萊文問。
「目前沒這打算。」
「我們可以開[探險家]去追蹤。」
「以後再說。」馬康武說。
「我認為有必要知道牠們的巢在哪裏，」萊文說：「馬康武，如果我們還想驗證肉
食性動物和牠們的獵物之間的關係，就一定得查出牠們的巢穴位置。沒什麼比這更重要
了，而這一次可是個追蹤的絕佳機會－－」
「以後再說吧！」馬康武說，然後又看了一次表。
「這是你今天第一百次看表了。」索恩說。
馬康武聳聳肩。「午餐時間快到了！」他說：「對了，哈丁呢？她是不是應該快到
了？」
「是啊，我想她現在隨時都可能會出現。」索恩說。
馬康武擦了擦額頭說：「這裏太熱了。」
「是啊，真的很熱。」
他們聆聽著正午炎日下的「嗡嗡」蟲鳴聲，眼看著迅猛龍群撤退。
「嘿，我在想－－」馬康武說：「我們也許應該回拖車那兒去了。」
「回車上去？」萊文說：「現在？那我們的觀察工作怎麼辦？還有我們計劃裝設的
攝影機－－」
「我不曉得，或許先休息一下會比較好。」
萊文無法置信似地瞪著他，什麼話也不說了。
索恩和孩子們則默不作聲地看著馬康武。
「我覺得，」馬康武說道：「如果哈丁千里迢迢從非洲趕來，我們理應去迎接她才
對。」
他聳聳肩膀。「我認為這是基本禮貌。」
索恩說：「我一直不知道，原來……」
「不是，不是，」馬康武很快說道：「不是這麼一回事：我只是……呃，你知道的
，她可能根本不會來。」他突然顯得很沒把握似的。「她有說她要來嗎？」
「她說要考慮考慮。」
馬康武皺眉道：「那她肯定會來，哈丁如果這麼說的話，她就一定會來，我了解她
。
那麼，你們意下如何？要回車上去嗎？」
「當然不，」萊文邊說邊就著望遠鏡觀察：「現在我才不想走呢！」
馬康武轉頭問：「博士？要回車上嗎？」
「當然要，」索恩擦著額上的汗說：「好熱啊！」
「如果我沒猜錯，」馬康武說著便往下爬：「哈丁一定會用一種很不同凡響的方式
出現在島上。」
海蝕洞她拚命向上掙扎，她的頭終於浮出水面，但是只見海水圍繞在四面八方，而
且還在她頭頂上掀起足足十五呎高的綠色海浪。大海的力量實在是強大無比，巨浪．一
下子把她往前拖，一下子又往後拉，她根本毫無招架之力。她到處都看不見那艘漁船的
蹤影，眼前只有泛著白色泡沫的大海。她看不見索納島，眼前只看得見水。只有水。這
時，她努力抗拒著一陣貫穿全身的痛苦感覺。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她嘗試迎著海流踢水，但她的靴子太重了，使得她再次向下一沉。她連忙又掙扎出
水面呼吸空氣。她一定得想辦法脫掉靴子才行！她猛吸了一大口氣，然後將頭潛入水底
去脫靴子，當她解著靴子上的繩結時，她的肺彷彿要燃燒起來似的，海浪掃得她忽前忽
後地浮沉，毫無片刻停歇。
她脫掉了一隻靴子，趕緊上去吸一大口氣，然後再潛入水中。就在她脫第二隻靴子
時，她的手指在寒冷和驚恐之下變得僵硬遲鈍起來，她彷彿花了好幾個鐘頭在脫鞋。好
不容易，她的腳總算自由了，也變輕了，於是她連忙使勁用四肢潑水，升上水面，重新
開始呼吸。海浪將她高高抬起，然後又重重拋下，她還是看不到索納島，卻再度感覺到
痛苦難受。她在水中轉身，感覺到海浪又再度捲起。然後，她瞧見索納島了。
險峻的峭壁此刻已經離她很近了，近得有點嚇人。只聽見波濤撞擊在岩石上，發出
「隆隆」的巨響，她與崖壁之間的距離已經不到五十碼了。此時她正被無情的潮水推向
那澎湃的激岸浪濤，隨著另一波浪頭，她瞧見了那個海蝕洞，就在她右方一百碼的距離
外。她拚命往那裏游，然而根本就毫無希望。在這些巨濤駭浪中她完全無力動彈，只能
任由大海的力量將她朝峭壁沖去。
痛楚使得她的心跳加速，她想自己一定馬上就要死於非命了。這時有一波浪潮打在
她頭上，讓她喝進了不少海水，逼得她又嗆又咳的。海水同時還模糊了她的雙眼。她只
感覺到一陣惡心反胃，以及深深的、深深的戰慄。
她壓下頭，使勁伸展手臂划水，用盡吃奶的力踢水，拚命向前游。她一點也沒感覺
到自己在前進，只知道周遭的浪濤一直在把她住回拉。她不敢抬起頭來看，只是更加用
力地踢水。等她再抬頭換氣時，她發現自己已經向前移動了一段距離－－不多，就一小
段距離。她已經離那個洞口又近了一點點！
她不禁大受鼓舞，但同時也深感恐懼－－她的力氣實在太小了！歷經這一小段的努
力，手腳都已經開始痠痛，肺部有如火焚似地燒灼著，呼吸急促。她又咳了幾聲，然後
再度深吸口氣，埋頭努力踢水前進。
雖然整個頭都埋在水中，可是她仍聽得見波濤撞擊峭壁所發出的深沉「轟隆」聲。
她用盡了全力踢水，但海潮和浪溝忽左忽右、一上一下地擺弄著她。她根本沒希望抵達
目的地。然而她還是不死心地努力著。
她覺得自己好像已經痛了一輩子那麼久，現在她已經痛得沒感覺了，而她的腳則幾
乎已是機械式地在踢著水。
當她感覺到浪再次將她高高學起時，她抬起頭來呼吸，這才驚訝地發現洞口已經離
她非常近了，再來幾波大浪，就可以把她沖進洞裏。她原以為海蝕洞附近的海潮會比較
緩和一點，可惜事實不然。在洞口兩側的浪濤激盪得更高，猛打在峭壁之上，然後再翻
捲落下。她還是沒看到那艘漁船！
她重新把頭潛入水裏，用她最後僅存的力氣踢水前進。她感到自己的身體愈來愈虛
弱，再也撐不了多久了。她知道海浪正帶著自己衝向峭壁。現在浪濤的「轟隆」響聲變
得更大了，於是她再度開始踢水。突然間，一波巨浪猛然推起她，高舉著她朝峭壁的方
向撞去。她完全無力反抗。等她抬起頭瞧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黑得像墨。
這時她已耗盡了體力，全身痠痛不已，但她知道自己已經在海蝕洞內了，她被沖進
洞裏了！「轟隆」的潮聲在洞內空洞地回響著。這裏實在太暗了，她根本看不見兩側的
岩壁。
強勁的海流一直將她往洞裏沖去。她掙扎著喘氣，並且軟弱無力地划動著四肢。接
著，她的身體擦撞上岩石，剎那間只感覺到一陣燒灼般的劇痛。然後她就被沖向更深的
黑洞深處。不過，好像有些不一樣了！她看見頭頂上透著微弱的光線，她四周的水流似
乎開始閃爍發光，波濤的沖擊力減弱了，她發現自己可以輕易將頭露在水面上。她看到
前方的炙熱亮光，簡直熱得驚人－－就在洞穴的盡頭。
突然之間，水流將她沖出了海蝕洞。出乎她意料的是，她乍然進入一個陽光充足
的開闊空間裏。她發現自己正浮在一條寬廣的泥巴河的河心，只見濃密的綠葉包圍著河
流兩岸，燥熱的空氣完全靜止不流通。她聽到林間飛鳥遠遠傳來的叫聲。
就在前方的河灣處，她看見陶傑遜那艘漁船的船尾。此刻漁船早已泊在岸邊了，她
沒見著陶傑遜那伙人。反正她也不想看到他們。
她使出最後的力氣，朝著岸邊踢水前進，伸手抓住紅樹林的樹根－－這是一大片沿
著河邊密集叢生的紅樹林。由於她虛弱得握不緊東西，只好用手臂勾住一枝樹根，然後
仰躺在緩緩流動的水面上望著天空，急喘地呼吸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總算有足夠的
力氣抓著河邊的樹根，一寸一寸地將自己拖上岸去。她在枝葉間發現了一個狹窄的縫隙
，穿過去就是一片爛泥河岸地了。她好不容易完全脫離水面，爬上那片滑不溜手的河岸
。這時她才發現泥地上有幾個相當大的動物腳印，那是一種很古怪的三趾腳印，每根趾
頭的前端都帶著大爪痕……她彎下身仔細檢查那些腳印。就在此時，她感覺到手掌底下
的地面震動顫抖起來，有一個龐大的影子寞然地籠罩住她。她在震驚中看見一個淺色的
粗皮肚子－－就長在某隻超級大動物的身子底下。這時的她已經渾身虛弱得毫無反應能
力，更別說抬起頭來了。
她台眼之前看到的最後一樣東西，是一隻深陷在泥地裏的巨腳，就站在她身旁，還
伴隨著一陣輕柔的鼻息聲。然後，猝然間疲憊逮住了她，於是她就這樣倒了下去。她的
眼睛彷彿深蜷進了腦袋裏接著她便失去了意識。
陶傑遜距離河岸幾碼遠，陶傑遜爬進他那輛特製的藍哥吉普車，「砰」地一聲關上
車門。坐在駕駛座旁的金恩正不安地絞著雙手，他說：「妳怎麼能那樣對她？」
「對誰怎樣？」坐在後座的貝索頤問道。
陶傑遜沒回答。他轉動鑰匙發動車子，引擎隆隆作響地動了起來，他迅速換檔爬上
山丘，駛入叢林，遠離了泊在岸邊的漁船。
「妳怎麼能那樣？」金恩又說了一遍，顯得很激動：「我是說－－噢，天啊！」
「那只是意外。」陶傑遜說。
「意外？只是意外？」
「沒錯，只是意外，」陶傑遜冷靜地說道：「她自己跌出船外的。」
「我什麼都沒看到啊！」貝索頓說。
金恩搖著頭說：「老天啊！以後如果有人調查起來－－」
「調查什麼？」陶傑遜打斷他的話：「我們當時是在浪潮洶湧的海上，她正好站在
船頭，有一個巨浪打中我們，她就被沖下船去了。她不太會游泳，我們在原地打轉搜尋
蹤影，但是根本徒勞無功。真是件不幸的意外！好啦，現在妳還擔心什麼？」
「我擔心什麼？」
「是啊，金恩，你究竟他媽的在擔心什麼？」
「我看到了！老天－－」
「不，你沒有。」陶傑遜說。
「我什麼也沒看到，」貝索頓說：「在船上的時間，我一直待在下面。」
「你沒看見倒好，」金恩說：「只不過到時要是調查起來怎麼辦？」
吉普車在泥路上彈跳了一下，然後，便駛入了叢林深處。「不會有人調查的。」陶
傑遜說：「她是在匆忙間離開非洲的，而且她也沒告訴任何人她要上哪兒去。」
「你又怎麼知道？」金恩發著牢騷。
「因為她親口告訴我的，金恩，我就是這麼知道。現在，你給我打開地圖，別再無
病呻吟了。早在你追隨我時，你就該知道遊戲規則了。」
「老天在上，我原本並不知道你要殺人。」
「金恩，」陶傑遜嘆口氣說：「什麼事都不會發生的，現在，把地圖打開｜．」
「你怎麼知道會沒事？」金恩說。
「因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陶傑遜說：「這就是理由。我不像馬康武和索恩那
些傢伙，他們這會兒正在島上轉來轉去，在這片該死的叢林裏幹些他媽才知道的屁事。
」
一提起馬康武等人，三人間立刻充斥著一股焦慮氣氛。金恩煩惱道：「我們也許會
撞見他們……」
「不，金恩，不會的，他們根本不會知道我們來了。我們只打算在島上待四個小時
，「還記得嗎﹖一點上岸，五點回船上，七時回碼頭，半夜回到三藩市，結果，大功告
成！這麼多年來，我總算能得到我早該到手的東西了。」
「恐龍胚胎？」貝索頓說道。
「胚胎？」金恩驚訝道。
「噢，我已經對胚胎沒興趣了。」陶傑遜說：「幾年前我是想把冷藏胚胎拿到手，
不過現在已經沒必要了。我要的是恐龍蛋，四個小時之內，我就可以把各種恐龍蛋都搬
到船上去了。」
「四個小時怎麼可能辦到？」
「我已經知道島上所有種類恐龍的確實產卵地點了，金恩，地圖？」
金恩打開地圖，那是一份這座海島的地形圖，長寬為兩呎乘三呎，圖上的藍色輪廓
線標示出地勢的起伏。在地勢低窪的谷地有好幾處標示著深紅色的同心圓，有的地方聚
集了好幾個圓圈。「那是什麼？」金恩問道。
「你為什麼不讀讀上面寫的字？」陶傑遜說。
金恩翻到地圖背面，看到說明文字，說：「
[SigmaDataLandsat/NordstatMixedSpectraVSFR/FASLR/IFFVR。]然後是一堆數字……
不對，等等，那是日期。」
「完全正確，」陶傑遜說：「是日期。」
「傳送日期？這是一張結合了好幾份人造衛星資料的簡圖？」
「完全正確。」
金恩皺眉道：「它看起來就像……可見光譜，像個合成孔徑雷達，還有……像什麼
？」
「紅外線地圖，寬頻熱視程，」陶傑遜笑道：「這些是我在兩個鐘頭內完成的－－
記錄下全部的數據資料，然後摘要簡化資料，就得出我要的答案啦！」
「我懂了！」金恩說：「這些紅色的圓圈是紅外線信號！」
「沒錯，」陶傑遜說：「大形動物就會形成較大的信號，我花了幾年才蒐集到人造
衛星在這島上所拍攝的所有低空照片，這才能畫出熱源所在位置。每一次傳送的圖象都
重疊熱源的所在，就是因中紅色同心圓的部分，表示著這些特定地點有恐龍聚集。為什
麼？」他轉向金恩：「因為那是他們的巢穴。」
「是啊，那一定是的。」貝索頓說。
「也可能是牠們的覓食地點啊！」金恩說。
陶傑遜不耐煩地搖頭說：「很明顯嘛，那些圓圈絕不可能是覓食地點！」
「為什麼？」
「因為那些恐龍每隻平均有二十噸重，這就是答案！這些恐龍每一頭重二十噸．這
群體重總和超過五十萬磅的恐龍，怎會每天越過這個森林到一個定點去覓食？這麼多的
大型恐龍一天要吃掉多少的食物啊！要吃到足夠的食物，唯一的方法就是遷徙，對嗎？
」
「我猜……」
「你猜？金恩，你看看四周吧！你看森林裏有被啃光的樹嗎？沒有！牠們每棵樹都
只吃一點樹葉，然後就繼續前進。相信我，這些恐龍必須邊走邊吃才行，而牠們唯一的
定點就是牠們的巢穴，因此這些紅圓圈一定是恐龍窩。」他瞧了地圖一眼。「除非我判
斷錯誤，否則第一處巢穴聚集地的範圍，就從這座山丘頂開始，直到山丘的另一面坡底
為止。」
吉普車在一處泥地上轉了個彎，緩緩爬上山丘。
求偶之聲萊文站在觀測站內，用望遠鏡注視著恐龍群。馬康武等人已經都回拖車停
放處去了，留下萊文一個人。其實，馬康武走了，萊文反倒鬆了口氣，因為他非常滿足
於觀察這些絕世動物，但他發覺馬康武並沒沾上一點他這種無止盡的熱情。事實上，馬
康武似乎總是心底另有別種想法，而且他對於靜態觀察相當沒耐性－－他只想要分析數
據資料，卻一點也不想去蒐集它們。
理所當然嘛！科學家之間一直存在著眾所皆知的性格差異，物理學就是最好的例子
：實驗派和理論派住在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裏，只不過常將報告傳來遞去，但在其他方
面則絕無半點相干，彷彿他們是不同科學領域的人似的。
對萊文和馬康武而言，早在聖塔菲的時候，他們之間的「道不同」就已有跡可循
了。當時兩人都對「大滅絕」很感興趣，但馬康武是以純數學觀點，而採廣泛的角度來
研究這個問題。他的超然立場、他的冷靜原則，都使萊文深感興趣，於是他們開始時常
共進午餐，並順便交換彼此的專業知識：萊文教馬康武古生物學，馬康式教萊文非線性
數學。後來，他們開始在相互交流時得出一些假設的結論，使得彼此都興奮不已；但他
們之間也開始產生爭議。他們曾不止一次地被人趕出餐廳，然後他們會走到瓜達盧佩街
的陽光底下，沿著河岸往回走，一路繼續相互叫囂對吼，嚇得一些觀光客都不禁紛紛走
避到對街去。
最後，他們之間的爭議演變成個性不合。馬康武認為萊文老愛賣弄學問，個性又神
經質，總在瑣碎細節上鑽牛角尖，永遠都見樹不見林，行動之前往往不顧後果；至於萊
文這方面，他則毫不猶豫地批評馬康武傲慢自大，說他自閉、不合群，對於重要細節根
本漠不關心。
「上帝的真理就在細節當中。」萊文有一次這麼提醒馬康武。
「或許只有妳的上帝是這樣，」馬康武反擊道：「我的上帝可不，他的真理是在過
程裏。」
萊文兀自站在觀測站內，回想著往日情四不－－馬康武當時的回答正是一個數學家
會說出的標準答案。萊文相當自滿於「細節代表一切」的這個結論．起碼在生物學的領
域中是如此，而他那些大學裏的同事最常犯的錯誤就是忽略細節。
至於萊文自己，他一輩子都在追求細節，他根本不能夠放棄研究細節。就拿那隻攻
擊迪戈和他的恐龍來說，他常常想到牠，常常反覆思索那一次事件的前後始末，因為其
中有些細節他始終想不通，他就是得不出個合理解釋。
那隻恐龍攻擊的速度十分快，他只感覺到牠應該是一隻肉食性恐龍－－直立的後肢
、僵直的尾巴、頭碩很大，這些都是肉食性恐龍的特徵。不過在那電光火石的瞬間，他
曾看了牠一眼，在牠的眼窩周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那兒，那讓他想到牛能－－在阿根廷
的哥羅福里戈地質層發現的。除此之外，牠的膚色也相當不尋常，看來像是一種斑點狀
的鮮綠色，但是似乎還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他聳了聳肩，謎底彷彿就在他的腦海深處
，但他就是碰觸不到，完全碰不著邊。
萊文有點不情願地將注意力轉回到副龍櫛龍群身上。牠們目前正在河畔覓食，就在
雷龍群的旁邊。副龍櫛龍發出了一種特殊低鳴聲，萊文不禁仔細傾耳聆聽。他注意到牠
們最常發出一種短促的叫聲，轉來像是「隆隆」的喇叭鳴聲，有時候是好幾隻同時一起
叫，或者一聲接一聲地叫，那種叫法彷彿是在向整個恐龍群指示各自的所在位置似的。
接著便傳出一聲叫聲比較長、音色比較豐富的鳴啡堅，這種叫聲出現的頻率並不高，而
且只有恐龍群中兩隻最大的才會發出這種聲音。他看見他們抬起頭，發出又長又大聲的
叫聲，但是那種 叫聲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站在大太陽底下的萊文，這時決定要來做一點小小的實驗。他將雙掌作成杯狀圍在
嘴邊，模仿副龍櫛龍的叫聲。雖然他模仿得並不很像，然而領頭的那隻副龍櫛龍卻立刻
抬起頭來右右張望，並且發出一聲低鳴回應萊文。
萊文又發出第二聲叫聲。
那隻副龍樹龍於是又回應了一聲。
萊文對副龍櫛龍的這種反應高興極了，便趕緊在筆記簿裏記錄下來。但是等他再抬
頭的時候，他驚異地發現副龍櫛龍群已經離開雷龍群的身邊了。牠們開始聚集在一起，
排成一直線，然後筆直地朝觀測站是來。
萊文開始冒冷汗。
他做了什麼？他腦海中閃過一個奇異的念頭－－他剛剛模仿的是不是求偶叫聲？他
確實是一直想引來一隻野生恐龍，然而有誰知道這些恐龍在求偶的時候會怎麼樣？眼看
著他們向自己走過來，他心中的焦慮愈來愈甚。也許他應該聯絡馬康武，問問他的意見
。他才這麼一想，就又馬上想到，自己模仿恐龍的叫聲無異於介入了這個環境，帶來了
一個新變數。當初他告訴索恩自己絕不會做這種事的，如今他竟然做了！這件事自然是
根本就欠缺考慮，而且對他的觀察計畫也並不重要，馬康武一定會罵死他的。
萊文挫低望遠鏡觀察著副龍櫛龍群，牠們深沉的鳴叫聲在空中回叫著，聲音大得震
耳欲聾，大地開始顫動，使得觀測站有點不穩地搖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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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的天啊！他想著，牠們是衝著我而來的！他彎下腰，開始用顫抖的手指在背包裏
搜尋著無線電通話器。
進化問題索恩從拖車上的微波爐內拿出快餐，一盤盤地遞到小桌子上，於是大家便
打開包裝，開始用餐。馬康武將他的叉子叉進食物裏，問道：「這是什麼玩意兒？」
「香草雞胸肉。」索愚回答。
馬康武吃了一口便大搖其頭。「科技真是太神奇了！」他說：「竟然能讓雞胸肉變
得像硬紙板一樣！」
馬康武看著坐在他對面約兩個孩子，他們這會兒正吃得起勁。凱莉看了他一眼，然
後用她的叉子指了指緊縛在桌旁架子上的書籍，問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
「只有一件？」馬康武問。
「所有這些關於進化的事，」她說：「達爾文很久以前就已寫在他的書上了，對吧
？」
「達爾文在一八五九年就出版了《物種的起源》。」馬康武說。
「現在每個人都相信這本書，對不對？」
「我覺得比較公正的說法是：世上所有的科學家都同意，進化是地球上的一齣生命
發 展連續劇，」馬康武說：「而在這齣劇中，我們是從動物祖先變來的。如果你這麼
講就沒錯！」
「好吧！」凱莉說：「那又有什麼不同呢？」
馬康武微笑了。「不同的是－－」他說：「大家都同意進化的發生，但是沒人了解
它是怎麼發生的。這個理論出現了很多問題，而愈來愈多的科學家都開始正視這個理論
的缺失了。」
馬康武推開他的盤子。「你得追溯這個理論的源頭，」他說：「那是兩百多年前的
事了，居維葉是第一人，他是當時世上最有名的解剖學家，定居在舉世聞名的知識之都
巴黎。在一八○○年代，人們開始挖掘出古化石，居維葉認為那些化石是某種已在地球
上絕跡的動物的骨頭。這可引起了大問題，因為早在一八○○年代，所有人都相信上帝
所創造的一切生物都還活得好好的。這種觀念在當時似乎很合理，因為當時的人都認為
地球只有幾千歲而已；更何況，上帝創造了所有的動物，不應該會讓他的作品絕種才對
，所以[大減絕]的觀念在當時根本就被斥為無稽之談。居維葉對著那些出土化石天人交
戰了很久，但他最後還是公布了他的結論：不管有沒有上帝，世上已經有很多動物都絕
種了，而牠們之所以滅亡，全是因為一場大災難，他認為那就像挪亞方舟故事裏的大洪
水一樣。」
「好吧……」
「居維葉很不情願地承認了[大滅絕]，」馬康武說：「不過他並沒接受進化論，他
認為進化從未發生過。是有動物死亡，也有動物倖存，但沒有動物進化。以他的觀點來
說，動物從未曾改變。繼居維葉之後就來了達爾文，他說動物確實有進化，而那些化石
實際上是現有動物已經絕種的老祖先。達爾文理論中的暗示意味激怒了許多人，他們不
願認為上帝創造的生物還會起變化，更不願承認猴子竟是他們族譜裏的老祖宗，這未兒
太令人尷尬。
也太教人生氣了！當時所引發的辯論相當激烈，然而達爾文早已蒐集了相當大量的
實據資料，於是他的辯詞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因此他的進化論漸漸地獲得了科學家的
接受，也獲得了全世界大多數人的接受。但是問題依然存在：進化是怎麼發生的？對於
這個問題，達爾文並沒有一個好答案。」
「自然淘汰！」艾比說。
「沒錯，那是達爾文的解釋－－環境產生了一些壓力，只有某些動物得天獨厚而逃
過劫數，然後牠們就會繁衍出更多的後代，於是進化汰選就發生了。然而許多人開始了
解到，自然淘汰並非真的是個解釋，只不過是個定義罷了：如果一隻動物倖存下來，牠
肯定通過了自然淘汰。但是這隻動物得天獨厚之處在哪兒？自然淘汰又是如何運作的？
達爾文並不知道，直到五十年後才有人知道為什麼。」
「就是基因嘛！」凱莉說。
「是啊，」馬康武說：「好吧，我們來到二十世紀，曼德爾的植物研究工作有了新
發 現，費施爾和萊特研究的則是人口，很快我們就知道了基因控制著遺傳－－無論是
怎麼樣的基因。注意，這個世紀的前五十年，整個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根本沒
人知道基因是什麼。直到一九五三年，華生和克里克讓我們知道了，基因是呈雙螺旋狀
的核甘酸，了不起！於是我們知道了基因突變，所以，在二十世紀末期，我們有了自然
淘汰的理論，說明了自然淘汰和基因突變是同時發生的，環境允許了這些得天獨厚的突
變種繼續生存，然後進化便發生在自然淘汰過程之外，很簡單也很直接！上帝並未參與
這個工作，其中也沒有什麼更高的支配法則。結論是：進化只是一大堆有成功有失敗的
基因突變的結果，對嗎？」
「對！」艾比說。
「但是這個觀念也有問題，」馬康武說：「首先是時間的問題！一個生命最基本的
形態－－[細菌]－－擁有兩千個酵素。科學家已經估計出，從所有的酵素中隨機抽取出
這二千種酵素，需花費相當久的時間，估計約為四百億到一千億年左右。但是地球只有
四十億歲，所以單是靠機率似乎太慢了，特別是當我們知道細菌是在三十六億年前才出
現在地球上的。各種生命的形態出現得很快，正因為如此，某些學者才會認為地球上的
生命都是外來的，不過，我認為那是在逃避事實。」
「對……」
「其次就是協調的問題，如果你相信時下的理論，那麼生命中所有奇妙的複雜構造
，都只不過是偶發事件的總集合，一堆串在一起的基因意外。但我們如果更仔細地觀察
動物，將會發現牠們身上有許多構造其實應該是同步進化來的。以蝙蝠為例，牠們懂得
利用雷達波回響來定位測距，也就是靠聲音導向，要做到這一點，許多器官都要進化才
行。蝙蝠首先需要一個特別的構造來製造聲音，還需要特別的耳朵來接收回波，以及特
別的大腦來解讀回波，另外還得有特別的身體，才能快速俯衝攫捕獵物。如果所有這些
構造不是同時一起進化的話，牠們就失去了優勢。然而要想象這些器官的同時進化純屬
巧合，就好比要想象有一場颱風擊中了一個垃圾堆，然後將部分的垃圾吹進一架飛在天
上的七四七客機裏。這實在令人很難相信！」
「好吧！」索恩說：「我同意這點。」
「下一個問題：進化並非總是盲目的，有些環境總是留著一點點餘隙，有些植物總
是不會被吃，有些動物甚至不曾進化多少。鯊魚就已有一億六千萬年不曾改變過了，負
鼠則是自恐龍絕種之後就沒再改變過，迄今已有六千五百萬年了。對這些動物而言，自
然環境曾經三番兩次大幅改變過，但是牠們卻依然保持原狀，雖不是百分之百的原貌，
卻也相去不遠。換句話說，牠們並沒有為了適應環境而改變自己。」
「也許牠們一直適應良好呢！」艾比說。
「也許吧！又或者是自然界裏有某種東西在運作，而我們並不了解。」
「譬如什麼？」
「譬如另有足以影響結果的法則。」
索恩問道：「你是說進化有一定的遵循法則？」
「不，」馬康武說：「那是[上帝造物論]的說法，那種說法並不正確。我只是說，
針對基因的自然淘汰可能並不是全部的事實真相，它太過簡單了！還有其他的外力因素
也在同時運作啊！血紅素分子是一個蛋白質分子，它就圍繞著一個和氧氣結合的鐵原子
。血紅素一擴張便帶進氧氣，一收縮便釋出氧氣，就像個分子式的肺。現在我們知道了
胺基酸製造血紅素的過程，但卻不知道要如何來摺疊起血紅素。幸運的是我們也不須要
知道，因為如果你自己製造血紅素的話，它會自動摺疊起來，它懂得自我組織。結果一
再地證明，任何生命似乎都具備了自我組織的特性：蛋白質會摺疊，酵素會交互反應，
細胞會組合成器官，器官則會組合成一個協調的個體，個體又組織成群體，而群體則組
織成生物圈。從[複雜理論]當中，我們開始察覺到這種自我組織是怎麼發生的，以及其
中所包含的意義，而這正意味著，我們看待進化論的角度已有了很大的改變。」
「但是，」艾比說：「最後，環境作用在基因上的結論，一定還是進化論啊！」
「我覺得不盡然，艾比，」馬康武說：「我認為其中還夾雜著更多因素，一定不止
進化論這麼單純，而那些因素甚至可用來解釋我們人類的起源。」
「大約三百萬年前，」馬康武說：「一些原本住在樹上的非洲類人猿，搬到了地面
上居住。這些類人猿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牠們的腦很小，也不聰明，沒有利爪或尖牙
可作為武器。牠們生得既不強壯，跑得也不夠快，根本跑不過豹。但就是因為牠們很矮
，所以牠們開始試著用兩隻後腳直立起來，以便視野能越過非洲草原上長長的草。
「隨著時間推移，非洲類人猿站立的時間愈來愈長，牠們閒下來的雙手可以做事了
。
牠們就像所有種類的類人猿一樣，都懂得了使用工具。就拿黑猩猩來說，牠們懂得
利用小樹枝來釣白蟻，這就是使用工具。時間繼續推移，我們的類人猿祖宗發展出更複
雜的工具，進而刺激牠們的腦子成長，變得更大更複雜。這開始了一種循環：工具愈複
雜，就刺激大腦變得更複雜，而複雜的大腦就製造出更複雜的工具。以進化觀點看來，
我們的大腦開發得相當好，在一百萬年之內，我們的腦容量就增長了一倍，但這卻又帶
來了問題。」
「譬如什麼？」
「譬如生育問題，大腦袋勢必無法通過產道，因此會導致母親與胎兒死於難產，那
可就糟了！人類要如何藉著進化來補救這個問題呢？就是讓人類嬰兒早在發育初期便呱
呱落地，這時他們的腦袋還很小，可以順利通過骨盆－－這是有袋動物的辦法，也就是
在母體外完成絕大部分的發育成長；人類嬰兒在出生後的第一年，腦部發育就迅速成長
了一倍。
以上的方法的確解決了生育問題，但是卻又製造出其他的問題，因為人類嬰兒出生
後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毫無求生能力，不比許多哺乳類動物的幼兒，他們才出生幾分鐘就
會走路了，其他動物的幼兒大多在幾天或幾周內也都能夠行走了，唯獨人類嬰兒出生後
的第一年 內都無法走路；他們甚至有更長的時間要靠別人餵食。所以，大腦袋要付出
的代價之一就是：我們的祖先必須進化出一種穩定的新形態社會組織，以便可以擁有長
時間的育兒期－－往往需費時許多年。於是，這些毫無求生能力的大腦袋幼兒改變了整
個社會形態。
不過，這還不算是最重要的結論。」
「這還不算？」
「不算，人類的嬰兒還末發育完就被生了下來，這意味著他們的腦部並不健全，尚
未具備一般動物有的本能。一個新生兒的確擁有吸吭和握拳的本能，但充其量就只有這
兩樣而已。複雜的人類行為並不盡然是天生就會的本能，因此人類社會就必須發展教育
，以訓練兒童的腦部智力，教導他們如何行動。所有人類社會都投注相當多的時間和精
力來教導他們的下一代如何正確行事。拿熱帶雨林區的簡單社會為例，你可以發現，該
社會的成年人已建立起一個育兒工作組織，大家全都有義務幫忙，不僅僅是兒童的雙親
，連叔姨舅姑、祖父母、族中年長者，全都有照顧的責任；有的負責教兒童狩獵或收割
農作物、編織，有的則教他們性事或者戰事，責任到分得相當清楚。假如小孩子沒有－
－臂如說媽媽的哥哥的妹妹來教導他某一項知識，人們則會一起開會推派替代人選，因
為就某種意義而言，培育下一代，是社會之所以存在的首要目的，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可說是人類努力進化工具、語言、社會組織等的終極目標。於是，數百萬年後，我們
的兒童已經會使用電腦了。
「如果以上這些敘述屬實，那麼自然淘汰發生在哪裏？難道是發生在人體器官上，
加大了人類的腦容量？難道是發生在人類的發育過程上，逼使嬰兒提早出生？難道是發
生在社會行為上，刺激人類產生團體互助的育兒行為？還是自然淘汰一次同時發生在以
上所列舉的這些地方－－人體器官、發育過程、社會行為？」
「一次同時發生！」艾比說。
「我也這麼認為，」馬康武說：「不過也有可能其中的一部分改變是自然發生的，
而且走出[自我組織]所造成的。舉例來說，所有動物的幼兒都具有很突出的外貌特徵：
大眼、大頭、小臉，還有不協調的動作。人類的小孩是這樣，小狗、小鳥也都是這樣。
這種外貌特徵似乎能刺激各種動物的母性，而對這些幼兒溫柔呵護。就某種意義來說，
動物幼兒的外表彷彿能夠促使年長動物自動改變行為。對我們人類而言，這倒也不失為
一件好事。」
索恩說：「這和恐龍絕種有什麼關係？」
「自我組織法則能導致好下場，也能導致壞結局。正如自我組織可以引起群體步調
一致的改變，它也能導致群體一同步向滅亡，完全失去生存優勢。我希望我們在這座島
上，能看到發生在真恐龍身上的自我組織適應行為，那麼我們就可以知道牠們絕種的原
因了。
事實上，我已經十分確定恐龍為什麼會絕種了。」
這時無線電通話器發出了「卡撻」聲。「成功了啦！」萊文透過通話器說道：「我
居然能夠讓這玩意兒發出聲音！你們最好來看著這裏發生的事，馬康武，那些副龍櫛龍
正在做些 很有趣的事呢！」
「什麼事？」
「自己來看。」
「孩子們，」馬康武說：「你們留在這裏，看著熒幕。」他按下通話器的按鈕。「
萊文？ 我們來了！」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副龍櫛龍萊文緊抓著觀測站的扶手，緊張地看著前方。在他正前方的低丘土出現了
一隻副龍櫛龍的巨大頭顱。這隻鴨嘴龍類的頭顱足足有三呎長。牠那高高的往後彎的長
骨質頭冠使牠的頭部看起來更大。
當牠一步步接近的時候，萊文看見牠頭上的綠色斑點、強而有力的長頸、沉重的軀
體和淺綠色的下腹。這隻副龍櫛能有十二呎高，大小可媲美一隻大型的象。牠的頭幾乎
到達觀測站的地板高度。這隻恐龍不疾不徐地朝著萊文的方向前進，牠的腳踏得地面「
轟隆」作響。過了一會兒，他看見低丘上出現了第二個頭，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這
幾隻恐龍排成一列縱隊，一邊發出喇叭般的聲音，一邊朝他的方向移動。
不一會兒，帶頭的恐龍已來到了觀測站的旁邊，當牠經過時，萊文停止了呼吸。這
隻恐龍棕色的大眼珠直盯著他瞧，牠伸出深紫色的舌頭舔舔嘴脣。觀測站微微晃動。恐
龍繼續向前走，進入萊文身後的叢林中。很快地，第二隻恐龍也走過去了。
第三隻恐龍經過時，擦撞到觀測站，觀測站微微晃動了一下。這隻恐龍似乎並沒有
注意到，仍然往前走去。其牠的恐龍也是。然後牠們一隻隻進入了萊文背後的濃密叢林
裏。
大地停止了震動，這時萊文才發現牠們的活動路徑是經過觀測站旁，然後延伸到叢
林裏。
萊文嘆了口氣。
他的身體逐漸放鬆下來。他撿起他的雙筒望遠鏡，作一次深呼吸，讓自己穩定下來
。
他不再慌張，覺得自己好多了。
然後他思忖著：牠們在做什麼？牠們要往哪裏去？因為當他細想時，他發現這些恐
龍的行為非常奇怪。當牠們在吃東西時，是採取聚集在一起的防禦姿態的；但是前進時
，卻是變換成一路縱隊，打破了平常成群結隊的隊形，使得每一隻恐龍都可能輕易地遭
受到攻擊。但是牠們走得秩序井然，因此排成一路縱隊一定有特別的目的。
究竟目的何在？
牠們現已進入叢林之中，並開始發出短暫、低沉、喇叭般的聲音。他覺得這種發聲
方式也有其作用，可能是用來傳遞位置的信息，為了讓其他的成員在叢林中前進時，在
牠們改變方位時，能彼此追隨。
但是牠們為何要改變方位？
如果他一直站在觀測站裏，他一定說不出原因來。他聆聽著牠們的聲音，踟躕了一
會 兒。然後他在心中下了個決定，遂越過欄杆，迅速地爬下鷹架。
熱哈丁覺得臉上濕濕熱熱的，有東西刮著她的臉頰，像是砂紙。這種扎人的東西又
在她臉頰上摩擦了一下。哈丁咳嗽起來。有東西滴到頸子上，她聞到一種像是發酵過的
非洲啤酒產生的奇怪氣味，帶著些甜味。一陣低沉的「嘶嘶」聲後又是那種粗粗的感覺
，先是她的頸子，然後是她的臉頰。
她慢慢地睜開眼睛，瞧見她面前有一匹馬。那雙深色、覆著柔軟睫毛的大眼睛向下
凝望著她。這匹馬又舔了她一下，她有一種幾乎是很愉悅、很舒服的感覺。她躺在這泥
土上，身旁有一匹馬……那不是馬！
她突然驚覺到牠的頭太窄、嘴太尖，比例完全不對。她回頭一看，那個頭小小的．
連看一個特粗的頸部，軀體粗壯……她連忙起身。「我的天啊！」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著了這隻體形不小的動物。牠鼻孔吹著氣，慌慌張張但動作遲
緩地轉身，向海岸退了幾步，然後又回過頭來，生氣地看著哈丁。
哈丁現在可以將這隻動物看個仔細了。他有一個小頭、粗頸、寵大而笨重的身軀，
彎曲的背上長著兩排五角形的骨板，尾巴拖在地上．尾巴尖端長著長釘。
哈丁揉揉眼睛。
這怎麼可能！
哈丁覺得非常困惑，她在腦海裏搜尋著這隻動物的名稱，孩提時候的記憶告訴了她
，這隻生物的名稱是劍龍。
該死，是劍龍。
震驚之餘，哈丁回想起在白色病房裏的情景。那時她去探望馬康武，馬康武因精神
錯亂，胡亂說了些恐龍的名稱。她那時一直不太相信。但即使是現在，一隻活生生的劍
龍站在她面前，她的直覺反應也是認為這是有人在玩花樣。哈丁斜現看眼，想要看出這
件道具服裝上的接縫和外衣下機械的接合處。然而牠的皮膚並沒有接縫，而且牠走路的
方式很自然。哈丁緩緩眨了一下眼睛。這隻劍龍慢慢地離開，走到水邊，伸出大而粗糙
的舌頭喝著水。
牠的舌頭是暗藍色的。
為什麼是暗藍色？是靜脈血液反映出的顏色嗎？牠是不是冷血動物？不，不是。牠
的行動是這樣的悠閒，有著溫血動物的自在和恣意。諸如蜥蜴的爬蟲類總是會留意牠們
周遭環境的溫度，而這隻生物卻絲毫不是這樣。牠站在陰影當中，舔著冷水，完全不在
意這 些。
哈丁看看自己身上的襯衫，泡沫狀的唾液從她的頸子倘下來。那隻生物的唾液滴到
她身上了。哈丁用手去摸，唾液是熱的。
這隻動物是溫血的，沒錯。
一隻劍龍。
哈丁睜大眼睛仔細地瞧。
這隻劍龍的皮膚上有瘤狀突起，但那和爬蟲類的鱗片不同，反而與犀牛的皮膚相似
，或是與疣豬的相似，只不過這隻是完全沒有長著崇毛的罷了。
這隻劍龍行動遲緩，看樣子很溫和，似乎有點笨，牠可能真的蠻笨的，哈丁再次端
詳著牠的臉思忖著。牠的腦殼比馬的還要小，和牠龐大的身軀相比，實在不成比例。
哈丁站起來，口裏喊著疼。牠的手腳和全身上下的每一塊肌肉都覺得痠痛。她的腿
在顫抖。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站在幾碼外的劍龍停下來望著她站直起來的模樣。哈丁不動的時候，劍龍又不再注
意她，繼續喝牠的水。
「真是奇怪。」她說。
她看看表，現在已經是下午一點半了，太陽仍高掛天空，她無法利用太陽來找方向
，而且下午的天氣很熱，她覺得她最好現在動身去尋找索恩和馬康武。她赤腳往遠離河
流的叢林走去，覺得肌肉疼痛，渾身僵硬。
走了半個小時後，她覺得口乾舌燥，但是在非洲大草原的研究工作已經將她磨練出
可以長時間行走而不喝水的能耐了。她無視於自己的口渴，繼絕前進。在她逐漸接近一
座山脊的頂點時，她來到一條恐龍走過的路。這條泥巴路相當寬，而且穿越這個叢林。
於是她沿著這條路走，這使她比較容易前進。大約十五分鐘後，她的前方傳來陣陣尖銳
、激動的叫聲。她起初以為是狗，於是小心地前進。
過了好一會兒，好幾處的矮樹叢中同時傳出「沙沙」聲。突然間，一隻大約四呎高
、長得像蜥蜴的深綠色動物從樹葉後面急速竄出，跳到哈丁面前，口裏發出尖銳的叫聲
。她本能地蹲下身體，根本還沒有時間從驚嚇狀態中恢復過來，第二隻動物便出現了，
並很快地從她身旁衝過。一下子，一大群這樣的動物包圍了她，並在她身邊穿梭不定，
發出驚恐的叫聲。一隻動物擦撞到她，使她跌倒在泥巴中，其他的動物於是圍攏過來，
在她四周圍跳著。
這條路的前方幾呎處有一棵大樹，樹枝很低。她不加思索，縱身一躍，抓住了樹枝
，一個翻身就上了樹。她剛剛安全下來時，有一隻腳掌上生著利爪的另一種恐龍，從她
下方的泥中衝過，追逐著現已四處奔逃的綠色動物。哈丁在這隻恐龍匆匆離去之前，已
經大約看到了牠的特徵：黑色的身體，六呎高，身上帶有老虎一般的條紋，色調偏紅。
不久，第 二隻有條紋的恐龍竄出，然後是第三隻－－不，是一大群掠食者。他們發出
「嘶嘶」的叫聲，張著血盆大口，追逐著那一群綠色的恐龍。
由於長年在野外的緣故，哈丁很自然地數著穿過她腳下的這群恐龍。牠們總共有十
隻，這立刻引起了哈丁的興趣，儘管她自己也覺得這似乎沒道理。最後一隻掠食者遠離
之後。她從樹上下來，趕緊去跟蹤牠們。哈丁知道這樣做也許很愚蠢，她卻按捺不住自
己的好奇心。
她隨著那些恐龍上了一座小山。還沒有抵達山頂時，她從那些恐龍咆哮的聲音就可
以知道牠們已經捕獲了一隻獵物。登上山頂時，她往下觀看牠們的獵物。
眼前所見和哈丁以往在非洲看到的完全不同。在希羅尼拉平原上，動物吃食獵物的
方式有其組織、秩序，那種場景是可以預測的，甚至在某個程度上來說幾乎是很壯闊的
。最大型的掠食動物，如獅子或土狼，是最靠近獵物的，子代往往和親代一起享用。較
遠處有兀鷹和非洲禿鶴等著分一杯羹；更遠處則有胡狼和其他小型的食腐動物機靈地巡
著。等到一些大型的動物離開之後，其他小型的動物就會靠近取食。不同的動物吃的地
方也不一樣：土狼和兀鷹吃骨頭。胡狼則將死屍吃得一乾二淨。不管捕獲的是什麼獵物
，都是依照這個程序進行，也因此動物間少有為食物而爭鬥的情形。
然而此地此景卻是一場大混亂，只見瘋狂的吃食場面。這群掠食者全部緊緊圍繞著
被捕獲的獵物，激烈地撕咬死屍的肉，並不時停下來互相咆哮、爭鬥。牠們的打鬥完全
是一種惡意的攻擊。一隻恐龍往身旁的同伴咬了一口，在牠身側咬出了一道很深的傷口
。霎時，其牠幾隻恐龍紛紛撲向牠，被攻擊的恐龍「嘶嘶」大叫，搖搖擺擺往後退。這
時的牠已全身是血，傷痕累累。當牠落在這群恐龍的最外圍時，牠便採取報復行動，猛
咬另一隻恐龍的尾巴，使對方也嚴重受傷。
有一隻年少的恐龍，體形約只有其牠恐龍的一半，正在拚命地向前擠，試圖搶一口
食物，但是其牠的成年恐龍並沒有讓出一點位置給他。相反地，牠們很憤怒地對著小恐
龍咆哮、攻擊。小恐龍總是得很機靈地適時往後跳，以免被這些尖牙利嘴的大恐龍咬傷
。哈丁沒見到有任何的幼龍，這裏有的只是一群邪惡的成年龍。
哈丁注意到這些體形碩大的掠食者，頭上和身上均沾染了血跡，而且在頸部和側面
的身軀上有一些已癒合的十字形傷疤。這些恐龍顯然是一種動作敏捷、頭腦聰明的動物
，但牠們卻不停地在打鬥。難道這是牠們社會組織進化的方式？若是，這卻是很罕見的
。
許多種類的動物為食物、領土、找尋配偶而戰，但其打鬥經常只是一種虛張聲勢或
侵略儀式的行為，很少會導致嚴重的傷害。當然，也有例外。例如雄河馬為了搶奪女友
而開戰時，牠們常常會打得對手傷痕累累。不過總是沒有一種情形像她現在看到的這樣
。
在她的注視之下，那隻受傷、被趕到邊緣的恐龍悄悄地向前咬了另一隻恐龍一口。
受攻擊的恐龍又叫又跳，揮舞著牠的是指爪。頃刻間，先前那一隻恐龍的腹部被撕裂出
一個又大又深的傷口，慘白的腸子流了出來。這隻恐龍咆哮著倒在地上，有三隻恐龍立
即放棄 了原來的獵物，跳到這個剛倒下的屍體上，開始貪婪地撕扯牠的肉。
哈丁轉身閉上眼睛。這是另一個世界，一個她完全無法理解的世界。在恍憾中，哈
丁朝山下走去，小心地、輕聲地離開山頂。
聲音福特「探險家」靜靜地在叢林裏行駛。他們開在上脊上的一條路，正朝向下方
山谷中的觀測站前進。
開車的索恩對馬康武說：「你先前曾說你知道恐龍絕種的原因……」
「喔，我當然知道。」馬康武說：「基本的情況再簡單不過了。」他移動一下身體
。「三疊紀時恐龍開始出現，約二億二千八百萬年前。接下來的侏羅紀和白堊紀時期恐
龍的數量急速增加。牠們統治這個星球的時間約達一億五千萬年，這算是很長的了。」
「和我們人類的三百萬年相較之下。」卡爾接口道。
馬康武說：「別太瞧得起自己。有一些弱小的猿類已經活了三百萬年，但人類沒有
。
真人的出現迄今也只有三萬五千年。自從人類的祖先在法國和西班牙境內的山洞裏
畫上獵物的圖畫，以研究如何成功地狩獵以來，經過的時間只有這麼長－－三萬五千年
。和地球的歷史相比，這實在不算什麼。我們才是剛來到地球上的一種生物。」
「好吧……」
「而且即使是三萬五千年前。我們就已開始使物種滅絕了。穴居時期的人類大肆捕
獵，造成某些大陸的動物絕種。歐洲大陸過去曾有獅子和老虎；洛杉磯曾有過長頸鹿和
犀牛。唉，一萬年前，美洲大陸的原居民祖先就已將猛鷌(譯註：即長毛象)獵殺殆盡。
這不是什麼新鮮事了，這種人性……」
「馬康武。」
「這是事實，雖然你們這些新人類覺得這很新奇……」
「馬康武，我們是在談恐龍。」
「對，恐龍。」馬康武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談：「所以呢，在這一億五千萬年
間，恐龍在地球上繁衍、興盛。到了白堊紀時，總共有二十一個主要的恐龍族群。有少
數的族群如圓頂龍、法布龍都已絕種。但是佔絕大多數的族群在白堊紀仍然十分活躍。
後來，突然間，約在六千五百萬年前，所有的恐龍族群全都絕種了，只有鳥類存活了下
來。所以，問題就是－－那是什麼？」
「我以為你知道。」索恩說。
「不是，我是說，那個聲音是什麼？你聽到了嗎？」
「沒有。」
「停車。」馬康武說。
索恩剎車，並熄掉引擎。他們將車窗搖下，午後的熱浪向他們擊來，外頭幾乎沒有
一 絲微風。他們豎起耳朵，聆聽了一會兒。
索恩聳聳肩道：「我什麼也沒聽見。你為什麼覺得你……」
「噓！」馬康武示意他安靜。他將頭探出車外，一手貼在耳後，凝神傾聽。過了一
會兒，他將頭縮回車內，說道：「我發誓我剛剛聽到了引擎聲。」
「引擎聲？妳是說內燃機引擎？」
「沒錯。」馬康武指向東方。「似乎是從那邊傳來的。」
他們又注意聽了一會兒，仍然沒聽見什麼。
索恩搖搖頭。「我不能想象這裏會出現一個汽油引擎，這島上沒有汽油啊。」
無線電通話器響了，拖車裏的艾比對他們說：「馬康武博士？」
「喂，艾比。」
「還有誰在這裏，這座島上？」
「你在說些什麼？」
「打開你們的熒幕看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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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索恩將儀表板上的熒幕打開，錄影畫面是來自監視攝影機當中的一部。它俯瞰著東
方一個狹窄而陡峭的山谷。他們看到一座山丘的斜坡，斜坡因茂密的樹林遮蓋而顯得陰
暗。
一根樹枝遮去了大半的書面。整個景象是靜止無聲的，沒有任何活動的跡象。
「艾比，你看見了什麼？」
「你看就是了。」
透過樹葉的縫隙，索恩看見一個卡其表著的身影出現又隱沒。那是一個人在陡峭的
山坡上半走半滑地朝山下前進。那是一個小巧的身影，有一頭黑色的短髮。
「真是令人茂訝啊！」馬康武帶著微笑說道。
「你知道那是誰？」
「當然，那是哈丁。」
「喔？那我們最好去接她。」
索恩伸手去按無線電通話器的按鈕。「萊文。」他說道。
沒有回答。
「萊文，你聽到我了嗎？」
沒有回答。
馬康武漢了口氣。「這下可好了。他不在，也許是去散步，去追他的研究……」
「我就是怕這樣。」索恩說道：「卡爾，去把電單車扛下來，騎車去看看萊文現在
在搞什麼鬼。帶一枝林德斯特步鎗在身邊，我和馬康武去接哈丁。」
嗅跡萊文沿著這條小徑，繼續深入叢林的一片幽暗中。副龍櫛龍就在前方某處。
當牠們搗毀葉叢與植物，使其倒落於叢林地面，並製造了極大的嘈雜聲。至少萊文現在
知道牠們為什麼要排成一路縱隊了：要在這濃密的雨林間穿梭移動，這是唯一可行的方
法。
牠們的叫聲一直未曾間斷，但是萊文注意到其特質已經有了變化－－更加高亢，也
越發激動。他快步向前，衝過比他還高的潮濕的棕櫚樹葉，循著這條小徑行進。當他留
心傾聽著前頭傳來的動物鳴叫聲時，他也開始聞到了一股明顯的氣味－－十分刺鼻又帶
著酸甜
味，他感覺到這氣味益發變得強烈了。
不過在前頭，其件事正在發生，這是無庸置疑的。副龍櫛龍此刻的聲音清脆短促，
幾乎像是在吠叫。萊文在這些聲音裏察覺出一種焦躁的特質。但是，有什麼能讓一隻十
二呎高、三十呎長的動物如此煩亂不安呢？
拗不過好奇心的驅使，萊文撥開茂密的枝葉，跳過倒落的群樹，朝叢林深處跑去。
就在前方的葉叢間，他聽到有「嘶嘶」聲傳來，接著是一陣「浙瀝」聲。最後，一隻副
龍櫛龍發出了微弱而拖長的喇叭似鳴叫聲。
卡爾騎著電單車來到觀測站，然後停下車子。萊文不見了。他觀察著四周的地面，
看到上頭留有許多深陷的動物腳印。這些腳印很大，直徑約有二呎，而且似乎是朝著觀
測站後的那片叢林延伸而去。
他仔細審視著地面，因而也發現了新留下的靴印。他認出這是萊文的靴子。有些地
方的靴印踩散了動物腳印的邊緣，這意味著這些靴即是後來才踏上去的。而延伸的方向
也是直入叢林。
卡爾咒罵著。他最不想做的事就是進入叢林。一想到要這麼做，就直教他不寒而慄
。
然而，他還有什麼選擇？他必須把萊文帶回來。這傢伙逐漸變成一個真正的大麻煩
了，他想。卡爾把步鎗從肩上卸下，將它橫置於電單車的把手處。接著他扭動了把手，
電單車開始安靜地朝前駛去，進入叢林。
因興奮而心臟怦怦直跳的萊文，撥開了最後一道葉叢。他猛然停住了腳步。就在正
前方，一隻副龍櫛龍的尾巴正在他頭頂上方來回擺動著。這隻動物的臀部與後腿正向著
萊文，接著便有一泡尿自後部恥骨處噴湧而出，濺灑至地面上。萊文連忙往後跳回幾步
，躲開這泡尿。在最近的這隻恐龍後方，他看到了叢林中的一塊空地，其上並布滿無數
動物踐踏而過的足跡。一群副龍群櫛龍就在這塊空地內各據不同的位置，而且牠們全都
在排尿。
這麼說，牠們是共用一處排泄地的動物了，他想。這真是人吸引人了，而且完全出
乎意料之外。
許多現存的動物，包括犀牛和鹿，都偏愛在某些特定地點排泄。而且很多時候，
這種動物行為都是互相配合的。共用一處排泄地的行為一般被視為是標明勢力範圍的方
法，然而不論真正的理由為何，卻從來沒有人懷疑過恐龍也會有這樣的行為。
萊文注視著牠們。每一隻副龍櫛龍排泄完之後，便朝旁邊移動了幾呎。接著牠們就
開始排便－－又是整齊劃一的動作。每隻副龍櫛龍都排出一大團淡黃色的糞便，並同時
一起發出微弱的喇叭似的鳴聲－－而隨著糞便排出的還有一大股廢氣，味道聞來頗似甲
烷。
萊文身後，突然有一個聲音低語道：「很好。」
萊文轉過身去，看到坐在電單車上的卡爾。他舉起一隻手在臉前揮動著。「恐龍放
屁，」他說道：「最好不要在這附近點火柴，妳會把這個地方炸掉－－」
「噓－－」萊文搖著頭，惱怒地要他住口。他轉回身去觀察副龍櫛龍。現在他可沒
有時間停下來應付一個粗野愚蠢的年輕小伙子。有幾隻恐龍低下了頭，開始舔舐著尿液
積聚形成的淺池。牠們無疑牠是想重新攝取失去的養分，萊文心想。或許是鑒分，或許
是荷爾蒙，或許是某種具有周期性的東西，也或許是－－萊文逐漸向前移動。
人們對這些生物的了解是如此的有限。人們甚至不知道牠們生命中的大部分基本事
實－－牠們如何進食、如何排泄，又是如何睡覺和繁殖。這群消失許久的動物已建構起
一個錯綜複雜、緊密連結的行為世界。如今，了解牠們可能是一項會讓數十名科學家投
注畢生心血來努力完成的工作，但是這個目標或許永遠也無法達成。萊文所能希望自己
做到的，只是提出一些揭開牠們複雜生活的表面，而得以瞥見真貌的臆測與推論。
那些副龍櫛龍鳴叫著，朝叢林更深處前進。萊文也往前移動，跟隨著他們。
「萊文博士，」卡爾平靜地說道：「上車。現在就上車。」
萊文不理會他。然而當那些龐大的副龍櫛龍遠離之際，他又看到數十隻小小的綠色
恐龍跳了出來，躍入空地。他立刻就知道這是哪種恐龍了：三疊紀的始秀顎龍，小型食
腐動物，由弗拉斯於一九一三年在巴伐利亞發現。萊文睜大眼睛注視著，不禁為之著迷
。他當然對這種恐龍頗為熟悉，不過他所有的了解均只是從這種恐龍的重塑模型中獲得
，因為全世界根本沒有一處曾經發現過始秀顎龍的完整骸骨。歐斯特羅姆曾對這種恐龍
做過最完整的研究，但是他所能觀察分析的也只是一具嚴重碎裂、殘缺不全的骸骨。在
歐斯特羅姆描述的動物身上，尾巴、頸部和臂膀全都是不存在的。然而此時此地，始秀
顎龍就在眼前活動著，就像是一大群小雞般四處蹦跳。萊文專心地注視著，這些小恐龍
開始吃起那些剛排出的糞便，並喝著遺留下來的尿液。萊文皺起了眉頭。難道這也是食
腐動物慣常行為的一部分嗎？
萊文並不確定他又逐漸往前移動，以便能更仔細地觀察牠們。
「萊文博士！」卡爾低聲叫道。
很有意思的一點是，這些始秀顎龍只吃剛排出的糞便，而對空地中到處殘留的那
些乾掉的糞便毫無興趣。無論牠們要從糞便中攝取的是什麼養分，那一定只存在於剛排
出的糞便中。這意味看其中的蛋白質或是荷爾蒙將會隨看時間的推移而減少。或許他該
拿些新鮮的糞便作為樣本，以供分析。他將手伸進襯衫口袋，拿出一個塑膠袋。他走進
恐龍群裏，而這些始秀顎龍對他的出現似乎毫不在烹。
他在最近的一堆糞便旁蹲了下來，慢慢地將手伸向前去。
「萊文博士！」
他惱怒地回過頭來瞥視，就在此刻，一隻始秀顎龍跳向前來，咬住了他的手，另一
隻則跳上他的肩膀，咬著他的耳朵。萊文大叫著。連忙站起身來。兩隻始秀顎龍於是跳
到地上，逃竄而去。
「該死！」他說。
卡爾坐在電單車上催促著。「夠了，趕快上電單車，我們要立刻離開這兒。」
巢穴順著小徑行駛的這輛紅色藍哥吉普車停了下來。小徑繼續朝著正前方延伸．穿
越茂密的樹葉，直達一塊空地；整個路面開闊而泥濘，曾遭大型動物踩踏而過。他們可
以看到泥中有著巨大而深陷的腳印。
從空地那兒，傳來了低沉的嘈雜鳴聲，聽起來就像是由體積龐大的鵝群所發出。陶
傑遜說道：「好，把那個盒子給我。」
金恩沒有答腔。
貝索頓說道：「什麼盒子？」
一直注視著空地那個方向的陶傑遜說道：「在你旁邊的座位上有個黑色盒子，還有
一包電池。把那些東西拿給我。」
貝索頓嘀咕了一聲：「這東西好重。」
「那是因為裏面有圓錐形磁鐵的緣故。」陶傑遜把手伸到後面，接過這個盒子。盒
子是由鍍成黑色的金屬材料製成，大小約與鞋盒相等，只不過其底部是圖的。盒子底部
安裝著一個握把。陶傑遜把那包電池繫在自己的腰帶上，然後把電線插進盒子裏，並抓
起握把將盒子提了起來。盒子的底部向著他，其上並有一個旋鈕和刻度盤。
陶傑遜說道：「電池充電了嗎？」
「充電了。」金恩說道。
「好，」陶傑遜說道：「我來帶頭，走進巢穴所在地。我會調節這部機器，驅走那
些動物。你們兩個跟在我後面，只要動物逃走了，你們就各從巢裏拿一個蛋出來，然後
馬上離開，回到車上。我會最後回來。之後我們就駛離這個地方。明白了嗎？」
「知道了。」貝索頓說道。
「好。」金恩說道：「這兒的恐龍是哪一種？」
「我也不知道。」陶傑遜說道，一邊爬出車外。「而且這根木沒有關係，照著程序
做就是了。」他輕輕地關上了車門。
其他兩人也安靜地下了車。接著他們便開始向前走去，踏上潮濕的小徑。他們的雙
腳踩著滿地的爛泥。空地傳來的鳴聲仍持續著。在陶傑遜聽來，這裏的恐龍似乎為數不
少。
他推開最後一簇葉叢，看見了牠們。
這是一片廣大的築巢地，其間大概布有四或五個被草堆掩蓋著的低矮土墩。這些土
墩約有七呎寬、三呎高。在土墩四周則有二十隻呈灰褐色的成年恐龍－－這是一整群恐
龍，圍繞著築巢地。這些成年恐龍身形龐大，有三十呎長、十呎高，全都在高聲鳴叫並
噴著鼻息。
「哦，我的天啊。」貝索頓瞪大了眼睛說道。
陶傑遜搖了搖頭。「牠們是慈母龍。」他低語著：「這會是一件輕鬆愉快的差事。
」
慈母龍是由古生物學家霍恩納斯命名。在霍恩納之前，科學家都臆測恐龍就像大多
數爬蟲類動物一樣，會將產下的蛋棄之不顧。這種臆測頗符合恐龍被視作是冷血爬蟲類
生物的傳統形象。就像爬蟲類一樣，牠們被認為是非群棲動物。在博物館牆上的壁畫裏
，每一種恐龍的圖例鮮有畫出一隻以上的－－總是這兒一隻雷龍，那兒一隻劍龍或三角
龍，在沼澤地中跋涉前進。然而，霍恩納在蒙大拿荒野所進行的挖掘工作卻提供了一項
清楚明白的證據，那就是：至少有一種恐龍從事著複雜的築巢和養育行為。霍恩納並將
此種行為具體地彰顯在他為這種生物所取的名字裏：慈母龍－－意指「好媽媽蜥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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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此刻正注視著這些慈母龍的陶傑遜可以看出牠們的確是認真而慈愛的父母。巨大的
成年恐龍圍繞著巢穴，小心翼翼地在低淺土墩外遊走。灰褐色的慈母龍是鴨嘴龍類－－
牠們有大大的頭和寬闊扁平的口鼻部，就像是鴨子的嘴。
這些慈母龍銜著滿嘴的草，用它來覆蓋住土墩裏的蛋。陶傑遜知道，這是一種調節
溫度孵蛋的方法。如果這些龐大的動物坐在蛋上面的話，將會把蛋壓碎，所以牠們就改
在蛋上鋪一層草，以保持熱度，並使這些蛋處於溫度較穩定的環境之下。這些動物不停
地工作著。
「牠們好大啊。」貝索頓說道。
「牠們不過是特大號的乳牛。」陶傑遜說道。慈母龍雖然體形龐大，不過牠們是草
食性動物，而且就如乳牛般，溫馴且有些笨拙。「準備好了嗎？走吧。」
他像舉鎗似地提起了盒子，開始往前走進築巢地。
陶傑遜原本預料慈母能在看到他時，含有強烈的反應：但是牠們毫無所功。牠們似
乎根本沒注意到他。有一兩隻成年恐龍察看著，以愕然呆滯的目光凝視了一會兒，然後
便望 向他處。這些動物繼續將草堆投置在蛋上面。那些蛋呈灰白色、圓球形，將近有
兩呎長。
每一個都約有駝鳥蛋的兩倍大，相當於一個沙灘球的大小。目前還沒有小恐龍被孵
出來。
金恩和貝索頓也走進空地裏，站在陶傑遜身後。那些慈母龍還是無視於他們的存在
。
「真是不可思議。」貝索頓說道。
「我們該行動了。」陶傑遜說道。他轉動了那個盒子的旋鈕。
一陣持續而高亢的尖鳴聲充斥看整片空地。慈母龍立刻轉身面對盤音發出的方向，
抬起頭高聲鳴叫看。牠們似乎顯得焦躁而困惑。陶傑遜轉動旋鈕，尖鳴聲變得更加高亢
，震耳欲鞋。
慈母龍不安地晃動著頭部，逃離那難受的尖鳴聲。牠們群集在空地的另一端，有幾
隻還驚慌得撒了尿。另一些慈母龍則躲進葉叢間，遺棄了自己的巢穴。牠們煩躁焦慮，
卻仍是離得遠遠的，不敢輕舉妄動。
「開始吧。」陶傑遜說道。
金恩走到最近的巢內，抱起了一個蛋，並嘀咕著。他的臂長幾乎不夠環抱起這個巨
大的橢圓形恐龍蛋。成年慈母龍向他發出鳴叫聲，但是沒有任何一隻移上前來。接著，
貝索頓也進了巢內，抱走一個蛋，然後尾隨金恩回到車子那兒。
陶傑遜開始後退，並拿著盒子朝向那些成年慈母龍。在返到空地汝緣時，他關掉了
尖鳴聲。
那些慈母龍立刻移了回來，並發出持續而吵鬧的鳴聲。然而當牠們回到巢沒，那些
成年龍似乎已忘了剛才發生的事。沒一會兒，牠們便停止鳴叫，又開始在蛋上覆蓋草堆
的工作。牠們根本沒注意到陶傑遜離開了空地，返回小徑。
笨恐龍．陶傑遜心想，同時走到了車子旁。貝索頓和金恩正在把蛋放進後座的發泡
膠容器內，並在蛋四周小心地裝入發泡膠粒。這兩個人都像孩子似地咧嘴笑開了。
「這真是令人驚奇啊！」
「好極了！真是太棒了！」
「我是怎麼跟你們說的？」陶傑遜說道：「根本不算什麼嘛，小事一樁。」他瞥了
一眼手表。「照這種速度，我們不到一個小時就可以完成工作了。」
他爬進駕駛座，並且發動了車子。貝索頓進了後座，金恩則坐上陶傑遜身邊的座位
，開始查閱地圖。
「下一個目標。」陶傑遜說道。
觀測站「告訴你，我沒事的。」萊文被惹火了。站在觀測站的鋁製屋頂下，這悶熱
的天氣使他汗流浹背。「你看，我連皮都沒破。」他伸出手來。他的手上有一個紅紅的
半圓形痕跡，那是始秀顎龍的牙齒抵住他的手造成的，不過就只留下紅印而已。
在他身邊的卡爾說道：「喔，是呀，不過妳的耳朵流了一點點血。」
「我沒感覺，不會太嚴重的。」
「雖然不嚴重，」卡爾邊說邊打開急救箱。「不過我最好幫你消毒一下。」
「我寧願繼續做我的觀察工作。」那些恐龍在他前方僅四分之一理處，他可以很清
楚地看到牠們。在這個萬籟俱寂的午後，他還聽得見牠們的呼吸聲。
他可以聽見牠們在呼吸。
或者，如果這個年輕人離他遠一點，他就可以聽見了。萊文說道：「你瞧，我知道
自己在做什麼。你剛好在一個有趣而且成功的實驗結東後才到，否則你就可以看到我模
仿牠們的叫聲，把那些恐龍引到我面前來。」
「真的？」
「當然嘍，起碼是我的聲音將牠們引進樹林裏來的。所以我不認為我需要你的幫助
。
卡爾插嘴道：「問題是，妳的耳朵上有一點恐龍屎，而且還有幾個小洞。我只要幫
你清潔一下就好了。」他拿起一塊紗布，用消毒藥水沾濕。「你可能會有一點點痛。」
「我不在乎，我還有其他的－－吸喲！」
「不要動！一下子就好了。」卡爾說。
「這實在是完全沒必要。」
「如果你站著則動，一下子就好了。」卡爾拿開紗布。「好啦！」萊文見到紗布上
有一條細微的血跡和棕色的東西。正如他所料，他只受了輕微的傷。他摸摸耳朵，一點
也不痛。
萊文瞇眼看著空地，卡爾在一旁收拾急救箱。
「哇，這裏真夠熱的。」卡爾說道。
萊文聳聳肩。「是很熱。」
「哈丁已經到了，我想他們帶她回拖車了吧。你要現在回去嗎？」
「我想不出來有什麼理由要回去。」
「我只是認為你會想過去和她打聲招呼什麼的。」
「我的工作在這裏。」萊文轉過身去，舉起雙筒望遠鏡。
「這麼說，妳是不想回去囉？」
「一點也不想。」萊文的兩眼從望遠鏡看出去，頭也不回地說：「再過一百萬年不
想，六千五百萬年以後還是不想。」
拖車凱莉聽著浴室裏淋浴的聲音。她簡直無法相信眼前所見的事。她瞪視著隨手拋
在床上沾滿泥土的髒衣服－－短褲和卡其短袖襯衫。
真的是哈丁的衣服。
凱莉無法控制自己。她伸出手去觸摸那些衣服，注意到衣服的纖維已磨損並且綻
開，扣子縫反了而且不搭配。靠近口袋的部分有些紅色的痕跡，她知道那是舊的血跡。
她順著口袋往下摸著衣料……「凱莉？」哈丁邊淋浴邊叫著她。
她記得我的名字。
「什麼事？」凱莉回答道，她的聲音無意中暴露出她的緊張。
「有沒有洗髮水啊？」
「我找找看，哈丁博士。」凱莉回答，匆忙地打開每一個抽屜。所有的男人都到隔
壁的小房間去了，留下她單獨和正在淋浴的哈丁在一起。凱莉努力地找著，打開抽屜，
然後用力「砰」的一聲將它們關上。
「嘿，」哈丁叫道：「如果找不到的話，沒關係的。」
「我正在找……」
「有沒有洗潔精呢？」
凱莉頓了一下。水槽旁有一個綠色的塑膠瓶子。「有的，哈丁博士，但是－－」
「拿給我。它們都是一樣的東西。我不介意。」她的手穿過浴簾伸了出來。凱莉把
洗潔精遞給她。「還有，我的名字叫哈丁。」
「是，哈丁博士。」
「哈丁。」
「喔，好的，哈丁。」
哈丁是個平凡、不拘小節的人。
凱莉出神地坐在廚房裏等著，搖晃著腿．以防如果哈丁博士－－哈丁－－需要其他
的東西。她聽著哈丁喃喃地哼著：「我要徹底地洗頭髮，洗掉那個男人。」過了一會兒
，她開了水掣，伸出手拿了掛在鉤子上的浴巾裹上，然後走出浴室。
哈丁用手指撥弄著她的頭髮，那一頭短髮似乎是她唯一注重的外表。「感覺好多了
。
天哪，這真是一輛豪華的野外拖車。博士做得真的不錯。」
「是啊，」她回答道。「很不錯。」
她朝著凱莉微笑。「你多大年紀，凱莉？」
「十三歲。」
「也就是說是第八班囉？」
「第七班。」
「第七班。」哈丁深思地說著。
凱莉說道：「馬康武博士留了一些衣服給你。他說這些衣服應該會適合妳的。」她
指著一條乾淨的短褲和一件T恤。
「這些是誰的衣服？」
「我想是卡爾的。」
哈丁拿起衣服。「做工不錯。」說著就拿起衣服到睡覺的角落去，開始換了起來。
她問道：「你長大後想做什麼呢？」
「不知道。」凱莉回答。
「非常好的答案。」
「是嗎？」凱莉的媽媽總是催促著她先找份兼職，好決定以後要做些什麼。
「是啊，」哈丁說：「即使是很聰明的人，也要等到二、三十歲時才能真正知道他
想做什麼。」
「喔。」
「你喜歡哪一科？」
「事實上，嗯，我喜歡數學。」她以一種帶有罪惡感的聲音回答道。
哈丁覺得她的口氣怪怪的，於是問道：「喜歡數學不好嗎？」
「嗯，女孩子通常不擅長數學。我是說……嗯，你知道的嘛！」
「不，我不知道。」哈丁的聲音很平淡。
凱莉感到惶恐。因為她剛才一直覺得哈丁很親切貼貼，但是現在她意識到這種感覺
慢慢地消失了，就像是在課堂上，你給的答案不是老師想要的。她決定不再開口，靜默
地等待看。
過了一會兒，哈丁穿著卡爾寬鬆的衣服走出來。她坐下來開始穿上靴子，動作和一
般人沒什麼不同。「你說女孩子不擅長數學是什麼意思呢？」
「喔，大家都這麼說。」
「大家？誰是大家？」
「我的老師們都這麼說。」
哈丁嘆了口氣。「好，」她說著，搖搖頭。「妳的老師啊……」
「而其他的孩子們都叫我[書呆子]。就是那一類的，你知道吧。」凱莉只是順口說
了出來。她無法相信自己把這些話告訴了哈丁，因為除了看過她的文章和相片之外，她
幾乎對哈丁一無所知。但是，沒錯，她就是這樣侃侃而談地訴說著自己的事，說著那些
令她不開心的事。
哈丁只是愉快她笑著。「嗯，如果他們這麼說的話，那妳的數學一定是很棒囉？是
不是啊？」
「大概吧。」
她微笑著。「那太好了，凱莉。」
「但問題是，男孩子不喜歡太聰明的女孩。」
哈丁驚訝地揚起眉毛。「真是如此嗎？」
「大家都這麼說啊！」
「比方說誰呢？」
「我媽媽就是如此。」
「啊，那她大概知道自己所指為何吧。」
「我不知道。」凱莉承認道。「事實上，我媽約會的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所以她有可能是錯的囉？」哈丁問道，她邊綁鞋帶邊抬頭看了凱莉一眼。
「大概吧。」
「好，根據我的經驗來看，有些男人喜歡聰明的女人，有些則不喜歡。就像世界上
其他事情一樣。」她站了起來。「你認不認識雪勒？」
「當然認識。他是研究熊貓的。」
「對。熊貓，在那之前，他還研究雪豹、獅子和大猩猩。他是二十世紀最重要的動
物研究者－－你知道他是如何工作的嗎？」
凱莉搖搖頭。
「在雪勒做實地觀察之前，他會閱訂所有關於他即將研究的動物的書面資料。一般
的書、報紙文章、科學論文，任何的資料。然後他才會到戶外去親自觀察動物。你知道
他通常發現什麼嗎？」
她搖搖頭不發一語，對自己說出的話沒有信心。
「就是幾乎所有人家寫過或說過的話都是錯的。就拿大猩猩來說吧。早在十年前法
西想到之前，雪勒就已經在研究高山猩猩了。他發現過去大家對大猩猩的了解都是誇大
不實的，有的是誤解，有的純粹只是幻想－－例如，在大猩猩探險行動中不可以有女人
同行，因為大猩猩會強姦她們。這是錯的。所有的一切－－都是－－錯的。」
哈丁綁好鞋帶站了起來。
「所以，凱莉，即使你現在還年輕，但有些事不妨現在就學學。在妳的一生當中，
會有許多人告訴你許多事，而大多數的時候，大概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時候，他們告訴你
的都是錯的。」
凱莉默默不語。聽到這些，她感到莫名的沮喪。
「這是生活真實的一面。」哈丁說道：「人類的腦子塞滿了錯誤的資訊，所以很難
知道要去相信誰。我知道妳現在的感受。」
「真的？」
「真的。我媽以前也告訴過我，說我未來不會成就任何事的。」她笑著。「我的一
些教授也是這樣說。」
「真的啊？」聽起來似乎是不可能的。
「是這樣沒錯，」哈丁說道：「事實上－－」
從拖車的另一個房間，她們聽到馬康武說：「不！不！那些白癡！他們會毀了一切
的！」哈丁立刻轉身，走進那個房間。凱莉趕緊跳下位子，跟在她身後。
所有男人都圍在熒幕旁。一時之間每個人都在講話，他們看起來都很沮喪。「真
是太糟糕了，」馬康武說著：「太糟糕了！」
索恩說：「那是輛吉普車嗎？」
「他們有一輛紅色吉普車。」哈丁說著，走上前來看。
「那是陶傑遜，」馬康武說道：「該死的！」
「他在這裏做什麼？」
「猜都猜得到。」
凱莉鑽到前面想看個究竟。熒幕上，她看到茂密的樹葉，以及斷斷續續地閃現一輛
紅色的車子。
「他們現在走到哪兒了？」馬康武問艾比。
「我想他們現在是在東邊的山谷，」艾比回答道。「靠近我們找到萊文博士的地方
。」
無線電裝置「卡撻」一聲打開。傳來萊文的聲音：「妳是說現在這座島上還有其他
人？」
「是的，萊文。」
「這樣的話，你最好在他們弄砸一切之前，就去阻止他們。」
「我知道。你要不要回來？」
「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不會。如果找到這樣的理由，請通知我一聲。」然後，無線
電裝置「卡撻」一聲又關了。
哈丁凝視著熒幕，監察吉普車的動靜。「沒錯，是他們，」她說道：「是妳的朋友
陶傑遜。」
「他不是我的朋友，」馬康武答道。他起身，因為腳的疼痛而晃了一下。「我們走
，」他說道：「我們必須去阻止這些雜種。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巢穴紅色的藍哥吉普車輕輕地滑行，最後停止。茂密的樹牆就擋在正前方，透過樹
牆，他們可以看到陽光。
陶傑遜靜靜地坐在車子裏，凝視細聽周遭的一切。金恩轉向他，正要開口說話時，
陶傑遜舉起手，示意要他別說話。
然後，他清楚地聽到低沉而清晰的咆哮聲，近乎是一種「嗚嗚」的聲音。聲音來自
前方樹牆的另一邊，聽起來像是他所聽過最大的叢林貓叫聲。他間歇地感到輕微的顫動
，談不上劇烈，但足以使車鑰匙敲得方向盤「噹噹」作響甲。當他感覺到震動時，他才
慢慢發現：有東西在走動。
很大的東西。正在走動。
金恩坐在他旁邊，驚慌地瞪著前面看；嘴巴張得大大的。陶傑遜朝後看了一眼貝索
頓，他正緊抓著椅子，抓得指節泛白，他也仔細地轉著聲響。
一個影子掠過正前方的羊齒植物。從影子來判斷，這個動物大概有二十呎高、四十
呎長。牠以後腿走路，身體龐大，脖子短，頭也很大。
一隻霸王龍。
陶傑遜注視著影子，心臟怦怦地跳著，他猶豫著是否要到下一個巢穴去。最後他信
心滿滿，認為這個盒子在這裏也可以發揮作用。他說：「我們快動手把這隻解決掉吧。
把盒子給我。」
貝索頓把盒子遞給他，和剛才一樣。
陶傑遜問道：「有電嗎？」
「已經充電了。」金恩回答道。
「好，」他應道。「我們這就開始。方法和以前一樣，我走在前面，你們兩個跟在
後面，然後把蛋搬回車裏。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貝索頓回答。
金恩沒有應聲，仍舊注視著影子。「那是哪一種恐龍？」
「是霸王龍。」
「喔，天哪。」金恩嘆道。
「霸王龍？」貝索頓問道。
「不管是什麼都沒有關係，」陶傑遜有點惱怒地回答。「只管照著計畫進行，就跟
剛才一樣，大家準備好了嗎？」
「再一分鐘。」貝索頓說。
金恩問道：「如果沒有用，怎麼辦？」
「我們已經試過，沒問題的。」陶傑遜說。
「最近有一篇關於霸王龍相當奇怪的報導，」貝索頓說道：「一位名叫羅克頓的古
生物學家做了一項霸王龍腦殼的研究，他的結論是：牠們的腦子構造和青蛙的差不多，
當然啦，腦容量要比青蛙的大多了。言下之意，就是牠們的神經系統只對運動有反應。
如果你站著不動，牠們就看不到你。牠們對靜止的東西是視而不見的。」
「你確定這是真的嗎？」金恩問道。
貝索頓說：「那是報告，而且完全說得通。大家不要忘了，恐龍除了令人有壓逼惑
的龐大身軀之外，牠們的智商事實上是相當低的。霸王龍的智力和青蛙一般，也是相當
合乎邏輯的。」
「我認為我們沒有必要這麼莽莽撞撞的，」金恩緊張地說道，他瞪視著前方。「牠
比其牠的恐龍還要大呢！」
「那又怎麼樣？」陶傑遜應道。「你也聽到貝索頓說的了。牠不過是隻大青蛙。我
們趕快動手吧，快離開那該死的車。還有，記住，不要用力關門。」
貝索頓因為想起雜誌上那篇內容已不全記得的文章，而免得自己很棒、很有榷威
。他一直都在扮演他慣常的角色，那就是傳播別人缺乏的資訊。但當他走向巢穴時，竟
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膝蓋已經開始發抖，腳則像盤石一樣固定不動。他一直認為那是種比
喻，但此刻終於了解到那有可能是真的。他咬咬嘴脣，強逼自己控制情緒。他告訴自己
不可以顯露出害怕的樣子，他能主宰整個情況。
陶傑遜已經移步向前，捧著黑盒子，就像手裏拿著一枝鎗一樣。貝索頓瞥了金恩一
眼，他早已嚇得臉色慘白，冒了一身冷汗。他看起來快要崩潰了；他慢慢地向前移動。
貝索頓走在他身旁，確定一下他是不是撐得住。
陶傑遜遙遙領先，朝後瞥了最後一眼，向貝索頓和金恩揮手要他們趕上。他怒目瞪
著他們，然後就穿過蓊鬱的樹牆進入了空地。
貝索頓看到了霸王龍。而且還是兩隻呢！牠們分別站在一座小土墩的兩旁，是兩隻
成年龍，後腿有二十呎高，強而有力，暗紅色，嘴顎很大，看起來很兇惡。這兩隻動物
像慈母龍一樣注視著陶傑遜一陣子，默默地看著，像是發現侵入者令牠們驚訝得啞口無
言一般。然後霸王龍憤怒地咆哮著，那是不可思議、低沉而震盪空氣的嘶吼。
陶傑遜舉起盒子，將它對準霸王龍。立刻，空地上迴盪著持續高頻尖銳的聲音。
霸王龍以怒吼作為回應，低下頭，朝前伸長脖子，嘴巴一張一合，準備攻擊。牠們
真的很巨大，不但不受聲音影響，反而繞過小土墩，朝陶傑遜走來。走動時，地面也隨
之震顫。
「喔，該死！」金恩罵道。
但是陶傑遜依舊冷靜。他扭動開關。貝索頓用手捂住耳朵。聲音更高、更大，震耳
欲聾，令人疼痛難當。刺耳的聲音立刻引起了反應：霸王龍像是受到肉體攻擊一般向後
倒退。牠們低下頭，快速地眨著眼睛。聲音似乎在空氣中震動著。牠們再度怒吼，但是
，這一次比較不具威嚇力。巢穴中傳來可怕的尖叫聲。
陶傑遜繼續前進，將盒子高舉在空中，直指著霸王龍。霸王龍向後退，看一看巢穴
，又看一看陶傑遜。牠們快速地上下點著頭，好像想要清清耳朵。陶傑遜冷靜地調著開
關，聲音又增高了，尖銳得令人疼痛難耐。
陶傑遜開始爬上巢穴的小土墩。貝索頓和金恩尾隨在後，葡匐而上。貝索頓往下看
到一個巢穴，發現四個白色有斑點的蛋和兩隻向四處張望的小動物，看起來像皮包骨的
超大型火雞。反正，就是像某種巨大的幼鳥。
兩隻霸王龍因為刺耳的聲音而被逼站在空地的另一端。和慈母龍一樣，受到刺激時
，牠們會撒尿且生氣地跺腳，但卻不敢靠近。
透過盒子震耳欲聾的聲響，陶傑遜大叫道：「去取蛋！」恍憾之中，金恩踉蹌地下
到巢穴中，一把抓起最近的蛋。他顫抖地摸著蛋；蛋突然滑落，他趕忙接住它，搖搖晃
晃地抱 在胸前。他踩到其中一隻幼龍的腿，痛得牠害怕地尖叫。
此時，兩隻霸王龍因為幼龍的哀鳴，試著想要朝前走去。金恩趕忙爬出巢穴，急速
閃身穿過樹牆。貝索頓看著他離開。
「貝索頓！」陶傑遜叫道，仍舊拿著盒子對著霸王龍。「去拿另一個蛋！」
貝索頓轉身去看霸王龍，牠們既激動又憤怒，嘴巴一張一合的。他突然感覺到，不
管有沒有那刺耳的聲音，牠們是不會再容忍任何人門進自己的巢穴了。
金恩算是幸運的，但是貝索頓可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他可以感覺得到，而且－
－「貝索頓！快啊！」
貝索頓說：「我辦不到｜．」
「你這該死的白癡！」陶傑遜高舉著盒子，開始向下爬進巢穴中。但是當他轉動身
體時，電池和盒子的接線被扯了開來。
聲音突然間斷了。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空地上，一片靜寂。
貝索頓咕噥了一聲。
霸王龍最後一次甩甩頭，用力狂吼一聲。
貝索頓看到陶傑遜呆站著，身體一動也不動地僵住了。貝索頓也站著不動。不知怎
麼搞的，他強逼自己留在原地，要膝蓋停止顫抖。他屏氣凝神。
而且他等候著。
此刻，空地那一頭的霸王龍開始朝他移動。
「他們在做什麼啊？」艾比在拖車裏叫道。他靠熒幕很近，鼻子幾乎貼到熒幕上。
「他們瘋了嗎？只會站在那裏。」
凱莉站在他旁邊不說一句話，靜靜地看著熒幕。
「想不想身歷其境啊？凱莉。」艾比說道。
「閉上你的嘴。」凱莉應道。
「不，他們沒有瘋，」馬康武透過無線電通話器說道，他正盯著熒幕看。「探險家
」帶著拖車，朝島的東邊前進。索恩開車，哈丁和馬康武坐在後座。
哈丁說道：「他應該試著把那發聲裝置修好才對，難道他們準備光站在那兒不成？
」
「沒錯。」馬康武回答。
「為什麼？」
「因為他們得到錯誤的信息。」馬康武答道。
陶傑遜陶傑遜看著帶頭的霸王龍走向他。以如此龐大的動物而言，牠們算是相當
小心的。只有一隻走上前來，而且雖然走幾步就停下來狂暴地怒吼幾聲，但是牠看起來
異常地躊躇，好像對於那些人留在原地感到很困擾的樣子。或者牠看不到他們。或許他
和貝索頓已經從牠們的視線中消失。
另一隻猶豫不前，仍舊停留在巢穴的另一邊。牠上下來回地擺動著頭，忽然又探低
，看起來很激動的樣子，但並未發動攻擊。
當然，朝前靠近的那隻恐龍的叫聲很嚇人，令人不寒而慄。陶傑遜不敢瞥視就在幾
碼遠的貝索頓，因為他可能已經嚇得屁滾尿流了。就這樣，陶傑遜不轉身也不逃跑，就
這麼想著：如果他跑了，肯定是死路一條；如果他完全靜止不動，一切就會平安無事。
陶傑遜身體僵硬地站著，左手握著只剩陽極的盒子於腰際靠近皮帶扣的地方。他用
右手慢慢地－－從來沒有這麼慢過－－拉起脫落的電線。幾秒鐘之內，他就可以摸到尾
端的插頭，然後把它插回盒子去。
與此同時，他的眼睛從沒離開過逼近的霸王龍身上。他可以感覺到地面的震動，同
時聽到被金恩踩到腳的幼龍的哀鳴聲。那聲音似乎困擾著大恐龍，刺激著牠們。
沒有事情發生。再幾秒鐘，他就可以將插頭插回去。到時候……霸王龍現在非常地
靠近，陶傑遜可以聞到肉食性動物腐敗的氣味。牠一怒吼，他馬上感受到牠噴出的熱氣
，因為牠就站在貝索頓旁邊。陶傑遜分段轉動他的頭部看著。
貝索頓完全不動。霸王龍走近，俯低牠的大頭，朝貝索頓噴氣，然後又困惑地抬起
頭。
牠真的看不見他們，陶傑遜這麼想著。
霸王龍低沉兇猛地號叫了一聲。不知何故，貝索頓還是不動。霸王龍傾身，再度探
低牠巨大的頭顱，嘴巴開開合合。貝索頓直視前方，一眨也不眨。霸王龍噴著強烈熾熱
的鼻息嗅著他，然後大大地吸了口氣，貝索頓的褲腳因而飄動。
然後霸王龍試探性地用身子輕推貝索頓。那一瞬間，陶傑遜明白了霸王龍畢竟還是
看得到他，然後牠左右擺動著頭部，從側面撞擊貝索頓，而且輕易地將他推倒在地。霸
王龍的大腳往下踩，將貝索頓壓在地上動彈不得，只聽到他大聲地呼喊。貝索頓舉起手
臂大喊道：「你這畜牲！」說時遲、那時快，霸王龍低下頭，張開嘴咬住他。這個動作
很輕，幾乎是很細微的，但是在下一瞬間，牠的頭猛然高舉，撕裂了他的身體。隨後，
陶傑遜聽到一聲尖叫，並看到一條小小的東西垂掛在牠的嘴邊－－是貝索頓的手臂。那
條手臂在空中擺動，金屬表帶在霸王龍的大眼下閃閃發光。
貝索頓持續不斷痛苦地尖叫著。陶傑遜聽了，不由得頭昏眼花，嚇出一身汗。然後
他轉身拔腿就跑，跑回車裏，跑向安全的地方，只要離開這裏就好。
他沒命地跑著。
凱莉和艾比同時將目光轉離熒幕。凱莉覺得很不舒服，她看不下去。但是透過無線
電通話器，他們仍舊可以聽到躺在地上的貝索頓微弱地尖叫著，霸王龍正在肢解他。
「關掉它。」凱莉要求道。
過了一陣子，聲音沒了。
凱莉嘆口氣，雙肩垮了下來。「謝謝。」她說道。
「我什麼也沒做。」艾比說。
她的視線再度回到熒幕上，但很快地又移開。霸王龍正在撕扯一團紅紅的東西。她
顫抖著。
拖車裏一片靜默。凱莉聽到電子計時器滴答作響，地板下的抽水泵也開始運轉。外
面則有微弱的風輕拂草地的「沙沙」聲。凱莉突然覺得自己在這座島上非常孤單，彷彿
遺世獨立一般。
「艾比，」她開口道：「我們要怎麼辦？」
艾比沒有回答。
他衝進洗手間。
「我就知道，」馬康武邊說邊注視著熒幕。「就知、結果會是如此。他們想要偷蛋
。
快看－－霸王龍要離開了！兩隻都是！」他打開無線電通話器。「艾比、凱莉，你
們還在嗎？」
「我們沒有辦法說話。」凱莉說道。
「探險家」繼續駛向山腰，朝霸王龍巢穴的地區前進。索恩繃著臉，緊抓方向盤繼
續開車。「真是該死的一團糟！」
「凱莉，你在聽嗎？我們看不到下面的情況。霸王龍已經離開巢穴！凱莉？情況怎
麼樣？」
陶傑遜衝向吉普車。電池盒在逃跑時自皮帶上掉落，但是他不在乎。他看到金恩在
前方的吉普車上等著，緊張得臉色發白。
陶傑遜坐上駕駛座，發動引擎。霸王龍怒吼著。
「貝索頓呢？」金恩問道。
「他失敗了。」陶傑遜回答。
「什麼意思？」
「該死！我是說，他沒有完成任務！」陶傑遜大吼，用力將車子發動。吉普車開動
，顛簸地爬上山坡。他們聽到霸王龍在後面狂吼著。金恩抱著蛋，朝後往下看去。「也
許我們 該丟掉這個蛋。」他建議道。
「該死的，你敢！」陶傑遜威脅道。
金恩搖下車窗。「也許牠只是想要回牠的蛋。」
「不，」陶傑遜說：「不！」他邊開車邊和乘客座上的金恩拉扯著。路很窄，車轍
很深。
吉普車突然向旁邊傾斜。
其中一隻霸王龍突然從前面的樹叢中衝出來。牠站在那裏嗥叫，堵住去路。
「喔，該死。」陶傑遜叫道，用力地緊急剎車。車子在泥徑中滑行，直到停止。
霸王龍低吼著，搖晃地朝他們走來。
「駛回原路！」金恩尖叫著。「駛回原路！」
但是陶傑遜並沒有駛回原路。他換到倒退檔，開始向後退去。開得很快，而路很窄
。
「你瘋啦！」金恩叫道。「妳會要了我們兩個的命的！」
陶傑遜揮動手臂，摑了金恩一掌。「閉上妳的狗嘴！」他怒罵道。他全神貫注地在
迂迴小徑上倒車。儘管他已開到最快，但是他知道霸王龍會比他們更快，一切掙扎都是
沒有用的，更何況他們開的是輛裝著爛布篷的爛吉普車，他們會完蛋，而且－－「不！
」金恩大叫。
在他們後面，陶傑遜看到第二隻霸王龍正往上衝向他們。往前看，第一隻霸王龍則
往下逼近他們。他們被困住了。
他驚慌地扭動方向盤，車子因此衝出道路，往後撞向濃密的矮樹叢和周國的樹。他
可以感覺到車子搖動得很厲害。車子的後半部往下陷得令人不舒服，他發現後輪的部分
懸空於山洞的邊緣。他瘋狂地發動引擎，但是輪子卻只是在空中不斷地空轉。他們已無
計可施。慢慢地，車子往後下沉，深入茂密的樹牆中，使他無法看清楚。但是他們正在
山緣，金恩就坐在他旁邊啜泣。他聽到霸王龍怒吼著，現在已經非常靠近了。
陶傑遜猛地推開車門往外跳。他跌入樹牆中往下掉，撞到一截樹斡，然後沿著叢林
陡坡翻滾下去。一路滾下去時，他感到額頭上一陣劇疼，剎那間，他眼冒金星，眼前一
片漆黑，最後他失去了知覺。
決定他們坐在「探險家」裏，停在山脊上，鳥瞰叢林密布的東山谷。他們搖下車窗
，靜聽霸王龍的咆哮。這時，兩隻龐然大物正踩著矮樹叢大步前進。
「兩隻都離開了巢穴。」索恩說道。
「是啊，那兩個傢伙一定拿了什麼東西。」馬康武嘆道。
他們又陷入沉默，專注地轉著。、、他們聽到了一陣嘈雜的聲音，然後卡爾出現，
騎著電單車，停在他們旁邊。「我想你 們可能需要幫忙。你們要不要下去？」
馬康武搖搖頭。「不，絕不。太危險了－－我們不知道他們在哪兒。」
哈丁問道：「為什麼陶傑遜只會像那樣地站在原地不動？那不是面對肉食性動物該
有的反應啊。如果撞見獅子，我們會製造噪音，揮動雙手，猛丟東西，試著把他們嚇跑
，而不會光站在那兒。」
「他可能讀到錯誤的研究報告。」馬康武搖著頭說道：「曾經有個理論流傳著，內
容是說霸王龍只看得到運動中的物體。一個叫羅克頓的傢伙製作了雷克斯霸王龍腦殼的
模型，並且下了一個結論，那就是霸王龍的腦子和青蛙的一樣。」
無線電通話器「卡撻」一聲打開。萊文說道：「羅克頓是個白癡。他所知道的解剖
學還不夠和他的妻子做愛呢。他的報告是個笑話。」
「什麼報告？」索恩問道。
無線電通話器又「卡撻」一聲。「羅克頓，」萊文說道：「認為霸王龍的視覺系統
和兩棲類一樣，也就是和青蛙一樣。青蛙看得到動作，但是看不到靜止的東西。但是像
霸王龍這樣的肉食性動物只有那種程度的視覺系統是不可能的，非常不可能，因為獵物
一般最常用的防衛方式就是靜止不動；每當鹿或者是其他類似的動物察覺到危險時，牠
們就會靜止不動。但無論如何，肉食性動物一定有辦法察覺到牠們。當然啦，霸王龍也
看得到。」
透過無線電通話器，萊文哼著鼻子鄙視地說著：「這就像幾年前葛林提出的另一個
白癡理論一樣，他說霸王龍會受到強勁暴風雨的干擾，因為牠們不適應潮濕的氣候，那
也是很荒謬的。白堊紀並不特別乾燥，而且，再怎麼說，霸王龍也是生長在北美洲的動
物－－只在美國或加拿大發現過牠們。雷克斯霸王龍生活在洛磯山脈東部一片廣大內海
的岸邊，那裏的山坡上有許多雷雨。我相當確定霸王龍見過不少雨水，而且牠們也逐漸
進化以適應那樣的環境。」
「那麼，有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釋為什麼霸王龍可能不會對人發動攻擊呢？」馬康
武問道。
「有啊，當然有。最明顯的一個理由是……」萊文說道。
「是什麼？」
「就是牠不餓。可能牠才剛吃過其牠動物，而任何比山羊大一點的動物都可以讓他
撐上幾個小時。事穴上，不管是移動中或是靜止的物體，霸王龍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們聽見從下面山谷傳來的咆哮聲。大約在半哩外的矮樹叢中有東西猛烈地擺動著
，正朝北方而去。咆哮聲愈來愈頻繁，兩隻雷克斯霸王龍似乎是在彼此呼應。
哈丁說道：「我們帶了什麼？」
索恩答道：「三枝林德斯特鎗。裝滿子彈。」
「好，」她說道。「我們走。」
無線電通話器「嘟嚷」一聲。「我不在現場，」萊文透過無線電通話器說道：「
但是我絕對會建議你們稍候。」
「該死的等候。」馬康武說道：「哈丁是對的。我們應該下去那兒看看情況有多糟
。」
「隨你吧。」萊文答道。
艾比回到熒幕旁，摸著他的下巴他看起來仍舊有點蒼白。「他們現在做什麼？」
「馬康武博士和其他人要到恐龍的巢穴去。」
「你在開玩笑吧？」
「別擔心，」凱莉說道：「哈丁有辦法的。」
「那只是妳的希望。」艾比回答。
巢穴「探險家」就停在空地的那一邊。卡爾將電單車熄火，把它靠在樹斡上，等著
其他人走出「探險家」。
哈丁聞到一股熟悉的酸味，那是肉類腐爛和排泄物的味道，通常這標示著你來到一
處肉食性動物的巢穴。在午後的熱氣中，聞起來有點令人作嘔；蒼蠅在靜止的空氣中「
嗡嗡」
作響。哈丁拿了一枝鎗掛在肩上。她看著三個大男人都靜靜地站著，非常緊張，一
動也不動。馬康武臉色發白，特別是在嘴脣的周圍一點血色也沒有；這讓她想起寇夫曼
教授到非洲去看她時的情景。寇夫曼是那種嗜酒的海明威型人物，在家鄉有很多風流韻
事，在蘇門答臘和馬達加斯加島則分別有許多關於猩猩和環尾狐猴的冒險故事。但當她
帶他到大草原上的一處狩獵地去時，他立刻就嚇暈了。他的體重有兩百多磅，當時一群
獅子包圍著他們，並朝她張牙舞爪地吼著，她只好拉著他的領子死命地將他拖出重圍。
對她而言，那是個寶貴的教訓。
這時，她傾身靠近那三個大男人，並且悄悄地說：「如果你們覺得不舒服，那就別
去吧，在這裏等就行了。我可不想費心去擔心你們，我一個人也可以辦得到。」說著起
身就走。
「你確定－－」
「是的。請保持安靜。」她直接朝空地走去。馬康武和其他人趕忙跟上。她推開棕
櫚葉，跨出去走到空地上。霸王龍走了，巢穴被遺棄在那裏。在右邊，她看到一隻鞋，
鞋緣有一塊撕裂的肉黏在破爛的襪子上面，那就是僅存的貝索頓了。她聽到從巢穴內部
傳來一尖銳的哀號聲。哈丁爬上巢穴，馬康武掙扎地跟在後面爬上去。眼前所見是兩隻
幼小且嗚嗚低泣著的霸王龍，旁邊有三個巨大的蛋。他們看到泥地上到處都是深陷的腳
印。
「他們拿走了一個蛋，」馬康武說道：「該死。」
「你不希望有任何東西破壞了你小小的生態體系？」
馬康武詭譎地笑了笑。「沒錯，我是這麼希望。」
「太不幸了，」說著，她快速地繞著巢穴走了一圈。她彎下腰，看著年幼的霸王
龍。其中一隻縮著身子，長了軟毛的脖子縮向身體。但是第二隻的表現則完全不同。他
們靠近牠時，牠一動也不動，維持側臥的姿勢，呼吸輕淺，眼神呆滯。
「這隻受了傷。」她說道。
萊文這時正站在觀測站裏。他將耳機推近耳朵，朝臉頰邊的通話器說話。「我須要
你「描述一下。」他說道。
索恩說：「有兩隻，大約兩呎長，體重大約四十磅，和細小的火雞差不多大。眼睛
大的，鼻子短短的，外表淡棕色，脖子上有一圈軟毛。」
「牠們站得起來嗎？」
「嗯……如果可以的話也站得不好，牠們看起來有點像是癱在地上，不停地[吱吱
]叫。」
「這麼說，他們是幼龍嘍，」萊文邊點頭邊說道：「可能只有幾天大，從來沒有走
出巢穴。小心點。」
「為什麼？」
「孩子還這麼小，」萊文說道：「做父母的不會離開牠們太久的。」
哈丁湊近那隻受傷的幼龍。牠仍舊低位著，笨拙地拖著身體，試著想要靠近她。有
一隻腳彎曲的角度怪怪的。「我想牠的左腳受傷了。」
卡爾也走上前來站在她旁邊瞧一瞧。「斷了嗎？」
「嗯，大概吧，但是－－」
「嘿，」卡爾叫道。那隻幼龍忽然前傾，一口咬住他的靴子腳踝的部分。他拉回他
的腳，拖著幼龍，牠仍緊咬著不放。「嘿！你放開！」
卡爾舉起腳，來回地甩動，但是幼龍仍不鬆口。他又拉扯了一陣子，然後就放棄了
。
幼龍躺在地上，輕淺地呼吸著，大嘴仍舊咬著卡爾的靴子不放。「天哪。」卡爾嘆
道。
「真是個具攻擊性的小傢伙，」哈丁說道：「打從一出生就……」
卡爾低頭看著那張小而銳利的嘴，幸好牙齒還沒有穿透皮革。他用步鎗的鎗托截了
幾下幼龍的頭，一點作用也沒有。幼龍依舊躺在地上．輕淺地呼吸著，大眼睛慢慢地眨
著，朝上盯住卡爾，但是卻不鬆口。他們聽到幼龍的父母在遠處咆哮著，大概是在北方
的某一處。「我們出去吧，」馬康武說道：「我們已經看到我們想看的。我們必須找到
陶傑遜。」
索恩說道：「我好像看到小徑上有往上走的車轍。他們可能上到那裏去了。」
「我們最好去看一看。」
他們全都轉身要回到車子上。
「慢著，」卡爾叫道，往下看著他的腳。「我該怎麼處置這小傢伙？」
「射牠。」馬康武回過頭說道。
「妳是說殺了牠？」
哈丁接口道：「卡爾，牠傷了一條腿，不管怎麼樣都會死的。」
「沒錯，可是－－」
索恩叫道：「卡爾，我們要回頭走上那條小徑，如果沒有找到陶傑遜，我們會走通
往實驗室的那條山脊路，然後再回到小徑上。」
「好的，博士。我隨後就來。」卡爾舉起步鎗，在手裏轉了個方向。
「現在就動手，」哈丁邊說邊爬進「探險家」。你應該不會想要在牠爸媽回來之前
還留在這裏吧。」
賭徒的破產車子朝著小徑往上開，馬康武注視著儀表板熒幕，熒幕上閃動不同角度
攝影機所照出來的影象。他在尋找陶傑遜和他的另一個伙伴。
無線電通話器傳來萊文的聲音：「情況有多糟？」
「他們拿走了一個蛋。」馬康武說道：「另外，我們必須殺死其中一隻幼龍。」
「也就是說，損失了兩隻。這一窩總共下了幾個蛋？六個嗎？」
「是的。」
「坦白說，我認為那是小事，」萊文說道：「只要你們能夠阻止那些人再做出麻煩
事來就好。」
「我們現在正在找他們。」馬康武愁眉苦臉地說。
哈丁說：「馬康武，這是注定要發生的。你知道妳沒有辦法期待在觀察這些動物的
同時，其他一切都不會改變。這在科學上是不可能的。」
「你說得沒錯，」馬康武說道：「這是二十世紀中唯一最偉大的發現。研究一種東
西，要它不改變是不可能的。」
從伽利略開始，科學家們都採取一個觀點，就是他們是大自然客觀的觀察者。他們
的舉手投足都隱含著這個觀點，甚至連寫科學報告的方法都深受影響，例如「根據觀察
……」
一類的說法，寫起來好像不是人觀察的。二百年以來，那非人稱的特質即是科學的
正字標記。科學是客觀的，而觀察者對於他或她所描述的結果沒有影響。
這種客觀性使科學不同於人文學科，或是宗教－－在這些領域中，觀察者的觀點是
不可或缺的，觀察者和他所觀察的結果錯綜複雜地糾結在一起。
但是在二十世紀，那樣的差異性消失了；甚至連在最基本的層面中都看不到科學的
客觀性。現在，物理學家都知道，要測量一個次原子粒子而完全不影響到它，是絕對不
可能的。如果你裝好儀器要測量一個粒子的位置，妳會改變了它的速度。如果要測速度
，就會改變它的位置。這個基本的真理變成了「海森堡不確定性原理」：不管你研究什
麼，你同時 也改變了它。到頭來，很明顯地，所有科學家都是宇宙的參與者，這個宇
宙講求參與，不允許任何人只充當觀察者。
「我知道客觀是不可能的。」馬康武不耐地答道。「我擔心的不是那個。」
「那你擔心什麼？」
「我擔心的是[賭徒的破產]。」馬康武回答，眼睛注視著熒幕。
「賭徒的破產」是個眾所周知、引起諸多爭議的統計現象，對進化和日常生活都有
重大的影響。「比方說，妳是個賭徒，」他說道：「你正在進行擲鋼板的遊戲。如果出
現的是人頭，你就贏一塊錢。如果是反面，你就輸一塊錢。」
「好……」
「遊戲進行下去，有什麼結果呢？」
哈丁聳聳肩。「出現人頭或反面的機率是各一半。所以，你可能贏，也可能輸。但
是到最後，結果都是零。」
「不幸的是，結果並非如此。」馬康武說道：「如果你賭得夠久，最後你總是輸的
一方……賭徒終會破產。這也就是為什麼賭場能夠經營下去的原因。但是問題是，隨著
時間流逝，情況會變成怎麼樣？在賭徒破產之前會發生什麼事？」
「好，」她應道。「發生什麼事？」
「如果你把那段時間內賭徒的運氣結成一個圖表，妳會發現賭徒是贏一段時間，輸
一段時間。換句話說，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是風水輪流轉的。這是一值真實的現象，到處
都可以看得到：天氣、河流氾濫、棒球賽、心律、股票市場中都可以見到。一旦情況轉
壞，就有可能一直壞下去。以前的人常說壞事成三。複雜理論告訴我們，前人的智慧是
對的。壞事總是接踵而來，事情總是同時變得一團亂。這就是真實的世界。」
「所以，妳的意思是什麼？現在的情況也會變糟嗎？」
「有可能，這全拜陶傑遜所賜，」馬康武答道，並對著熒幕皺眉。「不過，那些該
死的傢伙到底怎麼了？」
金恩這裏有「嗡嗡」的聲音，就像一隻蜜蜂在遠處叫著一樣。金恩模糊地聽到那個
聲音，他慢慢地甦醒過來。張開眼睛，他看到車子的擋風玻璃，以及枝枝節節的樹木。
「嗡嗡」叫的聲音更大了。
金恩不曉得他身在何方，記不得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感到
肩膀和臀部一陣疼痛，額頭隱隱抽痛著。他想要回億，但是疼痛擾亂了他，使他無法好
好地想清楚。他記得的最後一件事就是霸王龍擋在他的面前。那是最後一件事。他記得
陶傑逆往後看，然後－－金恩轉過頭，突然大叫起來，劇烈的疼痛竄升到他的脖子，最
後直達頭顱。他痛得喘 不過氣，這使他驚慌起來。他閉上眼睛，縮成一團，然後慢慢
地打開眼睛。
陶傑遜不在車子裏。駕駛座的門大剌剌地開著，門的玻璃上有斑駁的影子。鑰匙仍
舊插在引擎開關上。
陶傑遜不見了。
方向盤上方有一條血跡。黑盒子還在排檔桿旁的地上。駕駛座的門「嘎吱嘎吱」地
叫，並且微微地晃動。
金恩遠遠地又聽到「嗡嗡」的聲音，像一隻大蜜蜂在叫。他現在明白了，那是機械
的聲音。某種機械。
這讓他想到船。這船曾往河邊等多久呢？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他看著表。表面撞
碎了，指針停留在一點五十四分。
他又聽到「嗡嗡」的聲音。愈來愈近了。
金恩使勁地挪動身體，朝儀表板的位置移動。陣陣痛楚像電流一般竄上他的背脊，
但是又很快地消退。他深深地吸了口氣。
我還好，他想著。我還在這裏。
金恩看著陽光中開著的駕駛座的門。太陽還高掛著，現在一定還是下午的某個時候
。
船什麼時候要離開？四點？還是五點？他什麼也想不起來。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
的是，一旦天開始變黑，那些西班牙漁夫是不會逗留太久的。他們會雜開這座島。
金恩想在他們離開時能夠登上船，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願望。他挪動身子，費力地
滑到駕駛座。在位子上準備就緒，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傾身向前，朝聞著的門往外看。
車子懸空掛著，由樹枝支撐中著。他看到陡峭的叢林山坡在他腳下往下伸延。在樹
木的遮蓋下，沒什麼光線。光是往下看，他都覺得暈眩。地面想必是在他腳底下二、三
十呎的地方。他看到零亂的綠色羊齒植物，和一些黑色的石頭，於是扭動身體想多著一
點。
然後，他看到他。
陶傑遜仰躺著，頭朝下，就在山坡上。牠的身體摔成一團，手腳姿勢怪異地伸展著
，沒有動的跡象。金恩在山坡上濃密的樹蔭中無法看得很清楚，但是陶傑遜看起來像是
死了。
「嗡嗡」聲突然間變得很大而且很快速，金恩朝前看，透過擋住擋風玻璃的樹葉，
他看到一輛車開過去，不到十碼遠的距離。一輛車！
然後車子就不見了。從車子的聲音聽起來，他認為那是一輛電單車。那麼，一定是
馬康武來了。
一想到這座島上還有其他人，金恩不覺振奮起來。儘管身子仍疼痛不堪，但是他覺
得有股力量油然而生。他伸手向前，轉動引擎開關上的鑰匙。引擎發出「轟隆轟隆」的
聲音。
他將車子上了檔，輕輕地踩下油門。
後輪急速轉動，他開始利用前輪傳動。吉普車立刻駛向前，顛簸地穿過橫互的樹枝
。
不一會兒，車子就回到路上。
他現在記起了這條路。向右，可以往下通到霸王龍的巢穴。馬康式的車子已經朝左
邊駛去。
金恩轉向左邊．往上直駛。他試著回憶如何回到河邊，回到船上。他隱約記得在山
坡頂端有個三岔路口。他決定要走直的那條路，開下山去，離開這座該死的島嶼。
那是他唯一的目標。
他要趕快離開這該死的島嶼。
壞消息「探險家」來到山坡的頂端，索恩繼續駛向上脊路。這路來來回回迂迴不已
，有許多插入懸崖的岩石面。許多地方非常險峻陡峭，但是他們可以看到整座島上的景
觀。最後他們來到一個可以眺望整個山谷的地方。往左邊看去是觀測站，稍微旁邊一點
就是放置兩輛拖車的空地；往右看去則是實驗室的所在地還有就是工作人員的住處。
「我哪兒也找不到陶傑遜，」馬康武不悅地說道：「他可能會去哪裏呢？」
索恩按下無線電按鈕。「艾比？」
「怎麼樣？博士。」
「你有沒有看到他們？」
「沒有，但是……「怎麼啦？」
「你們現在還不回來這裏嗎？有件令人驚訝的事也。」
「到底是什麼事？」
「卡爾，」艾比說道：「他剛回來，而且他把幼龍帶回來了。」
馬康武傾身向前。「你說什麼？他做了什麼？」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第五三
早
一旦步入混沌邊緣時，便會發生意料之外的結果；此時，生死只在一線之間。
－－馬康武幼龍拖車裏，大家都圍繞在一張桌子旁，年幼的雷克斯霸王龍正無意識
地躺在一個不鏽鋼的平盤上。牠雙眼合上，身子上戴著透明的塑膠橢圓形氧氣罩。罩子
幾乎完全罩住幼龍的扁鼻子。氧氣輕輕地發出「嘶嘶」的聲音。
「我就是沒有辦法丟下牠，」卡爾說道：「而且我想我們可以醫好牠的腿……」
「但是，卡爾……」馬康武搖搖頭說道。
「所以我從急救箱中取出嗎啡射了牠一鎗．然後把牠帶回來。你看，氧氣罩多適合
牠啊。」
「卡爾，」馬康武說：「這樣做是不對的。」
「為什麼？牠還好啊。我們只要醫好牠，再把牠送回去就可以了。」
「但是你這麼做等於干擾了整個體系。」馬康武說道。
無線電通話器「卡達」一聲打開。「這實在是非常不明智．」萊文透過無線電通話
器說道：「極度不明智。」
「謝謝你，萊文。」索恩說道。
「我完全反對將任何動物帶回拖車裏。」
「現在擔心這個太退了，」哈丁說道。她走到幼龍旁邊，開始將心臟導線接到幼龍
的胸口上；他們聽到心臟怦怦跳的聲音。心跳很快，一分鐘超過一百五十下。「你給他
打了多少嗎啡？．」
「這個嘛，」卡爾說道：「我只是……你知道的，就是那一整瓶。」
「那是多少？十CC嗎h．」
「我想是吧，也許二十CC。」
馬康武看著哈丁。「藥力何時消退？」
「不知道。」她回答。「我曾經在原野上，因為做標記的需要，對獅子和胡狼施打
鎮靜劑。以那些動物來說，劑量和體重之間有一定的相互關係。但是對幼獸來說，這種
關係不可預測；也許幾分鐘，也許幾小時。基本上，這是一種新陳代謝的作用。我一點
也不了解霸王龍的幼龍，但這隻幼龍的新陳代謝非常快，像鳥一樣，牠的心城跳得很快
。我只能 說，要盡快地把牠帶走。」
哈丁拿起小型的超音波掃瞄器，把它靠近幼龍的腿部，然後轉頭看著熒幕。凱莉和
艾比擋住了視線。「拜託，請讓出一點空間，」她說道，艾比和凱莉移動了一下腳步。
「我們時間不多了，拜託。」
他們移動之後，哈丁著到幼龍腿骨白綠色的輪廓。她驚訝地思忖，看起來竟像一隻
大鳥；有點像禿鷹或白鶴。她移動掃瞄器。「好……這裏是蹠骨……這裏是脛骨和腓骨
，也就是下腿部的兩根骨頭……」
艾比問道：「為什麼骨頭照出來會有深淺不同的顏色？」在淡綠色的腿部輪廓中有
一些白色不透明的部分。
「因為牠是隻幼龍－－」哈丁答道。「牠的腿中大部分仍是軟骨，鈣化的硬骨成分
很少。我猜想這隻幼龍大概還不會走路呢－－起碼，走得不是很好。你看，在膝蓋骨的
部分……會有血液補充到關節囊裏……」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解剖學的知識啊？」凱莉問道。
「我必須要知道。我花了很多時間研究肉食性動物吃剩的屍骨，」她說道：「仔細
檢查一塊塊吃剩的骨頭，然後判斷出被吃掉的是哪種動物。要做到這一點，必須非常了
解比較解剖學。」她在幼龍的腿上移動著掃瞄器。「而且我父親是一位獸醫。」
馬康武突然抬起頭來。「你父親是位獸醫？」
「是的。他是一位鳥類專家，在聖地牙哥動物園工作。我看不到……你可不可以把
這個放大？」
艾比轉動一個開關。影象立刻放大一倍。
「喔，可以。很好，就在那裏，你看得到嗎？」
「沒看到。」
「是中腓骨。看到了嗎？一條細細黑黑的線。那就是骨折處，就在骨后骨上方。」
「在那邊的一條小黑線嗎？」艾比問道。
「那條黑線對這隻幼能來說意味著死亡，」哈丁說道：「腓骨不會立刻癒合，因此
當牠以後腿站立時，踝關節無法轉動，往後沒有辦法跑，甚至可能不會走路。牠會殘廢
，可能長不至幾個星期大，就會淪為肉食性動物的佳餚。」
卡爾說：「但是我們可以醫好牠。」
「好，」哈丁說道：「那你要用什麼代替石膏呢？」
「二酯梅。」卡爾說道：「我帶了一千克二酯梅，全把它裝在一百CC的：試管中。
我帶了很多，要當接合劑用的。那種東西是聚合樹脂，凝個起來硬得像鋼一樣。」
「很好，」哈丁說道：「那同樣會要了牠的命。」
「是嗎？」
「卡爾，牠在不斷地長大，幾個星期之後，會比現在還大。我們需要某種堅硬同時
又 兼具生物分解性的東西，」她說道：「某種四、五個星期內，牠的腳痊癒後，就會
消耗掉的東西。你身邊有什麼呢？」
卡爾皺著眉頭。「我不知道。」
「但你知道，我們時間不多了。」哈丁說道。
卡爾開口道：「索恩，這就像妳那些有名的測驗題之一。如何只用棉花棒和強力膠
製造一個恐龍模型？」
「我知道。」索恩答道。他可以感受到整個情況有些諷刺。三十年來，他常將這一
類問題丟給那些唸工程的學生。現在，他自己就面對著這樣的一個問題。
卡爾說道：「也許我們可以將樹脂分解－－把它和一些像是食用糖的東西混和。」
索恩搖搖頭。「蔗糖中的挫基群會使樹脂易碎。它變硬的情況還不錯，但是只要一
走動，就會像玻璃一樣地碎掉。」
「如果我們將它和浸過糖水的布混在一起，你看怎麼樣？」
「妳是說，讓細菌去腐蝕糖布？」
「沒錯。」
「然後模子就會破裂？」
「對的。」
索恩聳聳肩。「可能行得通吧，」他說道：「但是沒試過，我們不知道這模子能維
持多久。可能幾天，也可能幾個月。」
「這樣太久了。」哈丁說道：「幼龍生長得非常快。如果成長受到壓抑，最後牠會
因為這個模子而變成殘廢。」
「我們所需要的，」卡爾接口道：「是一種有機樹脂，它能夠形成一種可自行分解
的黏合劑。類似某一種膠狀物。」
「香口膠？」艾比說道：「我有很多－－」
「不，我所想的是不同的膠。在化學上來說，二酯梅－－」
「我們無法用化學的方法解決，」索恩說道：「我們沒有這樣的東西。」
「那我們還能怎麼辦？我們別無選擇－－」
「能不能做出一種有截然不同性質的東西呢？」艾比說道：「一方面堅硬，另一方
面易碎？」
「辦不到的，」卡爾回答道。「那是一種同質性的樹脂。都是同樣的東西、同樣的
黏膠，一旦乾了，就會變得很硬，而且－－」
「不，等一等，」索恩說著轉向艾比。「艾比，妳的意思是？」
「這個嘛，」艾比答道。「哈丁說幼龍的腿會不斷長大。意思就是說它會變長，這
對模子沒什麼影響，但變寬就會有影響，因為這樣會壓逼到腿。如果在直徑上做成容易
碎裂的話－－」
「他說得對。」索恩說道：「我們可以用結構上的方法來解決。」
「怎麼做？」卡爾問道。
「只要嵌入一條分裂線就可以了。也許可以用鋁箔。我們煮飯用的還有一些。」
「那太脆弱了。」艾比說道。
「如果外面包上一層樹脂就不會了。」索恩轉向哈丁。「我們所能做的就是製作一
個能夠承受縱向壓力的模子，但是橫向則無法受壓。這是個簡單的工程問題。幼龍可以
帶著套子四處走動，只要壓力是縱向的，一切就都不會有問題。但是當腿長大時，它會
撐破分裂線，然後套子就會脫落。」
「沒錯，就是這樣。」艾比點頭道。
「做那個會很困難嗎？」她問道。
「不會，應該是相當容易。只要做一個鋁箔套子，外面再包上一層樹脂就可以了。
」
卡爾說：「包裹套子的時候，要用什麼來固定它呢？」
「香口膠怎麼樣？」艾比說道。
「真聰明。」索恩微笑道。
就在那時候，小雷克斯霸王龍轉動身體，腿抽動著。牠抬起頭，微弱地低叫一聲。
氧氣罩掉了下來。
「趕快，」哈丁抓著牠的頭說道：「再打些嗎啡。」
馬康武準備好一瓶，猛地將它注入幼龍的脖子。
「現在只要五cc。」哈丁說道。
「多一點有什麼關係？讓他昏睡久一點罷了。」
「馬康武，牠現在仍因為受傷而處於驚嚇狀態中，太多嗎啡會要命的，而且會讓牠
呼吸停止。牠的腎上腺可能也處在壓力中。」
「如果牠剛好有腎上腺的話。」馬康武說道：「雷克斯霸王龍到底有沒有荷爾蒙，
我們並不知道。」
無線電通話器開啟，萊文說道：「馬康武，這是妳的說法。從事實的角度來看我想
恐龍可能有荷爾蒙。很多強而有力的理由逼使我們想象牠們有。既然已經惹上帶回幼龍
這個錯誤的麻煩，你不妨替牠抽點血。另外，索恩，你可不可以去接一下電話？」
馬康武嘆了口氣。「唉，那個傢伙，」他說道：「已經開始搞得我心神不寧了。」
索恩沿著拖車走到靠前面的通信模組前。萊文的要求很奇怪；整輛拖車中都有很完
備的擴音系統。這一點萊文知道，因為這個系統就是他自己設計的。
索恩拿起電話。「喂？」
「索恩，」萊文說道：「我直接切入正題。將幼龍帶回拖車是一項錯誤。這是自找
麻煩。」 「怎麼樣的麻煩？」
「我們無法預知，這就是重點，而我不想驚動大家。但是，你何不將孩子們帶來我
這裏待一會兒呢？你和卡爾都來吧，怎麼樣？」
「你現在是要我離開這裏。你認為真有這個必要嗎？」
「一句話，」萊文回道：「是的，沒錯。」
注射嗎啡時，幼龍「咻咻」地喘著，然後又倒回不鏽鋼盤上。哈丁調整掛在牠臉上
的氧氣罩。她轉向熒幕，想要檢查心跳的速度，但是艾比和凱莉文擋住了她的視線。「
孩子們，讓一讓。」
索恩走向前，拍了拍手。「好啦，孩子們！野外考察！動作快。」
艾比問道：「現在？但是我們想看幼龍－－」
「不行，不行。」索恩答道。「馬康武博士和哈丁博士工作需要空間。現在是到觀
測站上做野外考察的時間了。一整個下午我們都可以看到恐龍。」
「但是博士－－」
「不要和我爭辯。在這裡我們只會礙手礙腳，而且我們決定要去。」索恩命令道：
「卡爾，你也一起去。讓這對情侶在這裏工作吧。」
隔沒多久，他們走了。拖車的門「砰」地一聲在他們身後關上。哈丁聽到「探險家
」離開時，摩打「嗡嗡」輕轉的聲音。她傾身調整幼龍的氧氣罩，並且說道：「我們是
情侶？」
馬康武聳聳肩。「這個萊文……」
「這是萊文的主意嗎？把大家都趕出去？」
「或許吧。」
「他是不是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事？」
馬康武笑著。「我可以確定他是這麼認為的。」
「好吧，我們開始動手做模子。」她說道：「我希望能趕快做好，然後把這隻幼龍
帶回牠的巢裏。」
觀測站他們到達觀察站時，太陽已經躲到低垂的雲朵後面。整個山谷沉浸在柔和的
太陽餘暉中，卡爾將「探險家」停在鋁製鷹架下，其他人則爬到上面的小屋子裏。萊文
在那兒，透過雙筒望遠鏡瞭望著。看到他們，他似乎並不高興。「不要一直到處走動。
」他不悅地說道。
從這間小屋的位置望去，可以將整個山谷的景觀盡收眼底。北方的某一處，雷聲「
轟隆」作響。溫度降低，空氣變冷了，令人感到一陣哆嗦。
「是不是會有暴風雨呢？」凱莉問道。
「看起來是。」索恩答道。
艾比疑惑地看著觀測站的鋁製屋頂。「我們要在這兒待多久？」
「一陣子吧。」索恩說道：「這是我們待在這兒唯一的一天，直升機明天早上會來
戴我們走。我認為你們這些孩子應該有機會在原野上再看一次恐龍。」
艾比歪頭看著他。「真正的原因是什麼？」
「我知道。」凱莉以世故的音調說道。
「是啊！到底是什麼呢？」
「馬康武博士想單獨和哈丁在一起，笨蛋。」
「為什麼？」
「他們是老朋友啊！」凱莉說道。
「那又怎麼樣？我們只是想看一看嘛。」
「不行。」凱莉說道：「我的意思是，他們是那種老朋友。」
「我知道你在說什麼。」艾比說道：「你知道的，我不笨。」
「閉嘴。」萊文說道，他正用望遠鏡往外看。「你們錯過有趣的事了。」
「什麼事啊？」
「那些三角龍，就在下面的河邊。好像有什麼事困擾著牠們。」
一群三角龍本來在河邊喝水喝得好好的，但是現在開始騷動起來。牠們的叫聲尖銳
不協調，聽起來有點像狂吠的狗。
艾比轉過身去看。「樹裏面有東西，」他說道：「在河的對面。」樹後有個黑影在
移動。
三角龍群開始朝後靠攏，形成一個玫瑰花形的圖案。牠們的椅角一致朝外，對抗著
不見的威脅。唯一的一隻幼龍站在中間，害怕地叫著。其中有一隻，大概是牠的母親，
轉過身去用鼻子輕觸安撫著。之後，那隻幼龍就不叫了。
「我看到牠們了。」凱莉盯著樹說道：「是猛獸，在那兒。」
三角龍群面對著猛獸，上下揮動銳利的犄角並狂嗥著，形成一種可移動的尖刺屏障
。
牠們之間共同協調、抵禦外敵的意圖是很明顯的。
萊文高興地笑著。「從來就沒有證據可以證明這種現象，」他突然很愉快地說著：
「事實上，大多數古生物學家都不相信這種事會發生。」
「不相信什麼事會發生？」艾比問道。
「就是這種群體防衛的行為。特別是三角龍－－因為看起來有點像犀牛，所以大家
都認為牠們應該像犀牛一樣過著非群居的生活。但是現在我們看到－－嗯，沒錯。」
一隻迅猛龍獨自從樹下跳出來。牠以後腳迅速地跳動，並且以僵直的尾巴來平衡身
體。三角龍群看到迅猛龍出現，大聲地叫著。其牠迅猛龍仍舊躲在樹叢裏。完全現身的
這隻迅猛龍慢慢地繞著三角龍群呈半圓形移動，踏進遠在另一頭的水窪裏，輕鬆地游過
去，從另一頭的河邊上岸。牠出現在位於吠叫的恐龍群上游五十碼處，三角龍們則移動
著，呈現出一個聯合陣線，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隻迅猛龍上。
慢慢地，其牠的迅猛龍開始偷偷溜出牠們躲藏的地方，壓低身體前進，以高高的
草叢為掩護。
「天啊，」艾比嘆道。「牠們在捕食三角龍。」
〞「一整群，」萊文點頭說道。他從小屋的地板上撿起一小張糖果紙，然後鬆手，
看著它在風中「啪噠」地飛走。「那群迅猛龍處於下風的位置，所以三角龍聞不到牠們
。」他又將望遠鏡舉到他的眼前。「我想，」他說道：「我們即將目睹一場殺戮。」
當迅猛龍漸漸圍攏三角龍群時，牠們凝神觀著。突然間，閃電到過島的外圍，燦爛
地照亮整個山谷。一隻潛近的迅猛龍嚇得站了起來，牠的頭剎那間露出了草堆。
三角龍至立刻又開始移動，重新組織以對抗新的威脅。所有的迅猛龍都停止不動，
好像要重新考慮牠們的計畫一樣。
「發生了什麼事？」艾比問道。「牠們為什麼要停住？」
「牠們遇上了麻煩。」
「為什麼？」
「你看牠們，主要的那一群還在河的對面。太遠了，沒有辦法發動攻擊。」
「你是說牠們放棄了？就這麼放棄了？」
「看起來是這麼回事。」萊文說道。
草叢裡的迅猛龍一隻隻抬起頭來，現出牠們所在的位置。每出現一隻新的迅猛龍，
三角龍就大聲地叫著。迅猛龍好像知道大勢已去，悄悄地掉頭退回樹林裏去。三角龍看
到牠們撤退，叫得更加大聲。
然後在河邊的那隻迅猛龍突然衝了出去。牠的速度奇快－－快得令人吃驚－－像隻
印度豹似地飛奔五十碼，拉近牠和三角龍群的距離。三角龍群來不及重新變換隊形，幼
龍暴露在外。牠看到逼近的侵略者時，不由得驚駭地尖聲呼叫。
那隻迅猛龍抬起後腿，躍入空中。天空又再次出現一道閃電，亮光中，他們看到那
雙彎曲的爪子在空中高舉著。在最後一刻，最靠近的三角龍移動身軀，舞動帶有寬頸盾
的大頭和長角，朝迎面而來的迅猛龍一掃而過，打得牠飛了出去，撲倒在泥濘的河邊。
那隻三角龍立刻高舉著頭向前衝。靠近迅猛龍時，牠條地停止，低下頭，將頭上的犄角
瞄準倒在地上的迅猛龍刺去。但是迅猛龍的動作很快；牠發出「嘶嘶」的聲音一躍而起
，使得三角龍的犄角失去準頭地刺入泥地裏。牠向側面翻滾，同時朝三角龍的鼻子踢去
，彎而大的爪子抓得牠流出血來。三角龍咆哮著，但是那時，另外兩隻三角龍也向前衝
去，其他的則留在後面保護幼龍。那隻迅猛龍踉蹌地離開，退回草叢裏。
「哇，」艾比叫道：「真是了不起！」
一群恐龍金恩來到三岔路口時，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他將車子開往左邊，走進一條
寬大的泥 路。他立刻認出這條路就是可以通向那艘舶的山脊路。當他往左邊看時，可
以看到下面的整個東山谷。船還在那裏。太好了！他歡呼一聲，猛地加速前進，整個人
覺得好像得救了一般。他看到西班牙漁夫在甲板上望著天空。儘管可能有暴風雨要來臨
，他們似乎並不打算離開，也許是在等陶傑遜。
金恩心想那樣也好，他幾分鐘之內就可以到達那裏。費盡力氣逃出茂密的叢林後，
他終於可以看清楚他所在的位置。山脊路很高，是順著火山脊之一的山峰而成的。那上
頭幾乎沒什麼樹木，一路上彎彎曲曲，使他能夠看遍整座島嶼。向東，他可以看到下面
的溪谷以及岸邊的船；向西，他可以直接看到實驗室和馬康武的兩輛拖車，車子就停在
空地較遠的那一頭。
他心想，他們從來就不了解馬康武在這該死的地方做些什麼。現在那些都不重要，
因為自己就要離開這座島了；這才是唯一重要的事。他幾乎已經可以感覺到甲板就在他
腳下，也許某一個漁夫還有啤酒呢－－喝一瓶冰涼解渴的啤酒，然後乘船順流而下，撤
出這該死的小島。他要敬陶傑遜一杯，那是他該做的。
也許，他暗自想著，我會有兩瓶啤酒呢。
金恩來到一處彎道．他看到路上站滿了一群動物。牠們是某種綠色恐龍，大約四呎
高，頭大大圓圓的，上面還有一堆小角。牠們讓他想起綠色的水牛，但是太多了。他緊
急剎車；車子偏了個方向後才停止。
綠色恐龍看著他的車子，並且沒有移動，只是傭懶滿足地站在那裏。金恩等待著，
手指像是打鼓一樣在方向盤上敲著。但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於是他開始按喇叭，並且打
開前方向燈。
綠色恐龍只是瞪著他看。
牠們的長相很有趣，額頭平滑凸出，上頭布滿了小角。牠們只是望著他，呆呆的像
隻牛。他將車子上了檔，慢慢地向前移動，希望能夠穿過牠們繼續前進。牠們沒有向旁
邊挪動。終於，他的前保險桿碰到了最靠近的一隻綠色恐龍，牠咕噥了一聲，往後退了
幾步，然後低下頭，用力地撞向車子的前端，「眶噹」一聲！
他暗叫道，該死！如果不小心的話，有可能會刺破冷卻器。他又停下車子等待，任
摩打空轉著。那些恐龍又靜了下來。
好幾隻躺在路上，他不能輾過牠們。他向前看著河和船，就在不到四分之一哩遠的
地方。他從來就沒有發現目標是這麼地近。他看著，發現漁夫們在甲板上非常地忙碌。
他們搖搖晃晃地收回舷側的弔架，並將它綁住。他們準備好要離開了！
他心裏想著，不可再等下去。他打開車門爬出去，將車于留在路中央。綠色恐龍立
刻跳起來，最近的一隻甚至衝向他。車門開著，綠色恐龍撞上去，「砰」地一聲將其關
上，在門上留下一個大凹痕。金恩爬向山崖邊，結果發現他正位於一處筆直陡峭的斜坡
頂端，大 約有一百多呎高，他絕對不敢從這裏爬下去。前面一點的斜坡沒有那麼陡峭
，但是已有更多的綠色恐龍朝他發動攻擊。他別無選擇，只好繞到車子後面。當時剛好
另一隻綠色恐龍衝撞尾燈，把塑膠蓋子撞碎了。
第三隻綠色恐龍直接撞上車子的後面。當牠用力撞上保險桿時，金恩剛好攀到後備
輪胎之上。前後晃動的力量將他震了下來，他跌到地上滾出去，而「水牛」則「哼哼唧
唧」地圍繞在他身邊。他站起來跑到路的另外一邊。那條路不太斜，他攀爬上去，躲進
樹叢裡。綠色恐龍們沒有再追他。但是這樣做對他並沒有好處，因為他現在位於目標的
反方向！
無論如何，他得回到另一邊去。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他爬到斜坡頂端，然後往下走，口裏不斷咒罵著。他決定要向前推進一百碼左右，
直到能夠脫離那群會撞人的動物，然後再橫過道路。如果辦得到，他就可以上船了。
此刻，他的四周都是濃密的叢林。他一不小心失足滾下了泥濘的斜坡，當他再站起
來時，已經不知道該往哪裏去了。他現在的位置是在一個山谷的谷底，棕櫚樹有十呎高
，非常濃密。環顧四周，他無法看到幾呎外的地方。一陣驚慌後，他發現不知道該往哪
裏走。
他推開潮濕的葉子前進，希望能夠走回原路。
孩子們仍舊透過爛杆看著即將撤離的迅猛龍。索恩將萊文拉到一邊，然後悄悄地說
「你為什麼要我們到這兒來？」
「只是預防措施罷了，」萊文說道：「將幼龍帶到拖車上是自找麻煩。」
「怎麼樣的麻煩？」
萊文聳聳肩。「問題就出在我們不知道會有怎樣的麻煩。但是一般來說，做父母的
都不喜歡他們的小孩被帶走；而這隻幼龍山好有對非常巨大的父母。」
從觀測站的另外一邊傳來艾比大叫的錢音：「快看！快看！」
「什麼東西？」萊文問道。
「是一個人。」
金恩氣喘呀叮地走出叢林，來到平地上。他終於可以看到他身在何處！他全身上下
又濕又泥濘。他停下來，想要確定方位。
他失望地發現，他的位置離那般船很遠。事實上，他好像仍舊在反方向上。他面對
的是一片遼闊的草原，上面淌過一條河。這片草原空蕩蕩的，只有幾隻恐龍逗留在下面
較遠的河岸旁。牠們都是長角的恐龍：三角龍，看來有點被激怒了。成年的三角龍上上
下下舞動著牠們的頭，並且大聲狂叫。
很明顯的，他必須沿著這條河一直走到船的所在。但是他得很小心地繞過這群三角
龍。他的手伸入口袋裡，拿出一顆糖果。他邊看看三角龍邊撕開包裝紙，希望牠們會自
動走開。走到船邊要花多少時間呢？他的腦子裡就只想著這個問題。他決定繼續前進，
管它 什麼三角龍不三角龍的。他開始在高樹叢裏走動。
然後他聽到爬蟲類的「嘶嘶」聲。那是從草叢裏傳來的，大概在他左邊的某一處。
而且他注意到一種氣味，一種特殊的腐敗氣味。他停下來等著，但糖果吃起來再也沒有
那麼香了。
然後，他聽到身後有水花濺起的聲音，是從河裏傳來的。
金恩轉過身去看。
「是吉普車上其中的一個人。」艾比站在觀測站上說道：「但是他在等什麼呢？」
因為處於有利的地點，他們可以看到迅猛龍的黑影在河另一邊的草叢裏移動。現在
有兩隻迅猛能在水裏拍打著向前游動。向那個人的方向游去。
「喔，不好了。」艾比叫道。
金恩看到兩隻黑色、有斑紋的恐龍游過河來。牠們以後腿行走，有點跳動的樣子。
牠們的身體反映在流動的河水中。游過來的兩隻恐龍大嘴開開台合，並且對著金恩邪惡
地發出「嘶嘶」的聲音。
他向上游瞧了一眼，看到另一隻恐龍正在過河，隨後還有一隻。那些恐龍已經深入
水中，開始游過來。
金恩向後退離河邊，朝高草叢裏移動，然後轉身拔腿就跑。草高及胸，他氣喘如牛
奮力地跑著。突然間，另一隻恐龍的頭出現在他面前，朝他嗥叫著。他急忙閃避，改變
方向，但是最靠近的一隻恐龍突然躍入空中。牠跳得很高，身體飛離草叢。他看到整隻
恐龍在空中飛過，兩隻後腿高舉，準備要攫取獵物。他隱約看到彎曲、有如短劍一般的
利爪。
金恩再度轉身，那隻恐龍在他身後落地時淒厲地叫了一聲．然後涼到草叢裏。金恩
繼續向前跑，恐懼激發了他的力量。他聽到身後的恐龍低吼著，便用力地跑。前面是另
外二十碼的草地，再來就又是叢林了。他看到樹－－巨大的樹。他可以爬上樹，然後逃
跑。
他看到左邊有另外一隻恐龍橫越過空地朝他飛奔而來。然後他看到牠高出草面上的
頭，那隻恐龍移動的速度真是出奇地快。他心想：這次我迷不掉了。
但是他會奮力一搏。
氣喘叮叮，肺部快要麻痺，但他仍一心要衝向樹林。現在只剩下十碼了。他的手臂
用力擺動，腳也奮力地跑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然後有東西從後面朝他重重地一擊，逼使他跌到地上。他感到背後有一股向下蔓延
灼熱般的疼痛，他知道那是恐龍的爪子。當他被打倒在地時，那銳利的爪子深深戳進他
背上的肉。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試著要滾動，但是背上的恐龍緊緊扣住他，使他動彈
不得。
他被壓在地上，恐龍仍舊在他背後大叫著。他的背真是疼痛難當，痛得他頭昏眼花
。
然後他感覺到脖子後面有一陣熱氣，而且聽到噴鼻息的聲音，他真是害怕到了極點
。
然後，突然間，他感到有些疲倦，這濃濃的睡意來得正是時候。一切都慢了下來
，彷彿是在夢中一樣，他可以看到在他面前的每一根草。他無力地看著草叢，幾乎忘了
脖子上劇烈的疼痛，而且也不在乎他的脖子就在恐龍的上下顎之間。這一切好像都是發
生在別人身上，而他遠在幾哩之外。當他意識到頸骨碎裂，發出「卡啦卡啦」的聲響時
，他一度感到吃驚－－然後，一片漆黑。
化為烏有。
「不要看。」索恩叫道，將艾比從高地上的欄杆旁帶開。他將艾比摟在胸前，但是
艾比又不耐地推開他，想要看看接下來的情況。索恩伸出手要拉凱莉，但是她也閃開他
，往外瞪視著草原。
「不要看，」索恩不斷說看：「不要看。」
孩子們凝視看，靜靜地看著。
萊文將他的望遠鏡瞄準那場殺戮。現在，有五隻迅猛龍圍著屍體咆哮，兇狠地撕咬
著。正當他在觀看時，其中一隻迅猛能將頭往上猛地一抬，撕下一片浸濕鮮血的襯衫，
破破爛爛的，正是衣領的一角。另一隻的嘴裏晃動著那個斷了的頭。最後，那個頭「砰
」地掉在地上。雷「轟隆轟隆」地打著，閃電也掠過遠處的天邊。天漸漸黑了，萊文也
漸漸看不清楚實際的情形。但是很清楚的一點是，不管他們狩獵時有什麼樣的階級劃分
，在這場殺戮中，一切都不復存在。
呈現在眼前的是各自為自己打算的景象。狂暴的迅猛龍猛然張口一咬，低下頭去．
將屍體撕成一片片的；而牠們之間也有很多彼此抓咬打鬥的情形。其中一隻站起來，嘴
邊掛著一個棕色的東西。牠嚼著那個東西時，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然後牠轉身離開那
群迅猛龍，用前臂小心地拿著那個棕色的東西。在漸黑的天色中，萊文花了一點時間才
看出來牠在做什麼：牠口裏正嚼著糖果，而且看起來好像樂在其中的樣子。
那隻迅猛龍轉身回去，又將牠的長鼻子埋在血淋淋的屍體中。其他的迅猛龍也從草
原的另一端，半跑半飛躍地趕來加入這場盛宴。咆哮聲不絕於耳，牠們個個都投身這場
爭奪戰中。
萊文拉下他的眼鏡，看看兩個孩子。他們正靜靜地觀看著這場殺戮。
陶傑遜陶傑遜被一種吵鬧的「啾啾」聲吵醒，聽起來像是周圍有好幾百隻小鳥在叫
。慢慢地，他發現自己仰躺在一片潮濕的斜坡上。他想要動，但是身體又重又痛，像是
有某種重重的東西壓在他的腳土、肚子上和手臂上。胸口上的重力壓得他無法呼吸。
他很睏，出奇地睏。現在，在世界上，他最想做的就是回去睡覺。陶傑遜漸漸地
陷入昏迷狀態，但是有一個東西拉扯著他的手。一根接著一根，用力拉著他的手指，好
像要將他拉醒一樣，慢慢、慢慢地要將他拉回來。
陶傑遜張開眼睛。
有一隻綠色恐龍站在他的手邊，牠彎著身體，用小嘴咬著他的手指，並用力拉扯手
指的肉。他的手指在流血；一小塊一小塊破爛的肉已經被咬掉。
他驚訝地抽開手，「啾啾」的聲音突然變得更大聲。他轉頭一看，發現他被這些小
動物包圍著；牠們站在他的胸口和腳上，體形大小和雞一樣，而且像雞一樣琢咬他，他
的腹部、大腿、胯下……立刻出現一點一點的咬痕。
陶傑遜覺得很惡心，條地跳將起來，驅散了那些動物。牠們困惑地「唧唧」叫著跳
開。
小動物跳到幾呎外，然後停下來。牠們回過頭瞪著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害怕的樣子
，相反地，好像在等待什麼事發生。
就在那時候他才知道牠們是什麼。牠們是始秀顎龍。
食腐動物。
該死，他心想。牠們認為我已經死了。
他搖搖晃晃地後退，幾乎失去平衡。他覺得疼痛，而且頭部一陣暈眩。小動物「啾
啾」
叫著，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去，去，」他揮動手說道：「走開。」
牠們沒有離開，只是站在那裏，滑稽地把頭歪向一邊，然後等待著。
他低下頭，上下打量一下自己。他的襯衫、他的褲子，上面竟有上百個破洞。血從
那幾百個小傷口中流出來沾到衣服上。他覺得頭暈，雙手撐在膝蓋上。他深吸一口氣，
看著自己的血一滴一滴地滴到布滿樹葉的地上。
該死，他自忖道，又深吸一口氣。
他不動時，牠們就開始一步步逼近；他站起來。牠們就向後退。但是一會兒之後，
牠們又開始向前挪動。
有一隻走近了，陶傑遜兇狠地踢了牠一腳，踢得那小小的身軀飛了出去那隻恐龍驚
駭地哀號一聲，但是牠卻又像貓一樣地落地，直立著並且絲毫沒有受到傷害其牠的留在
原地不動。
等待著。
他四處張望了一下，發現天黑了。他看看手表：六點四十分，離日落的時候只剩幾
分鐘了。在叢林的遮蓋下，天色已經相當暗了。
他必須到安全的地方去，而且動作要快。他對了一下表帶上的指南針，然後面向南
方。他很確定河的方向在北邊，他必須回到船上，在那裏他就安全了。
他開始走動時，始秀顎龍「啾啾」叫著跟在他後面。牠們和他大約保持五至十呎
的距離。當牠們跳動、闖過矮樹林時，發出一連串嘈雜的聲音。他發現有好幾十隻正跟
著他。
當黑暗降臨時，他們的眼睛閃爍著鮮綠色的光芒。
他的身體到處都痛，每走一步就痛一下，一路上跌跌撞撞的。血不斷地流著，他覺
得非常非常睏倦，心想一定無法一路走到河邊的。他甚至無法再走一、二百碼。他絆到
一截樹根跌倒在地，緩緩地爬起來時，泥土沾上他染血的衣服。他回頭看著身後無數隻
綠色的眼睛，強逼自己繼續往前走。他心想他可以再走一段。然後，就在正前方，他透
過樹林看到一道光線。那是船嗎？但隨即聽到始秀顎龍在身後的叫聲，他加快了腳步。
他撥開樹，看到一間小倉庫，像是堆放工具的倉庫或是崗哨，混凝土製的，屋頂是
鐵皮搭的。有一扇正方形的窗，光線自窗戶透出來。他又跌倒了，這一次，他跪著爬向
那間房屋。他爬到門邊，抓著門把撐起身駐，然後打開門。
倉庫裏空無一人。有幾條穿過地板向上的管子，過去某個時候，這些管子是接到機
器上的，但是現在機器不見了；過去機器栓在水泥地板的位置上仍留有生鏽的痕跡。
在屋裏的一角有一盞電燈。上面裝有定時器，所以一到晚上就會自動打開。那就是
他所看到的光線。這座島上有電嗎？怎麼辦到的？他不在乎。他慢慢地走進屋裡，緊緊
地將身後的門關上，一股腦兒地癱坐在空空的水泥地上。透過骯髒的玻璃窗，他看到始
秀顎龍逗留在外面，敲打著玻璃，並且失望地跳來跳去。但是他暫時是安全了。
當然，他必須繼續前進。無論如何，他得離開這該死的小島。但是不是現在，他想
著。
得晚一點。
他擔心著往後可能遇到的每一件事。
陶傑遜將臉貼在潮濕的水泥地板上，沉沉地睡去。
拖車哈丁將鋁箔套子裝到幼龍的腿上。幼龍仍舊昏睡著，呼吸平順但是一動也不動
。牠的身體已放鬆，氧氣正輕輕地輸送著。
她捏好一個長六吋的鋁箔套子。為了要做好模子，她開始使用一把小刷子在套子外
面塗上一層樹脂。
「那裏有多少隻猛獸啊？」她說道：「我看到時，實在沒有辦法確定。我想有九隻
吧。」
「比那個數目還要多，」馬康武答道。「我想總共有十一或十二隻吧。」
「十二隻？」她抬頭望著他說道：「就在這座小島上？」、樹脂和黏膠一樣有一股
強烈刺鼻的味道。她均勻地將樹脂塗在鋁箔上。「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知道，」他說道：「那個數目是太多了。」
「馬康武，簡直差太遠了。」她的手沒有停過。「一點都不合理。在非洲，像獅
子那種具主動性的肉食性動物都是非常分散的。每十平方千米才有一隻獅子，有時候甚
至是十五平方千米，唯有如此，生態才得以維持平衡。像這樣的一座小島上，不應該有
超過五隻以上的猛獸。這個你拿著。」
「嗯。但是不要忘記，這裏的獵物都很龐大……有些動物重達二、三十公噸呢。」
「我不相信那是因素之一，」哈丁說道：「但是為了我們的辯論起見，那就姑且說
是吧。因為我懷疑那樣的猜測，所以我才說這座島上有十隻猛獸。但是你告訴我有十二
隻，而且島上還有其他重要的肉食性動物。比如說雷克斯葫王龍……」
「沒錯，是有。」
「十二隻太多了。」她搖著頭說道。
「這裏的動物相當稠密。」馬康武說道。
「還不夠稠密。」她說道：「一般來說，有關肉食性動物－－不管是印度的老虎，
還是非洲的獅子－－的研究似乎全部都顯示出，每兩百隻獵物可以支持一隻肉食性動物
。我的意思就是，在這裏要支持二十五隻肉食性動物，島上至少要有五千隻獵物。在這
座島上有可能嗎P．」
「不可能。」
「你認為這座島上總共有多少隻恐龍？」
他聳聳肩。「一、二百隻吧。至多也許五百隻。」
「馬康武，所以你先前的推測是錯的。抓住這個，我去掌燈。」
她拿著紅外線燈在幼龍身上晃動，好讓樹脂變硬。她調整了一下幼龍鼻子上的氧氣
罩。
「這座島沒有辦法養活所有的肉食性動物，」她說道：「雖然如此，但是牠們還是
在這裏。」
他問道：「那這要怎麼解釋？」
她搖搖頭。「一定是有一個我們不知道的食物來源。」
「妳的意思是說有一個人為的來源？」他說道：「我認為沒有。」
「不是的。」她說道：「人為的食物來源會讓動物變得溫馴。但是這些動物一點也
不溫馴。我可以想到唯一的可能就是獵物之間的死亡率有差別。如果牠們長得很快或死
得很早，那麼，這就提供了比我們預期的還要多的食物來源。」
馬康武說道：「我注意到一點，最大的動物體形看起來似乎很小，好像還沒有成熟
一樣，也許牠們很早就被殺光了。」
「也許吧，」她說道：「但是如果牠們之間死亡率的差別大到足以養活這批動物，
那我們應該可以看到許多死去動物的屍體和白骨才對。你看到了嗎？」、馬康武搖搖頭
。「沒有。事實上，既然你提到這一點，坦白說，我根本沒有看到任何 屍骨。」
「我也沒有。」她把燈推開。「馬康武，這座島有點兒詭異。」
「我知道。」馬康武說道。
「你知道？」
「嗯，」他應道：「我一開始就有點懷疑了。」
雷聲隆隆。從觀測站上看下去，下面的草原上，除了遠處猛獸的叫囂聲外，是一片
的漆黑和靜寂。「也許我們應該回去。」卡爾擔心地說道。
「為什麼？」萊文回答道。萊文換上了他的夜視鏡，很高興自己想到要把他們帶過
來。
透過夜視鏡，整個世界看起來是淡綠色的。他清楚地看到圍著獵物的猛獸，高草被
踐踏得東倒西歪，地上到處都是血。雖然他們還聽得到那些動物咬碎骨頭的聲音，但屍
體老早就被啃食精光。
「我只是想，」卡爾說道：「現在是晚上，在拖車裏應該會比較安全。」
「為什麼？」萊文問道。
「這個嘛，拖車有經過特殊的設計，很堅固也很安全。上面有我們需要的一切東西
。
我只是想我們應該待在那兒。我是說，你該不會打算整個晚上都待在外面吧？」
「不。」萊文說道：「你把我看成什麼，狂熱分子啊？」
卡爾偷偷抱怨了一下。
「但是我們還要再待上一陣子。」萊文說道。
卡爾轉向索恩。「博士？你說什麼？很快就會開始下雨了。」
「只再待一下子，」索恩說道：「然後我們就一起回去。」
「自從這座島上開始有恐龍以來，至今已經五年了，也許更久，」馬康武說道：「
但是每一隻都是其他地方沒有的。去年，哥斯達黎加的海灘上突然出現許多動物的死屍
，根據報導，太平洋的許多島嶼上也是如此。」
「海水挾帶上來的？」
「大概吧。但問題是，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在五年之後突然間出現？一定是發生
了某種改變，只是我們不知道－－等一等。」他從桌邊離開，走向儀表板，轉向熒幕。
「你在做什麼？」哈丁問道。
「艾比幫我們連上舊的網絡，」他說道：「裏面還有八○年代的研究檔案。」他移
動著滑鼠。「我們還沒有看過……」他看到上面出現目錄，顯示出工作檔案和研究檔案
。他開始捲動內文劃面。
「幾年前，他們碰上某種棘手的病，」他說道：「實驗室裏有許多關於那種病的紀
錄。」
「怎麼樣的病？」
「他們不知道。」馬康武說道。
「在野外有許多潛伏期很長的疾病，」她說道：「可能需要五到十年才會顯現病癥
。肇因可能是病毒或是只有蛋白質而無遺傳基因的蛋白質感染素。你知道的，蛋白質斷
片……像是搔癢病或瘋牛症。」
「但是，」馬康武說道：「只有吃到受污染的食物才會感染那種疾病。」
接著是一陣靜默。
「據你推測，那時侯他們用什麼餵食恐龍呢？」她問道。「因為如果是我要養幼龍
的話，我會想知道的。吃什麼？牛奶吧，我想，但是－－」
「牛奶，對，」馬康武說道，邊讀取熒幕上的資料。「前六個星期，山羊奶。」
「那是合乎邏輯的選擇，」她說道：「山羊奶是動物園裏常用的，因為它是低過敏
性的。但是之後呢？」
「給我一分鐘，」馬康武說道。哈丁將幼龍的腿捧在手上等著樹脂變硬。她看著模
子，把它拉到身子邊間一聞，味道還很強烈。「我希望這個味道還好，」她說道：「有
時候如果味道特殊，成年龍是不會讓幼龍回去的。但是也許這個合成物變硬之後，味道
會消散。多久了？」
馬康武看了一下手表。「十分鐘。再過十分鐘就好了。」
她說道：「我要將這個小傢伙送回牠的巢穴。」
雷聲大作。他們望著窗外的黑夜。
「今晚要把牠送回去可能太晚了。」馬康武說道。他的手還在鍵盤上，眼睛則瞪著
熒幕看。
「到底……他們餵恐龍吃什麼呢？哇，找到了。一九八八到一九八九年期間……草
食性的餵食時間是一天三次，吃一種浸軟的植物……肉食性的吃……」
他停住了。
「肉食性的吃什麼？」
「看起來像是一種攪碎的動物蛋白質萃取物……」
「從什麼東西中抽取出來的？一般的來源是火雞或雞，加上一些抗生素。」
「哈丁，」他說道：「他們用的是羊肉。」
「不，」她說道：「他們不會這麼做的。」
「沒錯，他們正是這麼做。他們的供應商使用的是羊肉。」
「你開玩笑的吧。」她說道。
馬康武說道：「那恐怕是真的。現在我來看看是不是可以找到－－」
警報聲輕輕叫起。在他頭部上方的紅色警示燈開始閃爍。一會兒之後，裝在拖車上
面外部的燈全部打開，將四周空曠的草地照得通明。
「那是什麼？」哈丁問道。
「感測器－－某種東西啟動了感測器。」馬康武將視線自熒幕上移開向窗外望去
。除了周圍的高草和漆黑的樹之外，他看不到任何東西。四周靜悄悄的，一片風平浪靜
。
哈丁仍舊目不轉睛地看著幼龍，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知道。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但是有東西觸動了感測器，不是嗎？」
「我想是的。」
「風嗎？」
「外面沒有風。」他說道。
觀測站上，凱莉叫道：「嘿，大家快看！」
索恩轉過身去。從他們在山谷中的位置，他們可、向北看到他們身後高聳的峭壁，
以及在草地上的兩輛拖車。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拖車外面的燈亮起來了。
索恩拿下掛在皮帶上的無線定通話器。「馬康武，你在嗎？」
一陣聲叫後，無線電通話器傳來聲音：「我在這裏，博士。」
「發生什麼事了？」
「不知道，」馬康武說道：「四周的燈突然就亮了起來。我想是有東西觸動感測器
了，但是我們沒有看到任何東西在外面。」
卡爾說道：「現在外面的空氣溫度降得很快。可能是對流中的氣流啟動了感測裝置
。」
索恩問道：「馬康武，一切都沒問題吧？」
「是的，很好。不用擔心。」
卡爾說道：「我一直就覺得我們把感測度調得六高了。就是這麼回事。」
萊文皺著眉頭，不發一語。
哈丁完成了工作，把幼龍包在一條毯子裏，並用布帶將牠綁在桌子上。她走過來站
在馬康武旁邊，眼睛望向窗外。
「你覺得怎麼樣？」
馬康武聳聳肩。「卡爾說是感測器太靈敏了。」
「是嗎？」、「不知道。以前從來沒有測試過。」他掃視空地旁的樹叢，看看有沒
有任何動靜。然後他覺得他聽到哼著鼻子的聲音，幾乎是一種怒吠的聲音。聽起來像是
從他身後某處傳來的。他走到拖車的另外一邊，看看外面的樹。
馬康武和哈丁向外看，努力地用目光在黑夜中搜索。馬康武緊張地屏氣凝神。一會
兒之後，哈丁叮了口氣。「馬康武，我什麼也沒看到。」
「沒有。我也沒看到。」
「一定是項錯誤的警訊。」
然後他感覺到有震動，是某種東西用力踩在地上引起的，且透過拖車的地板傳上來
。
他看看哈丁，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馬康武知道那是什麼東西。震動再次傳來，這次錯不了了。
哈丁瞪看窗外看。她悄悄說道：「馬康武，我看到牠了。」
馬康武轉身和她一起看。她指向窗外最近的樹叢。
「什麼？」
然後他看到一個大頭從一棵樹的樹葉間鑽出來，頭慢慢地左右轉動，好像在聽什麼
一樣。那是一隻成年的雷克斯霸王龍。
「馬康武，」她小聲地說道：「你看－－有兩隻。」
往左邊望去，他看到第二隻從樹的後面站出來。這隻更大，是母的。牠們大聲吼叫
，那叫聲在夜裏聽起來特別深沉、特別響亮。牠們慢慢地從樹的掩護中走出來，來到空
地，眼睛在刺眼的光線下不斷眨著。
「牠們是牠的父母嗎？」
「不知道。可能是吧。」
他回頭瞧了一眼幼龍。牠仍舊昏睡著，呼吸穩定，毯子規律地起伏著。
「牠們在這做什麼？」她說道。
「不知道。」
牠們仍舊站在空地的旁邊，靠近樹林以作為掩護。看起來很猶豫的樣子，牠們等待
著。
「牠們是來找幼龍的嗎？」她說道。
「拜託你，哈丁。」
「我是正經的。」
「太荒謬了。」
「為什麼？牠們一定是跟蹤牠到這兒來的。」
霸王龍抬高頭部，仰著大嘴，呈圓弧形慢慢左右轉動著頭。牠們不斷重複這個動作
，然後朝拖車的方向走前一步。
「哈丁，」他說道：「我們離巢穴有好幾哩遠，牠們沒有辦法追蹤的。」
「你怎麼知道？」
「哈丁－－」
「你自己說過，我們一點也不了解牠們。我們一點也不了解關於牠們的生理學、生
物化學、神經系統或是行為。對於牠們的感覺能力，我們也是一無所知。」
「沒錯，但是－－」
「馬康武，牠們是肉食性動物，視覺、聽覺、嗅覺都很敏銳。」
「對，我想是的。」
「但是還有其他事我們不知道的。」哈丁說道。
「其他的？」馬康武說道。
「馬康武。還有其他類型的感覺形態。蛇感應到紅外線，蝙蝠以男中音定位，鳥類
和烏龜有磁力感應能力－－牠們可以偵測出地球的磁場，這就是牠們藉以遷徙的本錢。
恐龍可能有其他我們無法想象的感應能力。」
「哈丁，這太荒謬了。」
「是嗎？那你給我一個解釋。牠們為什麼會在外面？」
外面的霸王龍靠近樹林站著。牠們安靜了下來，不再嗥叫，但仍舊不斷左右來回呈
圓弧形緩慢地轉動頭部。
馬康武皺著眉頭。「看起來好像……牠們在四處張望……」
「朝亮光看？不會的，馬康武。牠們的眼睛看不到。」
她剛一說完，他就發現她是對的。但是牠們的頭仍不斷地以那種規律的方式來回轉
動。「那牠們在做什麼？用鼻子聞嗎？」
「不是的。牠們的頭高舉著，鼻孔又不會動。」
「用耳朵聽嗎？」
她點點頭。「有可能。」
「聽什麼呢？」
「也許是聽幼龍的聲音吧。」
他又朝她瞧了一眼。「哈丁。幼龍還躺在那兒昏迷不醒呢。」
「我知道。」
「牠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沒有發出我們可以聽到的聲音。」她注視著霸王龍。「但是，牠們正在進行著某
件事，馬康武。我們看到的那種行為是有意義的，只是我們不了解罷了。」
在觀測站上，萊文透過他的夜視鏡看著空地。他看到兩隻霸王龍站在樹林邊，以奇
怪又一致的方式移動頭部。
牠們猶豫地向拖車方向走了幾步，舉起頭，左右轉動，然後好像終於下定決心的樣
子。牠們快速地移動，幾乎是具攻擊性地越過空地。
透過無線電通話器，他們聽到馬康武說道：「是燈光，是燈光引牠們過來的。」
一會兒之後，外面的燈完全關閉，空地上陷入一片漆黑。他們都在黑暗中窺視。馬
康武的聲音說道：「沒錯，就是這樣。」
索恩對萊文說道：「你看到什麼了？」
「什麼也沒看到。」
「他們在做什麼？」
「他們只是站在那兒不動。」
透過夜視鏡，他看到弭王龍停住了，好像因為光線的改變而困惑看。即使離得很遠
，他可以聽到她們的咆哮聲，聽起來很不安的樣子。她們上下擺動巨大的頭。嘴巴不停
地動，但沒有再靠近。
凱莉問道：「怎麼了？」
「牠們在等著，」萊文答道。「至少現在是如此。」
萊文清楚地感覺到霸王龍很不安。對牠們而言，拖車一定是環境中可怕的大改變。
他想，也許牠們會轉身就走。除了體形龐大外，牠們很小心，幾乎可以算得上是膽小的
動物。
牠們再度咆哮。然後他看到牠們移動，直奔黑暗中的拖車。
「馬康武，我們該怎麼辦？」
「該死，如果我知道就好了。」馬康武低聲說道。
他們並肩地在走道上蹲下來，離開窗戶以免被看見。霸王龍不顧一切往前衝。現在
，他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一步一次震動－－兩隻十公噸的動物朝他們逼近。
「牠仍是衝著我們來的！」
「我注意到了。」他說道。
第一隻來到拖車前，因為站得非常靠近，所以整個身體都把窗戶擋住了。馬康武所
能看到的是肌肉非常結實的腿和下腹部。頭部則在他們上面老遠的地方，看不到。
然後第二隻霸王能朝相反方向走過來。兩隻霸王龍開始繞著拖車走，又吼又叫的。
重重的步伐震動他們腳下的地板。他們聞到強烈肉食性動物的氣味。其中一隻擦過拖車
的側面，接著他們就聽到了摩擦的聲音，一種有鱗片的皮膚擦過金屬的聲音。
馬康武突然覺得一陣驚慌，就是那種氣味造成的，他突然從以前的記憶中想起那種
味道。他開始冒汗。他瞥了一眼哈丁，看見她目不轉睛地注意著霸王龍的動靜。「這不
是狩獵的行為。」她在他身邊說道。
「我不知道，」馬康武答道。「也許是。你知道的，牠們又不是獅子。」
其中一隻霸王龍在夜空中咆哮，震耳欲聾的聲音令人心驚膽顫。
「不是狩獵，」她說道：「馬康武，牠們在搜索。」
一會兒之後，第二隻霸王龍回應地叫了一聲。然後牠的大頭就搖搖晃晃地低下來，
停在他們面前的窗戶向裏面窺視。馬康武低下頭，撲倒在拖車的地板上，而哈丁則倒在
他身上。她的一隻鞋壓在他的一隻耳朵上。
「哈丁，不會有問題的。」
他們聽到外面的霸王龍大吼大叫著。
馬康武輕聲說道：「你可不可以稍微挪一挪？」
她移向一邊，他身上的重量慢慢地減輕，同時他也小心地透過椅墊往外偷看。他看
到霸王龍的大眼睛瞪視著他，眼珠在眼眶裏打轉。他看到牠的嘴巴一張一合。霸王龍噴
出的熱氣使玻璃蒙上了一層霧氣。
霸王龍的頭移走，離開了拖車。有一陣子，馬康武覺得輕鬆了不少。但是後來牠的
頭又轉回來，重重地撞向拖車，使拖車劇烈地震動著。
「哈丁，不要擔心。拖車很堅固的。」
她低聲說道：「我不擔心，我一點也不擔心！」
另一邊的雷克斯霸王龍咆哮著並且用牠的鼻子撞擊拖車。支撐拖車的架子被撞得「
嘎吱嘎吱」地叫。現在兩隻霸王龍分站兩邊，開始輪流有韻律地猛撞拖車。馬康武和哈
丁在裏面被震得東倒西歪。哈丁想要站穩，但是霸王龍猛地又是一撞，她又失去了平衡
。每次的撞擊都使地板的傾斜益加嚴重，連實驗器材都飛離桌子，玻璃則是碎了一地。
忽然間，撞擊停止了。一點聲音都沒有。
馬康武快速地跪了起來。他向窗外窺視，看到其中一隻霸王龍的後腿和臀部，牠正
移動身軀往前走去。
「我們要怎麼辦？」他低聲說道。
「卡噠」一聲，無線電通話器打開了。索恩說道：「馬康武，你在那裡嗎？馬康武
！」
「看在老天爺的分上，關掉它。」哈丁輕聲說。
馬康武伸手至腰帶邊，小聲說道：「我們還好。」然後就把無線電通話器關了。
哈丁的膝蓋和手著地，慢慢地在拖車中爬進生物實驗室去。他跟在她後面，看到巨
大的霸王能從窗外注視著裏而被綁住的幼龍。霸王龍發出不平的怨煞聲。
然後牠停住了，看著窗內。
牠又低吼一聲。
「牠要牠的小寶貝，馬康武。」哈丁輕輕說道。
「喔，天知道，」馬康武說道：「我是無所謂啦。」他們趴在地上以免被看到。
「我們要怎樣把幼龍交到牠手上？」
「不知道。把牠推出門外怎麼樣？」
「我可不想讓牠們踩到牠。」哈丁說道。
「誰在乎啊？」馬康武回道。
在窗邊的霸王龍先是發出一陣一連串的咕噥聲，接著就是又持久又具威脅性的怒吼
。
那隻是母霸王龍。
「哈丁－－」
但是她已經站了起來，和霸王龍面對面。她馬上開始講話，聲音輕柔和緩：「沒有
關 係的……現在已經沒有問題了……小寶寶很好……我現在就要解開這些布條……你
可以看著我……」
窗外的那個頭實在很大，把整個窗框都佔據了。哈丁看到牠脖子上結實的肌肉在皮
膚下一波波地堆高起來，嘴巴也慢慢地動著。她為幼龍鬆綁時，手不斷地顫抖。
「對了，就是這樣……妳的寶寶很好……你看，一切都很好……」
下面傳來馬康式的聲音，他蹲在她腳邊問道：「你在做什麼？」
她繼續以輕柔且具安撫性的語調說話。「我知道這聽起來很瘋狂……但是這招對獅
子很有用……有時候……你看，好了……妳的寶寶自由了……」
哈丁掀開毯子，拿掉氧氣罩，這期間她都冷靜地說著話。「現在……我要做的……
」哈丁把幼龍捧在手上。「……就是把牠還給你……」
母霸王龍的頭突然往後收回去，然後用側面撞向玻璃，玻璃「嘩啦嘩啦」地碎裂，
刮落了一張白色的蜘蛛網。哈丁看不清楚，但是她看到一個影子在移動，然後第二次的
撞擊撞掉了所有的玻璃。她把幼龍放在托盤上，當霸王龍的頭闖進來時，便往後跳，深
入拖車好幾呎。母霸王龍的鼻子流下一道道的鮮血，那是玻璃碎片刮傷的。但是在猛烈
衝撞之後，牠的動作就不再充滿暴力，牠變得小心翼翼起來。牠嗅著幼龍，然後從頭往
下在身上檢查了一遍。牠也聞了那個模子，然後用舌頭稍微舔了一下。最後，牠把牠的
下顎輕輕地放在幼龍的胸口上。這個動作維持了很久．一動也不動，只有牠的眼睛慢慢
地眨動注視著哈丁！
馬康武躺在地上，看到鮮血從計時器的邊緣滴下來。他起身就要站起來，但是哈丁
用手將他的頭推回去。她輕聲說道：「噓。」
「發生什麼事了？」
「牠在感覺牠的心跳。」
霸王龍嘶吼一聲，打開嘴，輕輕地將幼龍咬在上下顎間，然後慢慢地縮回去，向外
穿過破玻璃，把孩子帶出去。
牠把幼龍放在地上，他們在裏面看不到。牠俯下身去，頭消失在他們的視線範圍內
。
馬康武悄悄地問：「牠醒了嗎？幼龍是不是醒著？」
「噓。」
拖車外不斷傳來啜食的聲音。聲音中間夾雜著發自喉頭輕柔的低吼。馬康武看到哈
丁傾身向前，想要往窗外看。他小聲問道：「情況怎麼樣？」
「牠在舔幼龍，並且用身子推著牠。」
「然後？」
「就這樣。牠只是不斷地這麼做。」
「那幼龍怎麼樣了？」
「沒怎麼樣。牠不斷地被翻動，看起來好像死了一樣。我們給他打了多少嗎啡啊？
我 是指最後一次？」
「不知道，」他說道：「我怎麼會知道？」
馬康武仍舊躺在地上，聽著母霸王龍舔幼龍和牠輕吼的聲音。終於，似乎經過了一
段
極長的時間，他聽到一聲輕柔尖銳的「吱吱」聲。
「馬康武，牠醒了！幼龍醒了！」
馬康武跪起來，及時朝窗外看到母霸王龍將幼龍銜住口中，開始走向空地旁邊。
「牠在做什麼？」
「我想是要把牠帶回去吧。」
第二隻霸王龍出現在他們眼前，跟在第一隻後面。馬康武和哈丁看著兩隻霸王龍離
開拖車，越過空地去。
馬康武的肩垮了下來。「結東了。」他說道。
「是的。結束了。」她嘆了口氣，然後擦掉前臂上的血跡。
在觀測站上，索恩壓下無線電通話器的按鈕。「馬康武！你在嗎？馬康武！」
凱莉說道：「也許他們關掉無線電通話器了。」
小雨開始輕輕地飄落，拍打著小屋的鋁製屋頂。萊文正用他的夜視鏡看著懸崖。閃
電劃過，索恩說道：「你可以看到那些動物在做什麼嗎？」
「我可以，」卡爾說道：「看起來……看起來牠們正要離開。」
他們都開始歡呼起來。
只有萊文仍保持沉默，靜靜地用夜視鏡看著。索恩轉向他。「是這樣的嗎？萊文，
一切都還好嗎？」
「事實上，我不這麼認為。」萊文說道：「恐怕我們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馬康武透過破碎的窗戶看著逐漸撤退的霸王龍。哈丁在他旁邊不說一句話。她的視
線從未離開過牠們。
雨開始下著：雨水從破掉的窗戶飄進來。遠處雷聲隆隆，閃電霹靂劃過夜空，照亮
了離去時的龐然大物。
兩隻霸王能在最靠近的大樹旁停了下來，把幼龍放到地上去。
「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哈丁說道：「牠們應該要回到巢穴裏去才對啊。」、「
不知道，也許她們－－」
「也許幼龍死了。」她說道。
但是沒有，在下一道閃電中，他們看到幼能在動。牠還活著。當其中一隻霸王龍將
幼龍銜在嘴邊，然後輕輕地把牠放在一棵大樹眾多分枝之一的叉口上時，他們還可以聽
到牠尖銳的叫聲。
「喔，不，」哈丁搖著頭說道：「馬康武，不對。這不對勁啊。」
母霸王龍陪在幼龍身邊一陣子，挪動一下將牠放好。然後母霸王龍轉身，張開嘴巴
，狂吼了一聲。
公霸王龍也回應地大吼一聲。
然後兩隻霸王龍全速衝向拖車，飛奔過空地朝著他們而來。
「喔，天哪！」哈丁驚呼一聲。
「自己要抓緊了，哈丁！」馬康武大叫道：「這下可不好過了！」
這一撞把他們撞得頭昏眼花，向側面飛了出去。哈丁跌落時尖叫了一聲。馬康武撞
到頭，跌到地上去，金星直冒。在他身下，拖車在托架上劇烈晃動，發出金屬摩擦時刺
耳的聲音。霸王龍狂吼，然後又朝拖車猛撞了一下。
他轉過臉去，身旁灑落了一地碎裂的玻璃器皿和實驗設備。當他抬頭一看時，所有
東西都東倒西歪的。他的正上方就是霸王龍打碎的窗戶。雨水從外面飄進來滴到他臉上
。天空出現一道閃電，然後他看到一個大頭向下看著他並且怒吼著。他聽到霸王龍的爪
子用力地刮著拖車側面的金屬車身，然後牠的臉就不見了。不久之後，他聽到牠們邊叫
邊在泥土地中推動拖車。
他叫著：「哈丁！」就在整個世界再度天旋地磚之前，他看到她就在他身後不遠處
。之後，拖車「嘩啦」一聲翻了過去。現在整個拖車的屋頂壓在地上；馬康武開始沿著
天花板爬行，試著找到哈丁。他抬頭看著鎖在實驗台上的實驗設備，就在他的頭上。各
種液體從十幾個不同的地方滴下來；同時有某種東西刺痛了他的肩頭。他聽到「嘶嘶」
的聲音，這時他才知道那一定是某種酸液。
在前面一片漆黑中的某一處，哈丁正在呻吟著。又出現一道閃電．馬康武看見她，
縮成一團地躺在兩節拖車的褶狀連接器附近。那個連接器因為扭曲而幾乎完全靠攏，也
就是說，第二節拖車仍舊是直立的。這實在很瘋狂，一切都很瘋狂。
霸王龍仍舊在外面吼著，然後他聽到某種東西爆開的聲音。他們正在撕咬輪胎。他
心想．太可惜了，牠們咬的不是電池的纜線，不然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突然間，霸王龍又「砰」地一聲撞向拖車，撞得拖車沿著空地橫向滑動。拖車一停
，他們又再撞上去。拖車一直向旁邊滑動。
那時他已經找到哈丁。她把手臂環在他身上。「馬康武。」她叫道。她左邊的臉是
黑的。當閃電再次出現時，他看到她左側的臉上全是血。
「你沒事吧？」
「還好。」她答道。她用手背將眼睛上的血抹掉。「你看得到那是什麼東西嗎？」
藉著另一道閃電的亮光，他看到一大塊玻璃刺進她前額的髮根附近。他把玻璃拔出
來，用手壓住快速湧出的鮮血。他們現在身處廚房；他向上伸手至爐子的地方，拉下一
塊 抹布。他用抹布壓住她的頭，只見那塊布迅速地變黑。
「痛嗎？」
「還好。」
「我想大概還不是太糟糕。」他說道。外面，霸王龍在夜幕中咆哮著。
「牠們在做什麼？」她問道。牠的聲音很模糊。
霸王龍又在撞擊拖車。這次的撞擊似乎使拖車移動得比前幾次遠，不斷地向側面滑
動－－還有向下。
向下滑動。
「牠們正在推我們。」他說道。
「馬康武，推向哪裏？」
「推向空地的邊緣。」霸王龍又撞了一下拖車，車子滑得更遠了。「牠們要把我們
推到懸崖上。」這個懸崖是五百呎高的陡峭岩塊，筆直落到下面的山谷。
一旦掉下去，絕對沒有生還的機會。
她把他的手推開，自己用手壓著抹布。「想想辦法。」
「嗯，好。」他回答。
他鬆開她，做好準備以迎接下一次的撞擊。他不知道該怎麼辦，腦子裹一片空白。
拖車翻了，到處一片混亂。他的肩膀燒傷了，他可以聞到酸液侵蝕襯衫的味道。或者，
說不定正在灼燒的是他的皮膚，而且燒得很厲害。拖車裡一片漆黑，所有的電源都斷了
，到處都是玻璃碎片，而他－－所有的電都停了。
馬康武開始站起來，但是再次的撞擊使他往側面飛出去，他重重地跌下來，頭「砰
」的一聲撞到冰箱。冰箱的門被撞開了，一罐罐的凍牛奶、玻璃瓶一股腦兒地滑落到他
身上；
但是冰箱裏的燈沒有亮。
因為所有的電源都斷了。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
馬康武仰躺在地上，看到窗外霸王龍的大腳踩在草地上。大腳舉起踢向拖車時，天
空又劃過一道閃電，拖車立刻移動了一下，開始滑動，發出剎車時尖銳的聲音，然後就
向下傾斜。
「喔，真是該死。」他說道。
「馬康武……」
但是太遲了，整輛拖車發出金屑摩擦「嘎吱嘎吱」的聲音，然後馬康武看到車子的
前端往下傾斜，整輛拖車滑過了懸崖。剛開始時是慢慢的，然後速度加快，他們的背脊
離開了原本躺著的天花板，每種東西都往下墜，哈丁也往下墜。下墜的那一剎那，她伸
手抓住了馬康武。這時，霸王龍發出勝利的低吼。
他心想：我們正在往下墜。
因為不知道要怎麼辦，所以他伸手抓住冰箱的門，緊緊地抓住。冰箱的門很冷，
而且因為有水氣而滑溜溜的。拖車傾斜下墜，發出驚人刺耳的聲音。馬康武覺得他的手
在那一扇漆著白色的門往下滑，往下滑……往下滑……然後他的手一鬆，整個人往下墜
，無助地往下掉到拖車的另一端。他發現自己正往駕駛座的方向下墜，但是在到達座位
之前，他在黑暗中撞到一件東西，使他感到一陣痛麻而縮成一團。
然後，慢慢地，輕輕地，周圍的一切都變黑了。
大雨在觀測站的屋頂上敲打著，雨幕不斷地自屋緣飛洩而下。萊文擦拭著夜視鏡的
鏡片，然後又將它舉到眼睛上，他在黑暗中注視著懸崖。
卡爾問道：「那是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我無法辨識。」萊文說道。傾盆大雨中很難看到任何東西。幾分鐘前，他們害怕
地看著霸王能將拖車推向懸崖邊。那兩隻龐然大物輕而易舉地就達到目的了。萊文猜想
那兩隻霸王龍合起來大概有二十公噸裏，然而拖車的重量也不過只有兩公噸而已。一旦
牠們把拖車弄翻了，加上牠們用下腹部推它，並且用肌肉結實、勁道十足的腿踢它時，
拖車自然很容易地就在濕草地上滑動起來。
「為什麼牠們要這麼做？」索恩站在萊文旁邊問道。
「我悽疑，」萊文說道：「我們改變了牠們認知中的地盤。」
「怎麼說？」
「你要記得我們現在面對的是何種動物。」萊文說道：「霸王龍的行為很複雜，但
是大多數是出自牠們的直覺。那是沒有經過思考且傾全力而為的行為，而地盤的觀念也
是直覺的一部分。霸王龍會標示地盤並保衛它。那不是經過思考的行為－－牠們的腦子
不大－－但是牠們憑直覺來行動。所有直覺的行為都有觸動點，會引發另一個行為。恐
怕我們搬動幼龍，就已為牠們重劃地盤，把牠們找到幼龍的空地也包括進去了。所以現
在牠們要保衛自己的地盤，方法就是把拖車除掉。」
又閃過一道電光，就在同一驚險的時刻，他們都看到了拖車。第一節拖車已經滑過
懸崖，懸空倒弔著，仍舊和上面空地上的第二節拖車以褶狀連接器連接著。
「那個連接器撐不住的！」卡爾大叫著。「不會很久的！」
在閃電的亮光中，他們看到霸王龍站在空地上。牠們現在正有規律地將第二節拖車
推向懸崖。
索恩轉向卡爾。「我要去那裏！」他說道。
「我跟你去！」卡爾應聲道。
「不用！留下來和孩子們待在一起！」
「但是你需要－－」
「和孩子們待在一起！我們不能單獨留下他們！」
「但是萊文可以－－」
「不，你留下來！」索恩命令道。他已經爬下傾盆大雨中濕滑的支架，走向下面的
「探險家」。他看到凱莉和艾比向下看著他。他跳進車子裏，「卡撻卡撻」地發動引擎
。他已經開始想著到空地的距離，大約三哩，也許更遠。即使開得飛快，也要花七至八
分鐘才能到得了那裏。
到那時可能就太遲了。他沒有辦法及時趕到的。
但是他一定得試一試。
哈丁聽到「嘎吱嘎吱」有韻律的聲音，然後她張開眼睛。
她伸手不見五指，無法辨別方向。一道電光閃現，她往下看，正前方正是山谷，就
在腳底下五百呎處。整個山谷在她眼前輕輕地來回晃動著。
她從拖車的擋風玻璃往外看，車子正垂掛在懸崖的邊緣他們不再往下墜，但是卻危
險地懸垂在半空中。
她自己橫躺在駕駛座上，上面一切的裝備都被破壞了，牆上的控制板摔壞了，電線
鬆垮垮地掛著，儀表板指示器也搖搖晃晃的。
她左眼上有血阻礙了她的視線。她拉出襯衫尾端的部分，扯下兩塊布條。她摺疊其
中一塊當敷布，把它壓在額頭上割得很深的傷口上。然後她用第二塊布條將敷布固定住
，並且在頭上綁了一圈。有一陣子非常地痛；她咬緊牙根忍著直到疼痛消退。
她感覺到在她上面的某一處有類似重擊的震動。她轉過頭去往上看，看到一整節長
長的拖車垂直地懸弔著。馬康武在她上面十呎處，伏在一張實驗桌上，一點動靜都沒有
。
「馬康武。」她叫道。
他沒有回答，也沒有移動。
拖車又抖了一下，因為隱隱約約的撞擊而「嘎吱嘎吱」地叫著；那時哈丁才發現到
發生了什麼事。第一節拖車正掛在懸崖上搖晃著，在半空中隨意擺盪。但是它仍舊和在
空地上的第二節拖車連接著。現在第一節拖車是靠著褶狀連接器懸掛著，在上面的霸王
龍正要將第二節拖車推下懸崖去。
「馬康武，」她叫道：「馬康武。」
她不顧身體的疼痛，雙腳開始向上爬。她感到一陣暈眩，懷疑自己到底流了多少血
。
她開始要往上爬，首先她站到駕駛座的椅背上，伸手抓住最靠近的生物實驗桌。她
使力將自己往上拉，直到可以抓到牆壁上突出的一個把手。拖車在她下面搖動著。
她拉著把手，將手指穿過一個鐵線架子，設法伸出手去抓冰箱的門。她扯一扯試了
一下，覺得還算牢固，因此整個人都攀了上去。她抬著腿直到她的鞋子碰到了冰箱內部
。然後她把身體盪得更高，直到她可以站住，並握到爐的把手。
她心想，這就像是在一個該死的廚房中爬山一樣。
很快地，她就爬到了馬康武身邊。閃電又出現了，她看到他滿是傷痕的臉。他呻
吟著。她爬到他上面去，想要看看他傷得有多重。
「馬康武。」她叫道。
他的眼睛閉著。「抱歉。」
「沒關係的。」
「都是我害你蹚這淌混水的。」
「馬康武。你可以動嗎？你還好嗎？」
他呻吟著。「我的腿。」
「馬康武。我們得想想辦法。」
她聽到在他們上面的空地上有霸王龍在吼著。聽起來牠們好像已經吼了一輩子一樣
。
拖車搖搖晃晃地向前推進；她的腳滑出了冰箱，現在的她是攀住爐的門在半空中空
蕩蕩地晃著。拖車的另一端就在她腳底下大約二十呎處。
她知道，爐的把手是無法支撐她的重量的。不會支持太久。
哈丁擺動她的腿在空中胡亂踢著，最後她終於碰觸到某種堅硬的東西。她用腳去感
覺，然後踩下去。轉身一看，她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不鏽鋼槽的邊緣。她移動一隻腳，
卻不小心觸動了水龍頭，使得兩腳都浸濕在水中。
霸王龍用力撞擊，大聲吼叫。拖車又更進一步被推入空中，不斷地搖晃著。
「馬康武。沒有多少時間了，我們一定要想想辦法。」
他抬起頭茫然地看著她。接著又是一道閃電。他的嘴脣動了一下。「電源。」他說
道。
「電源怎麼啦？」
「電源斷了。」
她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這還用說，電源當然是沒了。然後地想起來：先前是他把電
源關了。就是在霸王龍走近他們的時候。上一回燈光對牠們造成困擾，說不定這一次一
樣可以干擾牠們。
「你要我去打開電源？」
他微微地點著頭。「是的，打開電源。」
「馬康武，要怎麼打開？」她在黑暗中環顧四周。
「有一個儀表板。」
「在哪裏？」
他沒有回答。她伸出手去抓他，抖動他的肩膀。「馬康武，儀表板在哪裏？」
他向下指了一指。
她順勢往下看，看到儀表板的電源都鬆脫了。「我沒有辦法。它壞了。」
「上面……」
她幾乎聽不到他說了些什麼，只隱約記得好像在第二節拖車裏還有另一個儀表板。
如 果她可以爬進第二節拖車，她應該就能夠把電源打開。「好，馬康武，」她說道：
「我來開。」
她移動著往上爬去。現在拖車的地板離她的腳底大概有三十呎了。霸王龍依舊對著
拖車又吼又踢的。她在空中搖晃著，但仍繼續往上爬。
哈丁想要穿過兩節拖車的通道進入第二節車廂，但是當她爬近頂端時，發現那是不
可能的。在閃電刺眼約亮光中，她看到褶狀連接器因為嚴重扭曲而緊緊地關閉。
她被困在第一節拖車中。
她聽到霸王龍咆哮著，用力擊打上面的第二節拖車。「馬康武！」
她往下看。他一動也不動。
他仍弔掛在那裏，她失望地了解到自己被打敗了。只要牠再踢一下或兩下，一切就
會結束了。他們全都會掉下去。他們束手無策，也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了。她懸掛在黑
暗中，電源中斷了，什麼都沒有了也許還有機會？她聽到「哼哼唧唧」的電動聲，就在
黑暗中的不遠處。在拖車的這一頭，就在這上面，是不是有儀表板呢？他們是不是設計
拖車的兩端都有儀表板呢？
哈丁掛在拖車靠近頂端的部位，肩膀和前臂因為拉扯著而有刺痛的感覺，她四處張
望尋找著第二個電源開關。她現在幾乎是在拖車的盡頭。如果有儀表板，那應該就在附
近了。但是在哪裏呢？藉著閃電的光芒，她朝肩後望一望，然後又朝另一邊找一找。
她沒有看到儀表板。
她的手臂發痛。
「馬康武，拜託……」
沒有儀表板。
這是不可能的。她不斷聽到那個「哼哼」的聲音。一定有一個儀表板。只是她沒有
看到而已。一定有的。她左右搖擺著，電光再度閃過，投射了好些搖搖晃晃的影子，然
後她終於看到了。
它就在她頭部上方六吋的地方，雖是顛倒的，但是她可以看到所有的按鈕和開關。
現在是一片漆黑。如果她可以辨別出哪一個是哪一個就好了。
真是該死。
她放開右手，用左手支撐著，壓下儀表板上每一個她摸得到的按鈕。很快地，拖車
開始亮了起來，內部的燈一個個亮了起來。
她繼續按下按鈕，一個接著一個。有一些短路了，冒出一些火花和煙霧。
她又再按了一些。
突然側面的熒幕打開了，離她的險只有幾吋，書面上跳動著模糊的線條。然後書面
清楚起來。雖然她是從側面看，但是她仍舊可以看到霸王龍站在第二節拖車上，用前臂
碰觸車子，以強勁有力的腿對著拖車又踢又推的。她繼續按下更多按鈕。最後一個上面
有銀色 的護套；她把護套撥開，也把那個按鈕按下去。
從熒幕上，她看到霸王龍因為突然迸出白熱耀眼的火花而在畫面上消失，並且聽到
牠們憤怒地狂吼著。然後畫面就不見了，哈丁身旁突然響起「劈劈啪啪」火花爆裂的聲
音，噴得她滿臉滿手的，接著拖車內的一切又消失在眼前，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一點聲音都沒有。
然後，撞擊的聲音又再度鍥而不捨地叫起。
索恩擋風玻璃上雨刷「滴答滴答」不停地來回擺動著。儘管雨傾盆地下著看，索恩
在崎嶇的路上仍舊開得很快。他瞄了一眼手表，已經過了兩分鐘，也許三分鐘。
也許更久。他不確定。
路上非常泥濘，容易打滑，非常危險。他衝過低窪的水坑，同兩旁濺起泥水花，每
一次他都是停止呼吸地飛越過去。在工廠時，這輛車子的設計是防水的，但是對於這些
玩意兒你永遠是摸不準的。每個水坑都是一項考驗。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還算正常。
三分鐘過去了。
至少過了三分鐘。
過了一個彎道後，路面向前開展。電光閃爍中，他看到前面有一個深深的水窪他加
速街過去，車子揚起的水柱衝上兩旁的窗戶。然後水窪落在車子後，他繼續前進。繼續
前進！當他開上一個山坡時，他看到儀表板上的指針瘋狂地擺動著，接著就是一陣「嘶
嘶」的聲音，他知道這聲音代表的是要命的電路短路。引擎蓋下傳來爆炸的聲音，刺激
的煙霧從冷卻器中冒出來，然後車子就完全沉寂下來。
四分鐘。
他坐在車裏，聽著雨水「叮叮咚咚」地敲打著車頂。他轉動引擎的鎢匙。一點動靜
也沒有。
停下來了。
雨水一波波地沖刷著擋風玻璃他整個人癱在駕駛座上，嘆著氣直視前方。在他旁邊
座位上的無線電通話器打開了。「博士，你是不是快到了？」
索恩瞪著路面，想要辨識出他在哪裏。他估計離空地上的拖車大概還有一哩遠，也
許更遠。太遠了，無法走路。他一邊咒罵一法槌著座椅。
「不，卡爾。車子拋錨了。」
「你說什麼？」
「卡爾，車子動不了。我－－」
索恩突然停止。
他注意到有東西。
前面轉彎處附近，他看到一道微弱閃動的紅光。索恩瞇著眼著，想要更確定一點
。沒錯，他的眼睛沒有騙他。就在那裏，一道閃動的紅光。
卡爾說道：「博士？妳還在嗎？」
索恩沒有回答；他抓起無線電通話器和林德斯特步鎗，跳出車子，在傍沱的雨勢中
低著頭，開始跑上山坡，朝山脊路的交叉點衝去。來到一處彎道，他看到一輛紅色吉普
車，佇立在山脊路的中間，它的尾燈不斷地閃著。其中一個尾燈的外殼破了，閃爍著白
光。
他向前跑，朝裏面看了看。閃電中他看到裏面沒人駕駛。駕駛座的門甚至還是敞開
的；側面深陷下去。索恩爬進去，往下伸手去摸方向盤……太好了，鑰匙還在！他轉動
引擎，引擎「轟隆轟隆」地發動了。
他將吉普車朝前推進，向後轉了個方向，然後衝上山脊直奔空地。轉幾個彎後，他
看到實驗室的綠屋頂，然後左轉，車子的尾燈晃動地照過草地，並且照在推著拖車的恐
龍身上。
面對這些突如其來的光線，霸王龍一起轉身，並且朝著索恩的吉普車大吼。牠們放
棄了拖車向前衝。索恩將吉普車急速倒轉，瘋狂地向後退去，後來他才發現牠們並沒有
朝他衝上來。
相反地，牠們是橫越過空地，跑向最靠近索恩的一棵樹。牠們停在樹下，頭朝上。
索恩把燈熄掉等著。現在他只能藉著閃電的光線，斷斷續續地看到霸王龍。突然「劈啪
」一聲，他看到牠們將幼能從樹上取下，然後用鼻子輕撫若幼龍。很明顯地，他的出現
讓牠們很擔心幼龍的安危。
下一道閃電出現時，霸王龍就不見了。空地上空無一物。牠們真的走了嗎？或者只
是躲起來？他搖下車窗，將頭伸出下著雨的窗外。就在那時候，他聽到一陣奇怪、低沉
、不斷「吱吱」叫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動物持續的啼哭，但是太穩定、太連續了。當他
注意傾聽之後，他發現那是別的東西，是一種金屬。
索恩又把燈打亮，慢慢地向前開。霸王龍不見了。在前燈微弱的燈光下，他看到第
二節拖車。
拖車不斷地發出金厲「吱吱嘎嘎」的聲音，慢慢地滑過濕草地，朝懸崖邊緣移動。
「他現在在做什麼？」凱莉在榜沱的雨勢中大喊道。
「他在開車，」萊文說道，眼睛仍貼在夜視鏡上。從高地上，他們可以看到索恩的
前燈照亮了空地。「他開向拖車。然後他……」
「他怎麼樣？」凱莉問道。「他現在在做什麼？」
「他在繞圈子，繞著一棵樹開。」萊文說道：「空地旁的一棵大樹。」
「為什麼？」
「他一定是要把鋼索繞在樹上，」卡爾說道：「那是唯一可能的理由。」
不他們靜默了一陣子。
「現在他又在做什麼呢？」艾比問道。
「他走出吉普車。現在他正跑向拖車。」
索恩雙手雙腳跪在泥地裏，手裏握著吉普車絞盤的大鉤子。拖車不斷向前滑出去，
他想辦法爬到它下面去，想用鉤子勾住後車軸。當鈞子「砰」的一聲緊緊扣住剎車蓋時
，他及時將手指抽出，然後滾出拖車的下方。因為受到新力量的拉扯，拖車在草地上向
旁邊跳動，車輪向下用力地落在先前他躺過的地方。
絞盤的鋼索被緊緊地拉住。拖車的整個底盤因為摩擦而發出尖銳的聲音。
但是它拉住了拖車。
索恩從拖車的下面爬出來，然後在雨中看著拖車。他仔細地看著吉普車的輪子，看
著是不是在移動。沒有移動。吉普車的鋼索纏繞在樹上，重量足以拖住掛在懸崖邊的第
二節
拖車。
他走回吉普車上，爬進車裏然後拉住剎車掣。他聽到卡爾叫道：「博士。博士。」
「卡爾，我在這裏。」
「你在設法停住拖車？」
「是啊，它現在不再滑動了。」
無線定通話器「卡噠」一聲。「那太好了。但是聽著，博士。你知道那個連接器只
是根網目有五千分之一吋粗的不鏽鋼棒。它絕對沒有辦法－－」
「我知道，卡爾。我正在研究。」索恩又爬出車子。他快速地在雨中跑向拖車。
他打開側門，走進去。裏面一片漆黑，他什麼東西也看不見。每種東西都被打翻了
，他的腳踩在玻璃上。所有的窗戶都破了。他手裏拿著通話器。「卡爾！」
「是的，博士。」
「我需要繩索。」他知道卡爾將所有的用品都貯藏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博士……」
「只要告訴我在哪裏就好。」
「博士，全都在另一節拖車裏。」
黑暗中，索恩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這下可好了。」
「雜物柢中可能會有一些尼龍繩，」卡爾說道：「但是我不知道有多少。」他的口
氣聽起來希望不大。索恩推開障礙物往裏面走，來到壁櫥前面。壁櫥的門因為塞滿東西
而卡住，黑暗中他拉了幾下門，然後轉身離開。雜物櫃就在過去一點，也許裏面會有繩
索。而現在，他最需要的就是繩索。
拖車哈丁仍舊以雙臂垂掛在拖車的頂端，同時注視著通往第二節拖車扭曲變形的
褶狀連接器。恐龍不再擊打拖車，而另一節拖車也不再往下滑。但是現在她覺得有水冰
冷地滴在臉上，她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褶狀連接器開始漏水了。
她抬頭看到網目結構上開始有一個裂縫逐漸變大，露出已經扭曲了的鋼圈。裂縫現
在還很小，但是很快地就會變大。然後當綱目斷裂後，鋼棒就會開始一圈圈地鬆開、變
長，最後就突然斷掉。
只消幾分鐘的時間，拖車弔掛的支撐點就會斷裂，然後一下子墜到地面上。
她爬到馬康武身邊，找個穩固的位置站在他身旁。「馬康武。」
「我知道。」他搖著頭說道。
「馬康武，我們要離開這裏。」她從腋下攙扶他，把他拉起來。「而且你要跟我一
起走。」
他沮喪地搖搖頭。她以前也曾經看過那個動作，那是認為一切都徒勞無功、想要放
棄的動作。她討厭看到他搖頭的樣子。哈丁從來不放棄，一次也沒有。
馬康武咕噥著。「我沒有辦法……」
「你一定要這麼做。」她說道。
「哈丁……」
「我不要聽那些，馬康武。沒什麼好說的。我們走吧。」她拖著他，他呻吟著，但
也開始伸直了他的身體。她用力拉，把他拖離了桌子。閃電劃過，他似乎找回了一點力
氣。他想辦法站在椅子的邊緣，面對著桌子。他站得不穩，但畢竟還是站著的。「我們
要怎麼做？」
「不知道，但是我們要離開這裏……有沒有繩索？」
他衰弱地點著看頭。
「在哪裏？」
他往下指向拖車頭的地方，也就是現在懸掛在半空中的地方。「就在那裏，儀表板
下面。」
「快來。」
她探出身去，兩腳張開，這樣她就可以用手抵住她對面的地板。她的站姿就像是一
個攀岩者站在煙囪裏一樣。她離儀表板有二十呎遠。
「好，馬康武。我們走。」
馬康武說道：「哈丁，我辦不到。真的。」
「那你靠在我身上。我背你。」
「但是－－」
「就是現在，別囉唆了！」
馬康武踮起腳，抓住牆上的一件東西，手臂顫抖著；他拖曳著牠的右腿。然後她感
覺到牠的重且壓在她身上，又突然又沉重，幾乎註她失去重心。他的手臂環在牠的脖子
上，使她快要窒息了。她喘著氣，雙臂往後拉，扣住他的大腿，然後往上提了一下，而
他則調整環在她脖子上手臂的位置。她終於可以呼吸了。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
「對不起。」他說道。
「沒關係。」她說道：「我們要走囉。」
她開始垂直向下移動，抓住任何她可以抓到的東西。有些地方有把手，有些地方則
沒有，碰到這些地方，她就抓緊抽屜的把手、桌腳、窗戶的把手，甚至是地板上的地毯
，她的手指還將地毯撕破了。有一處，地毯成條狀撕開了，在她的腳還來不及張得更開
站穩之前，她就滑了下去，然後又條地停住，沒有繼續往下滑。馬康武趴在她背後，發
出喘息的聲音；他環在哈丁脖子上的手臂顫抖著。他說道：「你真是強壯。」
「但仍然很溫柔。」她繃著臉說道。
她離儀表板只有十呎遠了，然後是五呎。她找到牆壁上的一個把手，拉著它，兩腳
騰空。她的腳碰到了方向盤。她放低身體，輕輕地把馬康武放在儀表板上。他喘著氣往
後躺。
拖車搖搖晃晃「嘎吱嘎吱」地響著。她在儀表板下摸索著，找到一個工具箱，「啪
」一聲把它打開。一些鐵製工具掉了出來，發出「鏗哩鏘鋃」的聲音。然後她找到一條
繩索－－半吋粗的尼龍繩，大約有五十呎長。
她站起來，透過擋風玻璃往下看腳底好幾百呎深的谷底。就在她身旁，她看到拖車
駕駛座側的門。她扭動把手，推開車門。車門「眶噹」一聲撞到外側的車身，她感覺到
雨飄在她的臉上。
她探出身去，向上看著拖車的側面。她看到的是平滑的金屬鑲板，沒有手可以抓握
的部分，但是拖車底下一定有輪軸、齒輪箱和其他可以站上去的東西。她抓著濕滑的金
屬大門柱，彎下身想要看看拖車的底面。她聽到金屬互敲的聲音，而且聽到有人說：「
終於到了！」然後一個巨大的身影突然浮現在她眼前。是索恩，他弔在拖車的底盤上。
「看在老天的分上，」索恩說道：「你們還等什麼，邀請信啊？快走吧！」
「是馬康武，」她說道：「他受傷了。」
在觀測站上，凱莉望著艾比，心裏卻暗自想著，還是老樣子。當事情變得棘手時，
他總是無法應付。太多的感情，人容易緊張，他總是變得一副又害怕又奇怪的樣子。艾
比早就自懸崖上移開視線，現在他正看著另外一邊，朝著河的那一個方向看去，好像沒
什麼事發生一樣。就是那個老樣子。
凱莉轉身看著萊文。「現在怎麼樣了？」她說道。
「索恩剛進去。」萊文答道，眼睛仍沒有離開夜視鏡。
「他進去了？妳是說誰到拖車裏去？」
「沒錯。而且現在……有人出來了。」
「誰？」
「我想是哈丁。她正幫忙把其他人救出來。」
凱莉在黑暗中繃緊神經，努力地想要看個究竟。雨幾乎停了；現在天空只飄著毛毛
雨。拖車仍擺盪著懸掛在山谷的上空。她心想，像那樣地在拖車底盤上攀爬，她就可以
證明自己是不凡的。但是她無法確定這個念頭。
「爬行。」
「自己一個人？」
「是的，」萊文答道。「自己一個人。」
哈丁穿過門出來，在雨中彎著身子。她沒有往下看，她知道山谷就在腳底下五百呎
處。她可以感覺到拖車搖擺著。她將繩索綁在肩上。她側著身子移動，蹲在一個齒輪箱
上。她用手摸著，抓到一條鋼索。它在空中擺盪著。
索恩在拖車裏對著她說話：「沒有繩索，我們絕對沒有辦法把馬康武弄出去，」他
說道：「你爬得上去嗎？」
電光閃現。她往上看著拖車的底部，被雨淋濕的底盤因著雨滴而閃閃發光，潤滑油
也閃閃發亮。然後，四周又暗了下來。
「哈丁，你可以嗎？」
「可以。」她說道。她到達上面，然後開始攀爬。
在觀測站這邊，凱莉問著：「她在哪兒？情況怎麼樣？她還好吧？」
萊文用夜視鏡看著。「她正在爬呢。」他說道。
艾比遠遠地聽著他們的聲音。他別過身去，凝視著黑暗中草原上的那條河。他不耐
地等著下一道閃電的出現。等著看看他剛才所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她不知道她如何辦到的，然而她就這麼在濕滑的地方爬上去，攀到懸崖的頂端，猛
然從側面將自己甩上去。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她解開纏在身上的繩索，然後在第二節
拖車底下葡匐前進。她將繩索穿過一個金屏架子，很快地打個結。之後，她回到懸崖邊
，把繩索丟下去。。
「博士。」她大叫道。
索恩站在拖車的門口，接住繩子，把它綁在馬康武身上。馬康武呻吟著。「我們
走。」
索恩說道。他以手臂環住馬康武，然後盪出去，直到他們站到齒輪箱上。
「該死。」馬康武向上看，咕噥了一聲。但是哈丁已經將他往上拉，繩索繃得緊緊
的。
「用你的手臂。」索恩說道。馬康武開始往上升；幾分鐘之後，他已經在索恩頭上
十呎處。哈丁在懸崖上，但是索恩看不到她；馬康武的身體擋住了他的視線。索恩開始
往上爬，雙腳在空中掙扎著找尋支撐點。拖車的底部很滑。他心想：我應該把它弄得不
滑。但是誰又能讓一輛車子的底盤不滑呢？
在他的想象中，他看到褶狀連接器裂開了……慢慢地裂開……裂口愈來愈大……他
向上爬，雙手交互攀登，一步一步前進。
閃電到過，他知道他們離頂端不遠了。
哈丁站在懸崖邊，伸手抓住馬康武。馬康武用手臂將自己往上撐；他的腳無力地自
由擺動著。但是他仍舊在往上移動，又往上幾呎……哈丁抓著馬康式的衣領，一把將他
往上拖。馬康武翻上懸崖，離開了索恩的視線。
索恩繼續往上爬。他的腳打滑。他的手臂痠痛。
他努力爬著。
哈丁伸出手去抓他。
「來，把手給我，博士。」她說道。
她伸長了手。
手指碰到他。
「眶噹」一聲！連接器上的接合處斷了，拖車往下掉了十呎，鋼圈變寬了。
索恩加快了爬行的速度，同時仰看著哈丁。
她的手仍舊向下伸向他。
「博士，你辦得到的……」
他閉上眼睛爬著，使勁地爬著，握住繩索，緊緊地抓著。他的手臂很痛，肩膀也很
痛，手中的繩索好像變得細小起來。他將它纏在手掌上，好讓自己能抓緊一點。但是在
最後一刻，他卻開始下滑，然後他突然感覺到頭皮上一陣劇烈灼熱的疼痛。
「實在很抱歉。」哈丁說道，她抓著他的頭髮將他往上拉。真的很痛，但是他不在
乎，他幾乎不去理會，因為他現在正靠在褶狀連接器旁，看著鋼圈像繃緊的束腹一樣地
爆裂，拖車又往下墜了一段，但是她仍然抓著他。她非常強壯，隨後他的手指摸到了潮
濕的草地，他翻了上來，安全抵達。
在他們下面，傳來一連串尖銳的金屬碰撞聲－－「眶噹！眶噹！眶噹！－－」一圈
圈的金屬棒一個接著一個斷裂，然後在發出最後一聲哀號之後，拖車的連接處整個斷裂
，就此無牽無掛地飛落懸崖，變得愈來愈小，直到撞上了谷底的岩石摔爛了為止。在電
光的照耀 之下，它看起來就像是揉成一團的紙袋。
索恩轉過頭，向上看著哈丁。「謝了。」他說道。
哈丁重重地跌坐在他旁邊。鮮血從她包紮的頭上滴了下來。她攤開手掌現出一撮索
恩灰白的頭髮，然後就濕濕的一團掉到草地上去了。
「今晚真是見鬼了。」她說道。
觀測站透過夜視鏡的觀察，萊文說道：「他們成功了一．」
凱莉問道：「全部嗎？」
「是的！他們辦到了他」
艾比轉身，自萊文手中搶走夜視鏡。
「嘿，」萊文叫道：「等一下－－」
「我要用。」艾比說道。他迅速地轉回去，朝黑漆漆的草原瞭望著。有一陣子，他
什麼也看不到，只見綠綠的一團模糊的東西。他的手找到了焦距鈕，快速地轉動著，然
後就顯出影象來。
「到底是什麼東西這麼重要？」萊文有點生氣地說道：「這個儀器是很貴的－－」
然後他們全都聽到了咆哮聲。愈來愈近了。
在明亮的綠光中，艾比清楚地看到猛獸淡淡的影子。有十二隻，三三兩兩成群地穿
過草地，朝著觀測站的方向而來。有一隻領先走在前面幾碼處，看起來像是帶頭的；但
是很難辨識出這群的階級組織。猛獸群全都嗥叫著，並且舔舐著鼻頭上的血跡，用長著
利爪的前臂擦拭臉部，這個動作顯示出牠們頗有智慧，幾乎像人類一樣。從夜視鏡看出
去，牠們的眼睛閃著鮮綠色的光芒。
牠們似乎沒有注意到觀測站，也從未抬頭朝他們的方向看。但此刻牠們的確是朝這
裏來，這一點是錯不了的。
突然間，夜視鏡從艾比手中猛地被搶走。「抱歉，」萊文說道：「我想這個東西最
好由我掌管。」
艾比說道：「如果不是我，你也沒有夜視鏡可用。」
「安靜點。」萊文說道。他將夜視鏡拿到眼睛上，對準焦距後，為他所看到的嘆了
口
氣。十二隻，大概有二十碼遠。
卡爾小聲地問道：「牠們有沒有看到我們？」
「沒有。而且我們處於下風的位置，所以牠們聞不到我們。我猜想牠們是沿著穿過
觀測站的小徑走。如果我們很安靜，牠們就會從我們身邊走過去。」
卡爾的無線電通話器嚮了。他趕快摸到它並關掉。
他們全都注視著草原。夜色一片寂靜。雨停了，月亮也穿雲而出，他們模糊地看
到逼近的猛獸，黑色的身影挨著銀色的草地走過。
卡爾輕聲說道：「牠們會上到這裏來嗎？」
「我不認為牠們會有辦法上來，」萊文低聲說道：「我們離地面幾乎有二十呎。我
想我們不會有問題的。」
「但是你說牠們會爬樹的。」
「噓。這裏又不是一棵樹。現在，每個人都蹲下去，保持安靜。」
當索恩將馬康武抱到第二節拖車中的一張桌子上時，他痛得縮成一團。「這些探險
行動中，我的運氣似乎部很差，對吧？」
「不，沒這回事。」哈丁說道：「馬康武，放輕鬆一點。」當哈丁剪開馬康武的褲
子時，索恩在一旁拿看手電筒。他的左腿有一道很深的傷口，已經流了很多血。她說道
：「我們有急救箱嗎？」
索恩答道：「我想外面有一個，就在我們放電單車的地方。」
「去拿。」
索恩到外面去拿急救箱。馬康武和哈丁單獨留在拖車裏。她將燈靠近傷口，仔細地
看著。馬康武說道：「有多糟糕？」
「可能會更糟呢，」她輕聲說道：「妳的命是保住了。」事實上，傷口很深，幾乎
見到骨頭了，差一點就傷到動脈：這一點算是幸運的了。但是傷口很髒－－她看到油污
和碎葉片混在一起黏在潰爛染血的肌肉上。她必須將傷口清理乾淨。但是她必須先等嗎
啡發揮效力才行。
「哈丁，」馬康武說道：「我欠你一條命。」
「馬康武，別介意。」
「不，不，我很在意。」
「馬康武，」她看著他說道：「這麼誠心誠意的樣子不像妳。」
「至少現在是吧。」他說道，微微她笑著。她知道他一定很痛。索愚回來，手裏拿
著急救箱，然後她將注射器灌滿，將裏面的氣泡彈掉，把針插入馬康武的肩膀。
他低聲抱怨著。「喔。你幫我打了多少？」
「很多。」
「為什麼？」
「因為我必須清理妳的傷口，馬康武。妳會很高興我這麼做的。」
馬康武嘆了口氣。他轉向索恩。「總是有理由，不是嗎？動手吧，哈丁。放手去做
吧。」
萊文用夜視鏡觀察著逼近的猛獸。牠們的隊伍鬆鬆散散的，以特有跳躍的步伐向
前移動。他觀察著，希望能看出牠們之間的組織情況，就是某種可以顯示出牠們的領導
階級的結構。一般肉食性猛獸很有智慧，其階級組織會顯現在隊形位置上，這都是說得
通的。但是現在他什麼也看不出來。牠們就像一室劫匪，沒有隊形，彼此互相吼叫廝咬
。
在觀測站上，卡爾和孩子們在萊文的身旁蹲下來。卡爾用手臂圍著孩子們，安撫著
他們。小男孩特別恐慌，小女孩看起來還好，她比較鎮靜。
萊文不了解為什麼大家會害怕。他們身處觀測站，非常隱密。他以學術性超然的立
場看著靠近的猛獸，想要在牠們迅速的移動中看出一種模式。
牠們正沿著小路走，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牠們的路徑和白天稍早副龍櫛龍的一致
：從河的上方經過小山坡，然後往觀測站的後面去。那群猛獸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觀測站
，他們似乎把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互相打鬧上。
正當牠們快要現出隊形結構，準備繼續進行時，最靠近的一隻猛獸突然停止。牠落
在其牠猛獸的後面，在空氣中嗅著，然後俯下身去，開始將牠的鼻子插在觀測站底部的
草叢中嗅著。
牠在做什麼？萊文感到很納悶。
那隻猛獸狂吼一聲，牠繼續在草地上搜尋。然後牠抬起頭來，抓著一種東西，用長
著利爪的前肢握住。萊文瞇著眼想要看清楚那件東西。
那是一張糖果的包裝紙。
那隻猛獸抬起頭看著觀測站，眼睛閃爍，凝視著萊文。然後牠咆哮了一聲。
馬康武「你覺得還好吧？」索恩問道。
「好多了。」馬康武答道。他嘆著氣，身體放鬆了。「你知道嗎，人們為什麼喜歡
嗎啡，這是有原因的。」他說道。
哈丁調整著馬康武腿上的充氣式塑膠夾板，對索恩說：「還有多久直升機才會來？
」
索恩看了一下手表。「不到五個小時。黎明時分。」
「確定嗎？」
「是的，絕對錯不了。」
哈丁點點頭。「那好。他不會有問題的。」
「我很好，」馬康武喃喃囈語著：「我只是因為實驗結束了有點難過，而且這是個
很好的實驗。非常有價值，絕無僅有。達爾文做夢也想不到的。」
哈丁對索恩說道：「現在我要把這個傷口清理乾淨，幫我抓住他的腿。」她更大聲
地說道：「你說達爾文不知道什麼？馬康武：」
「生命是個複雜的體系，」他說道：「這個系統中存在的每種東西也是。比如：恰
到好 處的景觀、適當的生活態度、布氏網絡、自我組織的行為、可憐的人。哇啊！你
在我的腿上弄些什麼？」
「告訴我們，」哈丁俯在傷口上說道：「達爾文他不知道……」
「生命複雜得令人無法相信，」馬康武說道：「沒有人了解生命。我是說，單是一
個受精卵就有十萬個基因，它們以有規律的方式運作著，在特定的時間打開、關閉，將
受精卵轉變成一個完整的生命體。這個細胞開始分裂，但是分裂出來的細胞是不同的。
它們經過特殊的分化，有些是神經細胞，有些是腸子，有些是四肢，每一組細胞開始遵
循自己的計畫，不斷地發展、互動。最後分化出二百五十種不同的細胞，全部都是在同
一時間發展。
就在這個有機體需要循環系統時，心臟開始跳動。當身體需要荷爾蒙時，腎上腺就
開始分泌。這項極端複雜的發展，一個星期接著一個星期完美地進行下去－－非常完美
。這實在是不可思議，人類的活動中沒有一樣是可以與之相媲美的。
「我是說，你蓋過房子嗎？相較起來，蓋房子就簡單多了。即使如此，工人仍舊會
蓋錯樓梯，把水槽放錯了，貼瓷磚的工人該出現時沒有出現。各種事情都會出錯，但是
停在工人午餐盒上的蒼蠅卻是完美的。哇啊！輕一點。」
「對不起。」她說著，繼續清理牠的傷口。
「但是重點是，」馬康武說道：「細胞錯綜複雜的發展過程是我們幾乎無法形容的
，更不用說是要去了解了。你們了解到我們的知識是有限的嗎？我們可以用數學的方式
來描述兩種互動中的東西，例如太空中的兩架飛機。描述三種互動的東西－－太空中的
三架飛機－－的時候，問題就出現了。至於描述四或五種互動中的東西，事實上我們是
辦不到的。
然而在細胞裏，有十萬個東西同時在交互作用著。人類不得不對它舉雙手投降。它
是這樣地複雜－－甚至令人忍不住要問生命怎麼有可能出現呢？有些人認為答案就是，
這是生命形態自己組織而成的。生命自己產生秩序，就像水晶的晶體結構所產生的秩序
一樣，有些人別認為生命是像水晶一樣聚形之後才存在，這就是他們用以解釋其中複雜
性的理由。
「因為，如果妳不懂得物理化學，便會看著一塊水晶，然後問著同樣的問題。你會
看著那些漂亮的晶石，那些完美的幾何切面，然後可能會問，是什麼東西控制這個過程
的？
水晶的結構最後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完美無瑕－－而且看起來和其他水晶這麼相像？
但答案是，水晶只不過是分子力在固體狀態中排列的一個結果。沒有人控制它，那是自
行發生的。許多關於水晶的問題，表示出妳不了解導致整個過程的基本本質。
「所以生命的形態也許是一種結晶，或者生命就是無來由地發生了。甚至，像水晶
一樣，藉著元素的互動，生物體內就產生了一種特殊的秩序。水晶告訴我們的事之一，
就是秩序的出現可以是非常快速的。這一分鐘還是液體狀態的東西，所有的分子都還可
以隨意移動著；下一分鐘就變成晶體狀態，所有的分子都被鎖在固定的秩序仲。對吧？
」
「對……」
「好。現在讓我們來想一想，地球上的生命形態之間，如何產生互動來構成生態體
系。這比單一的動物還要來得複雜；所有的安排都非常地精密。舉絲而來說好了，你
知道絲蘭嗎？」
「你告訴我好了。」
「絲蘭靠一種特殊的蛾為生，這種蛾會將花粉收集在一個小球裏，再把這個小球帶
給另一棵不同的植物，而不是同一棵植物的其他花朵，然後在那棵植物上擦破那個球，
讓它授精。只有在那個時候，那隻蛾才會產卵。沒有那些蛾，絲蘭就活不下去；沒有絲
蘭，那些蛾也無法生存。像這樣複雜的關係，會讓妳覺得，也許行為也是一種結晶化的
過程。」
「你是在打比喻？」哈丁說道。
「我是在說自然界中的整個秩序。」馬康武說道：「或者說，秩序怎麼樣才能夠透
過結晶的過程迅速地出現？因為複雜動物的行為可以快速地演進。改變可以是非常快的
。人類正在改變這個星球，然而沒有人知道這樣的發展有沒有危險。所以，這些行為發
展的過程，可能比我們一般所想象的進化過程還快。在一萬年當中，人類的生活從狩獵
、農業、城市，進化到電腦化空間。行為正以令人觸目驚心的速度向前飛躍，而且有可
能是人無法適應的。沒有人知道答案。雖然以我個人來說，我認為電腦化空間意味著人
類物種的毀滅。」
「是嗎？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這代表著革新的終止，」馬康武說道：「整個世界環環相扣的這種概念，就
是意味著大規模死亡。每個生物革家都知道，孤立的小團體的進化最快。將一千隻小鳥
放在海洋中的一座小島，牠們會進化得很快。將一萬隻小鳥放在一個大陸上，牠們的進
化腳步就會放慢下來。現在回過頭來看看人類，我們的演進絕大部分是透過自己的行為
。我們做出改變，以新的行為來適應環境。地球上每個人都知道，只有小團體會出現革
新。以三個人來組成委員會，他們會做出一切事情；十個人，變得困難一點；三十個人
，什麼事都做不成；二十萬人，一切都變得不可能。那是大眾傳播媒介影響的結果－－
它阻止一切事情的發生。傳播媒介淹沒了多樣性，使得每個地方都變成一樣的。不論是
在曼谷、東京，還是倫敦：這個街角有家麥當勞，那個街角開家Benneton。區域性的差
異消失了，所有的特異性都煙消雲散。在一個充斥著傳媒的世界裏，每種事物都變少了
，只剩下最暢銷、最熱門、最受歡迎的十本書、十張唱片、十部定影、十個構想。這就
像許多人擔心雨林多樣性生物的流失一樣。但是知識的多樣性－－我們最需要的資源－
－又如何呢？這樣東西消失的速度比雨林中的樹木還快。但是我們還沒想通這一點，所
以現在我們計畫在電腦化空間中擠八五十億人。這個舉措將會凍結整個物種，而每種事
物將會僵死在它們正常的軌道上。每個人在同一時間的想法都會一樣，變成全球一致。
喔，好痛。好了嗎？」
「快好了，」哈丁說道：「再等一下。」
「相信我，這很快就會來臨的。在複雜的體系中，妳會發現行為的改變非常地快速
，所以那樣的適應性很可能會急遽地消失，完全不需要借助其他的星球、疾病或是任何
的東 西。這完全是因為突然出現的行為，而這種行為到最後，對出現這種行為的生物
本身而言，卻是致命的。我的想法就是，恐龍－－身為複雜的生物－－也許正是經歷過
這樣的一些行為改變，而這樣的改變導致了牠們的絕種。」
「什麼？所有的恐龍都是如此嗎？」
「只有一些是這樣。」馬康武說道：「有些恐龍定居在內海邊的沼澤，牠們改變了
水源的循環，因而破壞了其牠二十種恐龍賴以維生的植物生態。砰！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而且還造成了許多混亂的情況。一隻肉食性動物死去，牠的獵物就會無限制地生長。
整個生態系統因而失去平衡。愈來愈多事情出差錯；愈來愈多物種死去。然後，突然間
一切都結束了。恐龍的絕種很有可能就是那樣發生的。」
「只是行為……」
「是的。」馬康武說道：「不管怎麼樣，那是我的一個想法。而且我很認真地思考
到我們也許可以證明這一點……但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必須離開這裏。你最好通
知其他人。」
索恩打開無線電通話器。「卡爾嗎？我是博士。」
沒有回答。
「卡爾？」
無線定通話器「卡噠」一聲。然後他們聽到一些雜音，剛開始聽起來像是靜電干擾
的聲音。一會兒之後，他們才發現那是人尖叫的聲音。
觀測站第一隻猛獸在開始往上跳時發出「嘶嘶」聲，「啪噠啪噠」地拍打著觀測站
，震動了整個結構。牠的利爪抓著金屬，然後又掉下來。卡爾對於牠可以跳得這麼高感
到很吃店－－不須要特別費力，就可以一次一次不斷地往上跳，而且一跳就是八呎。牠
的跳動吸引了其牠猛獸的注意，牠們慢慢地回過頭來繞著觀測站轉。
很快地，觀測站四周就圍了一群跳又叫的猛獸。當猛獸撲上去時，觀測站左右地搖
動，牠們的爪子亂抓一遍想要找尋支撐點，然後又掉下去。不久，萊文看到了惡兆，有
些猛獸已經學會用牠們有利爪的前臂來抓住架子，直到牠們可用後肢站起來。其中一隻
已經衝到離觀測站只有幾呎遠的地方，但是最後還是掉下去。牠們摔下去似乎部不會受
傷，很快又翻身再度跳起來。
卡爾和孩子們爬上前去看。萊文叫道：「回來！不要往外看。」然後他把孩子們推
到觀測站的中央。
卡爾伏在他的背包之上，舉起一個照明彈。他扯掉保險絲，朝側面將它丟出去；兩
隻猛獸因而掉下去。照明彈在濕草地上「劈劈啪啪」地爆裂，不斷施放出刺眼的紅色煙
幕，但是猛猷還是不放棄。卡爾從地上抽起一根鋁棒，身體靠著旁法的欄杆，像揮高爾
夫球桿一 樣地揮動鋁棒。
其中一隻猛獸已經爬得很高，高得足以向前探出頭，咧開大嘴，朝卡爾脖子的地方
咬去。卡爾吃驚地大叫一聲，趕忙向後縮頭；猛獸差一點就咬到他了，但是牠的大嘴還
是咬著卡爾的襯衫。之後，猛獸往下墜，上下顎緊閉不放，牠的重量將卡爾向前拉向欄
杆。
當他快要翻過欄杆時，他大喊看：「幫幫我！救命啊！」萊文用手臂抱住他，將他
往後拖。萊文從卡爾肩膀上方看著猛獸，那隻猛獸弔在半空中，猛地發出「嘶嘶」的叫
聲，而且仍舊緊咬著襯衫不放。卡爾拿著鋁棒猛打猛獸的鼻子，但是牠仍舊像隻牛頭犬
一樣死咬著不放。卡爾伏在鋼杆上十分危險；任何時候他都有可能掉下去。
他用鋁棒戳刺猛獸的眼睛，頓時，猛獸鬆口掉了下去。兩個人往後跌進小屋裏。當
他們站起來時，他們看到猛獸正從觀測站的側面爬上來。當牠們出現在欄杆上時，卡爾
揮舞著鋁棒將牠們打下去。
「快！」他朝孩子們大喊著。「爬到屋頂上！動作要快！」凱莉開始攀爬一根支柱
，然後輕而易舉地爬上屋頂。艾比站在那裏，表情一片茫然。她回頭往下看，叫道：「
快啊，艾比！」
小男孩僵在原地不動，他的眼睛因為害怕而張得老大。萊文跑過去幫他，將他舉上
去。卡爾以巨大的弧度揮動鋁棒，「眶噹眶噹」地打著猛獸。
其中一隻用嘴巴咬住鋁棒並且用力地拉扯。卡爾失去平街，向後翻滾，並從側面滾
了下去。摔下去時，他尖聲叫著：「不－－」所有的猛獸立刻跳到地上去。他們聽到卡
爾在暗夜中尖叫著。猛獸則咆哮著。
萊文嚇一跳。他手裏仍舊抱著艾比，努力要將他推上屋頂。「爬上去，」他不斷地
說著：「快啊！快啊。」
凱莉在屋頂上鼓勵艾比：「你辦得到的，艾比。」
小男孩抓著屋頂，用力要將自己撐上去，他的腳驚慌地在空中狂亂地猛踢。他重重
地踢到萊文的嘴，萊文痛得鬆開手。
他看著小男孩自手中滑落，向後摔到地上去。
「喔，天哪，」萊文失聲道：「喔，我的天哪。」
索恩正在拖車底下解開鋼索。他放開鋼索，爬出來，衝向吉普車。他聽到電單車摩
打的聲音，然後看到哈丁已經瞪上電單車，飛奔揚長而去，牠的肩上背看一枝林德斯特
發動步鎗。
，他跑到輪子後面，啟動摩打，不耐地等著鋼索捲回絞盤裏去，而鐵鉤則在草地上
拖曳著。動作真慢，好像永遠捲不完似的；此刻鋼索正繞著樹轉。他等著。遠遠看去，
他看到哈丁的車燈穿過樹林，直奔觀測站而去。
絞盤的摩打終於停了。索恩將車子上檔，從空地上呼嘯而去。無線電通話器「卡噠
」一 聲。「馬康武。」他說道。
「不用擔心我。」馬康武昏昏沉沉地說道：「我很好。」
凱莉正平躺在觀測站的料屋頂上，往下朝側面看著。她看到艾比跌落在地上，落在
卡爾另外一邊的支柱旁。他好像摔得很重。但是她不知道他怎麼樣了，因為她剛好轉過
身去抓緊濕漉漉的屋頂，當她再轉回去向下看時，艾比已經不見了。
不見了。
哈丁在叢林泥濘的路上飛馳著，不確定自己身在何處，但是她認為只要順著地勢往
下走，最後總會回到草原上。至少她是這麼希望的。
她加速往前衝，來到一處彎道，突然間看到前面有一棵大樹擋住去路。她緊急剎車
，猛地將車子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然後又繼續往回走。在路遠遠的那一頭，她看到
索恩車子的兩個前燈向右轉過去。她跟著索恩的吉普車，在黑夜中加速衝刺著。
萊文站在觀測站的中央，害怕地僵在那裏。猛獸已經不再跳動，也放棄再攀爬支柱
。
他聽到牠們佇立在地上狂吼著。他聽到刺耳的骨頭碎裂聲音。小男孩沒有發出任何
聲音。
他全身冒著冷汗。
然後他聽到艾比大叫道：「退後！走開！」
在屋頂上．凱莉扭動身體要想往下看看另一邊的情況。在照明彈即將熄滅的亮光中
，她看到艾比在籠子裏。他已把門關上，並伸手到柵欄外轉動鎖上的鑰匙。有三隻猛獸
在他附近；牠們一看到他的手時．馬上向前跳過去，於是他趕緊將手抽回來，大叫著「
退後！」猛獸開始咬籠子，將頭側向一邊啃噬著柵欄。其中一隻的下顎被掛在鑰匙上的
環狀橡皮圈纏住了。那隻猛獸將頭抽走，拉扯著橡皮圈，突然間，鑰匙彈出鎖孔，「劈
啪」一聲朝牠的頸子打過去。
那隻猛獸驚訝地哀鳴一聲，向後退卻。現在橡皮圈緊緊地圈住了牠的下顎，鑰匙在
黑暗中閃耀著。那隻猛獸用前臂猛抓，想要把橡皮圈抓掉。但是橡皮圈纏住了牠彎曲的
後齒，奮力的掙扎不過是讓自己多受皮肉之苦罷了。牠很快就放棄了，開始在土中摩擦
著鼻子，想要把鑰匙甩掉。
與此同時，其他的猛獸正在設法將籠子拖出觀測站之外，把它踢倒在地，低下頭猛
打柵欄後的艾比。當牠們發現那一點用也沒有時，便對著籠子不斷地又踢又踹。愈來愈
多的猛獸加入牠們的行列。很快地，籠子邊就聚集了七隻猛獸。牠們猛踢籠子，籠子被
踢離了觀測站。牠們的身體擋住了凱莉的視線，使她無法看到艾比。
她聽一陣微弱的聲音，然後抬頭就看到遠遠的地方有兩盞燈－－是車子，有人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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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艾比有如身處地獄。人在籠子裏，外面卻圍著一裙兇狠咆哮著、全身黑漆漆的東西。
柵欄間距太窄，猛獸無法將嘴巴穿過去，但是牠們濕熱的唾液卻不斷滴到他身上，
而且牠們踢動籠子時，牠們的爪子會刺進來，在他翻滾的時候，便會刺到他的手臂和肩
膀。他的身體到處都是瘀傷，頭因為一直撞到柵欄而疼痛不已。他的世界天旋地轉，像
個驚慄又恐怖的大魔窟。他知道只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
猛獸正將他從觀測站推走。
當車子駛進時，萊文靠到瀾杆上往下看。在照明彈亮光中，他看到三隻猛獸拖曳著
卡爾殘缺不全的屍體朝叢林裏走去。牠們不時地停下來爭奪著，互相廝咬，都想把他拖
走。
然後他看到另一群猛獸對著籠子又踢又推的。牠們將籠子滾到小路上，推進樹林裏
去。
現在他可以聽到吉普車「轟隆轟隆」的聲音，車子愈來愈靠近了。他看到方向盤後
索恩黑色的側影。
他希望他有鎗。萊文想要殺死每一隻該死的猛獸。他想將牠們殺光。
凱莉在屋頂上看著猛獸邊踢著籠子邊將它滾走。有一隻猛獸仍留在後面，像隻沮喪
的狗一樣不斷地繞著圈子。然後她發現那就是下顎被橡皮圈纏住的那隻猛獸。鑰匙仍舊
掛在牠的臉頰上，在紅光中閃動著。那隻猛獸將頭上下地抖動，想要擺脫那個惱人的東
西。
吉普車呼嘯而來，那隻猛獸對於突然出現的亮光似乎覺得很疑惑。索恩加速往前衝
，想用車子撞牠。那隻猛獸猛然轉身逃跑，逃到草原上去了。
凱莉想要爬下屋頂，頭向下移動。
索恩推開車門時，萊文跳到車上。「牠們抓走孩子了。」萊文手指著小徑說道。
凱莉邊爬下來邊大叫道：「等等我！」
索恩說道：「回到屋頂上去。哈丁快來了！我們會把艾比帶回來的！」
「但是--」
「我們一定會追上牠們的！」索恩加速馬力，開始朝小徑衝去，要去追趕那群猛獸
。
拖車裏，馬康武聽著透過無線電通話器傳來的叫喊聲。他聽到驚慌、混亂的聲音。
不吉利的聲音，他思忖道。一時之間，所有的事都出了差錯。
十萬個東西正在交互作用。
他嘆口氣，閉上眼睛。
索恩開得很快。他們身旁的叢林很濃密。前面的小徑開始變窄，巨大的棕櫚樹弄得
愈 來愈近，「啪噠啪噠」地打在車子上。他說道：「我們過得去嗎？」
「路夠寬，」萊文說道：「今天早上我才走過。副龍櫛龍就是走這條小徑的。」
「情況怎麼會變成這樣呢？」索恩問道。「籠子是固定在支架上的啊。」
「不知道。」萊文說道：「它斷了。」
「怎麼會？怎麼斷的？」
「我沒有看到。發生了好多事。」
「那卡爾呢？」索恩黯然道。
「事情發生得太快。」萊文答道。
吉普車衝過叢林，順著小徑駛去，一路上劇烈地跳著；他們的頭顛得向上撞在布篷
。
索恩瘋狂地開著。猛獸在前頭跑得很快；他幾乎連跑在最後面那一隻的身影都看不
到，猛獸在黑暗中遠遠地跑在前頭。
「他們不聽我說！」凱莉大叫著，這時哈丁正在停電單車。
「不聽什麼？」
「鑰匙在一隻猛獸身上！艾比被鎖在籠子裏，鑰匙在猛獸身上！」
「在哪裏？」哈丁問道。
「那邊！」凱莉說若指向草原那一頭。在月光中，她們剛好可以看到那隻逃之夭夭
的猛獸的黑色身影。「我們需要那一把鑰匙！」
「上車，」哈丁拿下肩膀上的鎗說道。凱莉坐到她後面，哈丁把鎗塞到她手裏。「
你會射擊嗎？」
「不。我是說，我從來沒有－－」
「那妳會騎電單車嗎？」
「不會，我－－」
「那你就必須開鎗射擊。」哈丁說道：「現在，聽著：這裏是扳機。可以嗎？這裹
是保險栓，像這樣轉動，會嗎？這一路之上會很顛簸，所以不要拔掉保險栓，等到我們
靠近一點再拔。」
「靠近什麼？」
但是哈丁沒有聽到她的問題。哈丁發動引擎，車子加速前進，直奔向草原的那一端
，去追那一隻逃逸的猛獸。凱莉一隻手抱著哈丁，想要抓得緊一點。
吉普車在叢林小徑中跳動著，衝過泥坑濺起水花。「我記得沒有這麼難走才對，」
萊文說道，一邊抓緊把手。「也許你應該開慢一點－－」、「該死，當然不行。」索恩
說道：「如果我們沒跟上，一切就完蛋了。我們不知道猛獸的巢穴在哪裹。而且在這片
叢林中，三更半夜的……喔，該死。」
在前面的猛獸正逃離小徑，往矮灌木叢裏跑去了。籠子不見了。索恩無法看清楚
地勢，但是看起來像是個陡坡，幾乎是筆直地往下延伸的。
「妳不能這麼做。」索恩答道。
「別瘋了，」萊文叫道：「面對現實吧。我們失去那孩子了，博士。我很難過。但
是我們失去他了。」
索恩憤怒地瞪著萊文。「他還指望你去救他呢。」他說道：「我們不會就這麼放棄
他的。」
索恩轉動車子，開到山坡的邊緣。車頭令人不舒服地朝著下面。加速後，車子開始
衝下陡坡。
「該死，」萊文大吼道：「妳會害死我倆的！」
「抓緊了！」
他們顛顛簸簸地直衝下面的一片漆黑。
第六章
秩序於同一時間在各個地域崩潰：不論是個體或群體，生存的希望都很渺茫。
－－馬康武追逐電單車向前急馳，穿越雜草叢生的平原。凱莉一手緊抓著哈丁，另
一手則握住鎗。那枝鎗並不輕，漸漸地，她的手已感到痠麻。電單車不斷地顛簸前進，
迎面而來的風吹散了她的頭髮。
「抓緊喔！」哈丁大聲地對她說。
天上的月亮剛由雲層中露了出來，眼前的草原在月光的照射下顯得一片銀亮。那隻
猛獸正在她們前方約四十碼之處，電單車的前燈仍照得到牠。看情況她們已逐漸趕上牠
了。
凱莉發現除了遠方的雷龍群之外，平原上並沒有其牠動物。
這時她們已逼近那隻猛獸。牠正急速往前衝，僵直的尾巴沒入草叢中。正值她們逼
近 牠的身旁時，哈丁將電單車轉向右方，緊緊地跟著牠。哈丁身體微向後傾，嘴貼著
凱莉的耳朵，喊道：「預備！」
「我該怎麼做？」
這時她們在那猛獸的尾巴旁與牠並排前進。哈丁再加速，超越了牠的足部，直逼其
頭部。「頸部！」她喊道：「射牠的頸部！」
「哪兒啊？」
「任何一處，只要是頸部就行了！」
凱莉笨拙地抓起鎗，問道：「現在嗎？」
「喔，不！等等！等等！」猛獸因電單車的逼近而驚慌，也開始加快腳步向前衝。
凱莉試著想找保險栓，但鎗一直跳動著。每種東西都在跳著。她的手指好不容易才觸到
保險栓，卻又滑掉了。她不死心地再嘗試去找。這時，由於得用雙手扶鎗，她不得不放
下原本緊抓哈丁的那隻手。
「預備！」哈丁叫道。
「可是我不能－－」
「就是現在！快點射啊！快點！」
哈丁將電單車駛向一旁，緊跟在猛獸側邊。此時雙方距離僅僅約三呎。凱莉覺得自
己幾乎嗅得到牠的氣味。瞬息間，猛獸轉過頭，出其不意地張口朝她們撲來。凱莉終於
開了鎗，鎗在她手中產生巨震。之後，她又重新抓緊哈丁。奇怪的是，那猛獸仍繼續往
前奔去。
「怎麼回事？」
「你沒射中嘛！」
凱莉無奈地搖頭。「沒關係。」哈丁喊道：「你一定辦得到！我再跟近一些。」
哈丁再駛向那猛獸，愈逼愈近。然而，這次情況可不同了；當她們跟到旁邊時，猛
獸突然向她們襲擊，用頭猛烈地撞向她們。哈丁驚呼一聲，立即將車轉向，拉開雙方的
距離。「聰明的傢伙！」她說：「真難有第二次機會！」
猛獸追了她們一會兒，突然轉向，奔往平原的另一頭。
「牠往河的方向去了！」凱莉說道。
哈丁加足油門，電單車再度急馳。「那條河有多深？」
凱莉悶聲不答。
「到底多深呢？」
「我不知道！」凱莉喊道，試著回想那些猛獸過河時的情景。她依稀記得牠們是游
過去的。這表示那河至少有……「三呎以上吧？」哈丁猜道。
「不錯！」
「情況不妙！」
這時她們已落後猛獸十碼之遠，而且漸處下風。牠已逃進一處長滿濃密蘇鐵植物的
地方，荊棘般的枝幹不斷地扎向她們。此外，崎嶇不平的地面使得電單車顛簸得很厲害
。
「我看不見了！」哈丁叫道：「抓緊啊！」她朝左駛去，漸漸遠離猛獸所在之處，
直奔河流而去。猛獸也逐漸消失在草叢之中。
「你在做什麼啊？」凱莉急著問道。
「我們必須從半途攔截牠！」
一群受驚嚇的馬兒突然在她們眼前展翅飛起，哈丁騎車穿過鳥群，凱莉則壓低頭躲
在她身後。突然間，她手中的鎗發出一聲巨響。
「小心啊！」哈丁驚呼。「怎麼了？」
「鎗走火了！」
「這裏頭到底有幾發子彈？」
「還有兩發，你得好好利用！」
那條河流在正前方，映著月光兩閃閃發亮。她們穿過草叢，來到了泥濘的河岸。哈
丁將車轉向，不料電單車竟失控滑倒了。凱莉跌下車，摔進冰冷的泥沼裏；哈丁則重重
地壓在她上頭。儘管如此，哈丁仍立即躍身而起，扶起電單車，催促道：「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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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凱莉一時未回過神，茫茫然地跟隨著哈丁。她手裏的鎗已裹了一后厚厚的泥，令人
不得不懷疑它是否還有用。哈丁這會兒已經跨上了電單車，發動了引擎，揮手示意她跟
進。
待凱莉一跳上車，哈丁便朝河岸急馳而去。
猛獸已逃至她們前方二十碼處，逐漸接近水域。「牠快逃走了！」
索恩的吉普車失去控制，往下直衝。棕櫚科植物「啪啪」地打在擋風玻璃上；他們
雖然看不見任何東西，卻可以感覺到這坡度的陡峻。由於吉普車下墜時不斷地療過山邊
，萊文驚慌地吶喊起來。
索恩握緊方向盤，試著想把車掉回頭。他踩住剎車掣，但車仍垂直衝下山去，前方
棕櫚科植物群中有一塊是空的。隱約間，他看見正前方是一片黑色圓石地，那群猛獸正
爭先恐後地奔越過該地。不過，他若朝左邊去－－「不！」萊文叫道。「不！」
「抓緊！」索恩喊罷便急轉方向盤，不料車卻失去阻力，再度向下滑行。接著他們
撞上了圓石，車頭燈因此而粉碎。吉普車歪歪斜斜地懸在半空中，之後再度下墜。索恩
原以為這番折騰已破壞了車子的傳動系統，沒想到車子多少還在運轉著，直朝著山下開
去，而且愈來愈偏向左側。不久，連第二個車頭燈也被撞碎了。他們繼續在一片漆黑中
下墜，穿越過另一片棕櫚樹林，然後驟然地碰撞到地面。
吉普車的輪胎在鬆軟的泥地上滾動著。
索恩將車停住。
四下一片靜寂。
他們望著窗外，欲知自己身在何處，然而天色已暗，根本無法看到任何東西。依照
頭頂那片遮蔽天空的樹林來判斷，他們可能已落入深谷底了。
「沖積地形。」萊文說道。「我們八成是在河床上。」
仔細審視四周後，索恩發現自己的判斷果然正確。猛獸群正沿著兩旁布滿大圓石的
河床中心奔去。不過，河床本身是沙質的，並且寬得足以讓車子駛過，於是索恩緊跟在
猛獸之後。
「你知道我們在哪裏嗎？」萊文說道，一面緊盯著那群猛獸。
「不知道。」索恩答道。
車子繼續前進。眼前的景觀豁然開朗。何群變寬了，沖積成一個平坦的盆地。圓石
已不復見，河岸旁到處是綠樹。斑斑駁駁的月光灑落四處：這時，視野已改善許多。
然而，猛獸群早已不知去向。他停了車，搖下車窗仔細聆聽外面的動靜。遠遠地。
猛獸群的嘶叫聲與怒吼仍依稀可聞，而那些聲音似乎來自左方的某處。
索恩再次發動車子，穿越羊齒植物群以及偶爾一見的松樹，逐漸遠離何林。萊文說
：「你認為艾比能逃過山丘上的那一劫嗎？」
「我不曉得，」索恩答道。「我根本不敢想象。」
他慢慢地駛向前方。他們來到樹林中的一塊空地，發現此處的羊齒植物已被踏平了
。
在空地不遠處，河岸已在望，而且看見月光在水面上閃耀著。他們總算回到了河流
之處。
不過，這塊平地倒是引起了他們的興趣。在這片寬廣的空地上，他們發現了幾具雷
龍的巨大骸骨。那些巨大的肋骨架一根根呈白色回弧狀，在銀色的月光下發出光輝。在
空地中央，黑壓壓的一團未被完全吞噬的屍體殘骸斜躺在地。大批蒼蠅盤旋其上，嘈雜
的「嗡嗡」聲打破了沉靜的夜空。
「這是什麼地方？」索恩問道。「看起來像墳場。」
「是啊！」萊文說：「不過，事實並非如此。」
猛獸全聚集在一邊爭奪卡爾的殘骸。在空地的另一邊，他們看見一個低低的士墩。
土墩上有好幾處被破壞的痕跡。他們在巢穴裏發現蛋殼的碎片，空氣中還瀰漫著強烈的
腐敗惡臭。
萊文向前傾，仔細地觀察著。「這該是猛獸的巢穴了！」他說道。
拖車內一片漆黑，馬康武生直了身子，向後靠在椅背上。他手握無線電通話器。「
你找到了那個巢穴嗎？」
無線電通話器傳來一陣雜音。萊文說：「是的，我想是的。」
「形容給我聽。」馬康武說。
萊文從容地敘述著，報告相關特質，也測量大小尺度。對萊文而言，這迅猛龍的巢
穴顯得十分散漫無序，缺乏妥善管理及嚴謹架構。這樣的事實令萊文十分驚訝，因為恐
龍的巢穴通常會呈現一種條理分明的秩序感。從蒙大拿到蒙古的化石出產地帶，萊文已
見識了不少這樣的恐龍窩。在這些窩裏，蛋總是被排成同心圖的形狀。許多時候，一個
窩會有超過三十個蛋。這顯示數隻母恐龍共用一個土墩來孵育下一代。另外，總是會有
許多成年恐龍的化石分布於巢穴附近，這說明了恐龍垂體通力合作照顧恐龍蛋的事實。
在某些洞穴裏，恐龍對空間安排的能力即被表現得淋漓盡致：牠們把蛋安置在中央，因
此成年恐龍可以在外圍小心出入，也不致於打擾到正在孵化中的蛋。依此粗略的架構來
看，恐龍其實承傳了牠們鳥類祖先的許多特質：求偶、交配，以及築巢模式。
話又說回來，迅猛龍的表現卻大異其趣。在萊文眼前的是一種雜亂無章的畫面：一
個草率建築的巢穴、你爭我奪的成年恐龍、稀少的幼龍、破碎的蛋殼以及被踐踏的破土
墩。
環顧土墩的四間。萊文這時發現一些四散在地上的小白骨。他推測這些可能是新生
幼龍的殘骸。然而，他並未在空地上見到任何存活的幼龍。只有兩隻小恐龍還殘存著，
但牠們被逼防禦及供養自己。萊文發現牠們身上有明顯的傷痕，而且長得一副營養不良
的乾瘦模樣。牠們不斷地間晃於殘骸四周，卻總是十分警覺地提防任何大恐龍的來襲。
「那麼雷龍的情況如何？」馬康武問道：「牠們的骸骨呢？」
萊文共數得四具骸骨，每具的肢解程度都不相同。
「你必須告訴哈丁。」馬康武說道。
可是萊文正在思考其他問題：他懷疑最初這些殘骸是如何來到此處的。牠們並非在
此意外死亡，更何況大部分動物都會避免接觸這樣的巢穴。另外，牠們該不會是被誘來
的，或被搬運至此，因為牠們實在太大太重。那麼，究竟牠們如何出現於此？某些思維
正在他的心裏蟲動。原因該是很明顯的，只是他並不－－「牠們帶來了艾比？」馬康武
說。
「不錯，」萊文答道。「牠們是這麼做了。」
他凝視著眼前的恐龍巢穴，努力地想弄清楚這回事。不久，索恩又打斷他的思潮。
「瞧，籠子在那裏！」索恩指著前方說道。萊文見到空地的另一邊有金屬鋁條反射
閃光，可是，他沒見到艾比。
「就在那邊。」萊文說。
猛獸群仍在爭奪卡爾的殘骸，根本就忘了籠子的存在。索恩拿出鎗，「啪」地開啟
彈藥筒。他確定裏頭有六顆子彈。「不夠吧？」他說罷再將彈藥筒關上，心想空地上至
少有十隻以上的猛獸。
萊文在車的後座四處搜尋，終於發現掉在地上的背包。他拉開拉鏈，掏出一個小小
的匣子，大小就如同一個大號飲料罐子。匣子上還烙印著一個骷髏的標誌，其下標註：
小 心有毒化學物質！
「這是什麼玩意兒？」索恩問。
「這玩意兒是從洛杉拉莫斯方面研究出來的，」萊文說道：「是一種非致命性的局
部麻醉劑，用來產生一種強烈但短暫性的麻醉作用，可持續達三分鐘之久。這玩意兒可
以擊倒所有猛獸！」
「可是，那艾比怎麼辦？」索恩說：「你可不能使用這玩意兒，你也會傷害到他呀
！」
萊文指著遠方回答說：「如果我們將這匣子扔向籠子的右側，散出的毒氣會被吹向
猛獸群，把牠們驅散。」
「不過，若情況是相反的，」索恩說：「那麼他就會受到嚴重的傷害。」
萊文點頭表示贊同，只好將毒氣彈放回背包裏。他坐下來，眼睛直瞪著前方的一呈
猛獸。「那麼，我們現在該怎麼做？」萊文問道。
索恩遠眺那被羊齒植物遮住部分的鋁製籠子。然後，他如同看到某種東西似地站了
起來：那籠子正緩緩地移動著，籠子的鋁條在月光下晃動。
「你看見了嗎？」萊文說。
索恩說：「我要去把小孩救出來。」
「可是，該怎麼做？」萊文問道。
索恩回答：「老方法！」
說罷，他小心地爬出車子。
哈丁拚命地加速將電單車駛向河流的泥岸上。猛獸就在前方，延著對角斜線向她們
衝來，直奔水邊。「快走啊！」凱莉叫道：「快啊！」
猛獸見到她們，忽地換了路線，朝向更遠的一頭前進。牠想拉開雙力的距離，卻不
料她們在開放的河岸上速度較牠快得多。她們開始與牠並行，逼近腹側。然後哈丁駛離
了河岸，重新回到草原上。漸漸地，河流已不在視野之內。
「你做到了！」凱莉高呼。
哈丁維持一定的速度，慢慢地駛近猛獸。牠似乎已經放棄逃往河流了，只是一味地
往平原上街去。凱莉十分興奮，她再度拿起鎗來，擦拭掉鎗上的泥巴，準備瞄準發射。
「該死！」哈丁咒罵道。
「怎麼了？」
「你瞧！」
凱莉傾身向前，目光越過哈丁的肩膀看著。就在正前方，她見到了一群雷龍。最近
的一隻離她們僅有五十碼遠。整群龐然大物早已因突如其來的騷擾而驚慌得發出怒吼，
並蠢蠢欲動。在月色的籠罩下，牠們的身體呈現綠灰的色調。
猛獸沒命似地朝雷龍群的方向飛跑。
「牠以為能擺脫我們！」哈丁再加足馬力逼近牠。「射牠！快點！」
凱莉瞄準牠，隨後開了鎗。鎗發出巨震。不幸的是，猛獸並未停下。
「又錯過了！」
前方的雷龍群全因此回過頭，沉重的腳不斷地跺著地面，尾巴在空中揮來盪去。然
而，牠們的動作太遲緩，根本來不及閃開。猛獸不停地衝，正朝著人雷龍腳下前進。
「怎麼辦？」凱莉叫道。
「沒有其他選擇了！」哈丁喊道。她們鑽進第一隻雷龍身下的陰影，哈丁將電單車
轉向與猛獸並行。凱莉瞥了一眼她上方三呎處雷龍腹部的弧度。牠的腿和樹幹一樣粗，
這時又是跺腳，又是驚慌亂轉。
猛獸繼續急奔，在蠢動的雷龍腳下飛竄。哈丁一再蛇行，窮追不捨。雷龍群則在她
們上方不斷地怒吼及騷動。這時她們又馳進另一個腹部下面，然後再穿出到月光下；不
一會兒又鑽進陰影裏。不知不覺地，她們已進入雷龍群的中央，感覺就像處於會移動的
樹林裏一般。
突然間，一條巨腿「砰」地落在她們眼前，震得地面頻頻晃動。電單車在哈丁猛閃
至左方時震動得很厲害，她們甚至磨擦到雷龍的腳！「抓緊啊！」她叫道，接著再度轉
向，緊追猛獸。此時她們上方的雷龍群依舊咆哮著，慌亂地震動。猛獸忙著閃避，終於
殺出重圍，奔出了雷龍群之外。
「可惡！」哈丁咒道，一面東躲西閃，一條雷龍尾巴在低空擺盪著，差點擊中她們
。不久她們也重見天日了，趕忙繼續追逐猛獸。
電單車在平原上呼嘯而過。
「最後一次機會了。」哈丁呼道：「射吧！」
凱莉學起鎗，哈丁則盡力駛近飛奔中的猛獸。牠條地回過身欲攻擊她，但她坐穩之
後也不甘示弱地在牠頭上槌了一拳。「就趁現在！」凱莉把鎗舉至撿頰旁，接著打了扳
機。鎗猛地向後彈撞，正好打中牠的胃部。
猛獸仍然奔馳著。
「哦，不！」她吶喊著。「不！」
數秒後，猛獸驟然倒地，翻滾於草地上。哈丁將電單車閃到一旁，急踩剎車掣。這
時猛獸倒在距離她們約五碼的草地上滾來滾去。牠痛苦地尖聲怒吼。不久，一切歸於平
靜。
哈丁拿起鎗，扳開彈藥筒。她發現裏頭尚有五顆子彈。
「我以為那是最後一顆子彈！」她說。
「我騙你的。」哈丁回答。「你在這兒等一會。」
凱莉留在電單車旁，哈丁則小心翼翼地穿過草地往前走去。哈丁再向猛獸開了一鎗
，站於牠的前方觀察片刻，然後放心地彎下身去檢視牠。
當她再回到凱莉身邊時，手裏握著那把鑰匙。
巢穴旁，一群猛獸仍在空地的某一邊瓜分殘骸。不過，牠們已不再熱衷此事；有
些已轉身走開，一面舉起滿是尖爪的前肢擦嘴，一面慢慢走近空地中央。
牠們愈來愈接近那個鋁籠。
索恩爬到吉普車的後座，將帆布罩推開。他試了試手中的鎗。
萊文溜進駕駛座，發動引擎。索恩緊抓著車後方的把手以穩住自己。他轉身向萊文
說：「走吧！」
吉普車向前馳過空地。原本在殘骸旁的猛獸因見到這個闖入者而驚慌地抬起頭。在
此之前，吉普車已飛嘯過空地中央，穿越頭頂那些碩大的白骨。萊文將車偏向左方，逐
漸接近鋁籠。索恩跳出車，用雙手抓住籠子。黑暗中，他根本無法看出艾比受傷的程度
，只見那男孩伏趴在地上。萊文也跟著爬出車外，但索恩叫他退回車上，自己則舉起籠
子，將之丟進吉普車後座。索恩趕忙跳回車內，坐在籠子邊，萊文則上檔準備開車。這
時，猛獸已在他們身後咆哮地沿著骸骨邊急迫而來。牠們正以可觀的速度橫越空地。
在萊文用力踩下油門的同時，離他們最近的一隻猛獸突然一躍而起，落在吉普車的
正後方，再用牙齒咬住帆布罩。那猛獸「嘶嘶」地叫著，卻毫無放棄之意。
萊文拚命加速，吉普車終於跌跌撞撞地駛出了空地。
黑暗中，馬康武再度跌入幻想世界。某些意象開始浮現他的眼前：一幅幅進化的數
學圖形，亦即那些被運用於進化研究的彩色電腦圓形。由高峰、谷底組成的數學化世界
裏，生物的數量時而攀升至「適者生存」的高峰，時而則滑入「進化失敗」的谷底。根
據考夫曼及他的工作伙伴們研究指出，較進化的生物擁有較複雜的內部限制，這些限制
使牠們的族群發展較容易低於理想數量，終致降至谷底。然而較複雜的生物同時也是物
競天擇的產物，因為牠們靠自己的努力去適應環境：牠們發明工具、努力學習，也懂得
群體合作的重要性。
儘管如此，複雜的生物必須付出可觀的代價才能獲得適應的彈性－－牠們犧牲某些
屬性以換取其他特質。牠們已不再須要改變自己的生理構造以適應多變的環境，因為現
階段
牠們必須適應的是依社會變遷而定的行為準則，而此行為準則乃由學習得來。言下
之意，即指高等動物的適應性已不再藉DNA基因近傳給下一代。現在，他們仰賴教育來
流傳進化能力與成果。黑猩猩教導下一代以樹枝搜集白蟻，此般舉動顯示文化初始的形
成，即指已有一個具組織的社會化生活雛形。不過，某些獨居成長的動物在沒有父母及
適當引導的情況下，很難有此進化功能。例如，動物園裏的動物通常不懂得如何照顧自
己的下一代，因為牠們本身並末見識過這樣的行為。牠們總是忽略自己的新生兒，不是
壓傷牠們，就是因一時惱怒而將之殺死。
迅猛龍是智慧最高的恐龍之一，也是最殘暴兇猛的：這兩種特質都須要靠行為準則
來 控制。遠在幾百萬年前那個已不復存在的白堊紀裏，牠們的行為應該已受社會規範
的約東，而且會一代代地流傳下去。然而，基因能控制的僅止於形成此種形態的能力，
並非形態本身。適應性的行為其實是一種倫理，行為本身乃是代代相傳、發展出來的東
西－－它促使生物種類的成員懂得合作、共同生活、狩獵，以及扶育下一代。
然而在這座島上，迅猛龍是實驗室的產物。儘管牠們的肢體仍取決於遺傳基因，行
為模式卻不然。這群最新繁殖的猛獸出生後，沒有年長者指導牠們，告訴牠們合宜的迅
猛龍行為。牠們完全必須自助，此即牠們的行為模式－－組成一個缺乏架構、缺乏規範
，甚至沒有互助合作的社會。牠們生活於一個失控的、自食其力的世界，其中只有最卑
賤自私、最壞心眼的才能存活，其餘則注定滅亡。
吉普車因突然加速而顛簸得十分厲害。索恩怕被甩出車外，更加用力地握住把手。
在他身後，猛獸於空中前後盪著，卻一直緊咬著帆布罩。牠果真死不鬆口！萊文將車駛
回平坦的泥濘河岸，向右轉，沿著水邊行駛。猛獸仍固執地堅持著。
在他們的前方，萊文望見另一具躺在泥沼中的屍骨。又一具屍骨？為何這些屍骨全
在這一帶？可惜沒時間多想了－－他越過骨架下方，向前馳去。由於沒有照明設備，他
只好向前傾，瞇著眼睛，藉月光來分辨前方是否有障礙物．。
在車的後方，猛獸匍匐而上，暫時放開帆布罩，用雙顎咬住鋁籠．試圖將它拖出吉
普車。索恩見狀猛地跳起，緊抓著鋁籠不放。不久，籠子被翻轉過來，連索恩也被拉倒
。他發現自己身陷與猛獸的苦戰中－－而猛獸正逐漸佔上風。索恩利用前座卡住自己的
腳，奮力支撐著。猛獸一再怒吼著。索恩可以感受到牠的憤怒，那種因戰利品即將被奪
的憤怒。
「拿去！」萊文喊著，遞給索恩一枝鎗。此時索恩仰臥於車後，隻手緊抓鋁籠。他
根本無瑕接著那枝鎗。萊文轉身一瞧，了解狀況。接著他盯住倒後鏡，發現其餘的猛獸
正咆哮著急追而來。見此情況，他心想絕不能慢下來，可是索恩又無法放開籠子……萊
文決定繼續駕駛，一方面轉身把鎗向後瞄準。他小心翼翼地操作著鎗，深知若不小心射
中索恩或艾比可能會有的後果。
「小心啊！」索恩不斷地喊著：「小心啊！」
萊文打開保險栓，將鎗直對著仍緊咬籠子不放的猛獸。那猛獸向上望，條地咬住鎗
桿，拚命地拉扯它。
萊文開了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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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猛獸因子彈「砰」地穿至咽喉後方而瞪大眼睛。牠大聲呻吟，不斷掙扎扭動，終於
向後跌出車外－－同時也猛地拉走萊文的鎗。
索恩爬跪起來，將籠子拉回車上。他向籠內望去，無法確知艾比此時的狀況。再度
往後看時，他發現其他猛獸也正追來，只不過牠們已遠在後方二十碼處，漸漸失勢。
儀表板上的無線電「嘶嘶」地響著。「博士！」索恩認出那是哈丁的聲音。
「是的，哈丁。」
「你們在什麼地方？」
「就在河流邊。」索恩答道。
天上的暴風雨雲層已消失，這將會是個月色皎潔的夜晚。在他身後，猛獸群仍不死
心地追著吉普車，可是牠們已落後太多了！
「我看不到你們的車燈！」哈丁說道。
「已經沒有車燈了！」
接著是一陣沉默，只有無線電通話器發出「嘶嘶」的聲音。她略帶遲疑地說：「艾
比呢？」
「我們已經救出了他。」
「謝天謝地！他的情況如何？」
「我不清楚，但他還活著。」
眼前的景觀豁然開朗，他們已回到一處寬廣的山谷裏，草地映著月光呈現一片銀色
世界。索恩四下張望，試圖釐清現在的位置。不久，他發現他們已重新回到平原上，只
不過已到了較南邊的地帶。看來，他們的位置仍和觀測站位於河流的同一側：假如這個
推測無誤，他們應該可以再回到那條山脊路，那就一定能回到空地及留在那兒的拖車，
亦即重回安全地帶。他用手輕推萊文，指著右方說道：「朝那邊走吧！」
「喂，哈丁。」
「是的，博士。」
「我們正朝山脊路上的拖車前進。」
「知道了。」哈丁說道：「我們將與你們會合。」
哈丁轉身問凱莉：「那條山脊路在哪裏？」
「我想，該是上頭的那條路吧？」凱莉答道，一面指著她們上方懸崖上的那塊凸起
物。
「太好了！」哈丁說。她加足油門，再度往前馳去。
吉普車呼嘯過平原，沒入銀色的草叢中。他們正急速前進，身後的猛獸群早已不見
蹤影。
「看來我們已擺脫牠們了！」索恩說。
「有可能。」萊文回答。方才他駛出河林時，曾見到數隻動物奔往左側，牠們現在
可能躲在草叢內。他不太肯定牠們是否會輕易地善罷甘休。
吉普車奔向峭壁旁。他瞥見前方由山谷中蜿蜒而上的山路。他確定這就是那條山路
！
這會兒地形已經平坦許多。索恩再爬進後座，蹲在籠子邊。他由鋁條縫隙向內望著
艾比，那男孩正虛弱地呻吟著。
他的半邊臉沾滿了血，襯衫也濕透了，然而眼睛仍張開著，手腳也似乎正在移動
。
索恩再靠近些。「嘿，小子！」他輕聲地說：「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艾此點點頭，再度呻吟著。
「你覺得如何？」
「好多了！」艾比回答。
吉普車駛上了泥路，沿著蜿蜒的山路爬升萊文因他們的攀高遠離山谷而鬆了口氣。
終於，他上了這條路，一切就快沒事了！
他向上眺望山頂，卻發現路的上頭有一團黑影在月光下晃動。
猛獸！
牠們正在等著他。
他停下車。「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你坐過去。」索恩嚴肅地說：「我來開車！」
混亂之際索恩將車開上山路之後便左轉，開始加速。這條路在月色籠罩下向前延伸
，有如一條狹長的銀絲帶穿梭於索恩左邊的岩壁，以及陡降於他右方的懸崖之間。此時
，他發現在他上方二十呎的山路上，一群猛獸正一面咆哮怒吼，一面並排追著吉普車。
萊文也看到牠們了。
「該怎麼辦？」他問道。
索恩搖頭，說：「翻一下工具箱，看看能否找出有用的東西。」
萊文彎下身，在黑暗中摸索著。然而索恩心裏有數，這次麻煩可大了！較早前鎗已
丟了，此刻他們又身處帆布罩頂的吉普車裏，而四周已被猛獸包圍！他猜牠們可能只離
空地及拖車約半哩路。
還有半哩！
索恩在下一個轉彎處開始減速，逐漸將車駛離陡峭的懸崖。沿著彎道前望，他發現
一隻猛獸早已蹲在路中央，略帶威脅性地低頭面對著他們。索恩加速朝牠駛去，猛獸見
狀，縮起雙腳一躍而起。落至車頂上，利爪刮在金屬板上發出刺耳的「嘎嘎」聲。牠用
力敲打擋風玻璃，玻璃隨即產生蜘蛛網狀的裂痕。由於這隻猛獸已趴在擋風玻璃上，索
恩的視線因此受阻，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這可是一條險象環生的山路呀－－索恩急踩
剎車掣。
「啊－－」萊文驚呼一聲，整個人向前撲倒。
車頂的猛獸移至車邊。索恩重獲前方視野，於是再度加足油門往前衝。萊文再次因
車的急駛而向後倒。很不幸地，此時三隻猛獸已由車的一側撲擊而來。
其中一隻躍上了引擎蓋，一口咬住車邊的倒後鏡。牠那炯炯有神的眼睛逼近索恩的
臉。索恩將車急偏向左，車子一路擦撞著路邊的岩壁。這時前方十碼處出現一塊凸出的
大 圓石。索恩瞄了一下那隻緊黏不放的猛獸，趁圓石撞上倒後鏡且將之扯斷的剎那，
一併甩開了牠。
山路漸漸變寬，索恩因此有了較大的迴轉空間。突然地，他感到一股重擊，抬頭發
現車頂的帆布罩已下垂。一隻利爪在他耳邊驟然砍下。牠撕裂了帆布。
他趕忙將車左右亂轉。猛獸的利爪雖已伸出車外，牠卻仍在頂上，拚命地割扯著帆
布罩。此時萊文在一旁已拿起了一把大獵刀，並奮力地拿它向上刺穿帆布罩。此時另一
隻利爪又落下，抓傷了萊文的手。他痛苦地叫著，隨手扔開獵刀。索恩馬上彎下身拾起
地上的刀。
在倒後鏡裏，他看到另外兩隻猛獸正在後頭窮追不捨。牠們已經愈來愈接近了。
所幸這時路已寬敞得多，於是他不斷地加速急衝。車頂的猛獸正由破裂的擋風玻璃
縫裏窺探車內。索恩手中正好握著刀子，於是拚足了勁刺向牠。然而，這舉動似乎沒有
產生任何作用。不久，當前方的路叉開始變得彎彎曲曲時，索恩將車輪打向右方，然後
又迅速轉向左方，整輛車子因此強烈震動著，而車頂的猛獸也一時失去重心，向後滾下
車，同時扯掉了大半的帆布罩。那猛獸跌在地上，正好打中另兩隻追趕中的猛獸。這番
混戰的結果將三隻猛獸擊退於路的一旁，牠們咆哮地滾下懸崖。
「太棒了，終於解決了牠們！」萊文歡呼著。
可是，短短的幾分鐘之後，另一隻猛獸由懸崖上跳了下來，一路奔向離吉普車僅數
呎之處。
幾乎不打吹灰之力地，那猛獸躍進了吉普車的後座。
坐在一旁的萊文嚇呆了。這時猛獸已整個進入車內，低頭抬起前肢並張開口，儼然
一副備戰的架勢。牠仍不斷地朝萊文嘶吼著。
萊文心想，這次真的完蛋了！
他的確嚇呆了：他全身直冒冷汗，頓覺暈眩不已，更不幸的是，他驚覺自己無計可
施，此時已成了待宰恙羊，正逐漸接近死亡。那怪獸一再嘶喊，反覆地開合牠的大嘴，
然後蹲低作欲前撲狀－－突然地，牠口吐白沫，眼珠向上弔，白沫沿嘴邊流下。只見牠
開始劇烈扭動，整個身體不斷地抽搐。終於，牠側倒於車子後座。
萊文發現在他們後方騎著電單車的哈丁，以及手握鎗的凱莉。索恩逐漸減速，讓哈
丁駛近他們車旁。她把鑰匙交給萊文。
「籠子的鑰匙！」她大叫道。
萊文麻木地接過鎢匙，卻差點兒掉了。他果真嚇壞了！只見他緩慢地移動身子，好
似失去了知覺。「我方才差點兒死掉呢！」他心想。
「把牠的鎗拿過來。」索恩說。
萊文向左望，那兒還有更多的猛獸並行追著吉普車。他總共數得六隻，不過可能不
止此數。他試著再算一次，然而他的思緒已變得十分遲緩 「快點拿那枝鬼鎗呀！」
萊文由凱莉手中接過那枝鎗，隱約感覺得到手裏冰冷的鎗桿子。
這時，車子突然「噗噗」地發出爆震聲，引擎好像在咳嗽，奄奄一息地咳著。接著
車向前抖動了一下。「怎麼回事？」他轉身問索恩。
「麻煩事！」索恩面色凝重地答道：「車子沒油了！」
索恩打入空檔，任由車子向前滑行。前頭是個小斜坡，然而在那之後，他發現山路
在過了一個彎道後隨即又向下陡降。騎著電單車跟在他們身後的哈丁一直擔心地搖頭。
索恩心知目前唯一的希望即是通過那段斜坡路。他對萊文說：「把籠子打開，放他
出來。」萊文終於能夠快速行動，雖然仍顯得慌張失措。他爬入後座，插進鑰匙籠子「
嘎」
地開了，然後他伸手協助艾比出來。
索恩瞥一下速度表，只見指針直往下移。他們正以時速二十哩的速度前進，然後是
十五哩。猛獸似乎也感到車子出了問題，於是更加努力逼近。
時速十五哩！而且愈來愈慢！
「艾比已經出來了！」萊文的話由後座傳來，之後他「鏘」地關上籠子。
「把籠子推下車。」索恩說。於是籠子由車後滾下，一路落下山。
時速只剩十哩！
吉普車慢吞吞地爬著。
不久，他們終於爬過山坡，再度加速朝另一端滑下。時速已減至十二哩了！十五！
二十！索恩讓車子左右蛇行於轉彎處，盡量不踩剎車掣。
萊文說：「看來我們到不了停拖車的地方！」他使勁地叫著，雙眼充滿恐懼。
「我知道。」索恩看得到位於左方遠處的拖車，但這當中還隔著一個緩升坡。他們
絕對到不了的！不過，前方突然出現向右的岔路，直往實驗室的方向。如果他記得沒錯
，這一路全是下坡道。
索恩於是向右轉，逐漸遠離拖車。
實驗室的大屋頂漸漸進入視野，它在月光下更顯得平坦與寬闊。索恩沿路駛過實驗
室，向下繞至其後，直往員工宿舍開去。他看到右邊那棟經理寓所，以及店前有加油設
備的便利商店。這店還會有汽油嗎？
「你瞧！」萊文叫著，指著後面。「快看啊！」
索恩由肩膀瞥去，發現猛獸已撤退，打算放棄這場追逐。牠們似乎因為來到實驗室
附近而有所顧忌。
「牠們不再跟著我們了！」萊文高聲歡呼。
「是啊！」索恩說：「可是，哈丁呢？」
在他們的後方並沒有哈丁和電單車的蹤影。
拖車哈丁用力轉動電單車把手，電單車終於越過前方的緩升坡，再由坡頂向下滑行
，直奔拖車所在地。在她身後，四隻猛獸正怒吼急迫而來。她繼續加速，努力超前以期
能多拉開雙方之間的距離。她們極度需要這點寶貴的距離！
她向後仰，大聲對凱莉說：「行了！這次動作要快一點！」
「什麼？」凱莉問道。
「等我們一接近拖車，你便跳下車跑進拖車內。千萬別等我，知道嗎？」
凱莉緊張地點點頭。
「無論發生任何事，千萬別等我。」
「知道了！」
哈丁飛馳上拖車處，然後急踩剎車掣。電單車頓時滑行於潮濕的草地上，接著撞上
了拖車的金屬外壁。然而凱莉已跳下車，爬向拖車門然後進去了。哈丁本打算將電單車
弄進拖車裏，可惜猛獸實在太接近了，她只能將車推向牠們，然後一躍而起，跳進了拖
車門內，背部朝下地重跌於地。她奮力地挪動身子，設法用腳將門踢上，不料竟恰巧踢
中第一隻欲搶著進門的猛獸！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車內，哈丁緊緊撐住似乎快被猛獸撞開的門。她不斷地摸索門鎖
，卻一再落空。
「馬康武，這門到底有沒有門鎖？」
馬康武那夢囈般的聲音由黑暗中傳來。「生命猶如一顆水晶。」他說。
「馬康武，你能不能專心一點？」
凱莉在一旁上上下下地四處摸索。門外的猛獸仍用力撞著門板。不久，她說：「鎖
在這兒，就在靠近地板的地方。」哈丁聽見金屬「卡」地一響，確定門上了鎖才放心走
開。
凱莉見狀趕忙過來接手頂住門，因為外頭的猛猷仍不死心地吼叫及亂撞著。「不會
有事的。」哈丁安慰她。
她走近仍躺在床上的馬康武。儘管猛獸正在靠近他的窗戶外又吼又撞，利爪不斷地
刮著玻璃，馬康武卻若無其事地盯著牠們。「真是一群吵鬧的混蛋，不是嗎？」他身邊
的急救箱打開著，橡皮夾層上放著一枝注射器。他可能又給自己注射藥物了！
此時，窗外的怪獸已停止撞擊玻璃。接著由門邊傳來一陣金屬磨擦聲音。她發現猛
獸正將電單車拖離拖車。牠們憤怒地在電單車上跳躍；不久可能就會把輪胎戳破。
「馬康武，」她說：「我們得動作快些！」
「我並不急著離開啊！」他平靜地回答。
她隨即又問：「你這兒有什麼武器？」
「武器……哦……我也不清楚……」他嘆了口氣。「你要武器做什麼？」
「馬康武，我求求你！」
「你說話的速度實在太快了！」他說：「哈丁，你真該學著放輕鬆些。」
凱莉在一片漆黑的拖車裏愈來愈感到害怕，不過她因哈丁提及武器時的認真態度而
稍感安心。況且，凱莉已逐漸發現哈丁根本不怕困難，她只是義無反顧地做。這種不受
困難威脅，對自己有絕對信心的態度正是凱莉想學習的。
凱莉聽著馬康武博士的聲音，她知道他已幫不上忙了。他既已注射藥物，便表示完
全不在乎了！況且哈丁並不熟悉這拖車內部的一切。可是，凱莉對此處倒是略知一二：
早先她曾為找尋食物而搜索過這輛拖車。這會兒她彷彿記得……她在黑暗中快速打開所
有抽屜，瞇著眼睛努力搜尋目標。她記得很清楚，在下面的某個抽屜裏一定有某種武器
。
她聽到哈丁說：「你努力想一想啊！」
接著馬康武博士答道：「哦，我一直都在思考呢，哈丁，我還想到不少奇妙的事物
哩！你知道的，在猛獸巢穴裏出現的那些殘骸正是一個極佳的例子……」
「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馬康武！」
凱莉檢查了所有抽屜。她沒有隨手關上抽屜，如此一來便可分辨哪些是開過的。她
繼續向下探索，不久她的手接觸到粗糙的帆布。她趕忙彎身仔細地瞧－－沒錯，就是這
個！
凱莉拉出一個極重的方形帆布包。她呼道：「哈丁，你瞧！」
哈丁拿著那包東西走到有月光投射的窗邊。她打開拉鏈，直盯著裏面的東西：裏頭
被隔成幾個部分。她看見三個類似橡膠質的方形物，以及一個看起來像小號氧氣筒的銀
色匣子。「這些是什麼東西？」
「我們本以為那是好主意，」馬康武說：「不過，我已經無法確定到底是不是。這
玩意兒其實是－－」
「是什麼？」她打岔地問道。她必須讓他集中注意力，因為此刻他的心思是飄浮不
定的。
「那是一種非致命性的武器，」馬康武說道：「是亞歷山大的爵士樂團；我們本想
要……」
「那麼，這又是什麼？」她追問著，將其中一塊方形物拿到他面前。
「是區域擴散性的煙霧彈，可用在－－」
「只是煙霧彈而已嗎？」她懷疑地問道：「這只能製造煙霧？」
「是的，不過－－」
「這個呢？」她繼續追問，一面舉起銀彈匣，才發現匣上本有說明文字。
「麻醉藥炸彈。爆炸時會放出毒氣，產生短效性的麻醉效果。至少他們是這麼說的
。」
「多短的持續性？」
「幾分鐘吧，我想。不過－－」
「該怎麼使用它？」她說罷將手中的匣子轉了一圈，匣子的一端是個栓住的蓋子；
她想拉開看清楚匣內的構造。
「別動！」他茂呼一聲，說道：「那便是引爆的方法！你只要拉開栓子，然後丟出
去，它便會在三秒內爆炸。」
「成了！」她立即說道，接著開始整理急救箱，將注射器丟進箱內，最後用力合上
箱子。
「你在做什麼啊？」馬康武警覺地說。
「我們必須離開這兒。」她邊說邊走向大門。
馬康武嘆了一口氣。「有個男人在這裏，真好！」
銀彈匣高飛於夜空中，在月光的照耀下頻頻翻滾著。猛獸止於約五碼遠處圍繞在電
單車旁。不久，其中一隻抬頭望見了掉落於數碼外草地上的彈匣。
哈丁站在門邊等著。
沒什麼異狀。
沒有爆炸聲。
什麼也沒發生！
「馬康武，那匣子根本沒有用！」
出於好奇，一隻猛獸躍至彈匣著地的草叢裏。牠彎下身，抬頭時竟已把彈匣咬在口
中。
她嘆道：「真的沒用了！」
「喔，沒關係啦！」馬康武平靜地說。
一會兒之後，那猛獸開始甩頭，用力咬穿彈匣「我們該怎麼辦？」凱莉問道。
緊接著傳來爆炸聲，一陣白色濃煙開始擴散至空地四周。一群猛獸隨即消失於煙霧
中。
哈丁快速地關上門。
「接下來該怎麼做？」凱莉著急地詢問著。
哈丁攙扶著馬康武，讓他靠在她的肩膀上，一行人摸黑越過空地。很顯然地，毒氣
已在幾分鐘前消散了。他們在草地內發現的第一隻猛獸是側臥的，眼睛仍張開著，完全
動彈不得。不過，牠並沒死，因為哈丁依稀可見牠頸上脈搏的正常跳動。那怪獸只是暫
時被麻醉罷了！她對馬康武說：「這能持續多久？」
「我並不清楚。」馬康武回答：「這兒風很大嗎？」
「沒有風，馬康武。」
「那麼藥力該會持續久一些。」
他們再向前進。這會兒四周躺滿了猛獸。他們不斷穿梭於猛獸身體旁，隱約可嗅到
這些肉食性動物身上的惡臭味。他們又發現其中一隻猛獸正斜壓在電單車上。哈丁放下
馬康武，任他坐在地上嘆氣。不久，他開始唱歌：「我希望自己在棉花生長的土地上，
在那兒舊時的一切未曾被遺忘。遠看……」
哈丁抓著電單車把手用力將車由猛獸身下拉起。這傢伙可真重啊！凱莉上前說：「
讓我來。」一面伸手去抓電單車把手。哈丁移向前，毫不猶豫地彎身抱住猛獸的脖子，
將牠的頭往上抬。此時一股強烈的厭惡感油然而生。那污穢的、帶有體溫熱度的皮膚頻
頻磨擦著她的手臂和臉頰；於是她一面向後便用力抬起牠，一面嘀咕。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六章】
在狄可西的土地上，噠……噠……噠－－噠－－生死皆在狄可西……
她問凱莉：「拉出來了嗎？」
「還沒有。」凱莉說著，一面再施力猛拉。
此刻哈丁的臉僅離那猛獸的口鼻幾吋遠。牠的頭隨著她調整握法而前後晃動著。就
在牠的臉旁，那睜開的眼睛雖然視而不見，卻直瞪著她。哈丁毫不放棄地用力再試，想
把牠再抬高一些。
「就差一點了！」凱莉說道。
哈丁拚命地抬。
忽然間，那眼睛眨了一下！
哈丁吃驚地猛然鬆手。凱莉終於拉出電單車。「成功了！」
「遠遠地，遠遠地……遠在南方的狄可西裏。」
哈丁繞過那猛獸。這會兒牠的腿正抽搐著，胸部也開始移動了！
「走吧，」她催促著。「馬康武，你坐後座；凱莉，你坐把手上！」
「遠遠地，遠遠地……遠在南方－－」
「走了！」哈丁說罷便跳上車。她仍一直注視著那隻甦醒中的猛獸：牠的頭突然一
震，眼睛又眨了一次。牠真的快醒過來了！「走吧！快走吧！快走吧！」
村莊哈丁騎電單車下山，直奔員工宿舍。越過前面的凱莉，哈丁看見停在商店前加
油站附近的吉普車。她踩了剎車掣準備停下；月色裏只見一行人跳下了車。凱莉將電單
車推入商店，然後關上大門。
「博士？」她試著叫喚索恩。
「我們在這邊，」索恩答道：「和艾比在一起。」
藉著點點灑入窗內的月光，她看得出這商店已如同荒廢許久的路邊攤檔。店裏有個
玻 璃冷凍櫃，櫃裏的冷飲已被玻璃上的一層霉遮掩了。一旁的貨架上有各種糖果，其
包裝充滿綠色斑點及條紋，上頭早已爬滿了蝨子。再遠些的雜誌架上，紙頁已翻捲著，
上面所報導的頭條早已是五年前的舊聞！
店裏的另一邊是一排排放置日用品的貨架：如牙膏、阿斯匹靈、洗髮水、梳子，以
及牙刷等。在這些東西的旁邊是一架架的衣物、T恤和短褲、襪子、網球拍，還有泳衣
。另外，尚有一些紀念品，如鑰匙扣、煙灰缸和玻璃杯。
除此之外，店中央有個小櫃台，設有電腦收銀機、微波爐，以及咖啡壺。那微波爐
的門敞開著，某些生物已在裏面做了窩；咖啡壺則已破裂，上面布滿了蜘蛛網。
「真是一團混亂！」馬康武嘆道。
「我倒不覺得。」哈丁反駁他說。這店的窗子都裝了鐵窗，牆看起來也很堅固，而
且那些罐頭食物應該還是可以食用的。另外，她又發現一個指亦牌寫著洗手間，或許這
裏尚有水電設備呢！對他們而言，留在此處該會是安全的；至少可以撐上一陣子！
她協助馬康武在地板上躺著，然後走到索恩和萊文正在照料艾比的地方。「我帶來
了急救箱！」她說：「他現在怎麼樣了？」
「有多處瘀傷，」索恩答道：「還有一些割傷；不過並沒有任何骨折現象。倒是頭
部看起來傷得挺嚴重的！」
「到處都好痛喔！」艾比終於開口，他又說：「連嘴都痛！」
「誰去找找這裏是否有燈，好嗎？」她說道：「讓我來看看你的傷勢，艾比。喔－
－你掉了幾顆牙，難怪會流這麼多血！不過別擔心，這是可以治好的。頭上的傷也並不
嚴重。」她用紗布擦拭傷口，隨後轉身對索恩說：「直升機還需多久才會抵達？」
索恩看看手表。「還有兩個小時。」
「它會降落在什麼地方？」
「就在幾哩外。」
哈丁一面照料艾比，一面點頭表示明白之意。「好，也就是說我們尚有兩個小時的
時間趕去直升機降落處。」
凱莉說：「我們怎麼去？吉普車早已沒油了！」
「別擔心，」哈丁安慰她：「我們總會想出辦法，一定會沒事的！」
「你總是這麼說！」凱莉又說。
「因為這是事實啊！」哈丁回答。「艾比，我現在需要你的幫忙。我要讓你坐直起
來，然後把妳的襯衫脫掉……」
索恩移至另一旁與萊文坐在一起。萊文眼中仍充滿恐懼，身體不斷地顫抖。吉普車
逃亡的那一段似乎已經把他整垮了。「她在說些什麼？」他問道。「看來我們被困在這
裏了！
被困住了！」他的聲音十分歇斯底里。「我們哪兒也去不成，什麼也做不了。我告
訴你，我 們就要死－－」
「小聲點！」索恩制止他，一面抓住他的手臂，同他靠近，說：「別嚇著了孩子們
！」
「那有什麼差別？」萊文反抗地說：「他們不久就會發現的－－哇！別那麼用力嘛
！」
索恩為了讓他住口而在他的手臂上用力捏了一把。他再挪近萊文，說：「你已經太
老了，不能再扮演這種搗蛋的角色！」他小聲地說：「現在，請你冷靜下來，萊文！你
在聽我說話嗎？萊文？」
萊文點點頭。
「很好。現在，我打算到外頭去檢查看看加油管是否還能用。」
「不可能有用的！」萊文反駁道：「至少不會在荒廢五年之後還能用。我告訴你，
你根本就是在浪費－－」
「萊文－－」索恩再次制止他即將爆發的情緒。「我們總得試試啊！」
對話到此中斷了一會兒，兩個男人彼此互望著。
「你真的要出去？」萊文狐疑地問道。
「沒錯！」
萊文皺了一下眉頭，不再說話。
哈丁蹲在艾比上方，說：「嘿，燈到底在哪裏啊？伙伴們！」
「再等一等！」索恩回答。他又將身體移近萊文，說：「可以行動了嗎？」
「好吧！」萊文深吸了一口氣，回答道。
索恩走到前門，將門打開，獨自踏入外頭的黑暗世界。萊文在他身後將門關上。不
久，索恩聽見門被上鎖的「卡嚓」聲。
他立刻回頭輕敲大門。萊文又把門打開幾吋，由門縫向外望。
「我的老天爺！」索恩盡量壓低聲音，說：「別把門上鎖！」
「可是我本想－－」
「我說，別鎖上這扇鬼門！」
「好吧，好吧！對不起！」
「我的天啊！」
索恩重新將門關上，再度轉身面對黑夜。
環顧四周，整個村莊顯得一片死寂。黑暗中，索恩只聽見一陣陣有規律的蟬鳴聲。
這似乎太安靜了，他心想。不過，或許這本與怒吼的恐龍大異其趣！索恩背著門站了一
會兒，眼睛直視空地。他什麼也沒看見！
終於他走到吉普車旁，打開車門，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無線電通話器。他的手好不容
易才摸到它，原來它早已滑落到乘客座椅底下。他將之拉出，隨即拿著它走回商店。索
恩敲了門。
萊文打開門，說：「門可沒上鎖－－」
「拿去！」索恩把無線電通話器遞給他，然後又將門關上。
再一次地，他站著不動，仔細地四下張望。村莊的圍牆境內依然一片寂靜：一輪滿
月靜靜地高掛於夜空裏，而空氣似乎是靜止的。
他稍微向前移動身體，仔細地研究店前的加油設備。最靠近他的加油管把手已經不
見任何液體流出。他不死心，又朝著玻璃製的加油計量表敲了幾下，卻把玻璃打掉了，
只見一隻蜘蛛匆匆地爬過表內的金屬數字模子。
沒有汽油！
看來他們得設法找汽油，否則他們永遠別想趕去搭直升機。他對著油管皺眉頭，腦
子裏不斷地思考：這些油管的構造其實十分簡單，可算是偏遠地區中最耐用、最可靠的
一種加油設施。這樣的推論相當合理，畢竟這兒只是座島嶼罷了！
他的思緒停頓了一會兒。
這是座小島。那表示島上的所有物資都來自空運或海運進口。或許大部分來自海運
，而且是那種以人力搬運方式卸貨的小船。這又顯示著……他彎下身藉著月光仔細檢查
油管的底部。正如他所推測的，裏頭根本沒有埋下任何油槽！不久，他發現一根粗黑的
聚氯乙烯管子伸入地底下，它的埋設方向是繞住商店的某一面。
索恩在月光下跟著管子的走向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動。他時而停下來，聆聽四周的動
靜，然後又繼續往前。當他繞到商店旁，果真見到了預期的景象：數個五十加侖裝的圓
筒狀金屬油桶排列於牆邊。這兒總共有三桶，其間以黑管子連接著。這倒也合理－－島
上的所有汽油本該以桶裝進口。
索恩輕敲油桶，發現其頭似乎很空洞。他又試著舉起其中一桶，希望能聽見桶底有
任何液體流動的聲音。畢竟他們只需要一至二加侖即可成行空空如也！
油桶全是空的！
儘管如此，他心想著，可以確定的是這附近一定有更多的汽油。他在腦子裏迅速地
計算了一遍：一個規模如此龐大的實驗室總該有半打以上的公務車，甚或更多。假設他
們有足夠的燃料，每周至少要燒掉三十到五十加侖的油。同時為了安全起見，公司該會
儲藏至少兩個月的用油量，甚至可能有六個月的儲備量！
這樣的推論顯示附近該有十至三十桶的汽油。另外，由於鐵桶較重，他們該會將之
存放在方便拿取之處。也許就在幾碼外……他慢慢地轉身環視四周。此時的月光十分明
亮，他因此獲得較清晰的視線。
放眼望去，商店之後有塊很大的空地，其後是濃密的山杜鵑叢，這些山杜鵑已高得
足以淹沒通往網球場的小徑。矮叢之上可見爬滿蔓草的鐵絲網圍牆。其左側是第一棟工
作人 員的小屋，他由此只能看到黑壓壓的屋頂。球場右側較接近商店的地方，有一片
枝葉茂盛的林子，可是他看見其中有一道間隙－－那是一條小徑！
索恩一路向前，把商店遠拋在後。正當他走近樹林中黑色的小徑，他見到一條垂直
線，隨即發現它是一個敞開的小門邊緣。原來樹林中有個儲藏室！另一扇門仍然關閉著
。
索恩走近，看見一個生鏽的金屬牌子，上頭有剝落的紅字，字體在月光下顯得很黑
：小心易燃物，嚴禁抽煙！
他又停下腳步聆聽周遭的動靜，只聽到遠處猛獸的吼聲，牠們似乎遠在山頂上。不
知怎地，他們仍不敢輕易接近這個村莊。
索恩躊躇了一會兒，一顆心「噗噗」地跳著，眼睛直視前方儲藏室的漆黑入口。最
後他明知事情不可能變得更容易，只好下定決心勇往直前－－他們實在需要汽油啊！他
挺直胸膛走向入口。
通往儲藏室的小徑因夜裏的一場雨而泥濘不堪；還好儲藏室裏是乾爽的。他的眼睛
審視了四周：這是個小型的儲藏室，也許只有十二呎見方。在昏暗的光線下，他發現許
多生鏽鐵桶豎直地排列著，而另有三、四個橫倒於地。索恩迅速地碰一下每個桶子，不
料全是輕的－－空的！
每一個都是！全是空的！
索恩非常挫敗地走回入口。忽然間，他停下腳步，直盯著月夜裏的室外。他碇定自
己聽到了陣陣的呼吸聲。
商店裏，萊文由一個窗戶邊踱到另一個，努力追蹤索恩的行動。他全身因過度緊張
而繃得緊緊的。索恩到底在搞什麼鬼啊？他已經走到離商店那麼遠的地方，真是太不明
智了！萊文不斷地瞥著前門，恨不得能將之上鎖。他總是因門沒上鎖而極度不安。
這會兒索恩已經走遠，進入了樹林，徹底地消失於視野所及的範圍。而且，他已經
去了好一會兒，至少有一兩分鐘！
萊文一面盯著窗外，一面咬著自己的嘴脣。遠處不斷傳來猛獸的怒吼聲，但他知道
那群動物還在實驗室入口之上。牠們剛才並沒有跟著吉普車下來，到現在也不見蹤影。
為什麼？他不禁懷疑著。不過，他倒是樂意研究這樣的問題。萊文頓時覺得鎮靜許多，
或許是因為有個難題有待解答－－為何猛獸要停留在實驗室之上呢？
他想到許多解釋方法：也許原因是這群猛獸有隔代遺傳對實驗室的恐懼，因為實驗
室是牠們的誕生地。牠們可能仍記得牢籠生活而不願再被捕捉囚禁。儘管如此，他相信
最可能的原因也是最簡單的－－亦即實驗室附近是其牠動物的地盤，它已被用氣味做了
標記、定了界線，也受到防禦，所以猛獸不願輕易闖入。即使是霸王龍－－萊文突然記
起－－也是毫不停留地快速通過這個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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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可是，這究竟是誰的地盤？
萊文一邊等一邊不耐煩地向窗外張望。
「燈呢？」哈丁從房子的另一端叫道：「我需要燈啊！」
「馬上就好了！」萊文說。
索恩靜靜地站在儲藏室入口，專心地聽著……他聽見輕輕的鼻息聲，彷彿發自一匹
沉靜的馬兒。看來有隻較大的動物正在附近俟機動。由於那聲音來自索恩右方的某處，
他正緩緩地巡視著。
他並沒有發現任何東西。這時，藉著高掛在村莊上空的明月，他能看到商店、加油
站，以及吉普車的黑色輪廓。朝右看，他發現一處空地和濃密的山杜鵑叢。網球場就在
樹之後。
沒有其他東西。
他瞪大眼睛，同時也努力傾聽。
那輕緩的鼻息持續著，只比微風吹拂的聲音大了一點。可是，這會兒並沒有任何微
風啊。樹木和灌木叢都是靜止的。
或許－－它們正在動著？
索恩敏銳地察覺四下有點不對勁。他知道某些東西就在他眼前，他應該看得到它們
，卻似乎什麼也沒看見。由於太費力直視前方，他開始以為自己的眼睛在和他玩把戲。
他以為自己看出右方樹叢中有點動靜，樹葉的外形似乎因月光角度的改變而變換著。變
換，然後又維持不變。
然而，他無法肯定所見是否屬實。
索恩再張大眼睛向前凝視，這次他不禁認為先前所見並非樹叢，而是鐵絲網圍牆。
那牆上大部分都長滿蔓草，只有在某幾處可見到菱形的鐵絲格子。不過－－這些菱形格
子顯得有點古怪，整面牆好像在移動或波動著。
索恩仔細地瞧著。也許它真的在動吧，他心想。也許牆內有隻動物正推擠著它，使
它移動。可是－－這又似乎不太對。
應該是其他原因……突然間，商店裏的燈光亮起。這些光線透過鐵窗在空地上及網
球場邊的樹叢上投射出各式各樣幾何圖形的陰影。就在這一剎那，僅只這一剎那，索恩
發現球場邊的樹叢輪廓有異狀。原來那是兩隻七呎高的恐龍並肩站著，在黑暗中一直注
視著索恩。
牠們的身體似乎被一種由光影拼湊而成的花樣所覆蓋，而此花樣使牠們得以天衣無
縫地融入樹叢，甚至球場邊鐵絲網牆這般的背景中。令索恩不解的是：牠們一直藏匿得
如此隱密－－實在太成功了－－直到商店的光線投射出來，頓時使牠們立於亮光之下。
索恩屏息地注視著。不久，他清楚地看到那如樹葉一般的明暗花樣只延伸至他們的
胸 部中間。在那之上，這些動物的身上有著菱形的格子，正好配合了鐵絲網的花樣然
而，正當索恩仔細審視時，這些複雜的體色逐漸消失，恐龍突然變成白色，然後身上出
現一條條垂直的線條陰影，那又和鐵窗的陰影不謀而合。
不久，在他眼前的兩隻動物又從視野中消失了。索恩瞇著眼睛全神貫注地看，卻只
能隱約分辨出牠們的身體輪廓。如果他不曾知道牠們的存在，現在根本看不出任何異樣
。
這兩隻動物是變色龍。可是，牠們擁有不同於其牠變色龍的擬態能力，這倒是索恩
從未見過的。
慢慢地，索恩退回儲藏室內，藏身於黑暗中。
「我的天啊！」萊文叫了一聲，一面盯著窗外。
「抱歉，」哈丁說：「我必須把燈打開，那男孩需要協助，我無法在黑暗中做這些
事。」
萊文並沒回答她。他只是一味盯著窗外，試圖了解自己剛發現的東西。現在他終於
明白迪戈被殺當天他所瞥見的東西－－就在那一剎那間感到事情不對勁！萊文此時明瞭
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不過，這一切似乎遠超過人類對陸棲動物的認識－－「怎麼了
？」哈丁站在他身旁的窗邊問道：「是索恩嗎？」
「你瞧！」萊文說。
她由鐵窗向外望。「在樹叢裏嗎？是什麼？我該看到什麼？」
「你仔細地看嘛！」他又說。
這次她又端詳得久一些，然後還是搖搖頭說：「對不起！」
「從樹叢的底部開始看。」萊文試著給她暗示。「然後緩緩看上來……只要用心地
看……妳會看到整個輪廓。」
他聽見她嘆了一口氣，仍說：「對不起！」
「那麼，把燈再關上。」他說：「你就看得到了！」
她熄了燈。一時之間萊文發現那兩隻動物鬆了口大氣，在月光下身體呈白色，且帶
有直線條紋。幾乎是立即發生了，那體色又開始褪去。
哈丁走回窗邊，擠在他身旁。這次正如同萊文所言，她立刻見到了兩隻恐龍。
「不是開玩笑的吧？」她半信半疑地問：「居然有兩隻！」
「是的，並肩站著。」
「而且……牠們的體色正在褪去？」
「沒錯，正褪去。」他們眼見直條的體色被如同恐龍身後山杜鵑叢的樹葉花樣所取
代。
再一次地，兩隻恐龍因融入背景中而消失了。這樣的複雜體色變化顯示牠們的皮膚
組織很類似海洋中無脊椎動物的彩色外形。那樣的絕妙褪色及快速變化都暗示著－－哈
丁皺著眉頭。「牠們究竟是什麼？」她問道。
「顯然是一種獨特的變色龍。雖然我不確定應否稱之為變色龍，因為理論上變色龍
只 有某些能力－－」
「那麼，牠們到底是什麼？」哈丁不耐煩地打岔。
「事實上，我該說牠們是牛龍－－一種源自巴塔哥尼亞的生物種類：約有三米高，
擁有特殊的頭部－－你應該已注意到那短短的、類似牛頭犬的口鼻部分，以及眼睛上方
那對大角？幾乎如同翅膀一樣地－－」
「牠們是肉食性動物嗎？」
「是的，當然是，牠們有－－」
「索恩在哪裏呢？」
「他早已經走進右方那片灌利叢內。我沒再見到他，不過－－」
「我們該怎麼辦？」她說。
「怎麼辦？我不懂妳的意思。」
「我們總該做點事。」她慢慢地說，好像萊文是個孩子似的。「我們必須幫助索恩
安全地回來。」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萊文說：「那些動物每隻一定重達五百磅，而且眼前就有
兩隻。我早告誡他別出去，可是現在－－」
哈丁又皺眉頭。她向外望，說：「再去把燈打開！」
「我寧可－－」
「快去把燈打開嘛！」
萊文極度不悅地站起身。他方才開始得意於這非凡的新發現，目睹這類稀有的恐龍
以及其特異的體色變化功能－－儘管脊椎科動物裏並非全然沒有此般的先例，但這位肌
肉發達的女士卻莫名其妙地對他發號施令。她其實只是那種喜歡插手與動物相關的瑣事
，而且還自以為是做正統研究的人之一。這類的學問追求的只是一個適合的戶外環境罷
了，壓根兒談不上是科學！
「打開！」哈丁喊著，一面注視著窗外。
萊文將燈打開，隨即打算走回窗邊。
「關燈！」
他又急忙轉回去熄燈。
「再打開！」
他又開燈。
哈丁從窗邊站起身，走向萊文．說：「牠們不喜歡這樣。這顯然很困擾牠們。」
「嗯，或許其中有一段排斥的過程－－」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拿去，把它們打開。」她從一個貨架上抓起一堆手電筒，
將之遞給萊文，然後到另一個貨架上取電池。「但願這些還能用。」
「你想做什麼？」萊文問道。
「是我們，」哈丁狡滑地說道：「我們將一起做。」
索恩立於儲藏室的黑暗世界中，透過敞開的門注視著外面。商店裏有人一直在開燈
和熄燈。之後燈又亮了一會兒，但現在又熄了。此刻，儲藏室前方的光線來源只剩下夜
空裏的那輪明月。
他隱約聽見「沙沙」的輕緩移動聲，接著他又聽見呼吸聲。不久，他發現那兩隻恐
龍直挺挺地走著，尾巴顯得十分僵硬。牠們走路時體色似乎不斷地變化著，索恩的目光
因此很難跟蹤牠們。不過，他知道牠們正朝著儲藏室走來。
牠們終於來到儲藏室入口，龐大的身軀映著背後的月光，因此牠們的體形輪廓終於
被清晰地勾勒出來。牠們有幾分類似霸王龍，只不過多了眼睛上方的突起物，以及短小
而粗的前足。這兩隻肉食性動物壓低頭，小心翼翼地探近室內。牠們不住地往入口邁進
！
索恩屏住了呼吸。他極力地想下一步該怎麼辦，卻苦無對策！這類動物倒是很有條
理：第一隻進門之後立刻靠邊站，以便讓出足夠的空間供第二隻走進來。
突然間，從商店那一邊出現許多刺目的光線。這些光線頻頻閃動著，輪流投射在恐
龍的身上。光線如同探照燈一般緩緩地、不規則地前後移動著。
此時恐龍已完全曝光，但牠們顯然不喜歡如此。只見牠們不停地怒吼，試圖躲開光
線的襲擊．但光束持續移動著、追逐著牠們，在牠們的身上交叉投射強烈的光芒。每當
光線閃過牠們的軀幹，牠們的皮膚便會因此轉為蒼白，甚至在光線過後重新模擬出光束
的運動。一再重複地，牠們的身體忽而轉白，忽而漸漸褪為暗色，隨後又再度變白。
除了照射在恐龍的臉部及眼睛之外，那些光線未曾稍停。牠們的大眼睛不斷地眨著
：只見牠們抖動著壓低的頭，好似在躲著蒼蠅的襲擊。
經過這番折騰，恐龍被激怒了。牠們轉身竄出了儲藏室，大聲地對閃光吼叫著。然
而閃光並未放棄襲擊，仍不停地在黑暗中前後擺盪，其移動的方式十分複雜及混淆。恐
龍再度高聲怒吼，略帶威脅性地逼向亮光。然而牠們志不在此。基本上，牠們並不喜歡
接近光源。一會兒之後，恐龍胡亂地竄走，光線一直緊跟著牠們，直到將之趕出了網球
場之外。
索恩向前挪動身子。
他聽到哈丁的聲音。「博士？我們得快點離開這裏，以免牠們又折回來。」
索恩迅速走向燈光，他發現自己就站在哈丁和萊文的身邊。他們兩人正用動著手上
的手電筒。
不久，他們三人全回到了商店。
在商店裏，萊文「砰」地關上門，身體背靠著門板向下滑。「我這輩子從未這麼害
怕過！」
「萊文，」哈丁冷漠地說：「控制一下你自己嘛！」她走到商店的另一端，將手
電筒擱置在柢台上。
「那樣出去冒險真是人瘋狂了！」萊文說道，一面擦拭前額的汗水。他一身是汗，
襯衫早已濕透了。
「事實上，我們剛才是一舉得分！」哈丁說著，轉向索恩。「你可以看到牠們的皮
膚組織對光線有一段排斥過程。比起章魚在這方面的反應，牠們算是快得多，但這樣的
過程畢竟是存在的。我的推論是這類動物就如同其牠依賴偽裝為生的生物一樣：基本上
牠們只是埋伏著，獵物時的速度並不快，態度也不夠積極。如牠們知道自己根本無法藏
匿，牠們會焦急萬分；如果焦慮到了極點，牠們最後便會選擇逃走。以上就是剛才所發
生的一切。」
萊文轉身怒視索恩。「這全是你的錯！如果你沒走到那一頭去，而只是在附近－－
」
「萊文，」哈丁制止他，說：「我們真的需要汽油啊，否則大家永遠別想離開這裏
。難道妳不想離開嗎？」
萊文板著臉孔不再多說。
「嗯，」索恩說：「儲藏室裏並沒有任何汽油！」
「嘿，各位，」哈丁說道：「看看是誰來了！」
艾比倚著凱莉走過來。他已經換上一些店裏現成的衣服：一條泳褲及一件T恤，衣
服上還印有國際遺傳技術生物工程實驗室的字樣，下排又寫著我們創造未來。
艾比仍有嚴重的黑眼圈、浮腫的臉頰，以及前額上被哈丁貼上繃帶的傷口。他的手
臂和腿上各有多處傷血，可是他仍強撐著走路，臉上還勉強擠出笑容。
索恩問：「你覺得如何了，孩子？」
艾比回答：「你知道我現在最渴望有什麼嗎？」
「什麼？」索恩問道。
「健怡可樂，」艾比說：「還有很多的阿斯匹靈。」
哈丁彎身看馬康武。他正輕聲哼著歌，眼睛直視天花板。「艾比還好嗎？」他問道
。
「他很快就沒事了！」
「他需不需要嗎啡？」馬康武又問。
「喔，不，我想應該不用。」
「很好。」馬康武說罷，伸直自己的手臂，將袖子往上捲。
索恩把微波爐裏的蟲穴清理乾淨，開始加熱牛肉罐頭。他找到一包印有萬聖節圖案
－－南瓜與蝙蝠－－的紙碟，便將食物舀到碟上。兩個孩子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他也給了哈丁一碟，然後轉身問萊文：「你要嗎？」
萊文直盯著窗外，只是淡淡地回答：「不！」
索恩聳聳肩，實在拿他沒辦法。
一會兒之後，艾比手端著碟子走向他，問道：「還有嗎？」
「當然有。」索恩回答，便將自己的碟子給了艾比。
萊文走過去和馬康武坐在一起。萊文先開口：「至少我們猜中一件事，這座島嶼果
真是個失落的世界－－一個原始的、未曾被接觸的環境。我們打從一開始是對的！」
馬康武抬頭著他，說：「你不是在開玩笑吧？那麼你該如何解釋那些死去的雷龍？
」
「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萊文答道。「很顯然是猛獸殺了牠們之後再－－」
「再怎樣？」馬康武追問著。「把牠們的屍體拖到巢穴裏？那些雷龍重達五十噸，
萊文。即使是上百隻的猛獸也拖不動牠們。不，我無法苟同。」他嘆了一口氣，繼續說
道：「那些殘骸一定是浮沉於平日嬉戲的河流轉彎處，而猛獸便將窩建在方便獵食－－
雷龍屍體－－的地方。」
「哦……這倒不無可能……」
「話得說回來，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死雷龍？萊文？為何牠們當中無一存活、長大
？還有，為什麼這島上會有如此眾多的掠食者？」
「是啊，我們顯然需要更多的數據資料……」萊文又要長篇大論了！
「不，我們根本不需要。」馬康武反駁他。「妳不是曾經搜查過實驗室嗎？其實我
們早已知道答案了！」
「答案是什麼？」萊文急切地問道。
「蛋白質感染素！」馬康武說罷閉上了眼睛。
萊文皺著眉頭．再追問：「那是什麼？」
馬康武嘆了口氣。
「馬康武，」萊文仍不死心。「拜託你告訴我嘛！那到底是什麼？」
「你走開吧！」馬康武揮手說道。
艾比蜷縮在某個角落，幾乎睡著了。索恩捲起一件T恤，將之枕在艾比的頭下。只
見那男孩含糊地說了些夢話，並且露出微笑。
幾分鐘之後，他開始發出鼾聲。
索恩站起來，走到站在窗邊的哈丁身旁。外頭樹梢上的天空已逐漸轉亮，慢慢染上
一層淡藍色。
「還有多少時間？」她問。
她開始來回踐步。「我們一定得找到汽油，」她說：「有了汽油，我們便可以開吉
普車趕去直升機降落的地點。」
「問題是，真的沒有汽油啊！」索恩也著急了。
「一定有的，就在某個角落。」她繼續踱步。「你已經試過油管了－－」
「是的，它們全是乾枯的！」
「會不會在實驗室裏？」
「我不這麼認為。」
「還有什麼地方？拖車呢？」
索恩搖頭。「第二節拖車沒有任何供應設備，第一節拖車尚有備用發電機及一些油
桶，可惜已經摔下懸崖了。」
「或許那些油桶在掉下去時並沒有被摔破。我們身邊仍有電單車，也許我可以跑一
趟－－」
「哈丁。」他試著制止她。
「值得一試啊！」
「哈丁－－」
就在此時，窗邊傳來萊文的小聲呼喚：「抬頭看，我們有訪客呢！」
好母親一群恐龍在曙光的籠罩下走出樹叢，直奔向吉普車。牠們是六隻大型的棕色
鴨嘴龍類，身高約十五呎，有彎曲的口鼻。
「慈母龍，」萊文說：「沒想到這裏也有！」
那群巨獸聚集在吉普車旁，立即動手將車拆毀。其中一隻撕毀了帆布罩，另一隻攫
住滾動軸將車前後搖動著。
「牠們在做什麼？」
「我不明白。」萊文說道：「牠們是慈母龍，本屬於草食性動物。這樣的激進態度
似乎不太像牠們的本性。」
「哦－－」索恩說。他們在一旁眼見慈母龍將車翻了過來，吉普車傾側了。過了一
會兒，一隻慈母能以後腿直立，站上車邊的鋼板，牠那粗重的腿「砰」地把車踩扁了。
然而就在吉普車翻車的同時，兩個白色的箱子跟著摔出車外。慈母龍頓時轉而將注
意力集中在箱子上。牠們咬著箱子的外部，然後將一塊塊白色的發泡膠吐得遍地皆是。
牠們的動作十分匆忙，似乎正帶勁地尋找些什麼。
「牠們發現了食物嗎？」萊文問道。「是某種恐龍零食嗎？到底是什麼呀？」
不久，其中一個箱子的蓋被扯破了，大伙兒全看到裏頭有個破裂的蛋。一個滿是皺
紋的小生命正在努力擠出蛋外。慈母龍見狀竟放慢了動作，開始變得小心翼翼，而且溫
和許多。可惜的是，眼前不斷鳴叫的慈母龍正好擋住了商店裹這群窺探者的視線。
這時侯，外頭傳來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音。
「不可能吧！」萊文驚訝地說。
地面上有隻小小動物正四處爬著。牠的身體呈幾乎泛白的淡棕色。小生命努力想
站起來，卻總是立刻跌下去。牠的身長不過一呎，頸部四周布滿了皺褶。一會兒之後，
第二隻小生命也突破了蛋殼，跌跌撞撞地來到牠身邊。
哈丁嘆了一口氣。
一隻慈母龍緩緩地低下頭，用嘴輕輕地將牠銜起。當牠抬起頭時，嘴仍張開著，露
出靜坐在牠舌頭上的小寶貝。那小東西一面被舉高到空中，一面轉動小小的腦袋，好奇
地四下張望著。
不久，第二隻小動物也被銜起來。一群慈母龍圍成圈子看熱鬧，彷彿以為還會有更
多的小生命需要呵護。這般溫馨的畫面才持續幾分鐘光景，牠們隨即開始大聲鳴叫，條
地作鳥獸散狀離開了現場。
徒留下一輛面目全非的車。
索恩說：「我想，這會兒汽油已經不是最重要的問題了！」
「也許吧！」哈丁無奈地回應。
索恩看著吉普車的殘骸，不住地搖頭嘆息。「這簡直比正面衝撞的結果還慘烈！」
他說：「看起來就如同整托車被放進壓碎處理機裏碾過一般。這車根本不是造來承受這
種壓力的！」
萊文哼了一聲。「底特律的汽車工程師們沒想到會有五噸重的巨獸站到車上！」
「你知道嗎，」索恩說：「我倒想見識見識我們那輛車如何承受這般壓力。」
「妳的意思是，因為我們曾加強車子在這方面的能力？」
「是啊！」索恩答道。「我們當初的確是將它設計來承受想象中的巨大壓力，以電
腦程式測試，加配蜂巢狀鑲板，那整個－－」
「喂，等一等，」哈丁由窗子那頭轉身說道：「你們方才談的是什麼東西？」
「另一輛車。」索恩回答。
「另一輛車，」他又補充說道：「是[探險家]。」
「喔－－是啊，」她興奮地歡呼著。「還有另一輛車！我幾乎忘了，那輛[探險家
]！」
「不過，它已經成為歷史了！」索恩黯然地說：「我昨晚在回拖車的路上開進一處
水坑，接著它就發生短路的問題。」
「所以？或許它還能－－」
「不，」索恩搖頭說：「這樣的短路現象會破壞車子的電路系統。更何況那是一輛
使用很多電子裝備的車，所以－－它已經壞了！」
「真沒想到你們沒有裝電路緩衝器。」
「哦，我們從沒將它裝上，雖然在最新的車種上……」他拉長了尾音，然後搖頭說
：「我真不敢相信！」
「這輛車上有此裝置？」
「我想是的，卡爾在最後一分鐘裝上的。」
「所以，那輛車還能動？」
「應該可以，只要重新打開電路緩衝器。」
「車在什麼地方？」她說著，一面走向電單車。
「我把它留在由山脊路岔開往觀測站的小路上。不過，哈丁－－」
「這是我們的最後機會了，」她說。她拿出無線電通話器及耳機，調整耳機位置，
使它貼在臉頰邊，然後推著電單車往門口去。「隨時保持聯絡，」她叮嚀著。「我要為
大家找一輛車！」
其他人望著窗外，目送哈丁在晨曦的微光中跨上電單車，呼嘯上了山。
萊文眼看著哈丁離去，忍不住說：「你想她到底哪裏不正常？」
索恩只是一味地搖著頭。
無線電通話器「沙沙」地響著：「博士？」
索恩拿起通話器：「是的，哈丁。」
「我正在上山的途中。我看見……六隻動物。」
「是猛獸嗎？」
「是啊，是猛獸。嗯……聽著，我現在要繞到另一條路，我看到一條－－」
無線電通話器頻頻傳來雜音。
「哈丁？」她的信號一直中斷。
「一條小徑－－這兒－－我想最好－－」
「哈丁，」索恩試著告訴她：「妳的信號不能連貫。」
「－－現在就做，所以－－我好運。」
透過無線電通話器，他們聽得到電單車「轟轟」的聲音。不久，他們又聽到其他聲
響，可能是動物的吼叫聲，也可能是更大的靜電干擾。索恩身體向前傾，把無線電通話
器緊貼在耳邊。忽然地，通話器「卡」地一聲，不再發出任何聲音。他急著喊：「哈丁
？」
沒有任何回覆。
「也許她把它切掉了。」萊文說。
索恩搖頭，再試一次：「哈丁？」
仍然沒有反應。
「哈丁？妳還在嗎？」
大伙兒一起期待著。
還是沒有消息。
「渾賬！」索恩咒罵道。
等待的過程中時間顯得特別漫長難捱。萊文站在窗口向外望；凱莉在某個角落打
鼾；
艾比躺在馬康武身旁熟睡著；馬康武正不成調地哼著歌。
索恩背靠著櫃台，坐在商店正中央的地板上。每過一陣子他總會拿起無線電通話器
試圖呼喚哈丁，但一直沒有回音。他已試過所有六個頻道，卻也徒勞無功。
最後，他只好被逼放棄！
就在這個當兒，無線電通話器又響起「－－這些鬼東西，總在緊要關頭出差錯！」
裏頭傳來一陣牢騷聲。「找不出什麼－－東西－－混蛋！」
萊文在商店的另一端挺身坐起。
索恩聞訊馬上一把抓起無線電通話器：「哈丁．哈丁？」
「終於，」她說，聲音仍不斷受靜電干擾。「你剛才去哪兒了，博士？」
「妳還好嗎？」
「當然，我很好。」
「你的無線電通話器有點問題，信號一直中斷。」
「是嗎？我現在該怎麼辦？」
「試著把電池盒的蓋子重新壓好，也許是蓋子鬆了。」
「不，我是說我該怎麼對付這輻車？」
索恩愣了一下，問道：「什麼？」
「我已經在車子這兒了。我已經抵達了！現在，我該怎麼做？」
萊文瞄了一下手表。「距離直升機抵達只剩二十分鐘，」他說：「你瞧，也許她正
好趕得上呢！」
陶傑遜陶傑遜在水泥建造的材料儲藏室的地板上醒來，全身痠痛且僵硬。他站起身
，望向窗外，發現淡藍的天空已泛出幾道紅色光芒。他打開儲藏室的門，逕自走到室外
。
他覺得口很渴，而且全身痠痛不已。走在林木遮天的叢林裏，他發現此處的清晨竟
是麼地寧靜。水，他現在只想喝水！突然間，從左方的某處傳來潺潺的流水聲。他隨即
循水聲快步向前奔去。
透過上方的枝葉縫隙，他可以感覺天空已逐漸亮起來了。他知道馬康武和其他人仍
在島上，他們一定有離開的方法。如果他們走得成，他一定也可以。
他爬上一處緩升坡，向下望見一個小峽谷和一條溪流。那溪水看起來十分清澈。他
加快腳步急奔而下，心中仍不免懷疑它是否曾遭污染。可是到了這個關頭又哪能在乎這
麼多－－陶傑遜決定不去理會這一點。然而，他在抵達溪流之前竟因絆到一條藤蔓而跌
倒， 口中遂不住地咒罵著。
他重新站起來，回頭一看究竟，卻發現絆倒他的不是藤蔓。
原來是個綠色背包的背帶。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八章】
陶傑遜使勁兒地拉扯背帶，終於把整個背包拉出枝葉堆。它早已經被扯破了，並且
因為沾滿乾掉的血漬而變得十分硬。此外，當他拉出背包時，裏頭的東西散落到地面上
的羊齒植物間，一時之間許多蒼蠅「嗡嗡」地飛竄於其上。在散落物中，他發現一部相
機、一個金屬食物盒，以及一個水壺。隨後他又迅速地搜遍了附近的羊齒植物間，除了
一些變軟的糖果之外，並沒有再發現其他東西。
陶傑遜喝掉了水壺裏的水，接著發現肚子也餓了！他打開食物盒，希望裏頭會有好
吃的東西。可惜盒內沒有任何食物，只裝了一些發泡膠粒。
發泡膠粒中間有個無線電通話器。
他打開電源，發現電池的顯示燈還亮得很，於是逐一試聽所有的頻道。
不久，無線電通話器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哈丁？我是索恩，哈丁？」
過了一會兒，又傳來女子的聲音。「博士，你聽得見嗎？我正在車子附近。」
陶傑遜一面聽著，一面露出笑容。
原來，還有一輛車啊！
商店裏：索恩將無線電通話器緊貼著臉頰。「好了，」他說：「哈丁，注意聽著。
走進車裏，依照我的話去做。」
「好的。」她說：「不過．先告訴我，萊文在嗎？」
「他在這兒。」
無線電通話器又「卡」了一聲。她繼續說：「問他知不知道一種綠色的恐龍，約四
呎高，有凹形凸起的前額。這種動物有沒有危險性？」
萊文點點頭。「告訴她，有的。牠們叫做腫頭龍。」
「萊文說他認得這種動物。」索恩說：「牠們叫腫頭龍，你最好小心一點。可是，
你想這做什麼？」
「因為這附近有五十來隻，全在車子的四周。」
探險家那輛「探險家」停在一處有林葉遮蔭的道路中間。它的位置正是一個窪地邊
緣，可想而知前晚雨後這兒一定淤積了一大灘水。現在，水坑早已成了泥沼，這都拜那
群動物所賜：牠們或坐在水坑中央，或頻頻活動將水濺開，或飲用坑裏的水，甚至不斷
地在其邊緣地帶打滾這些動物就是她已經觀察了一陣子的綠色圓額恐龍。哈丁努力地想
一下該如何，但那群恐龍不僅就在泥沼邊，牠們的位置也正好在車的前方及兩旁……
她一直不安地注視著這群恐龍。哈丁時常與野生動物共處，但那些都是她很熟悉的動
物。以她如此的資深經歷，她深知自己能夠靠得多近，在哪種情況下接近。如果眼前是
一群非洲大羚羊，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向前走近；若是一群美洲野牛，她雖會十分謹慎
，卻仍會勇往直前：不過，假如那是一群非洲野牛，她則根本不會接近牠們所在之地。
哈丁將咪推近嘴邊，隨即問索恩：「還有多少時間？」
「三十分鐘。」
「看來我得趕快設法進入車裏。」她說：「你有什麼好法子？」
對話停頓了一會兒，空氣中只有無線電的嘈雜聲音。
「萊文說至今無人對這類的動物有任何概念，哈丁。」
「很好。」
「他又說從來沒有人完整地收集過一具此類動物的骸骨，所以至今除了推測牠們可
能會十分兇猛之外，尚無任何有關牠們行為模式的研究結果。」
「很好。」她答道。
哈丁望著車子的所在情勢及頭頂遮天的枝葉。在這樣的陰涼地帶，清晨時分更顯得
安寧與幽靜。
無線電通話器又傳來聲音。「萊文說妳不妨試著慢慢走進去，看看那群動物讓不讓
你過關。不過，記得不要太急，千萬不要有突兀的動作。」
她直視著恐龍，心想：牠們的圓形前額生來必有其用途。
「不，謝了．」她說：「我打算試別的方法。」
「什度？」
商店裏，萊文急著問索恩：「她怎麼說？」
「她說要試別的方法。」
「例如……」萊文說。他走到窗邊向外望，天空已逐漸變亮，他的眉頭也愈鎖愈緊
。他心想，天亮會帶來某些後果。這是他一直藏於心裏的某個角落，不願認真去思考的
問題。
天亮之後就會發生的……而且關係到勢力範圍的問題。
勢力範圍。
萊文舉頭望天，極力想把這些零碎的思緒組織起來。天亮與否究竟有何差別？他搖
搖頭，決定暫時放棄思索這個問題。「重新政動緩衝器需要花多久的時間？」
「只要一兩分鐘。」索恩答道。
「所以應該還有足夠的時間。」萊文計算著。
無線電通話器又傳出「嘶嘶」的雜音，接著是哈丁的聲音：「好了，我在車上方了
！」
「你在哪裏？」
「我在車上方，」她說：「在樹上。」
哈丁攀在樹上沿著樹枝爬離主餘，那樹枝因承受她的重量而逐漸下垂－－它的質地
似乎太軟且容易彎曲！此時她便離車頂約十呎，而且有愈垂愈低的趨勢。下方的幾隻動
物抬頭望著她，牠們顯得有點不安。那些原來坐在泥沼裏的恐龍也站起來，開始轉動身
子或團聚在一起。她看到牠們的尾巴一直不安地前後擺盪著。
哈丁再移遠些，樹枝因此垂得更低了。這樹枝被夜裏的雨淋濕而顯得很滑，哈丁努
力地抓穩並將自己的位置調整到車的正上方。看來這角度方位還算不錯，她想著。
突然間，一隻恐龍用力朝著她所在的樹撞來，這一擊真是非同小可：整棵樹搖動得
厲害，她的樹枝隨著上下擺盪，而她只能拚命地抓緊樹枝。
真糟糕，她心想。
哈丁忽高忽低地在空中盪著，不久再也抓不住樹枝，雙手滑過潮濕的樹葉和樹皮，
最後終於失去了所有的依靠。就在最後一刻，她眼見自己即將錯過車頂，接著發生的則
是她整個人重重地摔進了泥濘的坑裏。
摔在那群恐龍的旁邊。
無線尾通話器傳來索恩的聲音：「哈丁？」
沒有反應。
「她到底在做什麼啊？」萊文開始急躁地踱步。「真希望能踱到她的情況。」
在屋裏的某個角落．凱莉醒了，雙手揉著眼睛說：「你們為什麼不用熒幕監視系統
呢？」
索恩問她：「什麼熒幕監視系統？」
凱莉指著收銀機說：「那是部電腦啊。」
「它是嗎？」
「是啊，我想是的。」
凱莉坐到收銀機前，仍不住地打呵欠。這看起來像是一部陳舊的電腦終端機，或許
無法讀取很多資訊，不過還是值得一試。她打開電源，可是電腦沒有反應。她又反覆地
按著電源開關，結果仍無效。
凱莉懶洋洋地伸了一個懶腰，不料伸直的腿竟踢到桌下的一條電線。她彎身一看，
發現電源插頭並沒插上，於是她將電源插頭插好。
此時熒幕立刻閃了一下，出現二個字：登錄：凱莉知道自己如要進入主系統，勢必
需要一個識別密碼。對了，艾比有密碼！她瞄了一下艾比，他正熟睡著，她也不打算將
他吵醒。這會兒她隱約記得艾比曾將密碼抄寫在一 張小紙條上，然後將之塞進口袋裏
。也許紙條還在他的衣服裏，她想著。於是凱莉走到商店的另一頭，找出艾比那又濕又
泥濘的衣服，四處搜索著他的口袋。她發現他的錢包、鑰匙，還有其他東西。最後她在
背後的口袋找到一張濕透了且沾滿泥巴的紙條，上面的墨水雖已暈開，她仍勉強可讀出
他的字跡！
vIG\&*8^49\凱莉拿著紙條走回電腦前，她小心翼翼地鍵入密碼，然後按輸入鍵。
熒幕瞬息間泛白，然後出現了另一個新頁。她感到十分驚訝，因為這熒幕選項的模樣和
她先前在拖車上用過的並不相同。
很顯然地，她已經進了網絡系統，但這看起來非常陌生。也許因為這不是無線電網
絡吧，她心想。她可能進了真正的實驗室系統！因為這部機器是與主系統連線的，所以
熒幕上有更多的圖形選項。他們可能在這商店附近也埋了光纖電纜。
在屋子的另一邊，萊文問道：「凱莉，你試得如何？」
「我正在想辦法。」她說。
凱莉慎重地鍵入指令。不一會兒，一排排新的圖樣選項迅速地出現在熒幕上。
她知道自己正面對某種圖形的系統界面，可是那些圖形的意義對她而言並不易懂，
而她手邊也沒有任何說明資料。那些平時使用這套系統的人一定受過這方面的專業訓練
，然 而凱莉一點概念也沒有。她想進入熒幕監視系統，但這些圓形中似乎無一與熒幕
監視有關。凱莉漫無目標地移動游標，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最後，她決定瞎猜。她任意選了左下角的選項，將之打開。
「喔，喔。」她發出警覺錯誤的聲音。
萊文轉身看她，說：「有什麼不對嗎？」
「不，」她趕緊說：「沒什麼。」她連忙回到上一個熒幕狀態。這次她試著打開三
角形的選項。
熒幕遂轉換了。
就是它，她興奮地想著。幾乎是立即發生的，熒幕上的圖形忽然轉換成攝影機的影
象。在這小型的收銀機熒幕上影象顯得更小，但凱莉已進入她熟悉的領域裏，所以能夠
很快地移動游標，巧妙地處理影象。
「你們想找什麼？」她問道。
「那輛[探險家]！」索恩回答。
凱莉固定游標位置，壓了一下按鈕，整個形象便放大了許多。「找到了！」她叫道
。
「你找到了？」萊文問道，他顯得十分吃驚。
凱莉看著他，說：「是啊，我找到了！」
兩個男人同時奔過來，透過她的肩膀望著熒幕。他們果真見到了林蔭路上的「探險
家」，也看到許多恐龍正圍繞著車子。那群動物正在戳著輪胎及前方的擋泥板。
可是，他們四處不見哈丁的蹤影。
「她在哪裏？」索恩說。
哈丁伏在車底下，整個臉泡進了泥漿裏。她方才摔落地面後即爬進車底－－那是她
唯一的選擇－－而現在她一直密切注視著圍在四周的恐龍腳。她說：「博士，博士？」
然而這無線電通話器又出故障了！恐龍們不停地蹂腳，直噴著鼻息，試圖將她弄出車底
。
不久，哈丁恍然記起索思曾教她蓋好無線電通話器的電池盒蓋。她伸手到背後尋找
電池盒，然後將蓋子弄緊。
她的耳機立即又發出靜電千擾的「嘶嘶」聲。
「博士？」她說。
「你在哪裏啊？」索恩問道。
「我在車底。」
「為什麼？你試過草了嗎？」
「試什麼？」
「啟動它呀，我是指發動車子。」
「不。」她接著說：「我還沒有機會去發動車子，我剛才從樹上跌下來。」
「好吧，既然你已經在車底，倒可以先檢查一下電路援衝器。」索恩說。
「緩衝器就在車底？」
「多半是的。向上看看前輪旁的位置。」
她扭動身子向前滑去。「好了，我正在看。」
「前面保險桿正後方應該有一個盒子，就在左邊吧。」
「我看見了。」
「你能打開它嗎？」
「我想可以。」她再爬向前，拉起閂鎖，盒蓋便朝下打開了；裏頭有三個黑色的開
關。
「我看到三個全朝上的開關。」
「朝上？」
「朝著車前方。」
「嗯。」索恩若有所思地回答。「這不太合理。你可以唸一下上頭的說明文字嗎？
」
「可以。上面寫著[十五VV]及[○二R]。」
「很好。」他說：「我知道原因了。」
「什麼？」
「那盒子是朝後方的。現在你把所有的開關都朝反方向開。妳的身子是乾的嗎？」
「不，博士，我的身上濕透了，而且還躺在爛泥漿裏！」
「既然如此，用妳的衣服袖子，或其他東西。」
哈丁再挪向前接近保險桿。車外最靠近她的恐龍仍不斷地噴著鼻息及撞擊保險桿，
牠們甚至低下頭想鑽進來抓她。「這些傢伙有嚴重的口臭！」她說。
「再說一次？」
「喔，沒什麼。」她一個個地開了開關，接著聽見車後方傳來「轟」地一聲。「好
了，我完成了。可是車子正發出一些噪音。」
「不要緊，那是正常現象。」索恩說。
「下一步該怎麼做？」
「沒事了，你最好等一會兒。」
她又重新躺回泥地裏，注視著恐龍群的腳。牠們還是在她的四周移動著、跺著腳。
「我們還剩多少時間？」她問道。
「大約十分鐘。」
她憂心地說：「博士，看樣子我被困在這車底了！」
「我知道。」
她盯著那群動物，牠們全繞在車子周圍。一會兒之後，好像發生什麼事似的，牠們
開始變得更激動，不住地跺腳和焦急地四處嗅著。為什麼牠們會有此變化？哈丁心裏正
納悶著。不久，恐龍突然四奔而散：牠們跑過了車子前方，遠離泥沼地而奔上馬路。哈
丁在車底忍不住挪動身子向外窺探牠們離去的情形。
四下突然一片寂靜。
「博士？」她說。
「怎麼了？」-「牠們為什麼會突然走掉？」
「你暫時留在車底。」索恩說。
「博士？」
「別說話！」無線電通話器被切斷了。
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哈丁只得安靜地等待著。她聽得出索恩語氣中的不對勁，
卻不曉得為什麼。這時候，外頭傳來一陣輕緩的腳步聲，她抬頭向外張望，發現正站在
駕駛座外的兩隻腳。
兩隻穿著泥濘靴子的腳。
是男人的靴子。
哈丁不禁皺起眉頭。她認得出這雙靴子，也認得出那條卡其長褲，即使它早已沾滿
了泥巴。
這人就是陶傑遜。
那男人的靴子轉向車門，她立刻聽見車門把手被拉開。
陶傑遜正打算進車子裏。
哈丁不加思索地迅速採取行動：她掙扎著將身體移至車邊，伸出雙手握住陶傑遜的
足踝，然後用力一拉。陶傑遜驚呼一聲後重跌於地。他的背貼在地上，猛地翻過身，面
色一片鐵青。
他見到哈丁，險色隨之一沉。「渾賬東西！」他叫道。「我以為在船上早已把你解
決了！」
哈丁因憤怒而臉色漲紅，開始掙扎爬出車底。陶傑遜見狀趕緊跪起來，準備回擊。
忽然間，地面開始發生巨震。哈丁立時明白其原因，所以不再繼續往外爬。只見陶傑遜
斜眼朝肩後一望，便急急忙忙地趴在地上，開始向車底爬來。
哈丁在泥沼裏翻身，沿著車底往外看。她發現一隻霸王龍正朝著他們走來，地面因
牠的每一步而劇烈震動著。此時，陶傑遜已爬進車底中央，將身體移向哈丁，但哈丁故
意無視他的存在。她只專心地注視那腳上向外伸張的大爪子，眼看爪子一步步地接近車
子，最後停在他們眼前。那腳掌足足有三呎長呢！哈丁又聽見霸王龍示威似的吼叫。
她轉頭看陶傑遜。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眼中充滿恐懼。霸王龍停在車旁，大腳不斷
地上下踩著。哈丁聽到牠開始四處嗅聞，接著又是一陣吼聲。牠甚至把頭壓低，直到下
顎著了地。哈丁看不到牠的眼睛，只能看到下顎。霸王龍又不停地嗅氣味，長而緩慢地
深呼吸著。
牠嗅得到他們！
在哈丁身邊，陶傑遜不住地頂抖著，但哈丁卻出奇地冷靜。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幾乎是迅雷不及掩耳地，她移動身體將頭和肩膀支撐在後輪上，就在陶傑遜不明究竟地
轉頭看她時，她開始用腳頂住他的小腿，試圖將他推出車外。
陶傑遜被哈丁突如其來的攻摧嚇呆了。他拚命掙扎想搶回原地，無奈哈丁的力勁實
在太大。如此一吋又一吋地，他的靴子逐漸暴露於冰冷的晨曦中，然後是他的小腿。哈
丁一面嘀咕，一面使盡全身的每一分力氣用力推擠。陶傑遜尖叫著：「你在搞什麼鬼呀
？」
不久，霸王龍吼了一聲，大腳也開始移動了。
陶傑遜說：「住手！你瘋了？住手啊！」
可是哈丁毫無放鬆之意。她踩上了他的肩膀，再一次用力地推。初時陶傑遜奮力抵
抗了一會兒，不久哈丁發現阻力突然變小了，陶傑遜的身體輕易地被推出車底。原來霸
王龍已咬住他的雙腿，正順勢將之往外拉。
陶傑遜的雙手緊握哈丁的靴子不放，他試圖撐住自己，也想把哈丁一起拖下水。哈
丁用腳踩在他臉上，猛地一踢，陶傑遜因痛楚而不得不鬆手，接著便從哈丁身邊滑了出
去。
哈丁瞥見他驚恐蒼白的臉，以及張大卻叫不出聲的嘴。她看著他的手指死命地挖著
泥土，被霸王龍拖走時還沿途留下一道深深的指痕。不久，他整個人被拖了出去。哈丁
的身 體瞬間歸於平靜。她窺見陶傑遜背貼在地，仍然極力掙扎著。隨後，他的上方罩
上了一片恐龍的身影，哈丁目睹一個巨頭低下來，雙顎大開。緊接著傳來陶傑遜的尖叫
，那雙顎將他的身體咬住然後高舉起來。
陶傑遜感覺自己被舉在離地約二十呎的半空中，一路慌亂地尖叫著。他知道這怪獸
隨時可能用力合上雙顎，他使會隨之喪命。然而令人費解的是，那雙顎一直沒合上。儘
管陶傑遜感到身上極度的刺痛，那雙顎始終沒有合上。
陶傑遜一面尖叫，一面察覺自己已被帶回叢林裏。樹梢的枝葉不斷地擦撞他的臉，
而那怪獸也不住地將鼻子裏的熱氣噴向他，唾液亦頻頻地滴落在他身上。好幾次陶傑遜
幾乎覺得自己快嚇暈了。
但那雙顎仍然沒有合上。
商店裏的一行人圍在小熒幕旁眼睜睜地看著陶傑遜被霸王龍咬走。
「你們瞧。」馬康武說：「舉頭三尺有神明啊！」
萊文眉頭深鎖。「可是那霸王龍沒立刻殺了他，」他指著熒幕說：「你們瞧，就在
那裏，牠的隻手還在動著。為什麼不吃掉他呢？」
哈丁一直等到尖叫聲遠離了才放心爬出車底，站到晨光下。她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發現車匙一直都插在發動開關的位置；她用泥濘的手握著它扭轉一下，發動引擎。
車子因引擎的緩動而發出一陣「突突」聲，然後轉為輕輕的「鳴嗚」聲。這時儀表
板上的顯示燈全亮了，可是數秒之後，一切又安靜下來。哈丁不禁懷疑車子到底有沒有
啟動？她試著轉動方向盤，方向盤倒是動得很順－－這表示動力方向盤已被啟動。
「博士？」
「是的，哈丁。」
「車已經可以動了，我現在要起程回商店。」
「好的，」他說：「最好快點。」
哈丁打入前進檔，隱約可以感覺到傳動系統的正常運作。這車真是安靜啊，幾乎沒
有任何噪音。也正因為如此，她才聽得見遠處傳來模糊的直升機聲音。
黎明哈丁在一片濃密的林蔭下奔馳回村莊，她聽見愈來愈嘈雜的直升機引擎聲，直
到它越過車的上空而消失在頭頂的濃密枝葉中。哈丁搖下車窗，全神貫注地聆聽著它的
聲音。她發現直升機似乎是朝南飛往她的右方。
無線電通話器「卡」地叫了。「哈丁？」
「是的，博士。」
「聽著，我們無法與直升機取得聯繫。」
「知道了。」她答道。哈丁明白此時該怎麼做。「直升機的降落地點在哪裏？」
「在南方約一理處，那兒有個空地。你不妨走那條山脊路。」
哈丁正好來到岔路上，她看到那條山脊路延伸至右方。「好了，」她說：「我要上
路了！」
「請他們千萬要等我們！」索恩叮嚀著。「然後你再回來接我們。」
「店裏的每個人都好嗎？」她問道。
「大伙兒都很好。」索恩回答。
哈丁沿著山脊路前進，隱約察覺直升機的聲音有所改變。她猜想直升機正在著陸，
而旋翼仍呼呼地轉動著，表示駕駛員不打算停下來久候。
山路蜿蜒至左，此時直升機的聲音變成單調的「啪噠」聲。哈丁拚命加速急馳，迅
速通過轉彎處。由於路面仍因前晚的雨而十分潮濕，「探險家」呼嘯而過時並未揚起任
何塵土－－因此毫無跡象顯示哈丁與車子的存在。
「博士，你想他們會等多久？」
「我不清楚。」索恩透過無線電通話器答道。「你能看見它嗎？」
「還不行。」她回答。
萊文望著窗外。透過叢林，他直望著逐漸轉亮的天空。那一道道紅光早已消失，此
時的天空已染上一層均勻且清晰的藍。黎明真的來臨了！
黎明……萊文終於將先前的片斷思緒組織起來，卻不禁因得到的答案而打個寒顫。
他走到另一面的窗邊，向外望著網球場，眼光注視著前晚變色龍所在的位置。這會兒牠
們已經不見蹤影了。
這正是他最擔心的事。
「真糟糕。」他說。
「現在才八點而已。」索恩瞄了手表一眼然後說道。
「她還需要多久的時間？」萊文問道。
「我不曉得，大概要二至四分鐘吧。」
「然後再回來？」萊文又問。
「還要再五分鐘。」
「真希望我們能撐得了那麼久。」他憂心地緊鎖著眉頭。
「為什麼這麼說？」索恩說：「我們在這兒很好啊！」
「再過幾分鐘，」萊文解釋道：「太陽就會升上來，陽光即將普照大地。」
「然後呢？」索恩問道。
忽然間無線電通話器響起了。「博士，」哈丁說：「我看見了，我看見直升機了！
」
哈丁繞過最後一個彎道，發現直升機降落點就在她的左方。它就在那兒，旋翼還不
停地旋轉著。她看到不遠處的岔路口分出一條狹路通往山坡下，進入叢林，然後延伸到
那片空地上。哈丁立即馳上狹路，沿著連續彎道直奔下山，但下坡的彎道逼使她減慢速
度。不一會兒，她又回到叢林的林蔭下，前方路面不再有高度變化。她在穿過小溪流後
，再度加速向前衝。
就在正前方，濃密遮天的林蔭出現了缺口，一道道的陽光直接投射於空地上。哈丁
終於又見到了直升機，但它的旋翼似乎轉得更快－－莫非它正要離開！她看見駕駛座上
戴著太陽眼鏡的飛行員正在看手表，然後對副駕駛員搖搖頭，隨即拉起方向盤準備起飛
。
哈丁一面拚命地按喇叭，一面發狂地向前衝。然而她心裏有數，他們根本聽不到她
的喇叭聲。她的車因高速急駛於山路上而不斷地跳動及顛簸著。這時傳來索恩焦慮的聲
音：「怎麼了？哈丁！發生什麼事了？」
哈丁再向前駛，身體鑽出窗外大聲叫著：「等一等啊！等等！」然而直升機早已爬
升到空中，漸漸消失於她的視野之外。旋翼的「啪啪」聲亦逐漸遠去。在哈丁的車穿越
叢林來到空地之前，她發現直升機已緩緩飛離小島的範圍。
它真的走了！
「讓我們冷靜下來！」萊文一面踱步，一面說道。「叫她快點趕回來。我們必須保
持冷靜。」他自言自語地說著。他從這道檣踱到另一道檣，用拳頭槌打著木頭牆板。萊
文苦惱地搖頭，說：「叫她快一點。你想她能在五分鐘內趕回來嗎？」
「我想可以的，」索愚回答。「可是，這是為什麼呢？怎麼了，萊文？」
萊文指著窗外，說：「黎明。我們將因黎明的來到而被困在此處。」
「我們已經被困在這兒一整夜了，」索恩反駁他。「但也安然地熬過了啊！」
「白天可不同了！」萊文說。
「為什麼？」
「因為在夜裏，」萊文解釋道：「這兒是變色龍的地盤，其他動物不敢貿然闖入。
因此昨晚我們一直沒在附近發現其牠動物的蹤跡。然而一旦黎明來臨，變色龍便會因為
再也無法在開放的空間及陽光的照耀下藏匿而離開此地。於是這兒再也不是牠們的地盤
了。」
「妳的意思是？」
萊文瞥了電腦旁的凱莉一眼，有所顧慮地說：「你儘管相信我的話便不會有錯。我
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裏。」
「然後去哪裏？」
坐在電腦旁的凱莉一直專心聽著索恩和萊文博士的對話。她不斷地用手指撥弄著
艾比抄寫密碼的紙條。她感到十分不安－－萊文說話的樣子讓她很不安。她真希望此時
哈丁已經回來了，有哈丁在她就會覺得好過些。
凱莉不願多想現在的處境。早先她一直努力安撫自己，讓自己的士氣高昂些，直到
那直升機來了，又走了……如今兩個男人談論的話題卻不是直升機何時會再來。他們也
許知道些什麼，例如：直升機再也不會來了。
萊文博士正在提議離開這間商店，索恩則反問他該往何處去。萊文說：「如果可能
，我當然是選擇離開這座島嶼，然而我不知道眼前該如何才能做到。所以我認為我們應
該先回到拖車去，那裏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回到拖車？凱莉心想著那個她和哈丁才把馬康武救出來的地方。她絕不想再回到那
裏去。
她只想回家。
凱莉十分緊張地將那張濕紙條攤開，把它壓平，放在她身邊的桌子上。萊文博士走
過來。「別再玩了！」他說：「試看看能不能找到哈丁。」
「我想回家。」凱莉說。
萊文嘆口氣。「我了解，凱莉。」他說：「我們都想回家。」萊文說罷便神色倉促
且不自然地走開。
凱莉打算將紙條翻面摺好，然後塞進鍵盤底下以備不時之需。正當她如此做時，紙
條背面的字吸引了牠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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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她又把紙攤開。上頭寫著：B地圖例東側西側貨物裝卸區實驗室集合區入口
外圍地區主要中心區GEO渦輪便利商店員工宿舍GEO中心區加油站游泳池/網球場果
嶺草地管理處緩跑徑氣體燃料管追第一保護區第二保護區傳熱管道河岸碼頭船庫第一太
陽能區沼澤道路河岸路山脊路山區觀景道路絕壁道路收容圍場凱莉立刻明白這是從萊文
的住處帶出來的，是艾比搶救電腦檔案的那一晚得來的。那彷彿是百萬年前，又像是上
一輩子的事。然而，實際上只是－－什麼？才兩天前而已！
她還記得艾比救回那些檔案時的驕傲模樣，也記得當時他們曾試著解釋這表上所列
的東西。當然，現在這些名詞全有了意義，這些全是真實的地點：實驗室、員工宿舍、
便利商店、加油站……凱莉望著這個表。
這不是真的吧－－她突然有了靈感。
「索恩博士，」她說：「我想你最好看一下這個。」
索恩盯著凱莉手指著的表列。你真的認為如此？」他問道。
「上頭的確寫著船庫。」
「你能找到它嗎？凱莉。」
「妳是說，在熒幕上找出它的位置？」她聳聳，肩說：「我可以試試看。」
「試吧，」索恩說。他瞄了萊文一眼，後者正在商店的另一頭打著牆板。他又拿起
無線電通話器。
「哈丁？我是索恩。」
不久無線電通話器傳來爆裂望。「博士，我必須在此停留一下。」
「為什底？」索恩問。
哈丁被逼停在山脊路上。她看見在她前方約五十碼處，那隻霸王龍沿著山路急奔而
下，離她愈來愈遠。她仍可見到被牠咬在口中的陶傑遜－－他似乎還活著。哈丁發現他
的身體仍在動著，她隱約可以聽到他的尖叫聲。
哈丁對自己的無動於衷感到有些驚訝！」她竟能如此不為所動地望著霸王龍走遠、
奔下山坡、回到叢林裏。
哈丁再度發動車子，小心地向前駛去。
在電腦前的凱莉逐一地打開每個熒幕監視系統，直到她發現了船庫：那是一棟看似
倉庫的建築物，其內有個向外延伸的木製碼頭；船庫的內部看起來挺不錯的，並沒有任
何雜草或羊齒植物。凱莉又發現碼頭上拴著一艘快艇，一旁擱置著三個油桶。船庫後方
是開放的水域以及普照的陽光，看起來應該是條河流。
「你覺得如何？」她問索恩說。
「我認為非常值得一試！」索恩說，一面從凱莉肩後審視著熒幕。「不過，它究竟
在哪裏？你能找到任何地圖嗎？」
「也許可以，」她回答，然後按了鍵打算回到主熒幕上那些意義不清的圓形中。
這時，艾比也醒了。他一面打著呵欠，一面走到凱莉身邊。「哇，好棒的圖形喔
！你進入系統了，對不對？」
「是啊，」她回答。「我是進入系統了，但是我搞不懂這些圖形的含義。」
萊文一直踱步，憂心地望著窗外。「凱莉有所斬穫固然很好，」他說：「可是你們
難道沒注意到外頭已經愈來愈亮了嗎？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裏。這棟建築物只有單層牆
板，或許夠應付熱帶地區的生物，但是用來防範恐龍仍嫌單薄了些。」
「這已經很足夠了啊！」索恩反駁說。
「大概只夠撐上三分鐘吧！我的意思是，你看看這個，」萊文說著，一面走到門邊
用手指關節重敲門板。「這門只是－－」
突然間，門鎖邊的木板因一記重擊而甩開，萊文被拋在一旁重跌於地。
同時，一隻猛獸出現在門前，略帶威脅性地嘶吼著。
逃生之路坐在電腦前的凱莉因驚嚇而動彈不得。她眼看著索恩由一旁跑至門邊，用
他全身的力量撐住門，奮力將猛獸擋在門外。猛獸因索恩的迅速反擊而一時楞住，儘管
牠的爪子正好被關上的門板夾住，待回過神之後牠又繼續敲擊門板。索恩死撐著門，門
後的猛獸則不斷地吼叫及敲打門板。
「快來幫幫我啊！」索恩叫道。萊文聞言之後掙扎站起，衝到索恩身旁頂住大門。
「瞧！我早已經警告過你了！」萊文呼道。
瞬息間，商店四周全被猛獸包圍了。牠們怒吼地撞擊窗子，咬凹鐵窗，然後打破玻
璃。此外，猛獸群更頻頻撞擊木板牆，屋內的貨架逐一應聲倒塌，架上的瓶瓶罐罐則散
倒滿地。不一會兒，好幾處牆板已經開始嚴重龜裂。
萊文轉頭對凱莉叫道：「快點找個方法離開這裏啊！」
凱莉只是愣在那兒，完全忘了電腦的存在。
「快點啊，凱莉，」艾比催促地說：「專心一點！」
凱莉頓時回過神來，重新注視著電腦，卻不曉得該從何下手。她選擇左邊角落的交
叉，可是沒有任何反應。她又選了左上角的圓圈，這時熒幕上突然出現了更多的圖形選
目。
「別擔心，一定有辦法可以解釋這些圖形的。」艾比安撫她說：「只要我們知道
……」
然而凱莉並沒注意聽艾比的話。她只是不斷地移動游標和按鈕選項，希望能意外得
到有用的東西。任何東西皆可！
突然地，整個熒幕開始扭轉．甚至扭曲變形了。
「你做了什麼？」艾比緊張地問道。
凱莉汗如雨下。「我也不曉得。」她說。只見她收回操作鍵盤的雙手。
「愈來愈糟了！」艾比說：「你把它弄得更糟了！」
他們眼看著熒幕繼續擠壓成一團，圓形選目不斷地變換，扭曲著。
「嘿，孩子們，快點啊！」萊文高聲叫著。
「我們正在想辦法呀！」凱莉回答。
艾比說：「瞧，它變成正方體了！」
索恩將玻璃冷凍櫃推到門邊，猛獸持續的猛烈攻擊震得玻璃櫃裏的瓶瓶罐罐「噹噹
」作叫。
「我們的鎗呢？」萊文問道。
「哈丁的車上有三枝。」
「很－－好。」窗外的猛獸已將某些鐵窗咬斷，並打破了玻璃。右方的木板牆上也
已被 撞得出現一條大裂縫。
「我們得趕快離開這裏，」萊文對著凱莉大叫。「快點找出路啊！」接著他跑到商
店後方，再到洗手間。但不久後他又繞回來，說：「後面也被包圍了！」
一時之間情勢迅速地惡化，猛獸很快地將他們團團圍住。
電腦熒幕上出現了一個轉動的正方體。凱莉不知該如何使它停止。
「快點嘛，凱莉，」艾比用他那對紅腫的眼睛望著凱莉。「你一定辦得到。專心一
點，快點！」
商店裏的每個人都在喊叫著。凱莉盯著熒幕上的正方體，心中感到十分絕望與無助
。
她已經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麼。為什麼自己會來到這裏？這整件事到底有何意
義？哈丁為何不在這裏？
站在一旁的艾比又說：「快一點啊！一次試一個選項嘛，凱莉。你一定做得到。趕
快，用心一點。專心啊！」
然而凱莉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那些圖形轉動得太快了，她根本沒有辦法對準它採
取任何動作。她只能眼睜睜地望著。接著她發現自己開始思考所有事－－包括一些突然
閃過腦際的念頭。
桌子底下的電線。
有線的網絡連線方式。
眾多的圖形選項。
哈丁在拖車內對她說的話。
「快啦，凱莉。你必須馬上找出逃脫的路。」
在拖車裏哈丁曾說！人們告訴妳的話大部分是錯的。
「這是很緊急的事，凱莉！」艾比又說。他站在凱莉身旁顫抖若。她知道艾比只是
想藉羞集中精神在定腦土來忘記某些事。用來－－這時，牆板裂得更大，一塊約八吋大
的木板向內裂開；緊接著一隻猛獸將頭伸進屋裏，一面大聲地吼叫，一面「劈啪」地開
合牠的雙顎。
凱莉一直想著桌底的電線－－裝設在桌底的電線－－她的腳不住地踢著桌底的電線
。
桌底的電線。
艾比仍不死心地說：「這是很重要的！」
終於她靈機一動。
「不，」她對艾比說：「這電腦的玩意兒並不重要。」說罷她便推開椅子，彎身縮
到桌底去看個仔細。
「妳到底在搞什麼把戲啊？」艾比忍不住地尖聲叫道。
儘管如此，凱莉已經得到她要的答案。她發現電腦的纜線穿過一個洞延伸至地底下
。
凱莉又在木製地板上找到一個接合縫隙。她試著以手指用力將地板上的縫隙擴大。
忽然間夾板在她手中分開了！凱莉向下望，發現下面一片漆黑。
太好了！
那是個足夠爬行的空間。喔，可能不只如此。那也許是個地道！
她高呼：「就是這裏！」
冷凍櫃向前倒塌，猛獸群終於破門而入。其他猛獸也同時從商店的側面撞毀牆壁，
強烈的沖擊震倒店內的許多貨架。過後牠們一一衝進屋內，低頭不斷地怒吼著。牠們很
快就發現一堆艾比的濕衣服，紛紛向前將之咬在嘴裏憤怒地撕毀著。
猛獸動作敏捷地四處搜尋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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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然而，那一群人早已不知去向。
脫險凱莉手持手電筒帶領大家由地道逃出商店。他們成一列隊伍沿著潮濕的水泥牆
向前爬行。這條地道約四呎立方，沿著左側設有水平的金屬電纜線架，水管和氣體燃料
管則沿著上方架設。整個地道瀰漫著濃厚的霉味，凱莉甚至還聽見老鼠的「吱吱」叫聲
。
這時他們來到一個Y字形的岔路口。凱莉朝兩邊觀察了一會兒！右邊是一條漆黑的
筆直通道，那可能是通往實驗室的路，她心想；左側則是一條較短的地道，盡頭有段階
梯。
凱莉選擇向左的路。
她向上爬穿過一個狹窄的水泥通風孔，然後推開頭頂上的木製大窗。她發現自己來
到一個小型的水電機房裏，四周全是電纜線及生鏽的水管。一道陽光由破落的窗口投射
進來。此時其他人也已陸續爬上來站在她身邊。
凱莉望出窗外，正好看見哈丁急駛下山，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前進。
哈丁開著「探險家」沿著河岸法急馳，凱莉坐在她身邊的前座。她們同時發現路邊
的木頭指示牌上說明船庫即在前方。
「所以，是那些電腦圖形給你的靈感囉，凱莉？」哈丁以讚許的口吻問她。
凱莉點點頭。「我只是突然想通了－－熒幕上的東西不一定是最關鍵的。值得注意
的是那電腦能運作如此多的資料，讓成千上萬的光點在裏頭旋轉著，這就表示附近一定
設有電纜線。如果真有纜線，應該會有埋設的管道，而且管道的空間一定足以讓維修人
員進出才是。如此而已。」
「因此你便由桌底下找起？」
「沒錯。」她回答。
「好極了。」哈丁說：「我認為這一群人都欠你一份情，他們的性命是你救回來的
。」
「還好啦。」凱莉聳聳肩說。
哈丁不以為然地瞪了她一眼。「在妳的生命中，會有許多人千方百計地想奪走你的
榮耀與光彩，但切記千萬別看輕自己而平白放棄那些屬於妳的榮耀。」
河岸的路面十分泥濘．沿途長滿雜生的植物。一行人仍隱約可聽見後方遠處的恐龍
吼叫聲。哈丁繞過一棵倒在地上的樹木之後，他們即來到了船庫前。
「喔－－喔，」萊文警覺地說：「我有個不祥的預感。」
從外觀看起來，這棟建築物已成廢墟，到處長滿蔓章，屋頂也有幾處破洞。當哈丁
將車停妥在船庫入口前時，一行人面色凝重、沉默不語。那入口是由兩扇寬敞的門所組
成，門上還栓著一個生鏽的掛鎖。大伙兒下了車，踩著淹至足踝的泥漿向前移動。
「你確定裏頭會有船嗎？」艾比懷疑地問道。
馬康武倚著哈丁，索恩則用力將門撞開。門板的腐朽木材「嘎嘎」作響，不到一會
兒的工夫即被撞裂，而掛在門上的鎖頭也因此落下來。哈丁說：「來，你扶住他。」隨
即將馬康武的手臂放到索恩的肩上，她則向前在門上踢開一個能讓人爬過的洞，然後彎
身進入黑暗的船庫內。一旁的凱莉也連忙跟進。
「找到什麼了嗎？」萊文急切地問著，一面動手扳掉其他的門板將洞擴大。這時一
隻蜘蛛匆忙地爬上門板然後跳開。
「裏頭果真有艘船，太好了！」哈丁歡呼道：「而且，這艘船看來挺不錯的。」
萊文伸頭進洞裏去瞧。
「老天保佑！」他說：「我們終於可以離開這裏了！」
退場陶傑遜自空中掉了下來。
他由霸王龍的口中落下，在空中數度翻滾，最後重重地跌在一個土坡上。他的頭猛
地著地，幾乎因此斷了氣，有好一會兒他覺得眼前天旋地轉。不久，他張開眼睛看到了
一個土坡，四周瀰漫著波浪的腐敗惡臭。隨後他聽見一陣陣令他膽顫心驚的聲音：那是
一種頻率很高的「嘰喳」聲。
陶傑遜以手肘撐起自己，隨即發現自己身處在霸王龍窩裏，四周全是乾土堆。此外
，窩裏有三隻初生的幼龍，其中一隻的腿上還包裹著鋁箔套子。那些初生兒東倒西歪地
走向他，興奮地「嘰喳」叫著。
陶傑遜連忙爬起，慌亂中不知如何是好。另一隻霸王龍就在窩的另一頭，「嗚嗚」
地低吼而且噴著鼻息。那一隻帶他回來的霸王龍則一直在一旁監視著他。
陶傑遜眼看著那些頭上全是絨毛，腳上長有小利爪的初生恐龍向他逼近。他轉身想
逃走，但那霸王龍立即低頭將他推倒，隨後又抬起頭，等著，觀察著。
這到底是什麼鬼把戲啊？陶傑遜心想著，隨即又小心地站起來。再一次地，他又被
推倒。幼龍「嘰嘰喳喳」地愈逼愈近。他看見幼龍的身上沾滿了一塊塊血肉及排泄物，
覺得自己彷彿聞到那股臭味。他馬上四肢著地開始爬走。
就在這個當兒，有個東西攫住他的腿，阻礙了他的逃亡。他回頭一看，發現自己的
腿已在霸王龍的雙顎中。那巨獸起初還輕輕地將它含著，一會兒之後竟毅然用力咬下去
，陶傑遜的腿骨立即粉碎。
陶傑遜痛苦地尖叫。他再也不能動了，除了死命地尖叫外，他已無計可施。幼龍貪
婪地逼上前，最先只是保持距離地低頭快速咬幾口。當陶傑遜不再掙扎亂動時，一隻幼
龍躍到他腿上開始咬他流血部位的肉。第二隻也跟進跳上他的胯部，用那刀般尖銳的雙
顎咬住他的腰。
第三隻幼龍直接來到他的臉旁，一口咬下他的臉頰。陶傑遜親眼目睹幼龍琢食自己
的臉，而他的血正沿著幼龍的嘴邊流下。幼龍把頭後仰，一口吞下他的臉頰，然後又轉
身張開大嘴咬著他的脖子。
第七章
除去破壞因子後，或許會出現某程程度的穩定狀態。生存本身原來就是部分隨機事
件的結果。
－－馬康武遠離險境船隻將叢林中的河流遠拋在後，逐漸進入一片黑暗地帶。索恩
將船駛過一處急流，山洞的內部頻頻傳來引擎規律震動聲的回音。他們的左邊有一道飛
濺而下的瀑布，陽光正好投射在飛濺的水花上。不久，他們突然被一股強勁的潮流猛推
到高聳的懸崖及急流之外，直達廣闊無邊的海岸。凱莉歡呼了一聲，伸出雙手擁抱艾比
，後者尷尬地退縮了一下，臉上卻布滿笑容。
萊文回頭望著那座島嶼。「我必須承認自己從未想過我們可以親眼看到恐龍。有了
那些監視系統，我預料我們還是可以繼續搜集資料，直到我們得到有關恐龍絕種的答案
為止。」
哈丁瞪著他，說：「或許可以吧，但我們也可能永遠無法做到。」
「為什麼不能？這可是個標準的失落的世界啊！」
哈丁不以為然地望著他。「那根本談不上是失落的世界！」她反駁道。「那裏有太
多的肉食性動物，你忘了嗎？」
「喔－－表面上或許如此，但我們不知道－－」
「萊文，」她又說：「馬康武和我已經查過他們的檔案紀錄。幾年前實驗室方面在
生產階段犯了一個錯誤。」
「什麼錯誤？」
「他們製造幼龍時並不知道該餵牠們吃些什麼。有一段時間他們餵山羊奶，這倒沒
有問題。山羊奶的成分中含有極少的變應原。然而隨著那些肉食性動物的成長，他們開
始餵食一種特殊的濃縮動物蛋白質，而此類濃縮蛋白質乃取自攪碎的羊肉。」
萊文說：「然後呢？那有什麼不對？」
「一般動物園從未使用過羊肉濃縮蛋白質，」她解釋道：「因為那會有感染的危險
。」
「感染？」萊文低聲重複著。「怎麼樣的感染？」
「蛋白質感染素。」坐在另一面的馬康武終於開口。
萊文一臉疑惑。
「蛋白質感染素，」哈丁繼續解釋。「是目前所發現最簡單的病原體，其構造甚
至比病毒還簡單，甚至只是蛋白質斷片而已。由於構造如此簡單，它們根本沒有主動侵
略生物體的能力－－只能被動地藉著動物的吸收過程來傳播病原。一旦被吸收入生物體
內，它們會引起羊的脫毛症、牛的狂牛病，以及一種人類的腦疾病。而這些恐龍也因為
一批不良的濃縮蛋白質而發展出一種叫做Dx的疾病。實驗室方面曾為此奮鬥了好幾年，
一直努力想擺脫這個傳染病。」
「妳是說他們最後沒有成功？」
「有一陣子情況似乎改善了不少，恐龍群又迅速繁殖起來，但不久便發生了其他事
情，傳染病從此開始蔓延。由於病原體被排到排泄物中，所以很可能－－」
「排到排泄物中？」萊文說：「我曾看到恐龍吃排泄物－－」
「沒錯，所以恐龍大多被感染了。因為牠們是食腐動物，死後又將病原體遺留在屍
體殘骸上，其他食腐動物隨即又遭受感染。最後，所有的猛獸都染上了疾病。雖說猛獸
也會攻擊健康的動物，但並非總是成功的。只要咬一口，牠便會被傳染，就這樣一點一
點地，整座島被病原體肆虐了。這正是恐龍早夭的原因，而迅速的死亡率則造成一個令
人難以想象的龐大肉食族群－－」
萊文顯得十分焦慮。他說：「你知道嗎，我曾被一隻猛獸咬傷過。」
「我並不擔心，」哈丁說：「那或許會引起輕微的腦炎，但頂多只是頭痛罷了。我
們會送你去聖荷西就醫。」
萊文開始冒汗，他用手擦拭前額。「其實，我真的覺得不太舒服。」
「萊文，只要一個星期左右，」她說：「我想你會沒事的。」
萊文十分不悅地靠回他的座位。
「總而言之，」她又說：「我懷疑這座島上的情況是否足以告訴你有關絕種的事。
」
馬康武回頭盯著那些深色的崖壁看了一會兒，然後開口說：「也許這就是自然吧？
因為生物絕種一直是個謎。這樣的情形已在地球上發生過五次，也並非總是肇因於某個
小行星。大多數的人都關心白堊紀時恐龍的絕種，但株羅紀末期和三疊紀也同樣發生了
生物種類消失於地球表面的事實啊！這些絕種的情況雖然嚴重，卻比不上白堊紀裏發生
的絕種慘狀－－幾乎地球上百分之九十，包括陸地上及海洋裏的生命全遭毀滅。至今無
人能解釋這樣的災難為何發生，但我不禁懷疑我們人類可能會是下一次災難的導因。」
「怎麼說？」凱莉問。
「人類的毀滅性極強，」馬康武說：「我常覺得我們是即將把地球掃滅一空的瘟疫
。由於我們如此善於破壞，我時而懷疑或許這就是我們存在的功能。也許每隔一段長久
的年代，地球上就會出現某種生物來毀滅整個世界，好讓進化過程延續至下一個舞台。
」
凱莉搖搖頭。她轉身離開馬康武走至船頭坐在索恩身邊。
「你聽見那番話了嗎？」索恩說：「我倒不那麼在意這種說法，那畢竟只是理論罷
了。
縱使人類總是編出一堆理論，事實上理論也只是想象的產物，況且理論隨時都會
有所修正。比如說，在美國建國之初，人們相信可燃物中有[熱素]這種東西。你知道這
個東西吧？喔，不要緊，反正這個理論並不正確。他們還相信行為乃受四種基本體液所
控制。此外，當時他們認為地球只有幾千年的歷史，而現在我們都知道地球已有四十億
歲。我們已經發現光子和電子，而且知道人類的行為乃受控於自我意識及自尊自重。這
些認知被普遍接受，被一般人認定是比較科學化且較佳的。」
「不是嗎？」
索恩聳聳肩。「這些仍然只是幻想罷了，並非事實。你見過自尊嗎？能不能放在盤
子裏拿給我？還有，光子呢？你能取一個給我嗎？」
凱莉一味地搖頭。「不能，但是……」
「你永遠無法辦到，因為那些東西根本不存在－－儘管人們非常地重視。」索恩說
：「百年之後，其他人類可能會回頭嘲笑我們，他們將說：[你知道從前的人相信什麼
嗎？他們相信光子和電子，你能想象那麼愚蠢的事嗎？他們當然會笑我們，因為到時他
們會有更新更好的幻想。」
索恩搖搖頭。「你現在可以感覺到船在動吧？這就是大海－－是絕對真實的。你聞
得到空氣中的鹽味嗎？感覺得到曬在皮膚上的陽光嗎？這些都是真實的。妳見到大伙兒
都在一起吧？這也是真的。生命就是如此美妙，能活著享受陽光及空氣，真是一種無與
倫比的福氣。好了，現在請你看一下羅盤，告訴我哪一邊是南方。我想往科特港去，大
伙兒都該回家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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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舟
出版日期:1985/01/18